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爷爷?”洛诗惊疑地望着颤巍巍立在篱笆旁的哑老头,即刻便抛了沉闷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您可真是稀客啊!”
顺着篱笆打量屋舍结构的哑老头以拐杖在地上写道,“今日泡茶发现缺了把茶壶。”
将竹椅拖到菜畦旁的洛诗猛然记起那把该归还的茶壶还好好地躺在里屋,当即不好意思地欺近到哑老头身前,摇着他胳膊撅着小嘴嘟囔道,“哑爷爷,小诗最近忘性比较大,您以后不会不舍给我茶喝了吧?”
三分知错七分小女孩的撒娇,洛诗生怕哑老头断了她的茶源,想当初来到百里村也不知怎地隔着一堵墙她就被那茶香给吸引了过去,因与她在相府整日钻研的茶道无异,洛诗便有了在百里村的第一个乐趣——向年逾花甲的哑老头讨茶喝。
“哑爷爷,您就原谅小诗这次的不守信吧!”眼见哑老头仍旧脸色僵硬,洛诗更凑近前蹭了蹭他的胡子,声音更娇软甜腻,好似寻常家孙女对爷爷的百般纠缠。
殊不知她的再次亲近,竟引得哑老头眼眸中闪过与那深色褶皱皮肤不相称的明亮奕光与审视,紧接着逗留的视线从那呼之欲出的锁骨香肌中匆忙挪离开来。
“好容易碰到一个懂茶的小丫头,爷爷怎会生气?”哑老头故意侧了侧身以避开与洛诗的近距离接触,地上的字也不知是地面不平还是人心不在焉,结笔处竟歪斜了起来。
“爷爷,你真好!”洛诗搂着哑老头的胳膊欣喜地扯着嘴角笑将起来,乌黑的眸子中俱是心满意足的简单澄澈,“哑爷爷,为表小诗的歉意,晚饭就在我家吃吧!小诗给您做几道拿手好菜。”
望着逐渐昏黄的天色,洛诗也由不得哑老头点头还是摇头,便从鸡窝里掏了几个新鲜鸡蛋,又从菜畦里摘了几根新鲜黄瓜,然后踮脚从顺着枝干蔓延的丝瓜蔓上摘了两根丝瓜,扯着衣绳上的围裙便兀自进了厨房叮叮当当起来。
眼眸随着那抹倩影到处游走的哑老头嘴角处不自知地擒了微笑,仰头眯眼望向古道时,便见三三两两下田的农夫们扛着锄头唠着嗑往家走,还时不时传来几句“明日该浇灌了”“这几日还得除草”的乡间话语,晚霞映透半边天,一切是那么的静谧祥和。
过不多时,厨房中的叮叮当当声没了,但见窗扇中飘出几缕黑烟,哑老头眼眸一紧“噌”的站起,竟不似常日的颤巍缓慢。
“咳咳咳咳……”眼泪哗哗流的洛诗抱头捂脸从厨房中蹿了出来,但见手背上沾着黄瓜片,小脸上左一道黑右一道黑。
恢复常态的哑老头憋着抖动的双唇,上前抚了抚还在咳嗽不停的洛诗,接着递上了一杯清凉的茶水。
仰头咕咚咕咚喝水的洛诗猛然瞥见左夫子正蹙眉站在土坯墙外,当即一抹嘴上残渍小跑着大敞开木门,垂眸羞红着脸支吾道,“左,左夫子,好久不见。”
着一袭藏青长袍的左尘微笑着欠了欠身,眼神游离过哑老头后定格在还在冒着黑烟的茅舍前,轻声道,“洛姑娘,家中无事吧?”
