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彤与文瑶迸房以后,文瑶才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百里彤用雪白的绸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瑶妹,你看你,这么大还跟小孩子一样,当着人哭,多丢人呀!”
在以往,每有这种情形发生时,百里彤这句话必使文瑶转悲为喜。
可是现在,文瑶虽停止哭泣,可是她眉心仍紧皱,神情仍很悲伤。
百里彤心中好不疑惑,说道:“你最近真叫我放不下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文瑶摇头不答,百里彤急道:“唉呀!我的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你快说呀!”
文瑶这才仰起了头,轻声道:“彤哥,我不要你和骆江元结拜!”
百里彤大出意料,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问道:“这是为什么?”
文瑶畏惧的避开了百里彤的目光,低声道:“我怕……”
百里彤更加惊奇,追问道:“你怕……怪你,你怕什么?”
文瑶无言以对,她不忍心造谣,来中伤江元,因为她已万分愧对江元了!
百里彤见她不答,不禁着了急,双手扶着她的肩,催道:“你快说呀……这……这真把我弄糊涂了!”
文瑶无奈,低声说道:“骆江元是有名的冷漠无情,我怕他……”
她说到这里,又无话可说了!
百里彤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叹道:“唉!你最近真奇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江元虽然脾气怪些,可是本性极善良,我绝不会认错人!现在我们才结拜为兄弟,你说出这种话,好在没被他听见,要不然你叫我怎么作人?唉……”
百里彤说着长叹一声,他实在被这个姑娘弄得昏头转向了!
文瑶被他说了几句,不禁又哭了起来,说道:“你不听算了,将来就知道!”
百里彤大怒,他一向对友热诚,任何人不能在他面前批评他的朋友。
百里彤与江元一见如故,结为金盟,文瑶却一再的说这种话,好像江元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被她发现了罪状似的。
百里彤怒道:“胡说!以后你不准再说这种话!”
文瑶本是无理,可是她心中的痛苦岂是外人所知?经百里彤一骂,忍不住又哭了。
百里彤狠狠地一跺脚,怒道:“哭!哭!你就只会哭闹!”
他说着拂袖而去,留下了文瑶。
她一人在房内,不由更加伤心,伏在桌子上大声痛哭起来。
不料百里彤又回到房中,厉声道:“文瑶,你太不讲理了,你哭这么大声,我可不能忍受了!”
文瑶素知百里彤的脾气,如果把他惹翻了,连房子都要拆掉,再说这件事本是自己不对,只好把声音放小了一些。
百里彤这才愤愤而去,临走说道:“我们明天再谈,我要弄个明白……”
江元在远处,听见室内文瑶的哭声及百里彤的怒喝声,心中颇为奇怪,忖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只见百里彤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江元心中更是不解。
百里彤走到江元的身前,吐了一口气道:“真是气死我了!”
江元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百里彤一时无言以对,略为沉吟,道:“这……没有什么……,女人就总是喜欢无理取闹,讨厌透了!”
江元见百里彤不说,只当它是私事,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百里彤怒气不竭,说道:“元弟,你是否可以在此多留几日?”
江元闻言忖道:我本来是没有事的,不过师父的坟……
江元想着反问道:“有什么事?”
百里彤道:“大约五六天后,有一批鹰爪就要来,我们可拿他们出出气!”
江元闻言知道这里要发生事情,思索一下道:“好了!我再留七天,七天后我就回山去了,不过我随时可以回来!”
百里彤大喜,握着江元的手道:“好极了!走,我们喝酒去!”
他们二人的结拜,产生了极深的友谊,却隐伏着一段不可避免的怨仇!
骆江元见百里彤如此兴奋,心中也颇高兴,随着百里彤向后跑去。
江元不知怎么,总是放心不下吉文瑶,不禁问道:“可要请吉姑娘一同共饭?”
百里彤哼了一声道:“不用了!女人就是讨厌!”
江元笑问道:“怎么讨厌!”
百里彤料不到江元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出来,支吾着道:“这个……唔……女人就是爱哭,我最讨厌女人哭,一听见女人哭,我头就大了!”
江元听他说的全是小孩话,不由笑了起来。
百里彤见状,奇道:“咦!你为什么笑?”
江元忍住了笑,说道:“妙得很,我倒怪喜欢听女人哭!”
百里彤睁大了眼睛,显出无比的惊奇,问道:“你真的喜欢听女人哭?”
江元点头,含笑道:“是的,我一听见女人哭,心里就舒服。”
他话未说完,百里彤已摇头道:“难怪人家说你是怪人,竟喜欢听女人哭!”
