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热了,就没有那个味道了,哎呀,你不懂。”丫丫眼睁睁的看着八哥儿把金桔搁到一边,低头去查看土壶里的水开了没有。
八哥儿头也不抬,贪图一时的享乐,寒气入脏腑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栗子再好,吃多了也没什么味道了。丫丫嫌弃的把栗子推的远些,俯下身来烤火。
从怀里掏出那个一直都在手上把玩的小木鱼,天气这么冷,不知道木头叔怎么样?有没有暖饱?有没有好好休息?
“你又在想那人了?”这个小木鱼的来历八哥儿是知道的,见丫丫突然沉默了下来,心下有了思量,轻声问道。
丫丫手无意识的摸索着手里的小木鱼抬眼给八哥儿一个微笑。毕竟木头叔是出征呢,这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受伤丧命的事情,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吧。
八哥儿拿着根一头烧焦了木棍拨拨火盆里的碳,这块好像烧的不怎么好,有点儿烟。
“放心吧,那人不会这么轻易的丧命的。”
原本是安慰的话,却换来丫丫的一个怒瞪,八哥儿这是怎么说话呢这是!
八哥儿不在意的笑笑,把火棍搁下,拿了丫丫手里的小木鱼。仔细的摸索下,心中暗道:果然是这样。
“只要七姐的心上人舍不得七姐愿意回来,他就一定能回来,这是千军万马都挡不住的。”
丫丫满面的疑惑,战场上是很危险的,刀枪无眼,哪能说平安就平安的。若真是这样,哪里还会有将军征战几人回的说法的。
“七姐的大名叫做安好是吧。”八哥儿却不去解释方才的话,反倒问了丫丫一个问题。
丫丫点点头。
“这条小木鱼上有九九八十一块鱼鳞,每一块鱼鳞上都刻上了七姐的大名。九九归一,寓意吉,七姐的心上人在告诉七姐不要担心呢。”八哥儿把小木鱼举的高些,冬日清冷的日光映的雪地一片亮堂。
小木鱼上的鱼鳞瞧的清清楚楚,只丫丫依旧看不清楚鱼鳞上的字。
第两百零三章 善人老老爷
“真的?八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丫丫忙把小木鱼抢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她原先都没有发觉这小鱼的鳞片上有什么。
“这是鲁班雕刻里的一种刻法,常常用作祝寿,或是高升等吉祥祝福物上。”八哥儿瞧见土壶的水开了。忙拿了茶碗过来,泡些热茶,驱驱寒气。
“你没有听说过这种归吉刻法自是不知的,先别看了,喝些茶吧。祖母差人送信过来让我们早些回去过年呢,娘亲说家里的好吃的备的好好的。”八哥儿把冒着热气的茶碗塞到丫丫的手里,顺带的暖暖手。
他不太喜欢丫丫老想着那位从不露面的姓郎的,都不露面是什么意思?一丝丝诚意都没有。
屋子里的火盆上冒出来的红光映的挂在门口的深色布帘子泛出些橘红色的光,给寒冷的屋子添上一份暖意。
马上就要过大年了呀,丫丫把切好的猪肉片加上面粉、盐、调味料腌制一下准备炒个干芋头片。先前一直都没出过屋子不知晓,原来自己已经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久。
灶膛里加上手臂粗的木柴也不用去管它了,热水涨的芋头片也要捞起来洗一洗。这还是五哥儿从江南捎过来的特产之一呢,在冬日这般缺菜的时节,确实很不错。
丫丫给锅里倒上油,准备把方才准备的肉片爆炒一下。一回头,碗里的肉片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自己随手放到角落里去了?
上上下下的找了个遍,才一拍脑门儿,碗还在案桌上呢。只是里面的肉片不见了!这时候锅里的油也烧的冒起了青烟。找肉是来不及了,丫丫不得以只能素炒芋头片。
屋子外,一个头发乱的像个鸡窝一般模样的小女孩儿。手心上捧着一团不知名的东西,一边流泪一边在就着厨房外的那个养鱼的水缸洗着。
芋头片是已经煮熟后晒干。炒起来自是快。家里还余下有豆腐,丫丫准备做个鲫鱼豆腐汤。把鲫鱼煎到两面黄后,倒入一大锅水。盖上锅盖煮着。
厨房里的声音就小了起来,外头传来细小的呜咽的声音。把丫丫吓了一跳,八哥儿被阿爹叫去粮仓做登记去了厨房在大屋的后头,麦三他们在大屋前面的院子里忙活,这从哪里传来的哭声?
胆子小的厉害的丫丫当下就冲到灶膛口去,暖和的地方总是让人心神要安定些的。
只是方才专心做菜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仔细的听。声音非常明显,细小的呜呜的哭声。不太像是女鬼的声音的呀,反倒糯糯软软的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丫丫抄起火钳慢慢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挪过去,好像是窗外?窗外不是放着专门用来装鱼的鱼缸的么?难道是鱼精?