“呃,无事,无事。”耳听着左夫子竟主动关心自己,洛诗当下咧嘴挥了挥乌黑的小手,洁白的牙齿愈发显得脸上的黑印醒目。
“无事就好,”左尘微笑着上前一步捏下洛诗手背上翘起的黄瓜片,而后又退回原来的距离轻声道,“洛姑娘,还是回去净一下脸吧。”
温润淡雅的声音直惹得洛诗的小心脏噗噗乱跳,哪听得左尘到底说了什么,甚少扭捏的她将发丝拢到耳后难为情地低声道,“左夫子若是不嫌弃,就进来吃顿饭吧,算是对左夫子那日救命之恩的答谢。”
将两人之间的话语尽听入耳的哑老头蹙眉微眯着双眼,好似甚是嫌弃,瞥到这一闪即逝的嫌弃之情时,左夫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叨扰洛姑娘了。”
满脸期待的洛诗眼瞅着那如雪般雕刻的下巴点了点,当即兴奋地忘乎所以,忽略过哑老头直冲进厨房后又开始捯饬起来。
坐在石桌旁的一老一少一动不动地对望着,眼神交接仿若天际云端变幻。
天色微暗,凉风乍起时,灰头土脸的洛诗总算出现在了两人眼前,手中端着一盘辨不明的物什,嘴中还兀自嘀咕着,“平时看四鸢做的那么容易,我怎么就做成了这样?”
想当初在相府时,洛诗虽总被三位姨娘使唤,但从未进过厨房,因怕她偷吃那些所谓的名贵补品,而来到百里村后,洛诗每次看四鸢下厨,总觉得也就那么回事,现如今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眼高手低”。
在哑老头与左尘好不容易压制住肚中的叫嚣时,洛诗又端出了一盆汤外加一盘糖拌西红柿。
洛诗怏怏地介绍着自己做的三个菜时,两个男人才知晓那盆泛着白沫飘着黑星与鸡蛋壳的是丝瓜汤,那盘黑黄不接的是黄瓜炒鸡蛋,现在两人总算知道了那黑烟是什么。
“嘿嘿,不好看并不说明不好吃呀!”心虚的洛诗热情地递上竹筷期盼着两人给出中肯的评价。
哑老头嘴角抽动着颤巍巍地探出手,面色僵硬地吃了块糖拌西红柿,而左尘则优雅地吃着黄瓜炒鸡蛋喝着丝瓜汤,并抿嘴笑道,“洛姑娘厨艺不错,左某真是有幸了!”
“真的吗?”洛诗的脸颊霎时泛起微红,本来搁在石桌上的双手因局促悸动当下也不知搁哪儿是好,眼波流转中轻声道,“谢谢左夫子夸奖!”
也不知是吃的急还是怎么地,哑老头蓦地捂胸剧咳了几声,手中的竹筷也因颤抖散在了石桌上。
“哑爷爷!别光吃西红柿啊!”洛诗边抚着哑老头的背边将泛着白沫的丝瓜汤推到了他眼前。
一顿饭的时间,洛诗娇羞之余还不忘将左夫子左右探听了个遍,嘴中嚼着腥糊鸡蛋只觉苦涩不堪的哑老头默默地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望向左尘的眼神也不觉开始飘渺起来。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一抹藏青色身影飘进了有些破旧的茅舍。
“一个月已过,你不打算回去复命了?还是对这种乡野小日子过上了瘾?”藏青色身影瞥了眼花白胡子的老人,“小皇帝已经来了两次,如此看来,他定会横插一脚。”
“一个月,并未搜到任何蛛丝马迹,狐狸当真是老奸巨猾,拿自己的女儿当诱饵!”侧卧在床的老头翻转过身,泛着戏谑的磁性声音冷漠不沾染半点温度。
“我虽只是协助你,”隐于月光之后的藏青色身影叹了口气,“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完成。”
“左尘,那丫头对你好像有些倾心呐!”微闭双眸的老头好似没有听到左尘的叹息,犹自转换了别的话题。
左尘勾着唇角闪身而出,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进了老者的双耳,“对这种悠闲的生活,你不也乐在其中吗?”
再次踏在野花弥漫杂草丛生的羊肠古道上时,洛诗只觉一切恍若隔世,昨日还是腥风血雨的宅门大斗,今日却已是绵绵旭日的悠闲农家小日子,真是无法言喻的讽刺。
焦急候在门前台阶处的王妈一瞅到那抹单薄的身影在小路上闪现时,当即甩下围裙扭着上下哆嗦的肥腰奔到洛诗身前,脸上的褶皱尽数舒展开来,“小姐,是不是回来收拾东西回相府?”
