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公子锦早已发觉对方居心不良,一见褚云对小和尚猝下毒手,立即以师门所练“九转真力”相迎。
这“九转真力”,原是为化解一切加诸自身功力所备使,有奇妙化解之功。
公子锦虽不知对方以何等掌力施之小和尚,却也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与之一搏,却不知这一试倒是试对了。
他这里功力一吐,耳听得小和尚怪叫一声,整个身子就地旋风样地打起了转来。如此一来,竟使得褚云猝然加诸在他身上巨大掌力,化解个干干净净。
于此同时,燕子姑娘也自侧面一式“飞燕抄水”,猛地欺身而前。
想是恨透了这两个冒充和尚的朝廷鹰犬,她的出手也就越加厉害,身子一经落下,右手五指向上一抄“妙结白莲”,直向着“阴阳剑”百里昆咽喉勾来。
不要小看了这个年轻姑娘,却因为她自幼随同丁仙子练功习武,十数年从未间断,功力自是可观。
“阴阳剑”百里昆一向自大,何曾把对方一个姑娘看在眼里?却是随着对方姑娘的手势有一股极其尖锐的风力直向咽喉,劲道之尖锐猛厉,大非寻常。
百里昆猝当之下,由不住大吃了一惊,才知道对方姑娘果然厉害,分明已具有“气无”,功力,眼前之势只少缓须臾,怕不立刻丧命其手?
一时间,这个一向自负,目高于顶的老头儿,直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顾得向身边小和尚再施以毒手?嘴里呛咳了一声,身子向后一个倒仰,施展“游蜂戏蕊”身法,倒纵出丈许以外。
却是公子锦偏偏放他不过,一声轻叱道:“哪里走。”
他一向出手忠厚,无如今日势非寻常,也说不得了,即在他身子一纵而前的同时,背上长剑“碧海秋波”已振腕出鞘,唏哩哩一阵轻啸,闪烁出蓝汪汪一道长虹,直向百里昆身上卷来。
也是活该“阴阳剑”百里昆有此一难。
——此人既名“阴阳剑”,当然剑上有些功夫,平日惯施双剑,长短各一,片刻不离其身,只因今日伪装老僧,怕长剑破了行藏,只将一口短剑插在胸前憎衣之内,施用时探手即出。
眼前不及多思,当下迎着公子锦袭来剑光,蓦地撤出了前胸短剑,只迎着对方那道蓝光用力一绞,同时功力内聚,想以本身所练剑气,迫使对方长剑出手。
却是,他哪里知道,对方青年掌中宝剑乃是前古神兵利器,几乎无坚不摧。
两口剑猝然迎在了一块,耳听得“呛啷”一声脆响。
百里昆只觉着手上一轻,那一口平日自己极是宝贵的百炼精钢所淬制的短剑,竟被对方蓝光刺眼的长剑卷折为两截,叮当落地。
“阴阳剑”百里昆“啊——”的一声惊呼,蓦地飞身而起,向一边闪身而去,哪里还来得及。
眼前公子锦施展的正是“身剑合一”身法,一剑出手,并且以全身功力为之后继,但见蓝光展处,有如长虹倒卷,更似寒星万点,一股脑直向着“阴阳剑”百里昆全身狂袭过来。
百里昆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更因为对方神剑前所未见,简直看花了眼,猛可里寒光浸体,才知不妙,总算他一身功力非比寻常,危机一瞬间,犹自不忘施展救命绝招,蓦地向侧面一式快闪——“云龙剪尾”,身子向下一弓,跳起来三尺高下,闪过了横身而来的大片剑光。
饶是如此,却亦为对方蓝汪汪的剑芒扫中了左面肋下侧腹,随着公子锦剑势过处,一片血光闪自百里昆侧面——锋利的剑芒,足足在他左面腹侧,留下了尺许长短的一道血口,深可盈寸,几乎连肠子也溢了出来。
百里昆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怒啸,身子一连晃了几晃,几乎坐倒地上——
“好……小子……你……真敢……”
又一晃,踉跄左右,用手里的剑指着公子锦,那样子真恨不能要把对方生吞下去。
面前人影交错,已被四个年轻和尚团团围住。
四个年轻和尚,山、明、水、秀,也是栖霞寺的四大弟子,武功甚是了得,此刻一举而上,施展的乃是佛门中的“四象阵”,百里昆即使未曾受伤,想要从这四象阵中从容脱出,也是不易,更何况眼下身上还带着重伤,更是妄想。
耳听着四弟子中一人断喝一声:“看掌!”陡地一掌,直向百里昆脸上劈来。
这一掌看似平常,其实暗藏着佛门秘宗的一个降魔“手印”,掌势一出,配合着四象阵转动的阵门,顿给对方以极大错觉。
恍惚中,这只手掌竟像有门板一般大小。
百里昆一生狐假虎威,为恶多端,仗着大内侍卫这块金字护身符,几至无往不利,就连地方官府也不敢轻易冒犯,想不到今天却在和尚庙里遭了报应。
眼下少年和尚这一掌好不厉害,耳听着百里昆嘴里啊呀的一声,已为对方降魔掌击中面门。
“砰!”
