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姑娘点头道:“也许你不无道理……看来云飘飘这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弱点……
只是,即使没有燕子姑娘的诡计他也一定不会杀你的,留着你这个人对他以后更有用处……”
微微一顿,她说:“好了,这件事我们就不必多说了,你刚才也已经注意到了,驼子夫妇走了。”
公子锦说:“他们原来是夫妇?”随即示意道:“我看见他们好像是往这边走的。”
琴姑娘一笑说:“是么?那我们就往这条路走。”
当下转身,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道:“你要注意了,他们会随时向你下手的。”
一面说时,脚下加快,率先而行,转了几转,即没处人人群。
这位师姐的神出鬼没他是知道的,她既出言提醒,倒是不可不防。当下信步而前,一面暗中仔细留神,看看有没有对方驼子夫妇的踪影。
经他仔细搜索下,果然在远处人群里看见了驼子高大的身影,却不见那个马脸婆娘在他身边,也不见琴姑娘前行的影子,心里正自诧异,却听见身侧一阵喧哗,却是两个人不知何故打起架来,唏哩哗啦弄塌了一个西瓜摊子,滚了一地的西瓜。
打架者之一,正是卖瓜的汉子,嘴里骂着极脏的话,举着手里的西瓜刀,猛地扑向另一个人拼命,引得路人大惊小叫,闹成了一片。
公子锦自然没有兴趣看这个热闹,却是身侧人拥挤不走,差一点把他挤倒了。
张惶里一个女人甚至被人拥挤着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公子锦身边脚下。
“啊哟——要死啦!”
这女人嘴里叫着,右手一攀,竟向着公子锦小腿上抱了过来,由于她身法奇快,出奇不意,忽然间来了这么一手,大出公子锦意料之中,一下子竟被她抱了个结实。
女人嘴里嚷着:“要死啦——”那只紧抱着公子锦双腿的手用力地往里一收,竟然力逾千斤。
话虽如此,却不曾把公子锦就此扳倒。
先者,公子锦莫名其妙地被这个女人一下子抱住了双腿,一惊之下瞬即力灌下体,随即觉出后者抱自己的一只手力道奇大,若非即时防止,势将被她扳倒无疑,一惊之下,才知道对方的来者不善。
人声乱嚣,拥挤中,这个女人身势霍地向上一翻——公子锦蓦然间才看清了她的脸——嘿!原来竟是那个头梳高髻的马脸婆娘——“女大鹏”温曼华。
马脸婆娘为布置这个突发的阵势,显然用了许多心思,想不到公子锦临危镇定,并不曾着了她的道儿。此刻图穷匕现,随着她仰首翻身的快速势子,右手翻处,一口尺半牛耳短刀,已自袖内抖了出来,紧贴着对方身子,一刀直向公子锦咽喉要害扎了过来。
公子锦自然不容她得手,右手一抄,施了手“金丝缠腕”,只一下已抓住了对方婆娘持刀手腕。
这婆娘过分毒辣,竟然施展如此毒手,恨不能一下子即要公子锦的命,自是饶她不得。
马脸婆娘一挣未脱,已吃了公子锦五指力收下的巨大力道制服,只觉着那只持刀手上一阵子发麻,已为公子锦施展“拿穴”手法紧紧拿住了穴位。
马脸婆娘“啊”了一声,登时全身一震,已做声不得。公子锦顺势出手,只一掌击中了对方后颈,这婆娘已似一摊泥样地瘫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妙在这翻施展,掺和在眼前打架的混乱里,根本就不为人察觉。
要说起来,这个“女大鹏”温曼华伎俩不止于此,却是错在她自家所设计的混乱阵势之中,以至于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公子锦声色不动,一举手间即把“女大鹏”温曼华毙之掌下,人声混乱中,从容离开。
前行数丈,只见琴姑娘迎面过来,笑眯眯道:“好手法,十三飞鹰,这一下子算是彻底消灭了,可喜可贺。”
公子锦一笑道:“那个驼子呢?”