默默尾随在洛诗身后的四鸢侧眉瞪视着王妈,摆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王妈,府里有我几件秋冬的棉衣,烦你走一趟,去帮我带回来吧!”洛诗不愠也不恼,淡淡地微笑着,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散碎银子递到脸色转白的王妈手上,“家里好像又缺米了,还有你常日唠叨的一些琐碎东西,去看着置办点吧!”
怔愣在原地的王妈犹未回转神,洛诗早已消失于藤蔓盘绕的篱笆后,四鸢凑在王妈的耳边焦急道,“相爷昨日发火了,一大家子人正胆颤心惊呢!回府什么都不要问,按小姐的吩咐快去快回。”
还想回府打听一些具体事宜的王妈听四鸢如此说,脸上又是那种小心谨慎的神情,当即敛了心思转身快步离去。
刚踏进门便去里屋倒腾橱柜的洛诗好似记起什么事情般,侧身透过布帘喊了几声四鸢,待得小丫头急匆匆赶进里屋时,便被木桌上白花花的银子给恍的倒退了几步。
“小姐,你是想招贼的手闪瞎贼的眼吗?”犹自惊惶不定的四鸢匆忙拴上门,然后一个旋身飞扑在桌子上,恨不能自己整个儿压住银子以将它们定在不见光的黑暗里。
洛诗抿嘴笑了笑,“看你那小家子气样儿,要是面前有座银山,你嘴里不还得叼上几个?”
四鸢白了洛诗一眼,扯过件衣服遮住银子撅嘴道,“我要是有那个本领,早把几位夫人克扣小姐的银子给叼回来了!”
“守财不如取财,”洛诗将桌上的银子扒拉着分成了三份,神色也不复刚才的嬉笑,“何苦要看他人眼色?有了这底钱还愁生不出银子来?”
洛诗将其中一份银子包好放在了床头的针线篮里,而后抬眸望向仍疑惑在“生银子”事件上的四鸢,“我吩咐你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
“呃?”没料到洛诗会如此发问,四鸢眨巴着眼嗫嚅道,“不是很顺利,人家看我一个寒酸的小丫头就……”
“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洛诗冷哼的同时将两锭银子塞到四鸢手里,双眸凝黑如墨,“这次好好打探,生银子就靠此行了!”
怀揣着重大任务的四鸢攥紧着小拳头再次踏上了秘密征程。
四间茅舍里又只剩了洛诗一人,一夜未眠的她忍不住揉了揉疼痛的额角,手心紧攥着怀里的那几张银票,洛诗的眼眸中蒙生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耳边不断回响着父亲的悲凉叹息声。
洛诗软软地挪到梳妆台前,定定地望着那毫不起眼的泛着古旧气息的首饰盒,以指腹小心触摸着边角繁杂交错的花纹,虽有些细痕已被磨平,可也能依稀辨出凤凰展翅的轮廓。
洛诗瞥了眼铜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只觉昨日的不堪光景又稀稀落落地清晰起来。
夫人丫鬟俱都惊悸地跪了一地,被二夫人马氏反将一军的王氏紧抓着洛忠悭的衣摆,哆嗦地尖声道,“妾身哪有这心计,是二夫人逼迫妾身……”
“四妹妹,姐姐平时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这么诬赖姐姐?”不着痕迹抢白的马氏甚是委屈地掉了几滴眼泪,继而抽噎道,“相爷,您大可以问问小诗!”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洛诗早已料到马氏会出这一招,满心的不屑与鄙夷。
“你这个狠毒的贱人,看不得别人比你年轻得宠……”双眼猩红嘴中念念有词的王氏蓦地发狠扯起马氏的头发就要往桌角磕去,却冷不丁被洛忠悭一脚踢翻在地,甚少发火的相爷冷着眸子犹如一头舔噬猎物的豹子。
头发散乱的王氏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还是她懂相爷多些,这个古板的男人最见不得女人撒泼,饶是他最宠幸的女人。
洛诗不动声色地跪下身淡淡道,“父亲,并未有人逼迫女儿,是女儿执意要搬出去的。”
“你……”洛诗不咸不淡的声音彻底激怒了洛忠悭,手臂瞬间上扬,所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掌风骤起,可却无碎人心魄的掌掴声。
一霎时的宁静之后便响起了洛忠悭极冷的声音,“你们给我去祠堂思过!洛诗随我到书房!”
