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见她打个招呼都如此别别扭扭,遂同苏晔道;“这便是卢家三小姐;我喊她到府上来过个年,没意见罢?”
苏晔淡淡看了卢佳一眼,极其客套地回道:“卢三小姐住下便是,缺什么同管事讲就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卢佳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叨扰了”,这才跟着自家姑姑往外走。
她从陈俨身边走过时,陈俨忽伸手搭住了她的肩:“等一等。”
卢佳大惊,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位蒙眼的公子,陈俨却立时收回手,语声平静无奇:“你从哪里来?”
“诶?”
旁边卢氏及苏晔也是一头雾水。
卢佳回道:“从……姑姑房里过来的。”
“不。”陈俨道,“我是说那之前。”
“自己家……”
“你房里用熏香?”
卢佳一愣,她从家里到这儿已换了衣裳,他如何还闻得出她用了熏香……她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遂又应了一声:“是……”
“哪里来的香料?”
卢佳又老老实实回:“……我家铺子里的。”
“品味还真是独特啊……”陈俨偏头同苏晔道,“用不着去你家香料铺子里找了,我要找的答案就在这位小姐身上。”他说着又侧过身:“我想这香料应当很难得罢,三小姐。”
“是……”卢佳低低回,“是番邦海运过来的……叔叔说只此一家,且苏州城里就几个人买……”
“太好了。”陈俨道,“你可以去休息了,三小姐。”
卢 佳久居深闺,几乎没与家中长辈以外的男性接触过,但今日却与陈俨说了这么多,她自己都感觉意外。在她眼里苏晔虽然是翩翩君子,但看着毫无生气,而陈俨虽然 眼盲,却似乎……很有意思,引人好奇。她跟着姑姑往客房去时,整个人都还懵懵的,回想起方才他精准无误地在她走过时搭住她的肩,然后迅速收回,紧接着是一 连串的发问,她竟有些慨然——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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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佳再见到陈俨是隔了一日之后。
因是除夕,且常家素来有除夕夜自己包馄饨的习惯,苏老夫人听常遇说了这事,心血来潮便让府里各房一起到厅中包馄饨。
毕竟因顾月遥的事,这府里也许久无生气了。一起包馄饨,再吃顿年夜饭,也能稍稍热闹些。一大早厨工便开始准备馅料,苏府做事就是考究细致,各房爱吃的馅料不同,竟分着准备,皮子也都揉好切好,就等着主子们挽袖子包。
这提议固然好,但厨工们将皮与馅料送去小厅时,却也很是忐忑。今年主子们恐怕要吃一锅手艺差到极点的馄饨了……指不定还会露馅,浮一锅碎菜叶子。
小厅里聚了十几个人,围了两张圆桌学着包馄饨。苏老夫人自己也不会包这玩意儿的,遂喊常遇:“你来教。”
常遇果真像模像样地教一群大人如何包馄饨,也不怯场。卢氏这时候问她:“小丫头手这么巧,谁教你的呀?”
“姑姑!”她话音刚落,此时常台笙恰好带着陈俨过来。小丫头立刻朝她跑了过去,常台笙同苏老夫人问了安,随即将椅子拖开,让陈俨坐下后,自己则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时对面坐着的卢佳抬起头看陈俨,神情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丝的……倾慕?
卢佳全然不知道这时候常台笙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收进了眼中。常台笙没说话,拿过一摞面皮,分了一小碗馅料就熟练地包起馄饨来。
卢佳是个聪明的丫头,自然看得出常台笙与陈俨之间关系亲密。难道这位公子已经成婚了?她不清楚这公子是苏府什么人,也不好意思问卢氏,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揣测,但终究无果。
于是她一边手法生疏地包着饺子,心里一边琢磨。或阴或晴,内心所想全写在脸上。常台笙包完手上最后一张面皮,拍了拍手上面粉,忽稍稍侧头同陈俨耳语道:“晚上好好反省。”
陈俨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那边常遇看看桌上已经包好的饺子,拿了一个小心翼翼道:“这样子的是不行的,煮一会儿就会进水……”
苏老夫人问:“哪个包的?”
卢佳颇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这时常遇看看她,小心地说:“将皮子卷起来时记得捏紧两边就好了……”
卢佳点点头,拿过皮子很是认真地又捏了一只。
常遇朝她笑笑,她也对常遇淡笑笑。
苏老夫人看看她。卢佳这丫头长得好看,脾气也不似卢氏那样猖狂,若没有顾月遥在前,她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个丫头。
足足包了一个时辰,长相寒碜的馄饨摆了一桌。苏夫人让小侍端去伙房,眼看着天色已晚,遂遣人将苏晔喊来,供祭过祖先,便开席吃年夜饭了。
屋 外已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来,满桌热气腾腾,倒也添了许多辞旧迎新的气氛。常台笙给陈俨布了菜,他便从定吃着。席间都在聊天,故而坐在陈俨身旁的苏晔亦偏 头轻声同他道:“香料买主的单子我拿到了,其中有个人你应当认得。”苏晔顺势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叫杨友心,上个月在卢家香料铺子拿的货。”
噢,杨友心。那个搞垮黄为安的家伙么?