江元见他不知自己是与他开玩笑,竟真以为自己爱听女人哭,心中暗自好笑。
这时二人已走入饭厅,饮酒谈心,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了几分酒意,百里彤慨然道:“江元!我常想,一个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自在的生活下去,不受外界的干扰,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该是多幸福啊!”
江元点头道:“不错!不过我们习武之人,入了江湖,已算是自由得多了!”
百里彤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你不比我,毫无牵挂,我真羡慕你啊!”
江元心中颇为难过,忖道。你怎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啊!
他们沉默了一下,百里彤又道:“江元,我闻花老前辈的大名,很想拜望,可是花老前辈脾气太怪,以后还要请你引见一下呢!”
江元心中大痛,沉默一下道:“啊……家师已外出了,连我都难得一见呢!”
他不愿把花蝶梦的死讯传扬出去,因为他认为,像花蝶梦这种人物,是不应该死亡的。
百里彤见他言语支吾,只当有什么难处,当下也不再问下去了。
这时,文瑶突然推门而入。
她满面笑容,对于刚才的事情,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百里彤有些意外,仰头道:“你怎么不哭了?”
文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你们只顾自己吃饭,难道我就不饿了?”
江元见她玉面含晕,薄嗔娇羞,真个可爱之极,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忖道:我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的女孩子呀!
文瑶的话说得百里彤哈哈大笑,说道:“大概是哭饿了!江元不是外人,你赶快入座吧!”
这时童儿已加上了杯箸,文瑶就在江元对面坐了下来。
江元见百里彤及文瑶并肩而坐,神态亲密,就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妻一般,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羡慕,把目光移开,忖道:怪不得江湖上传说,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江元正在感慨,突听百里彤笑道:“江元,你怎么拘束起来了?”
江元这才惊觉,连忙举起了杯子,强笑道:“我敬二位一杯酒!”
文瑶及百里彤也举杯相向,文瑶的目光与江元一触,她连忙移了开去。
她仿佛在江元的眸子中,看出了一片忧郁和孤独,并且感到有一股火一般的热,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着。
他们饮干了这杯酒,江元已有些晕晕然。
虽然他体力极佳,可是他从来很少喝酒,今天他也许是过于兴奋,也许是过于感伤,这两种情绪往往在同一时间,袭进了人们的心田!
他的视线已有些昏花,听觉也不太正常了;他仿佛感觉到,有千万个人向他举杯,而文瑶就坐在他的身旁,含笑相陪。
于是,他把那醇美的烈酒,一杯杯地向肚内灌。
百里彤笑着劝阻道:“江元,少喝些吧!”
他含糊地又斟了一杯酒:“干……哈哈……我生平从没有这么痛快过……哈……哈……”
这时百里彤及文瑶却有些为他担心了,文瑶用眼睛望了百里彤一下,低声道:“他有这么大酒量么?”
百里彤很快的接道:“大概……不然他怎么敢这么喝?”
江元的酒量也确实惊人,他面前的酒壶已不知添了多少次酒,就连侍酒的童儿都惊奇了,他们偷偷耳语:“他到底能喝多少?”
这是他们侍奉过的酒量最大的一位客人了!
江元不停地举杯,就连百里彤也陪着喝了不少,他开始微微摇晃了,红着脸说道:
“我已经过量了……你真是海量……海量……”
“干!”
江元又仰杯而尽,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你要好……好……陪……陪我……喝!”
百里彤推却道:“唔……我不行了!太多了!”
可是一杯烈酒依然从他口中消失。
文瑶焦急地道:“骆大哥,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江元用力抬起了眼睛,笑道:“为……为什么?”
文瑶关切的道:“你要醉了!”
江元的眼前仿佛有一层雾,又好像有一片纱,他在这层纱、雾之后,看见了一个绝美的女人——那一向是他梦幻中的人物!
如今,她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却感觉到她更远了!
像是一阵随风飘来的花香,在他的心间,作一个短暂的停留,很快的溜走了。
江元有一种被压抑的痛苦,而这种心灵上的压力,不是很容易挣开的。
“文……文瑶,醉……醉了岂不是更好?”
百里彤已伏在案上,他的头埋在了左臂上,右手却高举着酒杯,含糊不清的说道:
“江元……干杯!”
可是他这杯酒,却全倒在了自己的头上,发出了一声梦呓似的呼唤,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文瑶大为焦急,可是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岂是她可以劝止的?
江元大笑着,踉跄着,把烈酒一杯杯的向肚子内灌着。
终于他也醉了,伏在桌上沉睡。
文瑶紧紧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把兴儿及何敬叫了进来,对何敬道;“你快把骆少爷扶回去,让他吐吐,然后洗澡,让他好好休息!”
