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身边忽传来一声:“谢谢你这几天熬的药。”
常台笙看他一眼,沉默着低头喝了一口水。
她只是觉得他就这样咳死了比较亏而已,没别的意思。她回了一句:“伙房的赵师傅熬的,不必谢我。”
她又喝了一口水,看对面已经有文士带着女伴起了身,摇摇晃晃不知去了哪儿。
歌舞依旧在继续,堂间杯盘狼藉,一塌糊涂。常台笙见状打算走了,可她刚要换个姿势打算站起来,就有一朵绯红艳丽的“花”飘到了面前,万花楼的头牌啊。
那姑娘手里端了杯酒,步子婀娜轻盈地到了常台笙面前,一双流光媚眼瞥了瞥常台笙身旁,转而就将那杯酒递给了端坐着正捧着水杯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陈俨:“蒋先生说了,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喝杯酒再走。”
陈俨不喜欢面前这位脂粉气太重的家伙,故而没有接。但他似乎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练过”的酒量,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酒杯接了过来。
他刚要喝时,常台笙陡然反应过来,连忙阻止道:“别喝。”
陈俨长眸微敛,已是稍稍仰头将杯中美酒慢慢饮尽。
常台笙惊得赶紧拿开他手里的空杯子,盯住那姑娘问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那头牌姑娘瞧她着急成这样,忽而轻笑一声,探身凑到常台笙耳边,暧昧低语道:“您急什么?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多怡情啊,不会怎么样的。”
常台笙暗咬了一下牙根,她怎么忘了这些没操守的家伙喜欢在集会玩这个?
“快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这是说我的春天要来了吗@赵公公?
赵公公:楼上药别停
、29、【二九】 。。。
“又不会是毒酒。”某人十分从定地拿了一块点心慢吞吞吃起来;又看看万分着急的常台笙:“你担心我会死掉么?”
一旁的绯衣花魁忍不住抿唇笑;一双眼暧昧非常地看了看常台笙,起身婀娜万分地走了。
常台笙在心底里骂了他一声蠢货;起身就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可陈俨毕竟是男人,她哪里拖得动?
“建议你赶紧回家,再见。”常台笙倏地送了手,正要迈步出去时;堂中忽然传来一声:“哟;常堂主;你这就走啦?”
回头一看;正是已经喝得红了脸的蒋园秀。蒋园秀搁下酒杯一本正经道:“我还打算过会儿与你聊一聊书稿之事呢。”
常台笙转过身去;从容站定:“蒋先生不是说还未写好么?”
“你可以先刊刻上册嘛。”蒋园秀笑着招呼侍女过来:“带常堂主去后宅取书稿。”
“不必这么急。”常台笙竟然对取稿一事无动于衷,“若先生得空,遣人送到芥堂就是了。”她神色冷清,似乎与这热闹气氛格格不入。她心里是最清楚的,这么混乱的集会最容易出事,犯不着为了一份“不确定”的书稿离开人群。她毕竟是个力气有限的女人,在这种喝上了头的男人的领地,她有必要保持警觉。
何况那边还有个麻烦事要处理——她瞥一眼坐在左侧房的陈俨,目光凉凉,立即就转过了身。
蒋园秀看她拒绝得如此坚决,又握起酒杯笑了笑:“常堂主可不要后悔。”
常台笙头也不回地走了,陈俨追出去时,她已经上了马车。车夫正打算发车时,陈俨抬手敲了敲车窗板子。
“咚咚咚,咚咚咚。”
常台笙掀开帘子一角:“我建议你现在就回家,明日见。”
“你不载我一程么?”
常台笙回得冷冷:“没有这个打算。”
“我父亲的别院在这附近,你送我到那儿就可以,顺道,不是么?”
常台笙闭了一下眼,合上了帘子,闷闷说了一声:“上来。”
陈俨上了马车,安安分分坐下,又将烛台点起来,问她可不可以看她放在藤条箱里的书。
常台笙似乎有些烦躁,回说:“不可以。”
本打算看书的陈俨没得到允许,只好百无聊赖地坐着。
车子行驶途中,常台笙渐渐觉得头昏,手心也开始冒汗,她闭了会儿眼,察觉到自己心跳飞快。她陡然睁开眼,瞥了眼身旁坐着的陈俨,他却是好端端,一点异常也没有。
陈俨偏头看她一眼:“你不舒服么?脸为何这么红?”