琴姑娘耸了一下肩:“那还用问,比你更轻松。”
眼睛一瞟身侧高墙:“躺在墙后面,他喝醉了,起不来了……再也起不来了……”
“喝醉了”是幌子,重点是再也起不来了,这位姑娘果然好手法,来去如风,瞬息间竟自解决了“神驼”谢坤性命。
这两人虽非十三飞座中的佼佼者,却也并非无能之辈,想不到今日碰见了他们两人,双双丧了性,真个是活该倒霉。
十四
夜雨,孤灯,江南晚秋。
透过敞开着的窗帘,梧桐的树影轻轻摆动。黄叶凋零,时有飘落。
这里是“江南小筑”——“琴姑娘”特别为之安排的住处,傍山背水,景致清幽。
细雨霏霏,夜蝠出没。偌大的宅院,其实空置,也只有在接待像公子锦、琴姑娘这等本门嫡系人物或是与“本门”有着密切关系来往的人物才会偶尔开放。也就说明了这个武林帮派,确是有其领袖天下的实力,当然在某些方面来说,是神秘的……
半日相处,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像回复到前日在岭南同室习艺、切磋武功的少年时光。
对于“琴姑娘”这样的女子,公子锦仍是感觉着有一层永远也猜不透的神秘,他们虽曾“谊属同门”,但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一别几年,再相见时的一份陌生总是有待时日才能完全消除的。
就像现在,这位姑娘忽然动起了为他“画像”的念头,就令他有无所适从的迷惑,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案上纸笔铺陈,灯影婆娑。
琴姑娘那样子认真透了,特别又加了两盏高脚灯,把公子锦那张脸映得一清二楚,毫睫毕现。
公子锦可真有些迷惑了。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可真没这个闲心……”
“别急,再一会就好了。”
边说边画,彩墨兼施。
倒还真看不出,琴姑娘居然还是这一方面的丹青妙手,这里涂涂,那边抹抹,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写生图画就完工了。
公子锦走过来,自己瞧瞧,惊讶得呆住了。
真想不到,这位师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儿,即使坊间的一等画工怕也不及她高明。
面对着自己的肖像,公子由不住连声赞叹,叫起好来。
“了不起!”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她道:“真没有想到……怎么以前我不知道呢。”
“哪能都让你知道?别动。”
说时,她就扳过了公子锦的脸,留意打量着他的发式、鬓边、额角。
“这里还不像。”她说:“你的额头比人家高,额角更深……”
边说边画,三两笔,顿收“画龙点睛”之妙,看起来妙在毫巅,更像了。
公子锦笑着说:“画得太像了,送给我吧。”
“那可不行。”
琴姑娘打量着他,一笑说;“哟!看起来咱们俩高矮相当,一样高。”
一面说,并着肩与公子锦比了比,可不是,几乎一样高矮。
公子锦被她逗得乐了,说:“我们以前不早比过了,还要比?”
“我都忘了。”
琴姑娘说着叹了口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眼睛瞪着公子锦,颇有感触地说:
“女人太高了麻烦,在路上走人人都看,当怪物一样。”
“这倒没什么,只是耽误了我们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哈哈,是不是?这才要紧。”
琴姑娘眼睛“白”着他没有吭气儿。
公子锦忽似忆及“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这张画是师父要你为我画的。”
琴姑娘问:“为什么?”
“凡是天南堡的门下,都要留一张本人的肖像存档,以备不时之需,是不是?”
公子锦自以为这个猜测很近乎情理,得意地看着她。
“你真聪明。”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来走过去,把桌上的画拿起来,仔细端详再三,缓缓走到了公子锦身前,仔细地两相对照,极是认真。
公子锦笑道:“够了,简直太像了!”
“这样就好。”
一面说,她随即把这幅画好的图画小心卷起,放人事先早已备好的长长纸筒。
忽然,她向着公子锦微微一笑问:“我们明天什么时候上船启程?”
公子锦说:“一大早吧。”
琴姑娘点点头,问:“那两个跟船的也是你们的人?叫什么来着。”
公子锦摇头说:“不是,是临江寺外面兼营的生意,一个叫小江,一个叫老周。”
琴姑娘点点头:“很好,我明白了……小师弟,你人真好。”
说时她的一只手不自禁地搭在公子锦肩上,这是一个极其随便的亲昵的动作,公子锦自然不会觉出有异。却是,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他这位同师习艺,亲若手足的“师姐”,竟然心存叵测,蓦然会对他施以奇袭毒手。
那是一招极其巧妙令人防不胜防的“拿穴”手法,尤其是在这位“琴姑娘”的生花妙手施展出来,简直是恰到“妙”处。
但只见她妙指轻捏,只一下,已准确地拿住了公子锦位于肩胛七处经脉之一的“奇”
脉。登时后者只觉着身上一麻,便即动弹不得。
妙在他还能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琴师姐……”
“我是你的师姐么?”
虽然她脸上仍含着笑靥,却已不再温柔,那一双湛湛的目神,这么近地向公子锦逼视,简直像一双匕首般的锋利。
公子锦由不住打了个寒噤,一时睁大眼睛。
“你……难道不是……宝琴姑娘?”
“宝琴姑娘?”琴姑娘忽然仰天发笑道:“小伙子,你认错人了,你睁大了眼睛再瞧瞧,看着我是谁?”