丫丫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弄疯了,反正麦三他们就在前院呢。大不了喊上一句得了。这么猜下去,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想到这里,丫丫给自己壮了壮胆儿,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门口。
把厚厚的帘子掀开条缝儿,就瞧见一个鸡窝?鸡窝下面是一双脏兮兮的小脸和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好吧,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就是个鱼精恶鬼啥的估计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你——”丫丫刚开口想问。
那边蹲在窗户下鱼缸边的小孩儿就扑通的一声跪下来。那骨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即便是站的几步远的位置,丫丫听的都心里发麻。
“快起来,快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冷不冷的。把火钳扔了就把这地上的小孩儿扶起来。
“善人大人,扣儿没偷吃,没有。”小孩儿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哭着说道。
善人大人,这是个什么称呼?丫丫嘴角抽了抽,小孩儿身上的裹的都是些大人的袍子。触手冰凉冰凉的。既然不肯起来,索性就把人抱到厨房去好了。外头这么冷,这么坐在地上别着了凉。
可小孩儿倔着呢,坚决的不肯从地上起来。
丫丫只好唬了脸。
“你可别不起来,到时候屁股冻在地上了拔不起来哦。”
还好小孩儿都是不经吓的,这不话才落音,地上的小孩儿连忙站了起来,但依旧靠在后面的鱼缸上。丫丫索性也不去劝说了,直接伸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总在外头这冰天雪地的可不好。
厨房里不单单暖和还有一股食物的香气,小孩儿低着头,拿那鸡窝对着丫丫不说话,可肚子却先唱了空城计。咕咕的响个不停。
“你帮姐姐烧火好不好?”丫丫见那隐藏在破旧的袖袍下的小手冻得发紫,便笑着问道。
小孩儿立马就直奔灶膛口,麻利的就要烧火。
“现在里头的火足着呢,你可别烧灭了,烧灭了可是没有好吃的了!”丫丫故意开口说道,见小孩儿又快速的把手缩了回来,这才满意了。转身到一旁的案桌的下面找了个坛子,摸出两个鸡蛋。
把鸡蛋打了,又加上一勺红糖,用水瓢舀一瓢沸水,给小孩儿冲了糖水蛋。这时候菜才开始做呢,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就先拿这个垫垫。
“给,把这个先喝了。”丫丫糖水蛋递到小孩儿的面前。
小孩儿一闻着香气,下意识的就伸出一只手接了。碗有些大,小孩儿瞧上去又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只手哪里拿的下。
“那一只手呢?”丫丫见半天了小孩儿还不接着,窝里的鱼汤可是早就沸了,她还要打豆腐到里面去的。
闻言小孩儿伸出来的一只手也收了回去,小嘴扁了扁又哭了出来。
“善人大人,扣儿,没有偷吃,扣儿只是想闻闻肉味儿,就把碗弄翻了。扣儿真没偷吃!”说着就把隐藏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
丫丫瞧见那已经湿的不成样子的自己方才腌制的肉,眼眶也有些红了。小孩儿是多久没有吃过肉了?哪怕是生肉都能闻到香。
“好好,扣儿没有偷吃。”丫丫说罢自己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立马起身去装了盆热水过来给小孩儿洗一洗。这面粉粘在手上可不是好受的事情。
把两只爪子都洗干净了,丫丫又去擦小孩儿的脸。直到把张小花猫一般的脸洗的干干净净,这才把糖水蛋递到小孩儿的面前,看着她喝咕噜咕噜的差点儿就呛住。
小孩儿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小嘴,若不是逃难想必那尖尖的下巴也是圆圆的。
“慢点儿喝,没人和你抢。”丫丫见小孩儿咳嗽了几声,面上露出羞恼之色来。
丫丫也不在一边儿守着,站起身来去把水倒了解决锅里的鱼汤,都熬的发白了,在不起锅就得把鱼肉都熬化。
“你今儿可得帮姐姐烧火才有好吃的哦。”丫丫把手洗净了,切块白嫩的豆腐进去,嘴里哄着说道。
“扣儿知道了,谢谢善人大人!”
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称呼了,丫丫嘴角还是没忍住的抽了抽。
“叫姐姐就好。”
小孩儿一本正经的烧着火,闻言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地。
“隔壁的张老爹说了,住在这里的是善人大人!”
丫丫这回连额角都抽搐了,这粮食的事儿真心和她没啥关系。只和这脖子拧的比老槐树还要犟的小屁孩儿说不清楚,等八哥儿回来了,一定要指着八哥儿让她喊“善人老爷”!
王大郎和八哥儿从仓库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就瞧见了跟在也丫丫身后帮忙端菜的小孩儿。然后也被小孩儿的那声:“善人老爷!”
“善人老老爷!”
