“别动,小心点儿。”
燕子姑娘的嘴几乎就在他的脸上,鬓边青丝小刷子也似地在他脸止蹭着,怪痒痒的,不觉向后一偏,两张脸可就贴在了一块。
面前人影闪动,神眼木三就在眼前屋脊。两个人可都傻了,紧挨着的脸也就任它如此,既不敢也舍不得猝然分开,四只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直向着面前的神眼木三盯着,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或许是已经发觉到寺庙里到处布置的阵势,这个怪人机警地选择了高处行走,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碧森森的怪眼只是向着下面来回逡巡不已。
双方距离是如此的近,此番感触简直与日间竹林并无二致,想不到同样情形,竟然第二次重复,深深震憾着这位年轻侠士……却也使他由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从而滋生愤怒。这样微妙的感觉,竟然也为燕子姑娘所测知。
“你可别乱来,忍着点儿……”
这声音几乎是透过思想,无需开口,便传进了公子锦耳中,两人既是面部相贴,此时此刻,微妙的感触,更促使心灵的相通,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公子锦侧过眸子,双方交换了个眼波,才自缓缓分开紧贴着的脸颊。
这一霎,面前强敌神眼木三已有异动,忽地闪身檐角,同时扬动左手,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暗号——像是正月里燃放的烟花,却是具体而微。那是一连串的红蓝小火星儿,起自他的手掌,往上窜起,约有两丈高下,一闪而逝,随即熄灭无形。
燕子姑娘生怕公子锦有所异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膀子,附在他耳边嘱咐说:
“别动,这是他们铁马门的暗号‘五彩金龙’,看吧,还有人来。”
果然,随着“五彩金龙”这串暗号火星儿地一闪而逝,两条人影有如燕子样的轻飘,蓦地由后方左右齐蹿过来,身法疾快,落瓦无声。
来人一高一矮,各着黑色夜行劲服。
由于双方距离不远,即使限于天上月光,亦能清晰辨认,矮的一个瘦小干枯,头梳道髻,背上插着一口长剑,由于剑身过长,看起来倒像是比他人还要长似的。高的一个,形容枯瘦,双肩高耸,背上也插着一口长剑。
这个人公子锦是认得的——“风雷叟”徐铁。
前此不久,双方还在扬州客栈见过,徐铁非但落败,且是身上还挂了彩,想不到今夜又在这里遇见,真正冤家路窄,看来不能善罢甘休。
神眼木三向来者二人比了个手势,后者即速向后方左右分开。
公子锦眼见着徐铁向左面闪身飘落,那里是一列长廊,估计着他必将藏身那里,却已失去了后来那个矮小道人的身影。
燕子姑娘小声道:“快,咱们一人盯一个,你跟高的,我跟矮的。”
所谓的高矮两人,显然指的是后来二人,至于神眼木三又由谁来对付,暂时已无能顾及。
公子锦应了一声,身子向后一缩,由于身后虚空,施了一式狸猫戏檐,十分轻巧地已收身檐下。燕子姑娘和他一样的也飘身下落,用手指了一下,即向另一面快速纵去,显然她已注意到那矮的一个藏身之处。
这位姑娘武功高超,轻功尤佳,更加上心思灵巧,有她保护提防,当无失闪。
公子锦自忖能把“风雷叟”徐铁制伏手下,惟房上的神眼木三却是个大大隐忧祸害,一个不察,后果堪忧,心里正自难定取舍,耳边上却似有人轻轻吹了口气样的冷飕飕感觉。
不容公子锦做出反应,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少施主不必挂心,房上的一个由老衲来对付便了。”
分明是本寺方丈忍大师的口气,施展的是“传音入秘”功法。
果然,话声一顿,即由其身侧左后方快速的逸出一条人影,公子锦方觉来人正是忍大师本人,后者已施展出掸门妙功:“一朵飞莲”的轻功绝技,拔身而起,落身于殿檐一角,似乎是说话的当儿,房上神眼木三已有了行动,忍大师也就不敢迟疑,一路轻登巧纵,紧紧蹑着其背影追了下去。
如此一来,三个人各有所蹑,公子锦乃是专心一意,只需对付徐铁一人便是。
先者,徐铁自从掩身长廊,便不见他再行出现,也不知他在里面捣什么鬼?