何敬答应一声,又同一名童儿,全力地扶起了江元,江元仍含糊的道:“干……杯……”
直到何敬把他扶出了老远,他的醉语还不时地传过来呢!
文瑶望着他东倒西斜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她觉得江元大孤独了!
“他一定很可怜!”
八、履诺任护法难消美人恩
初更时分,下弦月挂在山头,几颗疏星凌乱地点缀着深遽的天幕,不但不显得单调,反而有一种更神奇和深远的情趣。
江元醉在竹楼上,一直没有醒过。
何敬紧守在他的床前,不时听他发出呓语。
这时有一条娇小的身影,缓缓地向竹楼上移动,发出了“吱吱”之声。
何敬眉头一皱,忖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轻轻地走到门前,伸手把门拉开,站着一个极美的姑娘,原来是吉文瑶!
何敬有些意外,轻声道:“姑娘还没睡?”
文瑶点点头,走到床前看了看,回转了身,低声问何敬道:“骆少爷睡得还好么?”
何敬道:“他一直呓语不停!”
文瑶点点头,说道:“少爷倒好,醉了就睡着了……我叫人送来的梨,你给骆少爷吃了没有?”
何敬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
文瑶回身又望了望江元,见他剑眉紧锁,面上红晕未褪,睡得正浓。
当下转过了身,轻声对何敬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何敬摇头道:“姑娘!我不累……”
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挥挥手,道:“快去睡,这儿没什么事了,我在这儿坐一会。”
何敬这才答应一声,道:“刚才骆少爷吐得满身,我已经为他洗净了,有个长铁盒子我没敢移动,放在他枕头下面!”
文瑶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何敬这才转身而去,文瑶轻轻地把门关上,坐在了江元的床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会如此关切江元,或许是她一直对江元怀有极深的歉意吧?
她望着江元那张充满了青春,而又在忧郁笼罩下的面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后悔极了,忖道:像这样的人,我怎么惹得起?
这时江元突然发出了微微的呻吟,好似非常痛苦。
文瑶连忙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呀?”
可是江元又昏昏地睡去,文瑶用自己雪白的丝巾,轻轻地拭去他额角的汗水,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喝得太多了!”
她由桌案上取过了薄皮大蜜梨,用小刀轻轻地削着皮。
室内除了江元的呼吸外,就是她削梨皮发出的轻微声响,寂静得很。
她很快地削好了一个梨,有心想把江元叫醒,可是见他睡得昏昏沉沉的,心中有些不忍。
其实江元并未睡熟,他的头痛欲裂,浑身发软,身子如同在云雾里,上下沉浮,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实在的东西。
最复杂的是他自己的思想,他仿佛看见了花蝶梦,与他在月下低语,又仿佛看见了冷古,正在与他全力地拚杀。
可是这些幻念都很快地消失了,代替的是一张娇美的脸,带着深情的微笑,面对着他。
江元有些昏迷,他分不清楚这张面孔是属于谁,有些像铁蝶,有些像文瑶,一直在对他笑,在向他偎近,他不禁低哑地叫道:“文瑶……文瑶!”
文瑶在旁吃了一惊,忖道:他怎么会叫我?她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嘴上连忙答道:
“我在这里啊……有什么事?”
可是江元一翻身,几乎掉下床来。
文瑶一惊,连忙用手托起了他的身子,只觉得它沉重异常。
由于被窝被打开了,江元整个赤裸的上身,完全映在了文瑶的眼里。
那雄壮光滑的胸脯,在灯光下发出了古铜色的光彩,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文瑶一阵猛烈的心跳,连忙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胸脯,一种神奇的感觉和激动,散布了她的全身,使她的面颊发红。
她用力地把江元的沉重身子向上托着,可是江元却伸过一只有力的膀臂,环抱住了文瑶的娇躯。
文瑶不禁大惊,叫道:“骆大哥……你……你……”
可是江元的力量更大了,他把头慢慢地接近,一双俊目半睁着。
他喁喁地叫道:“文瑶……文瑶!”
他的脸离文瑶不过数寸,文瑶嗅到一股浓厚的酒味,可是,她被这张脸吸引住了!
他半开着的眸子,好似燃烧了猛烈的火,那种热力,可以熔化一切抗拒他的力量!
江元火热的身子往上送,文瑶呆痴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抗拒他的力量?
终于,他们四片炙热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
文瑶由幻梦中醒了过来,羞愧和恐惧使她用力把江元推倒,退后了好几步,不住的喘息。
江元这时也清醒了,他发觉刚才的事不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