常台笙回瞪他一眼,语气并不是很客气:“既然不看书就将灯熄掉,另外请你闭嘴,不要与我说话。”
她说完拉开了车窗帘子,冰冷夜风涌进来,常台笙暗暗舒了口气。她默默回忆今日在宴席上吃过的所有食物,脑海里忽然闪过蒋园秀最后那一句不怀好意的“常堂主可不要后悔”。
那花魁说给陈俨的酒掺了东西是假,她的食物里放了东西才是真。蒋园秀这个混蛋。她心中暗骂了一句,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为了书稿跟着侍女孤身去后宅,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根本不好说。
马车里没有凉水,但她现在口渴得很,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外面涌进来的寒风根本对她的身体起不到任何缓解作用,旁边陈俨道:“你又没有喝酒,为何一副喝醉了的样子?不冷么?我觉得很冷。”
常台笙紧着眉头:“我求你不要说话。”
陈俨闭了嘴,默默地从藤条箱里取了毯子给她递过去。常台笙瞥一眼,深吸口气说:“我不需要。”
于是陈俨就自己裹上了那条毯子。
他看着窗外,瞥见陈府的匾额,跟常台笙说:“我到了。”
常台笙甚至连话也不想说,皱着眉头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陈俨几乎是被赶下来的一般,灰溜溜地连毯子也忘了留在车里,直接就下了马车,迎面就看到了刚刚回府,还在门房站着的父亲陈懋。
常台笙的马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她此时非常难受,意识到马车还没有动,刚要问车夫是怎么一回事,便闻得有人沉稳有力地叩了叩车厢板子。常台笙不耐烦地偏过头去,却见站在外面的是陈俨的父亲陈懋。
陈懋一身官袍穿着,看起来十分威严。他不苟言笑地看了一眼常台笙,道:“常堂主进来喝杯茶罢。”
朝中大员,这时候亲自喊她下来喝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懋见她无甚反应,又道:“常堂主竟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本官么?”
常台笙忽然就放下了帘子,深呼吸了一阵,这才下了车。待她下车后,看起来已无甚太多异常,只是看着面色有些潮红。
三人一道进了府,陈懋走在最前面,陈俨与常台笙并排走在后面。陈俨忽侧头对常台笙小声道:“若给你造成困扰很抱歉,但相信我,不会留太久的。”
陈懋让人煮了茶,也就随口问了问如今苏杭一带书业生意如何。常台笙脑子现在不是很好用,故而她回得非常敷衍,幸好冬日里茶凉得快,她只顾不停喝茶,但手已经有些稳不住杯子。
陈懋瞥了一眼她的手,道:“听闻常堂主祖上都是这行的,令尊还好么?”
“已过世了。”常台笙又喝了一小杯茶。一旁的侍女赶紧又给续上,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没有兄弟姊妹么?”
“阿兄也过世了。”
陈懋之前自然打听过常台笙的家境,甚至有人说她家自祖父辈便一直有病,男丁死绝的人家,是实实在在的女户。
陈懋没有再问。常台笙这会儿额头已沁出细汗,脸色潮红,看起来倒像是发烧的样子。她搁下茶杯,极抱歉地说了一句:“草民今日身体不适,来日再来拜访尚书大人,先告辞了,还望见谅。”
陈懋没有拦她,常台笙就这么急急出了门。
可她刚走出去,靠着走廊的一侧墙壁便走不动路,只想瘫坐下来,躺进冰雪堆里。她靠墙站着支撑了会儿,忽有一双凉凉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扶住她的肩侧,耳畔是熟悉的声音,低低矮矮说得很小心:“你当真不舒服么?”
常台笙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气息似乎就萦绕在她耳侧,让她快要站不住。
见她快要瘫倒在地,陈俨忙托了她一下,从身后扶住她,认真道:“定然是吹风吹坏了,苏晔在隔壁宅子里置了个小药库,我可以给你熬药。”
“我想要水,冷水。”她的声音已经变哑,带着一些含混不清的意味与对抗。
冷水?她是要降温么?
“求你……”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含混:“告诉我井在哪里。”
常台笙周身越发没有气力,陈俨自上回见她直接晕过去后,便再也未见过她这样子。她几近要瘫下来,陈俨一惊,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语声也似乎有些着急:“你等一会儿。”他抱着她从西边小门出了府,直接就绕进了隔壁宅子。
黑灯瞎火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跟上回侍女管事满府灯笼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陈俨循着黑暗中的走廊顺利走到了一间客房前,一脚踹开了门。那间客房偶尔苏晔会住,苏晔又是极考究的人,这客房便算得上整座宅子里最舒服的卧房,且定期有人打扫,防止有灰尘气。
陈俨小心地将常台笙放在了床上,连忙取了旁边架子上的脸盆冲到后院打水。他当真以为常台笙是发高烧,遂匆匆忙忙赶回来,给她用手巾敷了额头后,说要去给她熬药。常台笙强撑着坐起来,看到矮墩上搁着的盛水脸盆,费力地伸手拖过来,在陈俨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举起盆子,直接从头顶浇了下去。
周身传来刺骨的冷,让她瞬时清醒了一些,她急促地呼吸着,手撑在床榻上,头深深低了下去,双目紧闭,妄图完全地醒过神来。
陈俨在一旁看着简直愣住,回过神连忙上前俯身握住她的肩:“你烧糊涂了么……”
冷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来,睫毛潮湿,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唇亦是红艳得令人心神荡漾。常台笙微微抬了眸,声音喑哑地只说:“再给我一些冷水……”
“饮鸩止渴。”陈俨迅速地下了结论,看了一眼被她淋湿的衣裳,又探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下意识地就将手往她颈下移:“不能这样,会更严重的,先把湿袍子换掉。”
可他的手才刚刚触及她光裸的皮肤,常台笙几乎是无意识地就搭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我只是想帮你换掉外袍。”他眼下神情严肃得很,似乎下一刻常台笙就会被这湿淋淋的袍子给冻坏。
“你离我……远一点。”常台笙呼吸越发急促,她脑子混混沌沌,已经快要失去理智。陈俨搭在她襟前的手是凉凉的,那是她渴求的温度。
陈俨无奈蹙眉,竟在床沿坐了下来,松了手道:“那你自己换。”
可常台笙许久没有动静。陈俨凑近了轻碰了碰她的肩,担心地低唤道:“常台笙。”
可常台笙却是一头栽进了他颈窝,陈俨吓一跳,这是又晕了吗?
