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则像老牛破车,没有风就像个死鸭子,只能靠两舷的大桨慢慢划。
用来沿湖游玩,相当惬意;用来赶路,那就不能胜任了。那些大爷们使用这种船,主要的是牢靠、稳当、舒适,可不是用来赶路的。
舱面不见有人,只能看到舵楼上的舵公,和帮助控帆的两名舟于,门窗紧闭,不像载有客人。
船破水急驶顺微风下,船速比乌篷慢,平稳地向西南远处的山影驶去。
乌篷从右面百步外超越,并未引起游船上的舟子注意,直到乌篷在前面两百步左右航向稍往南移,即将插入游船的航道,这才引起舵公怀疑。
“老钱。”舶公向那位帮助控帆的大汉叫着:“你看,那混帐东西想干什么?阻塞咱们的航道?”
“阻塞个屁!”大汉说:“他们的船比咱们快,那家伙在嘲弄咱们呢!”
“嘲弄?你看,在降帆呢!”
“晤!不会是等咱们吧?”
“嘭”一声大震,后舱塌倒,人影扑入。
“哎哟……”舵公狂叫,向前一栽。
一声怪响;上身裸露的卓天威扳断了舵柄,加上一脚,大舵柱下沉,不见了。
船立即失去控制,开始扭动。
“有人抢船——”两个帮助控帆的大汉狂叫。
卓天威右手握了五尺长坚木舵柄,飞跃而至,舵柄一挥,一名大汉一声惨叫,身体飞起,飞出船外去了。
舵柄急挥,帆索折断,立帆滑落。
全船大乱,前舱门开处。人影向外急钻。
噗噗两声闷响,首先钻出的两个人各挨了一棍,摔倒在舱面上失去知觉。
“霸王卓……”第三个人骇然狂叫,狂乱地向内退,与后面的人挤成一团。
霸王卓三个字,把后面的人惊得双腿发软。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真会闻名丧胆。
虽然人名只是一种符号,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代表强烈的煞气、灾祸、凶兆、不祥,听了就害怕得魂飞魄散;而对某一些人,却毫无感觉。
“谁敢动兵器,我宰了他!”卓天威像天神般抢入大喝,他手中那根五尺长的坚木舵柄具有无穷威力,挨一下不骨断头开才是怪事,比上次他手中的白腊杆花枪,更可怕也更为沉重。
“砰!”他一脚踹碎了中舱门,闪在门侧。
“放下你们的弓箭,给我一个个乖乖走下来。”他厉声叫:“舱里面用不上那玩意。想和我霸王卓玩命的人,不妨试试看,看你丢命还是我去见阎王。”
中舱内有十余名大汉,其中有龙路场主、张管事、李管事。
十几张强弓—一丢落,所有的人胆战心惊。
乌篷船已经过来了,长春谷主一家老小以及月华仙子,已跃登楼船,在两舷把住了舱门舱窗。
“出去!”卓天威向在前舱发抖的十余名大汉发令:“丢掉你的刀剑,丢!”
中舱俗称官舱,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十几个人丢掉弓箭,畏缩在舱壁下直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姓……姓卓的,你……你不要太……太过份了。”贴在破门侧的龙王路场主,咬牙切齿厉叫。
“你们这些家伙在山塘设伏,四五十个弓箭手刀牌手布阵合围,对付在下一个人。”卓天威怒吼:“你这狗娘养的杂种,竟说在下过分。”
“你……”
“你出不出来?”
“你进来,拼死你……”
“真的?好,在下成全你,不打碎你的狗脑袋……”
“我出去,我……出……去……”路场主崩溃了,丢下分水刀,软弱地钻出破舱门,似乎脊梁已断了,浑身在颤抖。
将近二十个解除武装的人,排排坐在前舱面,一个个垂头丧气,失魂落魂。
船失了舵,帆断了索乱堆在舱顶,船在轻涛中漂浮,失去了主宰。
“哪些人参与了那天山塘诱伏,举手让我看看。”卓天威威风凛凛地问:“在下不为难你们。”
有十二个人举起了手,脸色泛发。
卓天威凌厉的目光,落在神色惊恐的龙王路场主身上,冷冷一笑。
“是我派他们去的。”龙王路场主知道赖不掉,只好承认。
“为什么?谁要你派的?”卓天威问。
“你不要枉费心机,杀了我,你也问不出结果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得了一个隐起本来面目的家伙,共一千两银子,出动五十个人,如此而已。一千两银子杀一个人,行情很高很高了,十两银子杀一个人也有人干。”路场主硬着头皮说。
“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底细。”
“在下本来就不知道。”
“秃猴唆使易非监守自盗,将箭盗出卖给你?”
“江南交通以船为主,船的自卫武力以弓箭为先。箭是热手货,我不买自有其他的人会买。”
“秃猴是吴中一龙的人,这件事与吴中一龙有关?”
