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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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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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松道:“我知道你认得。”

柳夫人道:“你好像也认得的。”

柳若松道:“我认得没有用,你认得才有用。”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因为他只听你的话,你要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柳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他杀人,他也会去?”

柳若松微笑道:“你要他杀一个人,他绝不敢杀两个,你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柳夫人道:“如果我要他去杀丁鹏,丁鹏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柳若松拊掌道:“一点也不错。”

柳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两年他太出风头了,已经变得又骄又狂,怎么会听我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的话。”

柳若松笑道:“这两年我出的风头也不少,连我都要听你这老太婆的话,他怎么敢不听。”

柳夫入慢慢地放下了莲子汤,用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拈起了一粒蜜饯,送进比樱桃还小、比蜜还甜的小嘴里,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咯”的一声,咬成了两半。

然后她又用眼角瞟着柳若松,轻轻地问道:“他真的听话?”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她的牙齿雪白,嘴唇鲜红。

她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樱桃,等着人夫采撷。

柳若松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下子又完了…

柳若松躺在他那张特制的软榻上,满身大汗,连动都已不能动。

他从十月初就开始养精蓄锐,及时进补,一连吃了两条虎鞭,好几副黄教大喇嘛秘方配制的神丹,目的本来是推备要对付一个他的好朋友特地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从江南乐户买来送给他的清倌人。

他准备好好地“对付”她几天,让她知道他还没有老。

可是这下子全都完了。

柳夫人看来却更娇艳,就像是一朵已经过雨露滋润的鲜花。

她正在看着他媚笑。

她一定早就算准了这两天他“进补”已经进得差不多到了时候。

她笑得愉快极了,得意极了。

柳若松也只好陪着她笑,苦笑:“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听话了。”

柳夫人媚笑道:“听话的人,总有好处的。”

她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鹏公子这两天在哪里?”

柳若松道:“想。”

柳夫人道:“这两天他正在游西湖,就任在贾似道以前住的半闲堂、红梅阁里。”

柳若松道:“这位丁公子的气派倒真不小。”

贾似道是南宋的奸相,权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算送在他手里的,(奇*书*网…整*理*提*供)他那半闲堂的豪阔,可想而知。

柳若松道:“你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小宋这两天在哪里。”

柳夫人道:“你想见他?”

柳若松道:“很想。”

柳夫人又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见他,就把他带来了。”

柳若松道:“现在呢?”

柳夫人道:“现在要找他只怕已很不容易。”

柳若松道:“为什么?”

柳夫人道:“因为我已经叫他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夫了。”

柳若松道:“这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夫人道:“杭州,西湖,红梅阁,半闲堂。”

柳若松笑了,道:“我虽然是个活人,可是我心里会打什么主意,用不着等我说出来,你也能猜得到的。”

柳夫人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你真的是个活人。”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柳若松赶紧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有完全死,最多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宋中斜倚在马车里,仿佛已睡着。

马车走得很乎稳,车轮、车板、车轴、车厢,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特别制造的,拉车的马也经过良好的训练。

车厢里宽大而舒服,因为宋中每当杀人前,一定要保留体力。

只有一辆平稳而舒服的马车,才能使他的体力不至于消耗在路途上。

所以柳夫人替他准备了这辆马车。

她对他简直比一个母亲对儿子还要体贴关心。

宋中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去世了。

他有数年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从来不愿提起他的母亲。

如果有人用这件事来耻笑他,侮辱他,得到的通常都是一剑。

姓宋名中,—剑送终。

宋中并不喜欢杀人,可是他非杀人不可。无论他要声名,要财富,要女人,都一定非杀人不可。

这些都是他渴望的,他只有用这方法来得到他渴望的一切。

他最渴望的既不是声名,也不是财富,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

他明明知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可是他已经完全沉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她的媚笑,她的眼波,她的肉体,就像一道道打不开的枷锁把他锁住了。

如果她要他去杀两个人,他绝不敢只杀一个;如果她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欲望就像一个没有底的洞,他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能杀人!

