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没有拿稳,那酒杯掉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滚落到地上。
只听“呛”一声,杯子粉碎!
风四娘已伏在桌子上,哀哀地痛哭了起来。
萧十一郎明白风四娘的心,可是他却无从劝起。
因为人生中有很多事是完全无可奈何的。
风四娘有,他也有,玉如意也有,沈璧君也有,世上的每个人都有。
正如他不会给予玉如意爱一样,他也不会给予风四娘。
爱,绝对不是施舍和赠与。
风四娘也不知哭了多久,仿佛已哭得麻木。
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睛呆呆地瞪着窗子,用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幽凄、悲苦的声音道:“你可知道我的心吗?”
萧十一郎道:“我……我不知道。”
他在说谎,只不过他宁可说谎。
风四娘目光转到萧十一郎脸上,道:“你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道:“真的……真的不知道。”
风四娘望着萧十一郎,只见萧十一郎正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望着她,好像一副无辜的模样。
也不知为什么,风四娘只觉这一刻萧十一郎可恨极了,她忍不住站起来,一掌向萧十一郎脸上掴了过去。
只可惜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她的手掌还未掴到萧十一郎的脸上,她的人已不由自主要跌倒。
萧十一郎赶紧扶住她。
她咬着牙,嘶声道:“你这笨蛋,你这蠢才,你这猪!”
她挣扎着,还想再去打萧十一郎。
可是萧十一郎已捉住了她的手。
她就拼命地挣扎,拼命地闹,她心底那怒潮般汹涌,却又无可奈何的爱和恨几乎要将她裂成两半。
然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倒在了萧十一郎的怀里。
萧十一郎不能推拒,不忍推拒。
风四娘泪流满面,梦呓般喃喃地诉说着她的心事,诉说着她的痴、她的怨、她的无奈。
萧十一郎听得心里发冷。
他认识风四娘多年,一直以为风四娘是个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却不知风四娘真实的情感世界竟是如此的细腻和丰富。
那种细腻和丰富简直是让人不忍猝闻,更不忍伤。
“风四娘,风四娘……”
风四娘突然仰起脸,哀求道:“吻我好么?”
她的目光竟是那么的凄艳,凄艳得竟连他也无法拒绝。
在一个喝醉了酒的晚上,倘若一个深深爱着你的美女在你的怀里喃喃诉说着她对你的情,虽然你并不爱她,可是她又偏偏让你感动。倘若她要你吻她,你会怎么办?
萧十一郎还在犹豫,风四娘已贴了上来。
她急促地喘息着,她的唇柔软而滑腻,带着火一般的热度,当真是说不出的销魂。
萧十一郎竟不由自主有些迷醉。
也不知什么时候,风四娘已在急急解着萧十一郎的衣服。
萧十一郎没有拒绝,他心中仿佛也燃起了一把火。
然后,两个人都变得赤裸。
然后,两个人喘息着,纠缠着,一齐滚到了床上。
没有人再说话,已不需要再说话,需要的只是吞噬,互相的吞噬,贪婪的疯狂的吞噬,痛痛快快、畅畅美美的吞噬。
灯,不知何时已熄了。
黑暗中,只有那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还在继续。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如此发生一样。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
很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地笑,鼻子里嗅到的是火腿炖鸡汤的香气。
这只怕是最愉快的“醒”了。
最糟糕的是,糊里糊涂喝了个烂醉,糊里糊涂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上了床,醒来时突然多了一大堆又难堪又尴尬又棘手,又不能不解决的问题,头却疼得恨不能将它割下来。
这种“醒”,还不如永远不醒的好。
只可惜无论多难堪的醒,只要你是人,只要你还活着,你早晚都会醒。
萧十一郎这次醒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一个头比三个还大,而且还带着说不出的胀痛,心中更是烦恶欲呕,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然后,他才渐渐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然后,他才知道问题的严重。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怎会对风四娘做这种事?”
“我……昨天晚上……难道竟喝醉了?”
以他的酒量,比昨天晚上更多的酒他也曾喝过,可是却并没有醉倒他,而且昨天晚上喝的酒是极为上口的陈年花雕,这种酒在他来说简直是千杯不醉。
那么昨天晚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他也知道,他现在回思这件事的始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做下了这件事,而且绝对没有机会挽回。
更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办。
他以后如何面对风四娘?又如何面对沈璧君?
