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不信:“一共三只哪,你竟然不害怕?哼,我看你是装的,我要把它们倒进你的衣服里!”
何当归好心地提醒她:“它们不喜欢被闷在瓶子里,还有……它们会飞。”说时迟那时快,一只不甘寂寞的蟑螂配合地爬到瓶口,欢快地飞到了空中,跟用甜点和笼子捕捉它的红衣主人来了个亲密接触,却不小心一脚踩空落进衣领中。
红衣少女呆了一瞬,旋即没命地开始拍打自己的胸口和手臂,最后竟然施展轻功逃命去了。不过她的轻功水平让人不敢恭维,还不如何当归上一世的那般“大马猴爬墙”姿势好看,而且红衣少女的轻身提气不能长久地保持,刚飞上一棵歪脖子树的树冠,她就泄了气从空中往下落,最后惊险地攀住一根树枝,来回晃悠。
何当归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会从树冠里面掉出来。原来不是她爬树失败,而是她的轻功太菜了。
※※※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小乞丐摇一摇带着两个豁口的粗碗,求道,“俺两天没吃东西了,给俺口吃的吧!”
卖番薯的老头儿瞅了小乞丐两眼,犹豫一下从自己的烤炉里挑了个最小的番薯,颤巍巍地放进他的碗里。小乞丐连声道谢,也不怕烫,捧起来就带着皮啃起来,几口就吃得精光。
卖番薯的老头儿眯缝着眼睛问他:“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小小年纪怎么跑到扬州来要饭?”
小乞丐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讲述说:“俺是山东邹县人,今年家里地旱,庄稼都长不出来了,俺是逃荒逃到这边儿的。可是这边儿那些要饭的都是一帮一帮的,还划分各帮片儿区,不许单个的乞丐要饭。俺想去入帮他们不让,俺自己去要饭他们还打俺,把俺要来的饭都抢走了,俺两天没吃上饭了!”
老头儿听这小乞丐说话直耿耿的,很是喜见人,于是忍不住指点他道:“小兄弟,你初来扬州不知道,这里的丐帮虽然凶悍,但是有几个地方是他们绝对罩不到的,饭也讨得!”
“真的假的?大爷你没哄我吧?”小乞丐瞪大了眼睛。
老头儿一晒:“我一个老头子骗你作甚,嗯,指给你倒也容易,不过你年纪轻轻,又有一把子力气,等吃饱了饭还是寻一个长久活计吧。”
小乞丐点头:“这是当然,俺这几天找了很多地方了,可他们不是嫌俺脏就是说俺小,等俺吃上两顿饱的,俺就跳到大运河里洗个干净澡,再去接着找活儿干!”
老头儿点点头,用手一指北边说:“咱扬州有四大家族,其中以伍家和罗家最阔气,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馍馍每天都吃不完。你从前面的鸿沛大道绕过去,去后面的卅桥巷蹲着,那一家每天早晨都从后门拉走半车馍馍。”
小乞丐好奇地问:“拉去什么地方?”
老头儿摇头:“那谁知道,反正你跟上去要就是了,保管给你!”
小乞丐大喜过望,跪下“扑通”给老头儿磕了个响头,爬起来就跑了。老头儿眯眼笑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拿起火叉翻一翻他的番薯,吆喝道:“番薯嘞,香嘞——”
小乞丐依言跑到鸿沛大道,见得这条道比寻常的街道宽将近十倍,而且大清早人很少,整条街静悄悄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发怯。沿着街边走了半个时辰,腿肚子都走酸了,小乞丐终于远远看到一个石狮子。跑近了瞪眼一看,登时腿都软了,心中道,那卖番薯的大爷指错路了吧,这里那是俺这样的要饭的站的地方?里面的人会不会嫌俺踩脏了他们的地,放狗咬俺?