这条长廊,一字长蛇曲径通幽,迂回延伸,长有数十丈,是联贯着正中主殿与两侧偏殿的一条通道,徐铁不加思忖,一上来即藏身其间,显然是心存有极大阴谋,再者,很可能他过去曾来过这里,对于临江寺地势有一定了解,否则万不会如此造次。
这里临江寺其实早经忍大师严密布置,外表看起来似乎疏于防守,其实外弛内严,各个紧要所在,均有专人负责看守。
眼前长廊,既是联贯着本寺中枢,自不会疏于照顾,忍大师更于其内设有极厉害的“七星伏斗”奇门阵式,是以,虽遥见有人藏身其间,却也并不惊慌。
“风雷叟”徐铁之所以大胆置身其间,当然是负有使命。此人在“铁马门”中,论及身份,不过是一堂副座,尚在帅星斗之下,但是却精于火器之部署制造,昔日在云贵黑道,更以此逞能一时,这一次随同神眼木三前来,说不定便于此有关。
公子锦身子方一踏入长廊,立时就觉出有异。为恐误入阵势不敢造次,一面谨慎脚下,一面张目四顾,小心观察。
也是活该那风雷叟徐铁当有此一难,不前不后,恰于此刻由廊内遁出,乃与他撞了个照面。
原来徐铁正是负有重要使命,欲将一组火药炸物安置廊内,却不意那“七星伏斗”
阵势十分厉害,设非此老懂得一些五行生克奥妙,简直就无能脱身,一个人在阵内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出了一些端倪,待将有所施展,却为阵内预伏的七个和尚适时出现,七僧联手,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可怜徐铁东南西北尚未看清,即被攻杀得昏天黑地,若非是手上长剑“碧海秋波”
是一口宝刀,一连斩断了对方两口戒刀,简直就无能脱身。
此时仓猝由阵内遁出,匆忙中后胯间更为一僧人链子枪扫中,血流如注,偏偏迎面碰见了公子锦这个冤家对头,一时大惊失色。
公子锦早有戒备在先,乍见徐铁由廊内遁出,冷叱一声道“姓徐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右手振处,已把腰间软剑击出,一式“飞蛇出穴”铮的一声,直向对方咽喉点去。
徐铁“嘿”了一声,横剑就架。
公子锦剑身运力,施展了一式巧劲,掌中剑唰地一个倒卷,反向对方剑身上缠去。
却是徐铁并不闪躲,剑上力道更猛。“嚓”的一声,双剑交锋,顿时令他恍然大悟——
记得那是在客栈,叶居土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徐铁手上持有一口宝刀——“碧海秋波”,此剑曾经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为各方所属目争夺,并曾预言,此剑将为自己所得,今天,偏偏又与他撞着,岂非命里注定?
无如,这口剑好不厉害。
公子锦这里一念未完,徐铁已二次发难,冷笑一声,掌中剑分心就刺,一剑直向前者当心刺来。
剑身未至,先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直袭而近。公子锦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右手半截残剑向外一拨,这么一来却又与对方剑身迎了个正着。
“呛”的一声。
公子锦只觉着手上又是一轻,软剑又为对方削去了一截,只剩下短短一截。
“啊——”一声惊呼,公子锦向后一个倒仰,反纵出七尺开外。
“风雷叟”徐铁原本就无意恋战,乘此机会,脚下用劲“嗖”地纵身而起,直向对面殿脊上落去。
却是有人放他不过。
他这里身势方自纵起,迎面“呼”地飞过来一阵疾风,竟有人施展“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把一掌沙门菩提子尽数向他打来。
徐铁身子还没有站稳,即为对方这一掌暗器逼得站立不住,身子一个倒仰,落下殿阁。
由于他胯间新伤,招架不住,这一摔落,力道甚猛,一挺不住,“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妙在这一摔,竟使他手里宝剑把持不住,“唰”地脱手飞出,忽悠悠带起了一道虹光,直向着公子锦迎面飞来,公子锦既惊又喜,身子向下一矮,左手直起:“金丝缠腕”
轻轻一抄,即行握住了剑把,把来剑收于手内。
徐铁一个咕噜由地下爬起,见状大吼一声,踉跄着猛扑而上。
“还我的剑。”
嘴里叫着,空着两只手竟向公子锦身上抓来,却为公子锦横剑一扫,逼得踉跄退后,胯上一软,噗通一声又坐倒地上。
公子锦身子一点而近,掌中剑向前一送,春风一袭,剑气吞吐,已比在了他咽喉要害。
徐铁“啊——”了一声,才似大梦初醒,知道了怎么回事儿,登时两眼翻白,着不得声。
公子锦冷笑一声道:“这是你自己上门送死,又怪得谁来,我的剑既为你所坏,你的剑却又到了我的手上,这是天意所定,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时剑身凝气一抖,宛若万蓬飞针刺杀喉头,徐铁被呛得连声大咳,却为公子锦顺手一抄,把他背上的剑鞘抢到了手上。
“你……好个小辈……”
徐铁只急得脸上发青,一面发出猝咳,眼泪鼻涕一齐淌了出“小子……你杀了我吧……我的剑……还我的宝剑,还我的剑……”
“你不配!”公子锦冷笑道:“所谓宝剑能者得之,此剑暂时由我保管,此番事后再交由长者秉公发落,无论如何,已非你所能持有……”
话声未已,徐铁一声怒吼,待将扑起,却因气力不继,一口气卡在喉头,竟倒地昏死过去。
公子锦收回长剑,背在背上,面前人影交驰,一连来了四个和尚,为首一矮小的老年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公子锦一拜道:“公少侠有礼了,谨奉方丈法旨,本寺阵势已将发动,少侠请回房安歇,眼前几个鼠辈,本寺自能应付。”
话声一顿,大袖一挥,向着地上晕厥的徐铁道:“把这厮绑了,押下去。”
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动手,把徐铁点了穴道。
矮和尚又道:“且慢!”