他知道他爱的是沈璧君,他知道沈璧君也爱他,他曾为了沈璧君九死一生,沈璧君也为了他牺牲了一切,他和沈璧君两个人可以说是搏上了性命的相爱。
要他舍弃沈璧君是万万不能的,可是风四娘呢?
他就算是不爱风四娘,他能就这样舍弃风四娘么?
风四娘等了他一辈子,辜负了青春,牺牲了幸福,而且最后还是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这份感情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感动!
萧十一郎做梦也想不到他和沈璧君经过了千辛万苦,眼看就要走到一起时,竟又发生了这种事。
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风四娘并没有睡在他的身边。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枕上还残留着一丝醉人的甜香,可是风四娘的人已不见了,风四娘的行李也已不见了。
风四娘呢?她难道已走了么?
但她就算是真的已走了,他还是不能就这样了结这件事的。
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就必将永远存在。
他掀被下床,然后他突然呆住。
只见洁白的被褥上落红斑斑,鲜艳夺目,就像是雪地里的梅花。
萧十一郎整个人都震惊了,只觉脑子里轰轰地响着。
他竟是风四娘的第一个男人!
风四娘竟一直都在等着他,等着给他。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风四娘昨晚在他怀里所说的话,还有风四娘的痴、怨和无奈,风四娘的话竟一句也不假。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风四娘。
“风四娘,风四娘……”
只可惜他现在就算是已能读得懂风四娘,风四娘也已看不见,听不到了。
因为风四娘已走了。
但也许风四娘刚走不久,也许还没有走远……
他立刻就去找那店家,那店家的回答是,“走了,天刚亮就出门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
他就打开了风四娘留给他的那封信。
谁知那封信竟是一张白纸,纸上连半个字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风四娘是要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空白?难道她已决心将昨夜的一切完全忘记?
“风四娘呀风四娘,就算是你能无言的离开,当作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我却不能无视这件事的存在。”
“你就算是成全了我,我又何忍如此?”
其实萧十一郎自己也知道,风四娘能这样处理这个问题,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倘若要他在风四娘和沈璧君两个人之间作出取舍,他根本就不能取舍。
但他虽然明知如此,可是却还是不能这样想,这样做。
这是一个男人的人格和良知。
伟大和渺小,高尚与卑鄙的分野就在于此。
他一定要找到风四娘,至于找到风四娘后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非找风四娘不可,而且非找到不可。
可是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风四娘。
风四娘竟从此失踪了。
朱白水失声道:“什么?你竟在他们的酒里下了春药?”
玉如意吃吃轻笑着,道:“我的小丈夫,你说我将他们捉弄得有趣么?”
她笑得开心极了,就像是偷吃了八百块红糖的小女孩。
朱白水却已快被她气死了,呻吟着道:“你这也算是有趣么?你这简直是害人,而且害死人不赔命。我问你,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你为什么偏偏要风四娘来横插一脚?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爱得还不够辛苦?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他们伤心断肠,含恨千古,你才快意?你……”
他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越说火气越大,到后来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突然一把抓住玉如意的手腕,咬着牙道:“你,你这害人精……我若是不狠狠打你一顿屁股,就是对不起他们。”
玉如意惊呼一声,朱白水已抓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在自己身上,对准她的屁股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玉如意立刻发出一声轻轻的娇呼。
朱白水却不管,老实不客气一巴掌一巴掌打了下去。
玉如意推拒着,挣扎着,反抗着,可是她那一身惊人的武功好像突然不见了。
她推也推不开,挣也挣不脱,反抗也反抗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朱白水打完了,她已痛得站不稳了。
朱白水板着脸,瞪着她,居然一点也不心疼。
玉如意倾斜着身子,轻轻抚着自己的屁股,满脸都是痛楚之色,眼波幽怨地望着朱白水,咬着嘴唇道:“你……你好狠的心,打得人家好痛……”
朱白水别过头去,不敢再去看她,大声道:“我本该再打得重些。”
玉如意望着他,突然轻轻笑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是不是看着我就不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心疼我了是不是?你真的爱我是不是?”