后面这几句话一经出口,公子锦简直不寒而栗,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那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变了,原来娇滴滴的女音一下子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腔调。
非但如此,更让公子锦吃惊的是,随着对方转变的男音,他的咽喉部位明显地为之突出,十足的已是一个“男人”了。
“啊……”
公子锦一时呆住了。
随着“琴姑娘”左手起处,已把“他”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揭下,一个十足男人的面庞呈现面前。
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中年人的面庞,对于公子锦来说应该似曾相识,不算陌生。
甚至于,就在几天以前,在临江寺他们还见过。
“你……云飘飘……”
“不错,就是我……哈哈……小伙子,没有想到吧?”
云飘飘极其快速地已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看着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公子锦,他耸肩而笑。
“这是一个秘密。”云飘飘说:“多少年来,江湖上对我的种种传说,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今天,最起码已被你识破了。”
“可……是你……”公子锦张口结舌地讷讷道:“你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云飘飘唇角显出一种玩世不恭的轻蔑:“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包括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嘿嘿……那只是一种技巧而已……”
他用双手整理成平日模样,再无破绽。
随即他面向公子锦落座,十分平和地道:“你是第一个看破我行藏的人,就此一点,我便不能留下你的活口……”
“你不会。”公子锦无奈中面现怒容:“杀了我,你将一无所获,否则,你早就下手了。”
云飘飘“哼”了一声,用着冰冷的声音说:“不要太自信,小伙子。”他说:“当然,这是明摆着的事,在那批东西没到手之前,我是不会下手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三两天的差别而已——不!如果事情进行顺利的话,也许只是明后天的事情,你一样会死。”
“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说了这句话,公子锦真个悲从中来——想不到三太子、叶居士、恩师紫薇先生……
这么多数不清的人以重任相托,眼看着成功已在眼前,竟然会变生时腋,功亏一篑,毁在了这个人的手上。“这个人”其实正是早应防阻的敌方首脑,第一大敌,却是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仍然会着了他的道儿,落在了他的手上,真正是天大遗憾,死不瞑目了。
想着,他无限气馁,低头发出了恨恨的一声叹息。
“你说错了。”云飘飘说:“真正的小人是成就不了大事的,我只是伪装自己成为一个小人,勉强说只是一个‘伪小人’而已,哈哈……你大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吧,正因为这个天底下太多的人都在扮演‘伪君子’,所以使我想到偶尔扮扮伪小人也很好玩,人生如梦,原本就真假难分,能够演好伪小人这个角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时,他站起来,走向公子锦,随即不再客气,两只手在他身上大肆搜索,把对方身上每一件东西都搜了出来。
最后,他解开丝绦,取下了公子锦新得的那口“碧海秋波”宝剑。
宝剑出鞘,冷气袭人。
“你知道吧?”云飘飘说:“这口剑原来是我铁马门一门副座徐铁所有,这个人武艺平平,原来就不配持有,可是我却不屑由他手中取得,现在徐副座已被擒受害,这把剑却被你巧取豪夺弄到手中,今天被我收回,应是顺理成章之事……哈哈……你看我又在扮演‘伪小人’了。”
公子锦无限气馁地看着他,真个欲语还休。
老实说这口剑落在他手上,不过遗憾而已,而使他为之摧心碎骨之痛的却是受之三太子的两封密札,以及那枚代表其本人的信物“金鹤令”,这三样东西落在了云飘飘手里,那才可怕……想到这里,公子锦只觉着身上不寒而栗,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这几样东西,正为云飘飘由革囊中取出,一一过目。
两封密札,一封是给台湾延平郡王二世,一封是在即将面见时交给紫薇先生的,俱为火漆密封,不容开启。那一枚代表三太子本人的信物“金鹤令”为大明先帝当年亲赐,仙鹤内翼更有“慈炯”两个凸出阳文为证。
看到这里,云飘飘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笑容。
他把这些东西收入革囊,向着公子锦道:“很好,这些东西现在到了我的手里,再加上明天我即将取得的财富,哼哼,这样我就有足够的实力与你们‘天南堡’甚至全天下所谓的‘正义’帮派比比高下,看看到底谁强谁弱?”
公子锦这一霎心乱极了,却强制着力持镇定。自然,他也意识到此番自己落在了云飘飘这个海内第一怪杰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无助的眼神,无奈地向对方望着,脑子里却思索着一些错综复杂的问题。
云飘飘看着他,冷冷说道:“你知道吧,我恨透了你们这些自认为是正派的人,这一次就要和你们较量一下,看看到底谁怕谁?鹿死谁手?”
公子锦轻轻一叹道:“你也不要得意太早,天下事未必都会尽如人意。人算不如天算,这个道理,想来你是知道的。”
云飘飘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