“但若是他绑了你,你应当能分辨出来,所以或许……不是他?”
“未必。”陈俨道,“因为当时有两个人。同我下棋的,大概是他想要讨好的某位权贵。而他当时很有可能就站在旁边,真是恶心又无趣的家伙。”
杨友心原本就是苏州书商巨头,但如今不只做书,所涉猎的领域也越发广。他手段下流,很不要颜面,也不怕被人说道,讨好权贵也很有一手。前阵子连负责宫内采买的官员都能被他买通,手段可见一斑。
苏晔闻言略略皱眉:“你就这样回苏州?万一又被绑……”
“我无所谓,但是——”陈俨说着又靠过去一些,声音压得更低:“杨友心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芥堂。你知道芥堂于她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如果出点什么事,她或许会想不开。”
“你有何打算?”
“没有。”他稍作停顿,“但若她一无所有,我会帮她东山再起。这世上除了人命,许多事都可以重来,何况,我们也并非完全被动,算计?来罢,我可是个比他更不要脸而且会睚眦必报的家伙。”
苏晔略沉默了会儿,道:“若需帮忙记得开口,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治好眼睛。前阵子遣人在南京寻到一位名医,也许有用,可以一试。”
“我明白。”
常台笙听他们在轻声谈事情,也不打扰这兄弟二人的窃窃私语,兀自吃饭。可对面坐着的某位姑娘,却频频抬头往这边看,真是……有意思。
之前包馄饨时,最后老夫人放了一枚小铜币在馄饨里,说谁吃着了就给谁封大红包。故而等馄饨端上来时,几乎个个都在期盼着那只吉利的馄饨会落到自己碗里。
一时间大家都在埋头吃馄饨,陈俨忽然停了一下,他一口咬下去发现硬邦邦的,遂安安静静将馄饨放回碟子里,接着吃。
故而等一众人都吃完,竟发现未有一人吃到铜钱,都在嘀嘀咕咕说是不是厨工漏了还是被谁吞进肚子时,陈俨这才偷偷摸摸地从馄饨里取出那枚铜币来。常遇眼尖,说:“在姑父那里!”
没料陈俨手一滑,那铜钱就掉到地上了。咕噜噜滚了一下,谁也不知去了哪儿。陈俨倒是无所谓,这会儿对面的卢佳却弯腰将滚至脚边的铜币捡了起来,她站了起来,隔着圆桌伸长手想要将铜币还给陈俨。
这时常台笙起了身,接过来微笑着道了声谢,随后将铜币重新放回了陈俨手边。
姑娘眼中满是失落,只好低头继续吃碗里的馄饨。
老夫人见陈俨吃到了铜币,很是高兴,一个大红包随即就递了过去。陈俨接过来道了谢,收进了袖子里,想了想,却又将红包偷偷塞给了常台笙。
这年夜饭吃得高兴,女眷们甚至也喝了些薄酒,热热闹闹的。因苏家没有守夜的习惯,吃过饭,说吉祥话发过压岁钱便各自回了房。常遇兜里揣了好几只红包,沉甸甸的,拆开来看看居然放的是金子……她转头问陈俨的红包里放了什么,陈俨却坦荡荡说:“被你姑姑没收了。”
这时卢佳跟着卢氏从走廊里路过,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在席上那句“姑父”喊出来,她之前的猜测也就都证实了。这位有趣的公子果真成婚了……
常台笙看着卢佳走过去,又看一眼身边的陈俨,低头对常遇道:“姑姑先带你去洗漱,你早些睡好不好?”
常遇点点头,遂跟着常台笙先走了。
常台笙帮她收拾妥当,待她睡下后又哄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了门。
走廊里竟有雪飘了进来,常台笙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子,唇边下意识地泛起笑意。她沿着走廊回到客房,推开来听到陈俨在洗澡的声音。她将门关上,走到屏风后,搬了个矮墩子在浴桶旁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问:“反思得如何了?”