朱白水的火气又上来了,大声道:“我是不想看见你这种可怜兮兮的鬼样子,我是心疼了,我是爱你,可是你呢?你这妖精,你偏要让人家好端端的神仙眷侣横生枝节,不得安宁……”
他突然转过身来,狠狠抱住玉如意,狠狠压住她的嘴唇,狠狠吻她。
他似是要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爱得要命,也恨得要命,但却总是要恶作剧的女人融化在他怀中。
玉如意呻吟着,轻挣着,简直是要透不过气来。
朱白水突又推开她,重重推开她。
玉如意衣衫已凌乱,娇喘细细,红晕满脸,眼波中水汪汪的尽是媚态,她实已被朱白水男人般强悍的拥抱所迷醉。
她没有想到这长得像小姑娘般的朱白水,也有和萧十一郎一模一样的拥抱。
她现在才知道,沈璧君被萧十一郎紧紧抱在怀里时有多么幸福,多么甜蜜,那正是女人的永恒和归宿。
她突然盈盈走过来,一双柔软的玉臂蛇一般轻轻环上朱白水的脖子,在他的口唇上轻轻一吻。
朱白水又重重推开她,转过身去,忍住不去看她。
玉如意居然一点也不生气,盈盈转到朱白水的面前来,轻轻道:“你还在生气?”
朱白水道:“哼。”
玉如意垂了下头,道:“你生气,为什么不再打我屁股?”
朱白水道:“哼。”
玉如意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这次并不是在害人。”
朱白水瞪着她,道:“你还敢说你不是?”
玉如意的眼波柔柔地瞟着他,道:“我若是能说出道理来,让你心服口服,你待如何?”
朱白水板着脸,道:“你说。”
玉如意道:“我问你,风四娘真正爱的人是谁?”
朱白水道:“是萧十一郎。”
玉如意道:“真正爱风四娘的人呢?”
朱白水道:“是杨开泰。”
玉如意道:“萧十一郎现在是不是已和沈璧君在一起了,非但痛痛快快地相爱,而且坚坚贞贞地相守,爱得死去活来,守得无怨无悔,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折、羁绊、阻挠、困惑,再也不会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朱白水道:“是。”
玉如意道:“杨开泰现在是不是已死了,无论他生前多么爱风四娘,无论他对风四娘的这份感情多么让人感动,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朱白水道:“是。”
玉如意道:“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一个苦苦寻找真爱的女子,一个孤独寂寞已久的女子,一个不肯苟活又不肯苟死的女子,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段情,她会怎么样?”
朱白水想了想,道:“会很茫然,很失落,很空虚,甚至会自暴自弃,会崩溃,会发疯,会自杀。”
玉如意道:“所以我不是在害人,而是在救人。”
朱白水颜色稍霁,道:“你是在给风四娘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玉如意道:“是。”
朱白水道:“但你怎知风四娘不会去纠缠萧十一郎?去破坏萧十一郎和沈璧君?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幸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玉如意道:“别的女人或许会,但风四娘却不会。”
朱白水道:“为什么?”
玉如意道:“因为风四娘是萧十一郎的朋友。”
朱白水道:“那又怎样?”
玉如意道:“因为风四娘知道萧十一郎爱的并不是她,而是沈璧君。她若是硬要在萧十一郎和沈璧君之间插上一脚,岂非自讨没趣?风四娘又怎会像那些庸脂俗粉一般,愚蠢到将她和萧十一郎之间那段珍贵的,虽非爱情,却是很纯真很浓厚的友情轻易舍弃?”
朱白水道:“但萧十一郎呢?萧十一郎可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当然不会弃风四娘而不顾,那他岂非要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甚至可能因此会……”
玉如意打断了朱白水的话,道:“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朱白水道:“为什么?”
玉如意悠悠道:“因为我若是料得不错,风四娘一定会在萧十一郎清醒前离开萧十一郎,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让萧十一郎再找到她,所以萧十一郎就算是想负责也无从负起。”
朱白水道:“你怎知风四娘会走?”
玉如意道:“因为不想再见到萧十一郎尴尬呀。”
朱白水苦笑道:“这个理由并不好。”
玉如意道:“虽然不是好理由,却是最符合风四娘性格的理由。”
朱白水又道:“好,就算是真的如你所言,风四娘绝不会去纠缠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也绝对再找不到风四娘,但你怎能确定萧十一郎不会和沈璧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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