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也有了两三分酒意的白素续留了他一眼,那情景十分动人:“找……我口渴,我要喝茶,还早呢!”
“好吧!到我那边去,我叫店伙送一壶好条未。”
“都是你,灌了我三杯!”白素绫几乎要倚在他身上,脚步有点儿不稳,大概是酒的缘故。
“你真会说话,我灌你?”他摇头微笑,举步走向通往客房的廊口。
在他俩面前走的,有几位旅客和一名店伙,其中有扮鸨的贾七站和粉头。
跟在后面的也有几位旅客,其中有卖唱的一对。
中年人和书生跟在最后。
“这女人是谁?”中年人向小书生低声问:“你眼有煞气,你……不像是不正经的女人。”小书生像是在自语。
“气氛不对。”中年人警觉地说:“赶到前面,我不喜欢这种情势。”
“身在险中,他居然带女人喝酒。”小书生愤愤地说。
“关你什么事?”中年人笑笑,脚下一紧。
到了卓天威的房外,白素绫止步,卓天威则继续向前走,前面十余步往旁的灯笼下站着两名聊天的店伙。
“伙计,我要进房。”卓无威向店伙指指自己的房间:“劳驾,请替我送壶好茶来。”
“是的,客官。”一名伙计恭敬地答,一面向客房走,一面掏出是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来。
卓天威转身跟在店伙后面,刚到达白素绫所立处,白素统手指自己的前额,似乎酒力发作,曲线毕露的娇躯一晃。
“白姑娘……”卓夫威讶然惊呼,本能地上前去扶她。
这瞬间,异香扑鼻,无情贾七姑与粉头恰好到达。
正在启锁的店伙向前一栽,撞在门上,门向内开,店伙跌入房内去了。
同一瞬间,卖唱的一对飞步抢进,四弦琴底部,电芒随崩簧的响声破空而飞。
白素绫接住了卓大威的手,向他怀中倒,双手齐发。
同一刹间,中年人与小书生同声暴叱,推开挡路的旅客飞跃而进。
这此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像是在同一瞬间发生。
“哎……”白素绫惊叫了一声,推开卓威向前一栽,一枚电芒射入她的右肩,不支而倒。
“该死的!”无情贸七姑暴吼,转身挫低身躯双掌齐吐,壁空掌力发如山洪。
附近几个旅客全遭了殃,全被异香熏倒了。
粉头贴地切入,恰好接住既被迷香熏倒,复被电芒击中的卓天威,将人放上肩窜出天井轻灵在破空飞升瓦面,去势似流光。
卖唱的一对没料到有人反击,想止势已力不从心,贾七姑的无俦掌力涌到,身形倏止,二胡和四弦琴被掌劲击碎了。
中年人和小书生凌空扑到,还不如卖唱的一对已被劈空掌力击中。
“砰!”中年人把黑脸汉子端倒在地。
“噗!”小书生一掌拍中卖唱姑娘的右耳门,一扑之下,将人拖倒制住。
无情贾七姑发掌之后便窜走了,矫捷无伦。“屏住呼吸!”中年人急叫:“不要管这里的事,快追!人被带走了。”
全店大乱,闹事的人已经走了。店伙和六名旅客昏迷不醒,白素绫除昏迷外,体内还有一枚针形暗器。
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另有计算的人介入。
粉头扛了卓天威从屋上走,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轻功之快无与伦比,对肩上比她重了一倍的沉重人体毫不在意,似乎扛的只是个轻飘飘的草人。
两个黑影远远的紧跟不舍,轻功更是骇人听闻,速度快极,似乎真的会飞。
只有利用小街小巷窜走,才能摆脱穷追的人。
说巧真巧,小街下没有门灯,黑沉沉的没有人迹,没料到没有人却有狗,向下纵落时无巧踩在一条大狗身上,屋高仅丈余,即使能看到狗,也来不及转换身形与落势,何况根本看不见黑犬的形象。
“汪汪汪……”黑犬疯狂的厉叫,而且本能地乱咬,未踩中要害,狗命是不易一下子就毙了的。
粉头大吃一惊,身形不稳,肩上也的确够沉重,人向前扔倒;本能地一脚扫向倒在脚旁狂吠的黑犬。
卓天威人事不醒,被摔出向前翻滚,突然跌下街旁正在整修的大阴沟。
“可能在下面!”屋上大叫。
粉头刚好一跃而起。
“在下面。”是小书生的叫声,人从天而降。
“去你的!”粉头怒叫,向扑落的小书生一掌努去。
“滚!”小书生几乎同时怒叱,人未落地半空一脚踢出。
“啪!掌劈中小书生的靴尖。
“哎……”粉头尖叫,掌心裂也,人也被强劲的力道震得飞退大外。
“不要找错人!”中年人一面叫,一面飘落。
粉头有掌受伤,对方又来了帮手,怎敢再逞强,扭头撒腿狂奔,小街有不少的小巷,脱身并非难事。
黑犬仍在凄厉地狂号,断了两条后腿在地上挣命,人都走了,不会有人来救狗命。
不知过了多久,卓天威终于在恶梦中醒来了。