“我应该没有犯错误,所以不需要反思。”逻辑正确,继续洗澡。
“是么?”常台笙眼角有笑意,“偶尔不觉得自己魅力难挡吗?喔我这么聪明,又如此特别,请来倾慕我罢。这样沾花惹草的方法还真是……独特啊。”
“啊……”陈俨恍然,“首先我承认你前半句是对的,其次我那不是招惹,而是本着客观的不带私人感情的探查事实的态度去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卢三小姐那所谓的一厢情愿恐怕已被你扼杀了,所以请万分放心。”
“当真?”常台笙
“你在吃醋吗太好了。”陈俨忽地从水中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揽过常台笙就亲了过去,含含糊糊道:“外边下雪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第80章 八零
隔着浴桶的亲吻似乎别有一番意趣;唇齿相依时陈俨动作熟稔地拆开她的发;手顺势往下;好不容易解开她外袍,咬着她耳朵嗓音低哑道;“一起洗罢……”
他潮湿温热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撩开她的中衣,解开她的裹胸,低下头唇舌流连,常台笙闭了闭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恩,”
“冷。”
某人正疑惑时,常台笙却从矮墩上起了身,褪下衣裳进了浴桶;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她身子往下?,肩膀没进热水里,终于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 适应了一会儿水温,缓过神来取过旁边架子上的干花篓子,倒了一些在浴桶里,用手轻轻拨开。黯光里花瓣浮在水面,香气隐隐浮动,很是诱人。常台笙闭上眼打算 泡一会儿,这时对方却将手探了过来,在水下捉住了她的手,再与她十指交叉相扣,彼此热量传递,指间的力量也令人心安。
屋中小炉上一壶水正在烧,将开未开时,有轻微声响。常台笙阖眼静听,过了一会儿,沸水翻滚声骤起,“咕噜咕噜”很是热闹。没人去管那已经烧开的水,浴桶中水温尚热,泡了会儿身子发烫,额头竟沁出一层薄汗。
常台笙睁开眼,看着黯光中陈俨的脸,上身前倾,顺手取过搁在一旁的手巾,浸湿了帮他洗澡。她力度控制得极好,但对于什么都看不见的陈俨而言,她抓着手巾在他皮肤上徐徐擦过,无疑是沉默又隐秘的撩拨。脖颈耳侧都是她的气息,混着干花香气,令人着迷。
他抬手搭上她后背,滑腻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流连,他一点点寻着常台笙身体上的敏感之处,可常台笙却似乎没多大反应,直到他将手移至她腰侧轻轻触动时,常台笙忽顿住手上动作,咳了一声,正色道:“先洗完澡。”
陈俨的手迅速往下,一路滑至她脚踝,轻轻握住:“已经结痂了么?”
“伤药比我小时候用的那种好,故而也好得快。”常台笙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慢悠悠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陈俨安安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忽想起什么来,道:“过会儿会有人送汤药来,所以大概需要尽快洗好,虽然我很希望能多洗一会儿。”
常台笙顿时很紧张:“什么药?你开始服药了么?”
“不,是给你的。”陈俨力道均匀地揉捏着她的小腿,接着回道:“没算错的话你月事也快到了,难道你想到时候又痛不欲生么?”
原来是调经的药。
常台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未必会准时来。”虽然上回吃了一阵子药,但似乎并不见好。商煜甚至说她这样受孕都很困难,但……她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故而就算失调,就让它先失调罢。
她并非不喜欢孩子,甚至心中也隐隐存了那么一点念头,但、现在还是算了……
一来她暂时没有精力,二来她又怕常家的怪病会传到将来的孩子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但陈俨不想让她痛的这份心,却让她心头萌生暖意。
“还真是贴心啊,陈大人。”她浅笑着在他耳畔说话,唇瓣轻轻蹭到他的耳垂,陈俨忍耐了会儿,道:“你一直在考验我的意志力,若不是过会儿有人会来送药,我必定早就……”
常台笙脸上笑意更深,陈俨捉住她的手,身子前倾就压了过去,吻住她的唇,手则托在她脑后不让她往水里沉。
柔软的躯体就在怀里,与她肌肤相亲,能感觉到她的鼻息与身体的颤动,陈俨觉得美妙极了。此时炉上的汩汩沸水声依旧,常台笙闭上眼,脑海里晕晕乎乎。陈俨迅速地揽着她起了身,精准无误地扯过挂在架子上的干净毯子,覆住她的肩,就将她抱起来出了浴桶。
他甚至用不着常台笙给他指路,径直就走到了床前,平稳又小心地将常台笙放下,颀长的身体就覆了上去。
轻车熟路。
一阵撩拨让常台笙忍不住轻叹,她轻喘着道:“不是要等人送药来么……”
“那要等到何时……”意志力忍到极致的某人此时甚至希望苏府小侍手脚慢一些。
沸水声一直不停,水泡鼓起又破裂,声音此起彼伏连成片。床榻上的二人亦是如这沸水般热烈,短促的喘息声交错,越发有默契。
因 担心随时有人会来敲门,常台笙一直强忍着,然而紧绷的神经最终被击溃时,她还是忍不住张嘴出了声,同时脑海里闪过一片空白,手臂也下意识地将陈俨揽得更 紧。陈俨喘着气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背后是她紧紧攀附的手臂。他微微抬头,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侧脸与脖颈,想要给她更多温柔的抚慰。
可 这时,苏府小侍却抬手敲响了房门。水壶里的水已烧干,屋内只剩下情事后神经松懈的轻喘声,谁也没有动。那小侍见里头亮着灯,遂觉着有些奇怪,又抬手敲了 敲门。轻缓有节奏的敲门声在这雪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