“在下与吴中一龙只是点头之交。”
卓天盛哼了一声,手起棍落,连抽三记。
“哎……哎哟……”龙王躺下狂叫乱滚。
“你骨头生得贱。”卓天威一脚踏住龙王的右肘,舵柄抵压住左肩:“你这杂种想充赖汉,哼!少给我来这一套老把戏。你说,你与吴中一龙是点头之交?”
“哎……哎哟……轻点……”
“说……”
“船场的东主是……是曹三爷,在……在下不……不得不经常……在宗政家……
出出入入……”
“你给我记住。”卓天威阴笑着说:“你已经撤了一次谎,不能有第二次,再犯了贱毛病,在下逐件卸掉你身上的零碎。在下要查的事,可能与你没有多少牵连,你犯不着硬着脖子挨刀,白狗得食黑狗当灾,划不来。说!两月前,你身在何处?”
“在……在下……”
卓天威虎目怒瞪,棍提起来了。
“在下在……在扬州……”龙王终于屈服了,不敢不说。
“吴中一龙暗中与三星盟送秋波,先后共派了三位全权代表到扬州去谈判,你是第几位?说!”
“我……我不知道,反……反正我只去了一趟扬州,以后就不再前往了,我也不愿再前往讨没趣。三星盟所提出的条件,宗政老太爷根本就无意接受,我这人对敷衍术难以运用得心应手。”
“那时,三星盟的扬州主事人是谁?”
“拔山举鼎许福。”
“晤!到目前为止,除了你第一个问题撒了谎外,其他问题大致不错,与在下所获的线索,总算大部份符合,你还算诚心合作。”
“我……我也是不得已。”龙王沮丧的说。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谁?还有那七个武功奇高的蒙面人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去。”
“赵元咎又是谁?”
卓天威先让对方松口气,然后提出最主要的问题,语音冷厉,像冰尖般贯入对方的脑门,神情更是威猛,杀气腾腾。
“我……”龙王浑身一震,猛烈颤抖,脸无人色。
一声怪叫,卓天威舵柄疾挥。
“是曹三爷……”龙王抱头狂叫。
“神手天君?”卓天威一怔。
“是……是的”
“不是吴中一龙?”
“是……是曹三爷……”龙王狂叫:“他……他是第二……第二次至京师游……
游玩,途经扬州,游玩十日,之后便……到南京去了。”
“那个天杀的畜生!”卓大威破口大骂:“难怪他那么热心帮助我,要催我早日到杭州。难怪我和他们约会之后,经常有高手截击。”
“天威,我们走!”长春谷主烃然而起:“兵贵神速,须防那恶贼畏罪潜逃!”
“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卓天威用舵柄指着龙王厉声说:“休想派人传讯,走漏了风声,在下会找出你们屠个精光大吉。”
三星盟和杭霸主的人,皆已撤出城外,皆在进行善后事宜,大多数的人员皆束装待发。
暴风雨总算过去了,吴中一龙比任何人都高兴,在这场暴风雨中,他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地盘,而且声威更盛。
他的人手毫无损伤,实力更比往昔雄厚,值得庆贺。
本来,他打算将庆功宴设在璇宫画肪的,后来接受地行仙正元道长的意见,将庆功宴设在娄门本宅内。
群雄尚未离境,在璇宫设宴风险相当大,而且,那地方不宜出家人逗留,他所请来的助拳人中,有和尚也有道士。
掌灯时分,该来的佳宾都来了。
席设宏丽的大厅,三排共九桌。
堂上另设两桌,算是主人和佳宾的上席。
上百名客人,都是他江湖行业的主事人。
这种场合,不宜将城中的仕绅请来,可以说,除了以重金请来的助拳人之外,应该称之家宴才恰当,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或是他宗政家的子侄辈。
大厅灯火通明,堂上堂下人声吵杂,喜气洋洋,酒菜香扑鼻。
终于,在一阵欢呼声和掌声中,主人带着亲信人员和佳宾,从两座屏门步出大厅,在一片让客声中,分别在堂上两席落座。
客套一番,人声渐止。
吴中一龙与老二铁金刚高冈,是第一上席的主人。第二席,主人是神手天君曹三老爷。
第一席的主客当然是地行仙正元道长,这位名列五妖仙之一的江湖名宿,本来是请来专门对付紫府散仙的。
五妖仙之间,各有各的猎食门路,有了利害冲突便难免生死一拼;而且对名位之争相当认真,有机会便各展神通。
这次地行仙没有机会斗斗紫府散仙,一直就感到相当遗憾。
紫府散仙被缥渺山庄的人,用卑鄙手段杀掉的消息传出,地行仙是相当开心的,用不着拼命毕竟是可喜的事,反正重礼已经收过了,能不拼命岂不更好?