眼前的朱红铆钉大门只能用“巨大”来形容,小乞丐觉得把九个自己叠在一起也摸不到顶。大门上方挂着宝蓝牌匾,他认得那七八个字中的三个:罗、西、府。仰头读匾的时候,巨大朱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然后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小乞丐惊慌失措地拔腿就跑,卯足一口气跑出了几百步,再抬头时,他竟然又看见一个朱红大门,感觉比刚才看见的门还高些,匾上仍然有“罗府”两个字,不过“西”字变成了“东”字。
待要再往前走,去找那个发放馍馍的后巷,小乞丐的小腿因为刚才跑得太急慌,腿肚子抽筋了,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也疼不揉也疼,疼得呲牙咧嘴。远处的大道上奔来一辆双马青幔黄油纸箱车,车夫驾车驾得飞快,哪里会注意到被石狮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小乞丐——
伴随一声惨叫,小乞丐被撞得飞出几丈,往前爬了两步就趴住不动了。
“大少爷,这、这可怎生是好?”车夫被吓呆了。一只修长玉白的手刷地撩起车帘,车里面立刻钻出来一个年轻公子。
一袭墨绿长衫上用银线绣了两圈“卐”字花色,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腰带,足蹬一双金线抹绿皂底快靴,漆黑的乌发用墨玉冠束起,微挑的眉下,一双眼睛光彩流华,眼角微微上扬,配上直鼻薄唇,竟比无数的女子还美貌。
“把他抬进府里。”
、第041章 小姨子很阔气
更新时间:20130714
“可是大少爷,他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车夫犹豫道,“抬进府里恐怕不妥吧?”
“蠢东西!还不都是你惹下的祸事!”大少爷呵斥道,“抬进去不妥,难不成就把他扔在大门口?回头有人在门房上一查谁这个时辰进出过,我能跑得掉吗?”
“是,是,大少爷说的是!”车夫点头哈腰地说,“我马上就把他抬进去!”
大少爷想了想,又吩咐道:“听好了,你把他从角门弄进去,放到北院的下人房里,如果能活过来,你叫人抓两剂药给他吃吃;如果死了,等天黑了再从角门弄走,扔到乱葬岗上。”
车夫连连点头称是,刚要去办,大少爷又把他喊住,问:“老太太太太们问起来,知道怎么说吗?”
车夫眼睛一转,机灵地回答道:“昨天大少爷在学里待的晚了,怕回府吵到竹哥儿他们休息,就在府外的院子歇下了。今天早晨回府,咱遇到一个被车撞伤的小乞儿,大少爷心生同情,就把他救回了府里。”
大少爷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去清雅园的事只有你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你说的!到时唯你是问!”车夫吓得擦把汗,大少爷一撩下襟走上台阶,最后又冷哼一声,交待道:“今天下午你去府外找个嘴巴严实的马车夫,以后让他驾车,你给我望风。你这无用的东西,连个马车都不会驾,还好这次只是撞到乞丐,下次若把爷摔了,你还要命不要!”
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府门,因为彻夜未眠和激烈劳动,大少爷罗白前现在非常疲倦,他抄小路转进了其录园,想回房补眠一个上午。绕过假山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人,脚下走得极快,若不是罗白前及时刹住脚步,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罗白前抬眼,但见来人是一位的中年美妇,肤色细致白嫩,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撒花烟罗衫,半偏的芙蓉归云髻插了嵌宝石白玉扁方。
罗白前后撤半步,笑道:“二婶子真是大忙人,大清早的又风风火火地忙起来了。”
二夫人孙氏一看是罗白前,脸上顿时也挂满笑容,说:“我们妇人就算忙得热火朝天,左不过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像前哥儿你们这些男子,整日里在外奔波,谈的都是大买卖!”