随即上前伏下身子,在徐铁身上摸索察看,顿时有所发现,嘿嘿笑道:“好个险恶的孽障,方丈师父果然没有料错,若是被他得逞,这所临江寺院怕是已被炸为飞灰,已无存在……”
说时自徐铁胸前解下了一个黑色布包,里面沉甸甸像是装着什么物什。
公子锦一惊道:“这厮莫非身上带着火药炸物不成?”
矮和尚应道:“谁说不是?”
一面把手里的黑布包裹提起,掂了掂,冷冷说道:“这些炸药,定能把本寺化为灰烬,好个险恶东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幸亏没有让他得手。”
说话的当儿,寺内已响起了一阵当当云板声,即见由主殿正阁,快速升起了三盏红灯。
矮和尚一看,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寺已全面备战,阵势即将发动,公施主请速回房,以免误入阵势,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头前带路,走至一条通道尽头,伸手指道:“方丈大师在本寺所布置的阵势是以这条路为主。”
左右指了一下,解说道:“这里各有埋伏,按四仪两极布置,再配以五行生克之理,万一施主不察被困,只需定下心来,用反四仪生克之理默察,必有发现,方丈师父说少施主精于‘春秋正气’功,一通百通,这些阵势也就不难看破,老衲奉命略作解说,施主就请自回吧。”
公子锦在矮和尚讲解时,心里暗暗吃惊。一来料不到这庙里布置如此严谨,二来对方丈忍大师,意然把自己出身来历摸得如此清楚,就连自己精于五行阵势诸,如“春秋正气”功力,也知悉得如此清楚,着实令人佩服。
当下抱拳请示矮和尚法号,告了打扰。
矮和尚法号“至愚”,是本寺达摩堂四大长老之一。
九
返回客房,公子锦心内稍安。
细看得自徐铁手上那口宝剑“碧海秋波”。只见剑长三尺四五,竟较一般宝剑要长出了许多,剑式古雅,细窄,色作碧蓝,通体上下波雾蒙蒙,似有一层层隐约的波纹时隐时现,离着剑身尺许之外,即能感受出冷森森的剑气,试着拔下一根长发,比以刃口,不及轻轻吹气,已断为两截,端的是一口前所未见的神兵利器,想不到那日叶老居士所言,竟然成真,所谓的“神物择主”,竟然真有其事。
无意之中,得到了这等罕世神兵利器,好不开心。
他这里只顾细细打量手上长剑,耳听着门上一响,有人弹指道:“睡了没有?”
是燕子姑娘的声音。
房门轻启,燕子姑娘真如燕子般的轻盈,翩然而入。
掩上房门,回身一笑,她说:“恭喜,恭喜,得了好宝贝一个人关在房里偷偷看哩……”
“姑娘怎么知道的?”公子锦好生奇怪。
燕子姑娘神秘一笑说:“我会算——”
说时就着一张座位坐下,笑嘻嘻地道:“早知道这把剑在他手上,哼,怎么样我也放不过他,却是被你拣了个便宜,真让人羡慕死了,喏——拿过来给我瞧瞧,也让我长长见识。”
公子锦一笑,把剑递上。
燕子姑娘接过来先不抽出,只是就着灯光,细细审视着古朴修长的剑鞘,却已忍不住“啧啧”赞赏道:“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那一把碧海秋波了。”
随即笑道:“这把剑初传江湖,大家都以为是落在了云飘飘手里,碍着这个魔头太过厉害,谁也不敢招惹,后来又传说,这把剑不在他手里,风风雨雨,弄得人莫名所以……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落在这个老头儿手里,所谓‘神物择主’,看来他是不配享有了……活该你走运。”
公子锦道:“我也不敢就此据为己有,眼下暂借一用而已,等事情完结以后,我把此剑送交堡主,听凭他老人家发落也就是了……”
“你就别客气啦。”
燕子姑娘抽剑细看,看一眼赞叹一声,最后收剑入鞘,交还过去道:“快收好了吧,我要是你就藏起来不用,要不然谁看见不眼红?”
公子锦笑道:“要是那样,还不如没有的好,我眼下正少一件称心的兵刃,这把剑来得正是时候。”
燕子姑娘睁大眼睛向他望着:“啊——”了一声,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一天你不是见了我娘吗,第二天她老人家对我说,说你如今福星高照,凡事都能逢凶化吉,而且说不出十天,还有好运,怪不得呢……这么好的事都让你碰着了。”
公子锦一笑道:“刚才庙里云板声急,听至愚和尚说庙里的阵势已然发动,你却又是怎么来的?”
燕子姑娘说:“这点阵仗就能拦住我?”
一笑又道:“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