因为他心里没有爱,只有恨,因为他活到现在,从来都不知道“爱”的意义。

他能杀人!

因为他的确付出过代价,的确苦练过。看过他出手的人都认为他出手的快与准,几乎已不在“荆无命”之下。

钟展也看过他出手,就连钟展都认为他拔剑的动作,已经可以比得上荆无命。

荆无命是昔年名动天下的剑客,是和“阿飞”齐名的剑客,是“金钱帮”中仅次于“上官金虹”的第二位高手。

荆无命无情,也无命,不但将别人的性命看得轻贱如草,看自己的性命也同样轻贱。

宋中也一样。

据说他每次出手时都是不要命的,不要别人留下性命,也不要自己的命。

江湖中成名最快的人,通常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

所以他成名了。

——姓宋名中,一剑送终。

在他杀了河西大豪吕正刚之后,江湖中不知道这几个宇的人已很少。

吕正刚雄踞河西二十年,金刀铁掌,威震八方,可是他一招就杀了吕正刚。

现在他要杀的人是丁鹏。

他不认得丁鹏,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他要杀丁鹏,因为她要他杀丁鹏。

他相信自己绝对有把握杀死这个人,他对自己的剑绝对有信心。

这柄剑已经杀过很多比丁鹏更有名的人,在他眼中看来,丁鹏等于已经是个死人。 

第六章 借 刀

宋中已经是个死人。

宋中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等于是个死人。

柳若松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很惊讶。柳夫人看见他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讶。

无论准都看得出他已变了,冷酷而骄傲的宋中,忽然变得憔悴而迟钝。

本来滴酒不沾的宋中,现在居然在找酒喝,找到了一杯酒,立刻就一饮而尽。

等他喝了三杯下去,柳若松才微笑道:“这次你一定辛苦了,我再敬你一杯。”

他对宋中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这次任务一定已圆满完成。

柳夫人也微笑道:“我要敬你三杯,因为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她对他更有信心,她亲眼看见过他杀人。他杀人不但干净冽落,而且从未失手过。他杀人出手不但准确迅速,而且动作优美。她至今犹未看见过第二个人比得上他。宋中在喝酒,不停地喝,他以前不喝,并不是因为不能喝,而是不愿喝。一个杀人的人,手一定要稳,如果喝多了酒,手一定不会稳。他看见过很多酒鬼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的样子。他一直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还要喝?他觉得他们不但可怜,而且可笑。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些酒鬼为什么会变成酒鬼了。现在他还没有醉,但是像他这种喝法,迟早总是要醉的。柳若松终于问到了正题:“最近西湖的秋色正好,你是不是已经到那里去过了?”

宋中道已“我去过!”

柳若松笑道:“秋高气爽,湖畔试剑,你此行想必愉快得很。”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可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秋高气爽,正是杀人的好天气;名湖胜景,也正是杀人的好地方。天时地利,快意杀人,岂非是件很愉快的事?”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为什么?”

宋中道:“因为我要杀的那个人,是杀不得的。·柳夫人道:“丁鹏是个杀不得的人?”

宋中道:“绝对杀不得。”

宋中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他又喝了两杯,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只有一条命,我为什么要死!”

柳若松皱了皱眉,柳夫人道:“显然你已试过,难道你不是丁鹏的对手?”

宋中道:“我不必试,也不能试,我只要一出手,现在就已是个死人。”

柳夫人看看柳若松,柳若松在看着自己的手。

柳夫人忽然笑了:“我不信以你的剑法,以你的脾气,怎么会怕别人?”

宋中冷笑道,“我几时怕过别人?谁我都不怕。”

又干了儿杯后,他的豪气又生,大声道:“若不是有那四个人在,不管丁鹏有多大本事,我都要他死在我的剑下。”

柳夫人道:“有哪四个人在?”

未中道:“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

柳若松的脸色变了,大多数人听见这四个人的名字,脸色都会变的。

宋中却偏偏还要问:“你也知道他们?”

