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瑶只是摇头哭泣,一言不发。
百里彤急得顿足长叹,说道:“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杀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值得你这么骇怕!”
文瑶双手掩面,把她心中最恐惧的一句话吐了出来:“我杀了花蝶梦!”
这句话像是晴天的霹雳,使百里彤惊怔在当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蝶梦,这个神奇的名字,已经震慑了江湖几十年,它似乎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吉文瑶哭泣着,把她谋害花蝶梦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百里彤。
无疑的,这是一个天大的噩耗,极度地震惊了百里彤的心神,他也渐渐地恐怖起来。
“瞎仙……居然会死在你的手中!”
良久,百里彤只能说出这一句话,他立刻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复杂和难以解决。
那是因为有骆江元的存在,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骆江元复仇,也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拒骆江元超绝的功夫!
室内一片沉寂,百里彤与文瑶都是一言不发。良久,百里彤抬起了头,低声问道:
“江元知道这件事情么?”
吉文瑶摇头,百里彤又接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吉文瑶拭着眼泪,轻声道:“只有我爹爹和皮鲁秋知道。”
百里彤蹙眉沉吟,摇头道:“这件事很难办,江元早晚一定会查访出来,即使我们是结拜兄弟,恐怕也没用!”
百里彤话还未讲完,文瑶急忙接口道:“我身上有花婆的红翎,骆江元不会加害我!”
百里彤双目一亮,紧接着说道:“啊!花婆的红翎在你身上……不过现在花婆已逝,谁也难保骆江元不会抗命!”
吉文瑶倒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过她愧憾和恐惧,总觉得愧对江元。
吉文瑶竟然止住了眼泪,说道:“我老是想,干脆当面告诉他……”
文瑶才说到这里,百里彤已摇手道:“你不要说这些傻话……这件事由我来想法子解决,你自己切不可以乱来!”
文瑶抬起了眼睛,怀疑地问道:“你?你有什么办法呢?”
百里彤心乱如麻,摇头道:“你不要管了,照着我的话做,以后见江元,要格外亲热些,不要露出破绽来!”
文瑶有些恐惧,她迟疑地说道:“我们万不可陷害江元!”
文瑶这句话,出乎百里彤意外,他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文瑶这句话,有一种神奇的作用。
他一时未能深切的体会,黯然地摇着头,说道:“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文瑶脸上一红,她也想到百里彤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像自己一样,用暗箭伤人。
她忧伤地走出了这间房子,心头的恐惧和不安,似因倾诉之后,而得到了一些安慰;不过,这种安慰也是空虚得很。
文瑶走后,百里彤孤灯独坐,心中烦乱已极,他料不到会有这种事情,一时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由文瑶刚才说的那句话,想到了一个神奇的念头,忖道:如果爱情可以消灭一切仇恨的话……
想到这里,百里彤不禁精神一振,继续想道:如果江元能够与文瑶结合,那么这段仇恨必然会消失了!
可是,突然有另外一个念头,拒绝了他这种想法,那是因为有他自己在内。
于是,他静静地分析自己和文瑶之间的感情。
他们认识也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们在一起闯过江湖,度过了多少美妙的清晨与黄昏;可是奇妙的是,他们始终没有想到彼此间“爱”的存在!
即使在此刻,百里彤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在爱着文瑶。同样的,文瑶也不知是否爱着百里彤——尽管江湖上把他们视为一对情侣。
“感情”就是这么神妙和不可捉摸,在极容易培养成爱情的环境里,往往更难产生爱情。
太平年代的青年男女,不见得会很容易寻到结合的对象,倒是在遍地烽火,无暇顾及的情况下,促成了很多美满的姻缘。
像百里彤与文瑶日日相处,自然会产生感情,产生爱情,可是这种感情和爱是否够深,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
但是,任何人也不敢说百里彤不爱吉文瑶,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伤脑筋地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困思良久,不得结果,对文瑶总是放不下心,并且他有时想到,用这种方法,牺牲他和文瑶的感情,去换得江元的宽恕,是一种可耻的事!
然而,他又想到,用感情、互爱、结合……去消灭这个世界上的仇恨,似乎是一件最崇高的事,至于这种牺牲,也自然是最伟大的了!
寒雪皑皑偷偷地装饰着这个世界,这个年轻的奇士,一直到天近三鼓才沉沉睡去。
翌晨,百里彤吩咐下去,延到午后动身,以便等候卓特巴和江小虎!
看已到近午,仍然不见卓特巴的形影,百里彤不禁焦急起来,忖道:再耽误的话,不但误了我的事,那孩子的性命也耽误了!