血花四溅里,“阴阳剑”百里昆整个身子,直挺挺地仰了下去——可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竟当场呜呼哀哉。
那一边,“白眉鹰”褚云与猛大师交手热炙,乍然看见百里昆遇难,心胆俱寒,哪里还敢恋战?偏偏对手猛老方丈身手高妙,简直难以招架。
猛方丈在佛家职高位尊,已能独挡一面,为开山宗师一流人物,他既然出手应战,别人是不能插手助阵的,却只见老方丈大袖飘飘,直似一只极大蝴蝶,闪挪进退,直如行云流水,已把对方“大内十三鹰”之一的白眉老者褚云,完全控制于掌势之内。
白眉老人褚云,身手亦颇了得,俨然一方人物,无如眼下对手猛大师太过厉害,加以同伴百里昆的伏诛,乍然目睹,心胆俱寒,一时大失斗志,略一分神,已吃猛大师右手三指扫中左肋。
猛大师练气经年,已具“一掌生死”之能,这一掌虽不曾打实,却也非同小可。
褚云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一个疾转,快如风车“呼——”地掠开五尺开外,直仿佛着了一条软鞭般的疼痛,俄顷间已是半身发麻,几为之动弹不得。
猛大师冷叱一声:“拿下。”
山、明、水、秀四弟子一声叱喝,一涌而上,已把他团团围住。
褚云一声狂笑道:“好小辈……”
只见他右手往腰间一探,抖动间:“唰啦啦!”一阵疾响,手上已多了件软兵刃—
—蛇头软枪。
这根软枪通体雪亮如银,为百炼柔钢所编制,约摸有核桃般粗细,遍体如鱼鳞样片片逆鳞,蛇头一截,却是一截三角菱形枪头;兰商有刃,寒光闪闪,看上去极其锋锐,正是此老丈似成名的防身利刃。
蛇形软枪在手,老头儿施了个插花盖顶,往空中力抖之下“叭”地响了个枪花。却是半边身子不利落,经此力道一击,痛彻心肺,哼了一声,脚下一连打了两个踉跄,掌中软枪嗒然自垂。
即为四名少年僧人一拥而上擒住,动弹不得。
褚云惨笑道:“秃和尚,你们这是倚仗人多势众,算得了什么英雄?”
接着,他狂笑一声,厉声道:“你褚爷爷今天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你们这群和尚手里,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吧,还打算你爷爷开口求饶不成?”
人影飘动,猛方丈已来到面前。
“阿弥陀佛,足下大概就是‘大内十三鹰’中行八的‘白眉鹰’褚云了,失敬!失敬!”
褚云在和尚拿持下,已无能反抗,甚至转动亦难。聆听之后,怔了一怔,怒睁着一双红眼道:“老夫正是褚云,贼和尚你如何认得我?”
猛大师“赫赫”笑了两声,念道:“无量佛——这么说起来,倒也与老衲有几分善缘——”
随即向四僧吩咐道:“松开他。”
四僧人愣了一愣,应了声“遵命——”即行松手,退后让开。
“白眉鹰”褚云愣了一愣,冷笑道:“老秃子,你这是拿老夫开心么?玩的什么名堂?”
猛大师哼了一声道:“你们十三头鹰犬,平素为恶多端,要说起来,真是连一个好的都没有,都该死,下十三层阿鼻地狱。我且问你,武当山紫霄宫的褚道人,可是你的兄弟?”
“白眉鹰”褚云愣了一愣道:“不错,那又怎么样?”
“阿弥陀佛!”猛大师双手合十,又自念起佛号来,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冷冷地道:“我知道他有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兄弟,那年在山西,我与令兄曾有过一段较长的时间盘桓,定下交情,是以对你的卖身投靠,相当了解,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里遇见了你,念着与令兄当日的缘份,今日破格饶你一死,只是却也不能太便宜了你。”
褚云原以为会放了自己,心里窃喜不已,听到后来顿感失望,凌声道:“你……要干什么?”