脸上凉凉的,有,人用湿巾替他擦头面。
朦胧的灯光,朦胧的人脸。终于他的视力逐渐恢复正常,看到一张朴实的面孔,一动依稀似曾相识的面孔。
“谢谢天!卓爷你醒来了!”那人兴奋地叫唤。
他想动,却感到全身无力。
那人取来一碗凉水,扶起他的上体喂他,他发狂般的吸饮看沁凉的冷水,干涸的喉部总算不再冒火了。
“哦!大叔,这里是……”他躺下虚弱地问。
“这是小可的一位远亲的家。”那人将碗放回餐桌:“卓爷,你病得不轻,浑身似火昏迷不醒,失足跌落在街旁挖开两天的沟里。狗吠声急厉,小可启门查看,许久方发现有人掉在沟里,救起来才知道是卓爷。”
“哦!大叔怎知道是我……”
“哎呀!小可怎么不知道是卓爷?小可是信扬州人氏,去年逃荒流落在汉阳。要不是卓爷的粥厂常年施粥,小可一家七口早就饿死了。去年,小可一家返乡重整家园,今春才只身前来苏州投靠亲友,在河上干一份差事,赚钱回家养活一家老少。”
“原来如此,事实上,我记不起来了,你们的人那么多。”他苦笑道:“没料到我遭难时,幸得临危相救。”
“小可叫吴发。灾民成千上万,卓爷怎会记得?哦!卓爷,你病得不轻,天亮之后,小可去请郎中。”
“不能找郎中。”
“为什么…”
“我不是病。”他急忙说:“我身上的物品……”
“荷包、腰囊等都在床下,你的衣裤已经洗了,晒在后面天井“你能找得到小铁钳吗?”
“有,有。
“请将我的腰囊和荷包取出来。我的右背腰,有一枚淬了毒的细针贯在肉中,需要你用铁钳拔出来。”
“好”
“我可能有一段痛苦的日子要过,能不能撑得过去,目前难以预料,这期间,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我撑不过去,等我断了气之后,晚上背到运河往河里一丢……”
“卓爷,小可郑重的告诉你,我吴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绝不是没心肝忘恩负义的畜牲。”吴发庄严地说:“你如果撑不过去,我扶你的灵枢返回汉阳故里,好好替你安葬。卓爷,是否撑得过去,全在于你是否有活下去的信心,仙丹灵药,也救不了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苍天会保佑你,卓爷,你一定要活下去。”
“谢谢你的鼓励!”他无限感慨地说:“是的,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让亲痛仇恨。
吴叔,你知道吗?忘恩负义的人,通常要比恩怨分明的人活得长久些。”
“不会的,卓爷!”吴发笑了起来:“老天爷是有眼的,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
“多可爱的小人物啊!”他感慨地轻呼。
他撑过去了!他熬过去了!
三天,他在鬼门关里里外外徘徊。
针上的毒物性缓慢而霸道,一阵阵周期性挥发,一次比一次强烈,因之他所承受的痛楚,也是一阵比一阵凶猛。
高烧令他口裂舌枯,筋骨猛裂的抽紧,痛彻心脾,痉挛几乎抖散了他的骨格,昏而后醒让他的神魂在天堂与地狱飘泊……他凭藉的是一些并不对症的药物,与忍受痛楚的耐力,坚强的求生意志。
吴发真的是辛苦,三天三夜在床边照料看他,不断地给他用冷水抹身,不断灌他大量的冷开水,喂他一小碗一小碗的肉汁,以加强他的体力,不断拍揉他抽紧的盘骨肌肉,压迫胸腹帮助他呼吸。
这位可敬的小人物,第四天也疲倦得快倒下了。
痛苦的浪潮终于像退潮般退去了。
可爱的阳光,从窗外透入这充满臭味的斗室,他从连续不断的恶梦中醒来,光赤的身躯全是冷汗。
眼前出现罕有的光明,昨天仍然朦胧的视力恢复了。他看到了阳光,看到伏在床口坐在床下的吴发,沉睡得像个流着口涎的婴儿。
他感到口渴,但不忍叫醒困极睡去的吴发。
室中寂静,他伸伸手,不错,可以活动自如了,但由于大量的失水,手上肌肉瘦得见骨而不见肉,瘦得苍白难看极了。
能活动自如,他心中一定,闭上深陷眶内的双目,他陷入沉思境界。
前情往事纷至沓来,那天的情景在他的幻觉中—一的重现,像是真实的,记忆是那么清晰,感觉似乎更为敏锐,一切的变化如在眼前一般,一举一动清晰地在他的脑帘中幻现,巨细无遗。
那入鼻便神智消散的异香。
那双擒住他而表面却像拥抱他的双手,多可怕!
那卖唱的四弦琴。
那唱妇,那老鸨婆。
还有两个愤怒扑向卖唱者的人影,可惜他那时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那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助他?