给吓得手里的筷子差点儿摔下去。
饭桌上,丫丫这才知道,事实上靠着王家庄活着的难民都是有固定住处的,不少人都已经佃了庄子上新置的地。而现在这些人其实大部分肥地翻地做工,翻的都是他们即将佃下的地。
这群人现在都是住在一起的,靠在东边的山脉移山而建土窝子或是茅屋。
饭后,八哥儿就唤了麦三过来把小孩儿送回去。
接着就颇不赞同的看着丫丫。
丫丫还沉浸在这可怜的小孩儿那狼吞虎咽的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油水的无限泛滥的同情中。后知后觉的被八哥儿的盯的有些发毛了,把锅里的洗锅水倒到馊水桶里去。
“八哥儿,你有什么事么?”
八哥儿等的就是这句话,丫丫这回事情做的极为的不对。不说这小孩儿一丝丝的利用价值都没有,她能从庄子外面溜进来就决计不是个性子老实的。
丫丫能招待一个孩子吃饭,难道还能招待那些住在庄子外几百个的孩子?况且庄子外面的人不知道大屋这边的饮食状况,若是这孩子回去大肆炫耀,那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么一个积德的事情说不准就成了暴动的源头。
“七姐,这事儿你做的太冲动了。庄子外头可是开始有好几百的孩子呢!”
闻言丫丫深深的皱了眉,心里更加难受,这么些花骨朵儿一般的孩子受了这么多苦。这都马上就到了年三十,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儿。
“八哥儿,我们给孩子煮肉粥过年吧。”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丫丫突然说道。
第两百零四章 收个红包还要进茶,表姨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灾年,大人们熬熬就过去了,可孩子不一样。这一年即便是熬过去了,还容易落下不足之症。”王大郎习惯性的把饭桌上收拾收拾。把剩菜端到厨房的碗柜上,听到丫丫说话,面上也露出感叹的表情。
于是父女俩就在那里认真商讨该做肉粥还是肉饭然后发给孩子们吃的问题。
站在两人身后的八哥儿满头黑线,这两人真的脑子真的只有一根筋吗?考虑问题的方向完全不对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八哥儿也开始考虑要煮这么多孩子吃的肉粥的话,要宰一整头肉猪了。然后还要用大锅,一边煮一边分开孩子们,从什么时候就要开始通知呢?毕竟孩子也有不少,要不要特意开了一条路来给孩子们排队呢……
腊月二十八的中午,老屋那边大伙儿还在排队买粮的时候,旁边排着条特殊的队,全部都是流口水满脸期待的孩子。
队伍的前面搬出了个大锅,正在煮着白粥。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的木桶,这时候盖得严严的瞧不见里面有什么。粥一会儿就煮的不停的翻滚,一直等在一边的汉子把木桶掀开。排在前面买粮的人就清楚的瞧见里面是一木桶的肉块。汉子掂量掂量,倒进去了四分之一。
接着那大锅又盖上继续煮,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面又出来个穿着绯红倒挂金钟青色冬褂和月色襦裙的少女,少女手里端着盐罐油罐子,调料罐子。
和一旁执着长柄勺子的少年相视点点头。然后开始调味。
“差不得吧。”王大郎闻着大锅里飘出的肉香,又看了看面前排着的队伍里那些眼里放着青光的孩子。
丫丫和八哥儿同时点头,方才他们都尝了下,味道出奇的好。
没错。这三人就是王大郎。丫丫还有八哥儿。这是八哥儿妥协施粥的唯一条件,对此丫丫无所谓,反正她在大屋里也是常常做饭的。
这个点头简直就像是个哨子一般,排在最前面的那个瘦的颧骨高高的凸起的少年立马就冲了过来,后面排着的孩子也响起了哄声。
王大郎伸手把这个差点儿一头栽倒火堆上去的少年抱起来,放到大锅面前,八哥儿立马就把这小男孩手里的大碗装的个满满的。
“别急别急,今儿粥多,喝了一碗还有。直到你喝饱啊。”王大郎帮着小男孩把碗扶一扶,心里微微发酸的说道。
雪白的肉上泛着厚厚的油花,面上还浮上不少手指甲大小的肉丁。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小男孩抱着碗走到一旁乖乖的喝着,不时的吃到肉粒,幸福的咬着。
后面的孩子都急的不行,催着前面的人快走。但排在前面的人浑然不在意,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催前面的人快点儿快点儿。
一旁买粮的大人们一边买粮,一边看着旁边的喝的小脸上都是满足的孩子由心散发出笑意。没有一个人去嚷嚷着不公平,或是偷偷的也想去喝一碗,连老人都没有,安静的站在孩子们排的队后面看着。
即便有孝顺的孩子端着碗过去给自家的长辈吃,老人们都拒绝了。让孩子多喝点儿。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还能佃地,有地种就有了希望,大家的心情都没有先前那么绝望,也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平日里碰上了还能说上几句。各家的地都肥的怎么样了。
一头猪肉很快就见了底。还有不少附近的孩子都赶着过来吃这个新年最好的年饭。这回不等王大郎回头吩咐,在老屋里的阿婆已经开始杀猪了。即便是这个新年王家一块猪肉都吃不着。今儿的粥也必须得煮到每个孩子都喝的肚皮儿圆圆的!
二十九的一早,王大郎三人就出发回了王宅。只不过这回马车上放了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