可是,在他动手点伤江小虎的霎那,这种恻隐之心,却被怒火埋葬。
那是因为江小虎的一句话,刺中了他的要害!
吉文瑶昨夜必定也失眠了,她一直沉睡到这时,始终没有出房。
百里彤在房檐下徘徊,他本想去看看吉文瑶,可是,由于心情太坏,忖道:我还是先去看看江姑娘,她必在挂惦着她的兄弟!
百里彤想着,大步向后走去,心中却在想着,见了江文心该如何说。
李妈妈老远迎上,含笑道:“彤少爷!她好多了,昨天你一去她就睡了,刚才还梳了头呢!”
百里彤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去看看她!”
百里彤说着推门而入,进入江文心的房间,那个姑娘竟坐在窗前看雪景哩!
她料不到百里彤突然入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转了过来。
百里彤含笑点头,说道:“江姑娘、你今天情绪可好些了?”
江文心仍然矜持着,微嗔道:“什么情绪不情绪的,我不太懂!”
百里彤见江文心稚气未退,心中实在觉得好笑,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午后便要走了!”
江文心睁大了眼睛,紧问道:“我小弟呢?你们找到他没有?”
百里彤心中为难嘴上却笑着道:“中午以前,一定可以赴回来的,你放心好啦!”
江文心闻言,这才稍微放心,问道:“他来了之后,你们可是要放我们走?”
百里彤暗笑,忖道:她真是孩子,竟问出这种话来!
百里彤想着便说道:“我想你们还是与我一同到大都的好,到了那儿后,你们可以当面问过我爹爹!”
江文心眨动了一下秀美的眼睛,稚气地问道:“问你爹爹?问他什么?”
百里彤轻叹一声,接道:“关于你父母,当初如何结仇之事,请他老人家详细告诉你们……”
百里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知道,即使是他怎样极力想化解这种仇恨,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江文心的父母,是他父亲亲手杀死的。
江文心低头不语,过去的事,她本不知情,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
二人谈话告一段落,李妈妈突在外叫道:“彤少爷,有人送信来呢!”
百里彤啊了一声,立时站起道:“江姑娘,我出去看看,等小虎兄弟来了,我立时送他过来。”
江文心还来不及说话,百里彤己推门而出!
他匆匆地赶到前面,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厅前。
那汉子见了百里彤,施礼道:“彤少爷,我是奉少爷之命,来送信的。”
百里彤心中一惊,忖道: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百里彤想着便道:“进来说话!”
那汉子随着百里彤入房,奉上了一封信,百里彤接过之后,拆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大哥:
我已探出江小虎下落,可是他被骆江元救去。”
百里彤心中吃惊,合上了信,忖道:这一下麻烦了!
他继续看下去:
“他二人夜住客店,我本来想入夜将江小虎盗出,可是惊动了骆江元,动起手来,我被他点穴倒地。”
百里彤好不吃惊,暗忖:师弟的功夫自成一派,并且擅长点穴,仍然被他点倒,可见江元功夫之高了!
信上的最后几句话写道:
“骆江元对兄甚是不满,定于三日内,将江小虎亲自送到,我因有事,略有耽误,可在‘沙间’镇会面。
弟卓特巴手书”
百里彤发了一阵呆,这才摸出一块银子,递予送信之人道:“你辛苦了,下去喝杯酒吧!”
递信人拜谢而去!百里彤在室内踱步,他知道江元对自己点江小虎重穴之事,必定愤怒异常。
可是,等江元赶到,以此话相询时,自己又以何言对答呢?
百里彤并不怕骆江元,可是因为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点了如此阴毒大穴,实在是江湖中少有的!
百里彤正在思忖之际,突然听室内传出一个嘹亮的口音说道:“彤兄可在房内?”
百里彤不禁一惊,他听出这是江元声音,当下匆匆把书信藏入袖内,忖道:江元来得好快呀!
他想着早已含笑道:“元弟,你怎么来了?”
百里彤推开了房门,只见骆江元面带薄怒,右手牵着怒目相视的江小虎,立在房檐之下!他们身上,都有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看样子是紧赶而来的。
百里彤强自镇定,含笑道:“元弟!外面天寒,快到房内谈!”
江元微点了点头,拉着江小虎迈步入房!
百里彤回转头叫了一声:“黄师父,备茶!”
说着他也进入房内。
江元及江小虎,均坐在桌前,百里彤装出惊奇的样子,问道:“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江元冷笑一声,说道:“哼!我行走江湖,即使是十恶不赦的败类,也不过一刀了断,不忍叫他们多受痛苦,可是你竟对这么个小孩子,施下这等毒手,真叫我太寒心了!”
百里彤面色微惭,昂然道:“我知道你在为这个孩子生我的气,可是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你永远无法了解!”