吴中一龙在席上站起,接过仆人奉上的一杯酒。在这种场合,主人应该说几句话的,庆功宴岂能没有场面话?
他缓缓转正身形,直至可以完全看到所有的宾客,炯炯鹰目光扫过堂下的九席盛宴,脸上得意的笑容表示出他心中的狂喜。
人声一静,百十双眼睛全问他集中。
“诸位佳宾,诸位弟兄!”他清了清喉咙,又轻咳了一声,稍顿,接着说:“这两年以来,江南江北风风雨雨,不知道给咱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外有群雄窥伺,内有郝四那混帐东西勾引外患引狼入室,可以说,咱们真的过了一段相当困难的日子……”
三座大厅门是开着的,广阔的前院张挂有百十盏明亮的大灯笼,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禁止接近石阶,阶上的廊脚有四名大汉守卫。
脚步声急骤,两名大汉接住奔来的两名仆人,然后挥手示意,让一名仆人进入。
吴中一龙的话,被急遽的脚步声所打断。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匆匆入厅急趋堂下的仆人身上。
“怎么一回事?”吴中一龙沉声问。
“上禀老太爷。”仆人在堂下行礼恭敬地说:“卓天威前来投贴拜会,现有拜帖在此呈老太爷。”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胡闹!哪有傍晚投帖拜会的?”吴中一龙冒火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今晚宴客吗?不会打发他走?没用的东西。”
“回老太爷的话。”仆人惶然说:“那人坚持求见老太爷,神情傲慢,气势汹汹,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他说,老太爷如……如果不接见,他……他要打……要杀进来。他知道老太爷今晚宴客,说是要闯进来的。孩儿已将他拦在屏门外,等候老太爷吩咐。”
“什么?他已经进了大门?”
奇“是……是的,门子拦他不住。”
书“反了,这混帐东西可恶……”
“施主,冷静些。”他行仙冷冷地说:“拦他不住的,他打进来是有可能。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为何要投帖,这不像他的习惯,不知在玩弄什么阴谋呢?”
卓天威出入宗政家和郝家,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内堂秘室,神出鬼没,的确没有投帖的习惯。
人声吵杂,议论纷纷。
有些人怒形于色,有些人浑身发抖。
“仙长以为如何?”吴中一龙不得不冷静下来,有点心慌地请教。
“咱们用不着怕他。”地行仙沉着地说:“显然他来意不善,先准备好兵刃,再请他进来。”
“可是……”
“宗政施主,不请他也要来的。”
“好吧!”吴中一龙向仆人挥手:“请他进来。”
“遵命!”仆人行礼退走。
如果是贵客,主人必须出迎。
从大厅至大门,远得很呢?要经过大院子,出垂花门,还得折过外院出屏门,再转大门迎客,那多麻烦?
不过,这种贵客很少,主人通常在垂花门的外院迎客,身份地位不如主人的客人,那又另当别论。
宗政家算是江南武林世家,设有练功房和演武场,备有各式兵器,而且数量甚多,不胜枚举。
一阵大乱,每个人都有了兵刃。
助拳的人安顿在西厢,沾了亲故的则安顿在东厢,取兵刃很方便。
卓天威穿一身墨绿劲装,刀插在腰带上,右手卷了一条八尺长,乌光闪亮的九合皮鞭,威风凛凛,像座门神。
他站在影壁前,面向着通向前院的屏门。
左方的大门廊下,两个门子似乎站都站不稳。
大门并未关闭,大概两个门子忘了关。
屏门内,前院的垂花门前,十位年轻的宗政家子弟,握刀持剑列阵相候。
霸王上门,这十位号称十孩儿的宗政家子弟,一个个紧张得掌心冒汗,脊梁发冷。
卓天威在苏州所掀起的狂风暴雨,真吓坏了不少人,他的声威,具有无穷的震撼力,这些小人物在他昂然的身影前,有如小鬼见金刚。
终于,两名仆人带了四名大汉出来了,到了屏门后,先行礼再高叫:“家主人有请卓爷在大厅恭候大驾!”
“谢了!”卓天威大声说,大踏步进入房门。
两个门子发了好半天寒栗,直至听不到里面的脚步声,这才神魂人奔。
“老天爷保佑!”一位门子褥告似的:“不要让这位瘟神闹出事来。”
两人转身想返回门房,突然像是见了鬼,中了邪,张口结舌,想叫叫不出声来。
不知何时,门廊站着两个人。大开的大门外,也有人陆续的进入,最后进来的,赫然是一乘软轿。
“不要叫,进房去。”那位吴县的捕头量天一尺张敬说:“认识这位大人吧?
“朱……朱大人……”一位门子战沭地低叫。
苏州府的推官大人,掌一府的刑名。
朱推官带了巡捕连夜登门,还会有好事?
外面,百余名巡捕和丁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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