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二十多年,阿烈也会经常想象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当世的豪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可是,如今,阿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字迹,双手一个劲的颤抖。
白帛上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象日记一般,记载着今天看了什么书,盟里有什么事情发生。阿烈一卷一卷地打开,慢慢看着。孙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出了书房,掩上了房门。
阿烈静静地站在书架前,看着那白帛上的字,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少年坐在书房中,皱着眉头,学习着每一样做为一个国君要学习的东西,还要处理一件又一件事情,虽然这些事情不应该是这个年龄该去承担的。
那少年不时的会把双眼投向窗外,看着窗外自由飞翔的鸟儿,看着蓝天下悠悠的白云。他的双眼中是不是带着渴慕?
不知道为什么,阿烈从字里行间看到的是一个不快乐的年轻人。难道自己的父亲在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在众星捧月中过的是如此的愚蒙?
比如阿烈看到父亲一段记叙孙武子用兵的话语,大概意思是说,今天看到兵书上记载,孙武给吴王演示兵阵,认为按照他的方法列阵演练,不论男女都可以成为勇武善战的好兵。吴王就给孙武一百八十名宫女,考察他。孙武讲解了两遍后,宫女们嘻嘻哈哈,不听指挥。孙武就下令斩了领头的两个队长的头。那两个队长正是吴王的宠姬。众宫女见孙武说话算数、执法如山,操练时再也不敢怠慢。一会儿鼓声又起,令旗挥舞。众宫女奇迹般地排列成了一支步调整齐的队伍:前后左右,卧倒起立,就是在泥泞的草地上,也是按照军令进退起止,完全符合要求,一点差错也没有。
阿烈的父亲描述完这段后,叹惜说让女子去行男子兵阵,何其残忍。女子本是温室中的花朵,身为男子者,当以呵护爱惜为主才是。又以军令之严格,斩杀宠姬,实在是残忍之极。可见行兵者,其眼中,人命不过是草芥而已云云。
总之,在阿烈看去,整卷白帛记载着的是叛逆的父亲对血腥杀戮的反感,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阿烈合上手里最后一卷白帛。这卷白帛没有写完。是不是父亲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终于选择了离去?
敲门声轻轻响起,孙总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少主,该用晚膳了。”
阿烈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卷帛放回原来的位置。书架上面很干净,看来经常有人打扫。阿烈一瞥眼睛,却发现那白帛后面的墙壁有点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他转了转念头,走过去打开门。孙总管站在门口,微笑看着他。
阿烈揉揉眼睛,说道:“孙总管,我想先在书房一个人待会,有些事情我要想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再去吃饭,好不好?”
孙总管一笑:“少主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吩咐下来,我们自然听你的吩咐。”说完,孙总管转身离去。阿烈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顿时立刻把门反锁住……
第九十一章 选择
阿烈侧耳听了一会,楼梯上确实再没有人声传来。他并没有去点着油灯,直接走到拿书架前,把卷帛一一取下来放到书案上。此时整个屋子光线已经非常昏暗了。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暗处,阿烈发现那卷帛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条细如蛛丝,半尺来长的光痕。极淡极淡的光痕,若有若无,只有恰好在阿烈那个角度斜着眼睛看的时候,才能发现那一丝淡淡的光痕。若是正面仔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若是屋子再亮一点,或者再暗一点,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阿烈用手指尖轻轻抚摸过那条光痕。指尖接触到那光痕,有些细细的凸凹不平,好像都是细小的沙粒组成的。手感和旁边墙壁的光滑截然不同。
此时书房内已经完全黑暗下来,那光痕也看不到了,只是凭着手感,知道它的所在。那细细的沙粒彷佛是牢牢的镶嵌在墙壁内,阿烈手指用上七八分的力气,也没能把沙粒扣下来。
看来,那光痕就是这极细小的沙粒造成的。这种能发光的小沙粒阿烈却是刚好知道。在海底,偶然能见到这样的沙粒。有些有钱人会专门雇人去想办法打捞这样的沙粒,然后磨成粉状,刷在窗户上,或者马鞍和轿子上。当然,如果有足够多的钱,也可以刷满一间屋子的墙壁。不过这样刷下来,比满屋子都贴上金子还要昂贵的多。
这道光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可能是无意中抹上去的,这样的珍贵的沙粒,必然代表着什么意思。
阿烈慢慢地抚过那道蛛丝般纤细的痕迹,脑海里转着各种念头。忽然,他眼前一亮,这会不会是一个箭头,指示方向的箭头?