江元仍是怒气不消,冷然道:“你点他的重穴,原是致死之举,何不痛快地把他结束,而令他受苦?”
江元说得激愤,不禁站起身子,双目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百里彤也不禁生了气,他双手用力地拍着桌面,大声叫道:“江元,你可知他是如何伤害我的?”
百里彤失常的情形,使江元感到有些奇怪。
他从未见过,百里彤有这种情形,一时怔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百里彤双目圆睁,剑眉微扬,似乎在压着他满腹的盛怒。
他们沉默了一下,百里彤稍为和缓下来,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唉!江元,关于我与江氏姐弟的这段怨仇,说来实在太复杂,以后我慢慢地告诉你。”
江元也和缓下来,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对这个孩子太过分了!”
江小虎进房之后,更是一言不发,这时突然睁大眼睛,问道:“我姐姐呢?”
百里彤点点头,说道:“她很好,你放心。”
百里彤说到这里,回过了头,对外叫道:“黄师父,请把江姑娘请来!”
室外有人答应一声,百里彤接着道:“我所以把江姑娘带到大都,就是要去面见我父,把当日结仇的经过,详细告诉她。”
江元接口道:“可是,这孩子如不是遇见我,早已死了!”
百里彤面上微微一红,说:“是我那时过于气愤,下手重了一些,事后也有些后悔,所以我又叫卓特巴师弟赶去,准备把他救回来,却不料你已经把他救好了!”
百里彤说到这里,心中也有些吃惊,忖道:我独门点穴手法,他居然懂得解法,此人真是不可小视啊!
正说到这里,江文心已然推门而入,一眼看见江小虎,立时哭叫道:“小弟!你没事?”
江小虎早已扑了上去,叫道:“姐姐!姐姐!”
他们姐弟二人,抱头痛哭,江元及百里彤都是蹙眉旁观,各有一番滋味。
江小虎哭着道:“姐姐!他……他有没有欺侮你?”
江文心摇头,哭泣着道:“没有……小弟,你可只是昏过去了?”
江小虎停住了哭声,用手狠狠地指了百里彤一下,说道:“我不是昏过去,是被他点了重穴,后来幸亏碰见骆哥哥,把我救了过来,不然我早死了!”
江文心又惊又痛,抱住他道:“好小弟,现在和姐姐一起不会再有事了!”
江文心说着,缓缓走到江元身前,含泪道:“寒门不幸,留下小弟一枝后苗,这次遭遇不幸,多亏侠士拯救,请受我一拜!”
她说着便跪了下去,江元吓得连忙让开,叫道:“姑娘!啊!不必如此!”
江文心仍然对着他的坐位拜了三拜,这才站了起来,又回到小虎身旁。
百里彤见他姐弟这等真情,心中万分惭愧,一张俊面如同火烧,忖道:万幸江小虎没有死,不然我的罪太大了!
江元劝住了他们姐弟,回头对百里彤道:“彤兄,他姐弟二人,请由小弟带走,至于你们两家的仇恨,小弟设法予以排解。”
百里彤摇头道:“这恐怕不是外人所能化解的,我还是希望他们能随我到大都走一次。”
江元回头问江文心道:“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江小虎瞪目道:“不,不,我不与他在一起!”
江文心连忙喝住小虎。说道:“我姐弟决定随他前往,以便知道父母大仇的详情,早些为他二老报仇!”
她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
江元点了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们决定如此,我告辞了!”
江元此言一出,三人同时惊慌起来,百里彤一把拉住了江元的手,说道:“江元!
莫非你就这么不顾结拜之情么?”
江小虎也拉着江元的衣裳道:“元哥!我跟你去!”
江元回过了身,含笑:“我到大都也是有急事的,如果随你们前去,只怕要耽误!”
可是众人一再相留,江元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少时,百里彤摆了酒宴,与江元在房中独饮,他叹了一口气道:“唉,人生在世,恨事真多,我对这个江湖真是灰心,恨不得遁入寺院呢!”
江元心情之乱,并不亚于百里彤,闻言含笑道:“人生在世,就是要忍受这么多痛苦的!”
百里彤默默地点点头,江元突然抬起了眼睛道:“文瑶可是与你一路?”
百里彤心中一动,他想起了文瑶昨夜告诉他的事,心中不禁对江元有了一种恐惧的感觉。他咳嗽了一声,点头道:“是的!她与我一齐到大都去!”
江元点点头,说道:“怎么没见她出来呢?”
百里彤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姑娘也真烦人,我对她真没法子!”
江元心中一动,忖道:怪了!百里彤怎么用这种口吻?他们彼此不是非常相爱么?
江元想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