残存的理智终究制止了洛忠悭挥到半空中的大手,他并不是不晓得洛诗自小到大所受的苦,也并不是不晓得这些女人背后的勾心斗角,他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将这么一大家子人闹僵而有损相府威严,也不想因他的过分溺爱而让洛诗处于被动的眼中钉地位。
可现下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翘着胡子的洛忠悭背手大踏步离开了前院。
当杵在书案前的洛诗轻微踮起脚后跟以缓解酸痛时,沉默许久的洛忠悭才缓缓叹气道,“是父亲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是小诗不孝,惹您生气了!”洛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已噙了泪水。
拧眉叹息的洛忠悭天人交战般地挣扎着思虑了良久,“罢了!若是你真想的话,那就先在外面住着吧!”
洛诗蓦地一颤,酸涩苦楚之情袭上心头,她其实有那么一丝丝希望父亲挽留自己,可这有悖伦常的事情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这可以理解为是父爱的纵容?或者还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兀自揣测的洛诗未注意到洛忠悭几度翕合的双唇。
“好好保管你母亲的遗物,”末了离去时洛忠悭再无过多话语,眼眸中皆是凝重,仰头幽声叹息道,“你拿着吧!你拿着也好!”
消失于影影绰绰中的洛忠悭不忍地摇了摇头,口中若有若无地喃喃自语着,“天意,天意啊!”
在铜镜前沉思的洛诗蓦地被屋外木门的吱嘎声给惊得回了神,慌忙将银票塞进首饰匣后便闪身出了有些憋气的内室。
“哑爷爷?”洛诗惊疑地望着颤巍巍立在篱笆旁的哑老头,即刻便抛了沉闷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您可真是稀客啊!”
顺着篱笆打量屋舍结构的哑老头以拐杖在地上写道,“今日泡茶发现缺了把茶壶。”
将竹椅拖到菜畦旁的洛诗猛然记起那把该归还的茶壶还好好地躺在里屋,当即不好意思地欺近到哑老头身前,摇着他胳膊撅着小嘴嘟囔道,“哑爷爷,小诗最近忘性比较大,您以后不会不舍给我茶喝了吧?”
三分知错七分小女孩的撒娇,洛诗生怕哑老头断了她的茶源,想当初来到百里村也不知怎地隔着一堵墙她就被那茶香给吸引了过去,因与她在相府整日钻研的茶道无异,洛诗便有了在百里村的第一个乐趣——向年逾花甲的哑老头讨茶喝。
“哑爷爷,您就原谅小诗这次的不守信吧!”眼见哑老头仍旧脸色僵硬,洛诗更凑近前蹭了蹭他的胡子,声音更娇软甜腻,好似寻常家孙女对爷爷的百般纠缠。
殊不知她的再次亲近,竟引得哑老头眼眸中闪过与那深色褶皱皮肤不相称的明亮奕光与审视,紧接着逗留的视线从那呼之欲出的锁骨香肌中匆忙挪离开来。
“好容易碰到一个懂茶的小丫头,爷爷怎会生气?”哑老头故意侧了侧身以避开与洛诗的近距离接触,地上的字也不知是地面不平还是人心不在焉,结笔处竟歪斜了起来。
“爷爷,你真好!”洛诗搂着哑老头的胳膊欣喜地扯着嘴角笑将起来,乌黑的眸子中俱是心满意足的简单澄澈,“哑爷爷,为表小诗的歉意,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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