他顺着那痕迹的两个方向看去,一面是对面的书架和墙壁,另外一面则是正对着窗外的大树。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房间,阿烈吁了口长气,重新把卷轴都放回去。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来仔细搜寻一下吧。反正已经找到了天下盟的总部,一切秘密自己慢慢发掘。
此时,整个人松懈下来,阿烈才感觉到自己很累很饿。这一年来所有的疲倦彷佛都在一刹那间涌了上来,如同海水一般把他淹没。
这是多久了,阿烈终于有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外面的鸟叫声把阿烈从甜美的睡眠中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阳光很温暖的照在窗上。孙总管给他安排的这间房子不是很奢华,但是却很大,很清雅。在这个房间里,阿烈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放松,能够渐渐沉静下心来去想那一团乱麻般的往事。
彷佛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阿烈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又重新回到身上,昨日的种种往事譬如昨日死,而今天和未来一切都是崭新的,未知的。
阿烈忽然强烈的感觉到,活着其实非常的美好。多久了?这样的感觉自从从大峡谷出来,就再也没有了。
阿烈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窗户,大口呼吸清冽的空气。现在,他就是天下盟的少主了。对着阳光,阿烈的脸上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和自信。如果天下盟是一条船,他作为船的主人,难道就不能开出另外一个方向?
阿烈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方向是什么,但是他明确知道一点,这个方向绝对不是杀戮血腥和阴谋!
他是有选择的!
孙总管进到房间的时候,看着精神振奋的阿烈,不禁一愣。昨天他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满面风尘,疲惫茫然的青年。今天,彷佛脱胎换骨一般,阿烈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坚毅,还有那一份朝气。
“这才是我天下盟的少主,才是晋国血脉的继承者。不枉费了老盟主的一番心血。”孙总管在心里暗暗的想。
“孙总管,这几天我想待在书房里把我先祖,还有天下盟的事情弄清楚。然后再决定以后天下盟事务如何安排。七楼的楼主暂时先不用召集回来。让他们各自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号。另外,你要帮我去搜寻一下龙岛龙焰这个人的资料。”阿烈一一向孙总管安排好下面自己着手的步骤。
孙总管一边听着阿烈的吩咐,一边记录下阿烈的要求。
接下来的几天,阿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从来没有出过房门。孙总管也不去打扰他。
阿烈在书房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整个书架后面的墙壁他都探察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密室,甚至连个窟窿都不曾发现。他有些丧气,难道那书架后面的光痕真的只是偶然留下来的?
但是,绝对不可能,那样的沙子,可比同等数量的金子贵许多。只是,到底秘密是在哪里?阿烈靠在书案上,苦苦思索。
无意间,阿烈的目光移向那大树。那光痕的一边是指向窗外的大树。这么多年来,大树已经长高了许多,当年光痕所指向的大树应该是在树干向上的地方了吧。他看着那棵大树,目光慢慢向上移动。
有一处的树皮引起了阿烈的注意,那是个树枝分叉的地方,几枝枯枝随意搭在那里,好像是一个被废弃的鸟巣一般。可是阿烈忽然觉得那枯枝搭的非常巧妙,枯枝间的交错,绕过树杈,好像长在树杈上,不管风吹雨打,都不会被散落。
阿烈盯着看了一会,忽然一个飞身,穿窗而过。轻轻落在那大树上。阿烈站在树枝上,身体轻的就像一片树叶般。
孙总管的喝彩声响起:“少主好身手。”
阿烈此时才看见孙总管正从外面走回来,施施然走到树底下,笑着问阿烈:“少主可是嫌这里的鸟儿太吵闹了些?属下找人将这里的鸟儿驱散就是,不用少主亲自动手。
阿烈摇摇头,一边想着如何应对孙总管,一边斜眼看着脚下的那个树杈,果然透过枯枝间的缝隙,那块的树皮有些异样……
第九十二章 答案
阿烈眼光一转,笑嘻嘻地说:“在书房待的太久了,这棵大树用来歇脚不错。孙总管,这树也有个几十年了吧?”