猛大师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道:“褚道长正直有力,行侠仗义,甚为武林倚重,却会有你这个有辱门风、丢人现眼的兄弟,他曾对我说,与你已情断义绝,一旦相见,绝不留情,便要取你性命。
才说到这里,即见褚云身形一个弓缩,箭矢也似地直穿而起,直向着侧面通道落去。
却是有一条人影较他更快地闪身而出——双方一经接触,褚云爆喝一声,掌中软枪猛然抖起,分心就扎,来人双掌一合“啪!”的一声,已把他直刺而前的蛇形枪尖拿住。
“白眉鹰”褚云一挣未能挣脱,只觉着左面半身经络,竞如同毒蜂蜇了般的疼痛,才知道先时为老和尚所扫中的一掌,虽经自己调息运气了甚久,表面似已无碍,其实仍然根深蒂固地盘据在身,心里一凉,直如冷水浇头,同时手上一松,掌中枪已被对方夺出了手。
面前来人,敢情又是一个和尚。
长身鹤立,瘦削白皙,年岁当在七旬左右,一望而知是一名有道高僧。
忍大师。
本寺的方丈师父,想不到忽然现身,加入战局。
“白眉鹰”褚云在连番受挫之下,哪里按得住心里的一口怨气?怒啸一声,右手云龙探掌,分开二指便向对方眼睛上插去。
目睹及此,忍大师的一声佛号尚还未及出口,褚云的这只右手已吃忍大师闪电般的一个搪势架开——老和尚的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绝顶厉害,原是当年达摩祖师“开山七式”之一的“妙手翻天”。
只可叹“白眉鹰”褚云长居关外,对于这等佛门高招竞是昧于无知,俟到发觉不妙时,哪里还来得及闪躲,即为老和尚旋风般快捷的手掌,一掌击中头顶。
“砰!”脑血四溅。
“白眉鹰”褚云啊呀二字还未及出口,即为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登时一命呜呼。
猛大师“啊——”了一声,为之一呆道:“师兄你……”
各人眼看着忍大师一反常态,以这等凌厉手法惩罚来人,真个怵目惊心,一时沉寂无声。
猛大师呵呵一笑,高宣一声:“无量佛!”目视向忍大师道:“师兄你何以对此人下此毒手?阿弥陀佛——”言罢连连叹息不已。
“猛师兄何出此言?”忍大师面色一冷道:“今日之势,你我面对群魔,再也难存菩萨心肠,好人是做不得了。”
话声一顿,后退吩咐道:“把这厮尸身收拾了。”
连同前番的“阴阳剑”百里昆,现场陈列着两具尸体,血腥四溢,使人欲呕。
小和尚奉命把两具尸体抬了下去,猛大师走向忍大师身边慨叹一声道:“师兄有所不知,这厮虽是罪该万死,但是其兄紫霄宫的褚道人却颇有侠风,且与我有过一段交往……当年……”
忍大师不待他说完,随即哈哈大笑道:“猛大师不必多虑,那褚道人老衲也是认得的,他日见面若有怪罪,由老衲一人承当就是——”
说到这里,微微合目,长长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道:“此番相会,正邪不容,三天以前,老衲与本寺达摩堂众僧,已在佛前许了重愿,为保全本寺一脉香火,实已难容鼠子张狂,不得已只好拿起屠刀,更何况朱施主宗室大业,万民所赖,既是寄住在本寺,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猛师兄,你且收起你的菩萨心肠,我们所要对付的是一群魔鬼,不用非常手法是不行的,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猛大师呵呵一笑,合十接道:“这些话何劳师兄交待?实在说吧,我们来此之前,早已下定决心,誓与鼠子周旋到底,师兄你的临江寺,如今固若金汤,依然存在,可我的栖霞古刹,七百年基业,如今已名存实亡,老衲还有什么好姑息顾忌的?哈哈,好呀,师兄既如此说,咱们就暂且先脱下袈裟,拿起屠刀,大干一场,有何不可?”
休看是得道高深的两个出家人,在谈论及此,同仇敌忾,却也杀气腾腾,较之一般武林江湖人物,更无少让。
这位栖霞古寺的老方丈一口气说到这里,白眉怒张,目射精光,分明怒由心起,正如所言,已似收起了菩萨心肠。脱下袈裟,顿为江湖人物。所谓的“替天行道”——便是如此吧!
“哈哈……”忍大师宏声大笑着,执起了猛方丈的双手道:“这就对了,猛师兄,降妖除魔手是不能软的,师兄你的心一硬,我们这边就有救了,阿弥陀佛,请恕我手黑心辣,硬拖你下水,这可也是不得已的啊。”
猛大师被这位素所敬重的师兄弄得啼笑皆非,其实他此来早已下决心,势将与敌人不共两立,这师兄却犹恐他心意不专,一再意气相激,这么看来,眼前“白眉鹰”褚云之死,倒似他有意促成,用心在造成自己一方与对方的誓不两立,却是如此一来,旁生枝节,倒使得自己日后难见故人,假如武当山的褚道人为此发难,自己将何以自处?
忍大师见他面有忧色,不由猜知其心事,微微一笑道:“褚道人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怪罪于你,人是我杀的,要怪怪我,这边事情一了,老衲当亲自上武当山找他请罪,听凭发落,这样该好了吧。”
猛大师慨叹一声,苦笑道:“师兄说哪里话?老衲岂是诿过怕事之人?只是褚道长与我交非泛泛,有些于心不忍而已——也罢,容得此间事了,我二人一并结伴同往,听凭他发落就是。”
“由你,由你。”忍大师双手合十,微微含笑道:“我还要借你帮我一个大忙,猛师兄,你多多偏劳吧。”
猛大师双手合十道:“但请吩咐,无不从命……”
才说到此,即见前廊飞快闪出两个少年和尚,一路纵驰如飞而近,见了两位方丈,立时止步。
“何事惊慌?”忍大师面色一沉道:“是至愚差你们来的?”
二僧合十见礼,一人恭敬道:“正是至愚师父差我们禀知方丈,达摩院吃紧,敌人数百,分乘十艘战船来近,至愚师父惟恐寡不敌众,特来告急请命——”
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