可埋在他颈窝的头却稍稍动了动,那滚烫灼人的气息仿佛熨在他凉凉的颈侧皮肤上,柔软的唇瓣亦有意无意地擦扫过他的皮肤。他能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以及身体压过来的迫切感。
就在这时,一只有些烫人的手,软软无力地搭在他前襟处,指尖往上则无意识地轻轻扫过他的喉结,但意图却似乎是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推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陈俨:纯洁的我似乎明白常老板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 但我真好纯洁的呢
、30、【三零】 。。。
她的手忽然不动了;掌心抵着他的前襟;不知是在酝酿力气还是已经晕了。陈俨一时无措,想了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此时常台笙眼皮轻阖,还有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应当不是晕过去了。
他伸手试试她额头温度,还是滚烫得吓人。趁这当口,陈俨俯了身;打算将她湿淋淋的外袍换掉。常台笙的手偶尔会抬起来阻挠他的动作;但每回都被陈俨按回去。
陈俨小心翼翼褪下她的袖子。那袖子全湿了;就连中衣的袖口也湿嗒嗒的。脱下外衣才知道里面中衣也湿掉了;陈俨将湿外袍丢在地上;站着琢磨了一会儿,犹豫半天,到底要不要帮她将中衣一起换了呢?
他紧着眉,想得很认真。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常台笙忽然有些烦乱地翻了个身。陈俨一看,她中衣系带不知何时散开了,她这一翻身,中衣遂……散了开来,可以看见亵衣,以及……裹胸。
一向聪明的陈俨这时候很困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换掉吧,连同这湿嗒嗒的被褥都得换掉。可这儿哪有干净被褥?他不大清楚。他最终做了决定,让常台笙睡他自己的卧房,毕竟那儿被褥是干的。他随手扯了条毯子将常台笙裹起来,将她从床上抱起,沿着依旧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往自己卧房去。
大约是屋外冷的关系,常台笙感官有些受影响,她虽然睁开眼,但意识却依旧不受掌控。陈俨忽然察觉到,她环在他颈间的手,正微微用力,指尖抓得他疼。
颈侧皮肤上瞬间起了一片红,陈俨赶紧踹门进了屋,将她放下后手脚匆忙地点灯,然后将她已经湿了的头发拆开来,取过干手巾打算给她擦头发。
他坐着俯身贴近她给她擦头发时,前襟忽地被她抓住。常台笙无意识地将他拉得更贴近自己,抬起自己的头,脸颊贴上他凉凉的脸,似乎是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后那双纤手又移至他脖颈处,火热的唇亦贴了上去。
她吻得很用力,陈俨颈边细薄的皮肤很快转红,唇瓣舌尖的触感虽柔软,但脑海里腾上来的感觉却是强烈、尖锐又明晰。
陈俨忍不住轻抽一口气,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略略无奈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但能不能……轻点。”
常台笙的手顺着他的衣领无师自通地滑进去,那凉凉的皮肤于她而言仿若甘泉。她下意识地渴求那些。她手指所到之处,引得陈俨一阵战栗,温暖的手在他胸前背后不客气地游走,他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不由紧绷。
陈俨还未来得及思考,她的唇已贴了上来,吻住他的唇,先是轻咬,继而舌尖滑过他的唇间,毫无章法地探进去勾住他的舌尖,主动求索。这勾人又大胆的举动,虽然吓不到陈俨,但也没让他有思考的余地,下一瞬,那人就狠狠咬住了他唇角。
噢,破了。陈俨用舌尖迅速地舔了一下,尝到了血腥气。
他看了一眼她半阖的眼,那其中迷离,忽然让他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了。她应当不是发烧,而是吃了坏东西。不过,这坏东西的滋味似乎还不错,眼前的常台笙与平日里只一张冷脸的状态差了太多,她克制又暴虐,努力自控,却又掩不住内里的暴虐本性。
她骨子里的压抑与负担,在这个吻里体现得一览无余。求索,但又非常狠,控制欲很强,有主导倾向。那些她吃下去的坏东西撕掉了她的表皮,现在这个常台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