孙总管笑着摇摇头,心里想到,这少主果然还是少年心性,还是需要多磨练磨练。他回答道:“少主,这树自从我们天下盟在这里建起来的时候就有了。转眼十几年过去,这树长的越发旺盛了。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老了。以后的江山,就要靠少主了。”
阿烈索性斜靠在树杈上,双脚往树枝上一搭:“真是好地方,我就在这里睡一会。孙总管,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了。”
孙总管点点头慢慢向楼里走去。阿烈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孙总管身影消失后,再向四周眺望一下,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他用手把那些缠绕着的树枝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揭起,放在怀里。等那光滑的树皮全部露出来以后,手指顺着那树皮的边缘用力划下。树皮一下塌了下去,果然是空的。他把手指慢慢戳进树皮的边缘下方,用力往上一揭。
果然,树皮被完全掀起来,里面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坑洞。放着一个小孩手腕粗细的竹筒。阿烈吹了一声口哨,把那竹筒拿出来。
竹筒的一头是竹节,另外一头用蜡封死了。阿烈捏开蜡封,里面是一卷白帛卷的很紧很紧。他把白帛抽出来,就这样躺在树杈上,把白帛慢慢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在书房里看到的父亲的笔迹一摸一样,白帛上记载着阿烈的父亲的一段往事。
不到一炷香时分,阿烈就看完了那白帛上的字。他卷起白帛,重新塞进竹筒。然后又放到那树洞里,盖上树皮,搭好树枝。这些事情都做完后,阿烈闭上眼睛,靠着树干上。思绪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阿烈的父亲,也是这样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从懂事起,就住在这个太湖中的岛上。每天要看书,读书,跟着一同逃出来的仲由子等人学习处理天下盟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一直从七八岁延续到二十岁。阿烈的父亲以为自己生来就该做这样的事情,虽然他对每天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了厌倦。
可是,他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仲由子等人要保护这个晋国王室唯一的血脉。他要活着,至于活成什么样,并不重要。只有他在,天下盟存在才有意义,而晋国才能名正言顺的去进行着复国的行动。
而仲由子等人很快要给阿烈的父亲安排一桩婚事,以便尽早让晋国王室的血脉得到延续。本来,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可能阿烈的父亲就这样在岛上结婚生子,过着破落王室的生活,为天下盟的事情完成自己人生的使命。
可是,阿烈的父亲却遇到了小鱼,小鱼是太湖上的渔民的女儿。她母亲早亡,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个老渔夫,隔几天就把自己打来的鱼虾送到天下盟这里,换取一点钱物。那天,小鱼的父亲因为身体不适,就让小鱼过来送鱼虾。结果,小鱼在水边碰到了阿烈的父亲。阿烈的父亲看到小鱼唱着歌,开开心心地把鱼虾交给岛上后准备划船回家。鬼使神差般,阿烈的父亲居然跟着小鱼上了小鱼的船。
小鱼并不知道阿烈父亲的身份,只是发现这个年轻人长的很好看,而且,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开心。她带着阳光般的笑容,什么也没问,只是划着船,唱着歌。
等到晚上阿烈父亲回到岛上,第一次,他的面容带上了笑意,而且有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神采。
以后,阿烈父亲就经常坐着小鱼的船在太湖上游荡。当然,这些都没有避开仲由子等岛上的人。而他们虽然不喜欢父亲和一个渔夫的女儿来往,可是,却又不能硬性阻止父亲的行动,只是加快了给父亲娶亲的进程。
仲由子他们给父亲找到了一个他们认为门当户对的女人,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岛上,让父亲和她成亲。
第一次,父亲对仲由子等人的提议表示了明确的反对。可是,不管父亲怎么发怒,摔东西,却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只能接受仲由子的安排,因为他代表着晋国王室的血脉。从那天起,父亲就被众人围着,不能再出岛,不能再见到小鱼。
最后,事情很简单,父亲在大婚的前夜偷偷走了,和小鱼离开了太湖。仲由子等人四处寻找父亲。当仲由子找到阿烈的父亲的时候,小鱼的肚子里面已经有了阿烈。
仲由子没能说服阿烈的父亲回来,因为阿烈的父亲觉得现在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阿烈的父亲带着小鱼,重新换了地方,不想再让仲由子找到自己。
却没想到,一群神秘的刺客居然找到阿烈父亲,自称是要把阿烈一家斩尽杀绝。阿烈的父亲虽然也习了武艺,却寡不敌众。阿烈的父亲和小鱼都受了伤,眼看性命不保,仲由子出现,把那些刺客一一杀死,自己却也伤的很重。
阿烈的父亲把襁褓中的阿烈交给了仲由子,他担心还会有刺客追杀,要想让阿烈得到完善的保护,只能交给天下盟。但是父亲自己则坚决不会再回岛,他要带着小鱼去别处养伤。仲由子见阿烈父亲决心已下,只得带着阿烈回到天下盟总部。
阿烈的父亲记载下这一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说,自己当年迫于无奈,将孩子交给了仲由子,虽然知道自觉逃避晋国王室的责任,而让自己的孩子代替了自己,但是心里却一直牵挂着阿烈。他在一年后偷偷来到岛上,却没有看到阿烈。。
他在书房盘桓了一夜,记下了这段往事,并藏在这里,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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