柳若松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知道他们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江湖中不知道他们的人确实不多。

孙伏虎是南宗少林的俗家大弟于,以天生的神力,练少林的伏虎神拳。

他不但能伏虎,而且还能伏人,隐然已是岭南一带的武林领袖。

林祥熊是孙伏虎的结义兄弟,一身钢筋铁骨,做人却八面玲瑰。

五年前,江南六省八大镖局联营,一致公推他为第一任总镖头。江南武林黑白两道的朋友,连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南宫华树的门第更高。

南宫世家近年来虽然已渐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武功和气派,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至于“飞云剑客”钟展,更是远在二十年前就已名满江湖了。

柳夫人道:“他们都在西湖?”

宋中道:“不但都在西湖,而且都在半闲堂、红梅阁。”

他又喝酒:“我去了五天,他们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那位丁公子左右。”

柳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士别三日。真是应该刮目相看,想不到丁鹏居然能请得到他们四攸这样的贵客。”

宋中道,“他们不是他的贵客。”

柳夫人道:“他们不是?”

宋中道:“他们最多也只不过是他的保镖。”

他冷笑:“看他们的样子,简直好像随时都会跪下去吻他的脚。”

柳夫人不说话了。

她又看了看柳若松。柳若松已经不在看着自己的手;而在看着宋中的手。

宋中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都已握得发白,就好像千里在握着一柄看不见的剑,正在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一个他自己也知道绝不是他能击败的对手。

柳若松忽然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看见他们四位在,我也绝不敢出手的。”

宋中道:“你当然不敖。”

柳若松道:“这并不是件很丢人的事。”

宋中道:“本来就不是。”

柳若松道:“但是你却好橡觉得很丢人、很难受,我实在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

宋中不说话,只喝酒,拼命地喝。

只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丢人的人,才会跟自己过不去。

柳若松道:“你在那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宋中忽然站起来,大声道:“不错,我是很难受,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完了。”

冷酒都化作了热泪。

这个冷酷、倔强、骄傲的年轻人,居然也会流泪,也会哭。

他哭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他说了实活,也像是个孩子一样,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怕他们,孙伏虎和林样熊只有一身横肉,南宫和钟展只会装模作样。在我眼中看来,他们根本连一个钱都不值。”

“可是我拍丁鹏。”现在我才知道,就算我再苦练一辈子,也休想能比得上他。”

“我去找过他,按照江湖规矩去找他比武,让他不能拒绝。”

“这就是我去找他的结果。”他忽然撕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他的胸膛宽阔而健壮。。

“她”看过他的胸膛,也曾伏在他的胸膛上呻吟、喘息、低语。

现在他的胸膛上已多了七道刀痕,弯弯的刀痕就像是新月。

“他用的是刀,一把弯弯的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也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

“我给了他七七四十九剑,他只还了我一刀。”

“这就是那一刀的结果。”

“我平生从未败得如此惨,也从未想到我会像这么样惨败。”

“我知道就算再苦练一百年,也休想能接得住他这一刀。”

“我求他杀了我,逼他杀了我。”

“他却只对我笑了笑。”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却看得出,他不杀我,只因为我还不配死在他的刀下。”

“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就知道我完了。”

柳若松默默地听着,什么活都不再问,什么活都不再说。听完了他也开始喝酒,不停地喝。

他喝得也不比宋中少。

所以他们都醉了,烂醉如泥。喝醉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但是至少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事。

这一天是十一月十六。

从这一天开始,柳若松就一连串遇到很多他连喝醉都忘不了的事。

十一月十六。

柳若松醒来时不但头痛如裂,而且虚火上升,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丁鹏,而是他朋友从乐户中买来送给他的那个年轻女人。

那个女人只有十五岁,本来只不过是个女孩子,可是在乐户中长大的女孩子,十五岁就已经是个发育得很好的女人了。

他想到她的长腿细腰,想到她婉转娇啼时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表。

情。

于是他就像是匹春情己发动的种马般跑了出去,去找她。

他找到的是条母狗。

他用后花园角落里的一栋小房子,做藏娇的金屋,布置精致的闺房里还特地准备了一张宽大舒服而柔软的床。

他以为她一定会在床上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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