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们……”他睁目大叫。
“哎呀!卓……卓爷……”吴发惊跳而起。
“吴大叔!”他脸上吓人的神色消失了:“你在这儿干活,一年赚多少银子?”
“哦!放勤快些,不乱花一文钱,一年攒七八十两,家里面勉勉强强可以活下去。”吴发给他倒来一碗水:“家里面种的地,就算是积蓄了,三年五载,我就可以买牲口打水井,以后即使再闹灾,或许能撑过两个荒年。”
“你觉得这样过得快乐吗?”
“是的,卓爷。”吴发脸上有异样的神采:“我认真工作,每年回家看一趟妻儿,活得安心,活得有希望,苦虽然苦,但也快乐满足。”
“哦!愿活的心安的人,永远平安快乐!”他由衷地说。
但他的心中,却感到沉甸甸的。
他活得不平安,也不真的快乐。
因为他不甘心,他不以为活得心安就可以快乐。
他与吴发是截然不同的人,心境也就有很大的差异。
又休养了两天,他以难以令人置信的速度,向复原之途快步迈进。
当他出现在客栈店堂时,引起骚动是可想而知的。
他不作任何解释,取回寄柜的包裹行囊,结帐离店,在闻风而来察看的人赶到之前,他已消失在茫茫的人丛中。
踏入晋门外的铁器店,他先在兵器架上巡视一番。
兵器架上,各式各样的长短兵器琳琅满目,刀剑枪斧的手艺都不差。
那年头,不但东南海疆盗贼如毛,连紫禁城内也经常闹贼,治安之差可想而知,在旅途碰上强盗平常得很,因此兵刃的生意特别好,供不应求。
“客官如果要订造,不论任何尺寸和份量,保证不会令客官失望。”陪着他看样的店伙热心地拉生意:“小店的招牌远近驰名,有口皆碑。”
“不必订造,我买现成的就成了。”他取出了一把蛇皮鞘的狭锋单刀察看:“晤!钢还不错。”
“这是百炼钢,货真价实。客官只要看本店的师傅替客官开锋,就知道钢的硬度和火候了,普通的呖石根本耐何不了它呢?”
“不必开锋。”他笑笑:“我买这一把。”
“谢谢客官光顾。”
“还要一些附件。”他说:“四寸连护腰的佩带,要双层皮的,贵店有暗器吗?”
“有,有,不但有现成的飞刀飞剑缥箭,还接受客官订制特殊技巧的暗器……”
“不需要技巧的,能杀人就好。”他冷冷一笑:“我要中型的六寸柳叶刀,那种不轻不重一刀致命的柳叶刀;任何兵器店随时可买到的柳叶刀。”
第二天,有人在府前街看见他佩刀出现。
跟踪的人,终于发现他住在间门外虹桥旁的东海老店。
虹桥也就是昔日的吊桥,从里面的船或陆行,皆可直达枫桥镇运河码头。夜间如果水性不差,可以利用不门偷渡进城;小门夜间可以阻制船舶,但却挡不住人从水下面出入,客套一番,来客道明来意。
“荆兄,兄弟的意思,是请荆兄将这姓卓的赶走。”那个留了络腮胡的青袍人说:“城内城外没有他容身之地,他想闹事也没有落脚处。”
“哈哈!聂兄,你说的是外行话。”太湖蚊笑着说:“江湖人什么地方不能藏身?任何一处角落皆可潜伏十天半月,用得着吗?他在敞店落脚,在你们来说,该是求之不得的事,至少可以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了解他的动向;知道你们占了先。如果把他赶走,他带了干粮往偏僻处所一躲,白天睡大觉,晚上出来活动,结果如何?天气炎热,不怕受风霜之苦,任何地方都可躲,是不是?”
“这个……”
“还要兄弟赶他离店吗?”
“荆兄分析得够明白了!”聂见点头说。
“聂兄,话讲在前面。”太湖蚊收敛了笑容:“姓卓的是敞店的客人,是敝号的财神爷。俗语说:打狗看主面。聂兄为本城安宁着想,因此想将他驱逐离城,未可厚非,但请不要在敞店闹事,可不要像枫桥客找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来,迷香熏倒了不少无辜的旅客。聂兄,你明白兄弟的意思吗?”
“兄弟天胆,也不敢在荆兄的店中撒野。”聂见讪讪地说。
“那可不一定哦!”太湖蚊的怪语音拉得长长的:“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情急时任何怪事都可能做出来,包括杀人放火,六亲不认。聂兄,姓卓的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吧?何必操之过急……”
“荆兄……”
“哈哈!事不关已不劳心,兄弟不会过问旁人的事。不过,咱们是同城的人,交情不薄,胳膊往里弯,兄弟不会向着一个陌生人得罪朋友。有何需要,兄弟会全力相助,但请不要在店中闹事,不然,兄弟就无法向江湖朋友交代了。姓卓的只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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