罗白前笑辞道:“二婶子这是说哪里话,一家子人有管内的就有管外的,哪里须要分出孰轻孰重?我父亲就常常夸赞二婶子理帐的好本事,说让我们这些男儿都汗颜。”
孙氏用丝帕掩唇一笑,登时百媚横生,眼睫收放之际,她注意到罗白前的襟领略略有些歪斜,刚要提醒他正一正的时候,她的眼光在那一圈墨绿镶金边衣领的左侧凝固住了,那个是……
罗白前已经困乏得神思不授,没有注意到孙氏这个不同寻常的眼神,犹自说着他自己的话:“小侄在学里也是要学经济数算的,每每学的困顿不通的时候,想起二婶子这位前辈榜样,想不好好儿地念都不成了!昨天小侄又在书院里挑灯夜读,听着更漏已经打了三声,怕回来晚了惊动大家的睡眠,就在前街的小院里略歇了歇。”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告罪道,“小侄失仪了,二婶子能者多劳,是这个家里最忙的人,小侄不敢多占用你的时间,改日再去向二婶子请教数算学问!”说着作了一揖,见孙氏点了头,这才转身离去。
孙氏含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出声喊道:“前哥儿,你且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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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仰着头问:“姑娘,你需要我喊人来帮忙吗?”
红衣少女攀着树枝往下看一眼,恨声道:“死丫头,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男人,真不要脸!你不知道吗,勾引别人夫君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死后都下地狱!你别得意,我还会回来的!”
何当归的眸色由浅转深,凉凉地又问了一遍:“喂,真的不用喊人帮忙吗?”
红衣少女待要再骂,那只忠心可嘉的蟑螂从衣领中慢慢爬出来为她加油,成功地激励了她的斗志,只见她的轻功突然精进了不少,一个鹞鸽挺身踩上墙头跃走了。
何当归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地绑在身后,挣了两下都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去管它了,走出小巷径直往早点铺子去。话说,她就是想饱饱地吃上一顿早点,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呢?
一路上,何当归获得了除一个要饭的瞎子伯伯之外的所有路人的注目礼,她走过的地方,行者止步,食者含在口中不能下咽。呀呀,这个是谁家的女儿?生得这般俊俏,往日里竟不曾见过她!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事,竟要被绑起来游街示众,呀呀,好狠心的爹娘哇!
“小逸,你怎么了!谁把你绑起来了!”
对着高绝的酷脸,真静食不知味地咽下了几个春卷,突然就见何当归反绑着双手就走进来了。
何当归面色如常,匆匆说了句:“没事,你接着吃你的。”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她点的粉丝汤,她又冲着后厨喊了一声,“伙计,给我炸四根大排叉儿,炸老一点!”
真静立刻丢下筷子来为她松绑,可是红衣少女的绑法非常特殊,一时竟解也不开。何当归扭头看着苦解绳子的真静说,“别管我了,你喝汤去吧,吃完饭咱们还有得忙呢。”说着她走向耷着眼皮嚼着油条的高绝,背转过身子求助道,“喂,高大人,有劳了。”
高绝斜眼瞥了瞥那一对缠绕着土色麻绳的雪腕,并不着急为她松绑。把最后一小截油条送进嘴里,他沉声发问:“她人呢?你怎么没把她领回来?我不信凭你的本事制不住她。”语气中颇有些责怪之意,好像她是他的下属,有义务为他办事,看牢他的小姨子一样。
何当归向后偏过脑袋,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说:“我肚子真的饿了,能喝一口汤再回大人的话吗?”
高绝面色一沉,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终于向着绳结慢吞吞地伸出大手……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真静的眼球瞪得几乎要脱了眶,呀!那个是什么妖术妖法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一根又粗又韧的麻绳,只是被高绝的手指轻轻一触,竟然就像烧尽了的脆弱香灰一般,洋洋洒洒地崩落于地。
双手重获自由的何当归迫不及待地捧起粉丝汤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太淡了,打眼往桌上一扫,靠墙那侧放着一排调味品。于是一股脑儿地全抓过来,一一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然后把盐、醋、花椒粉和葱花末各往自己碗里抖了少许。
“嘿客官,你要的排叉儿来了!”伙计端上来四根炸得酥黄冒着热气的排叉,何当归道谢一声,也顾不得烫手不烫手,飞快地把其中一根扯成四份丢进汤中,拿筷子把它们压下去又捞上来,小嘴往前一努,匆匆叼起一块含住。
一块大排叉显然不是那张小嘴两下就能解决的,何当归埋头苦吃了半晌,终于吞下了第一块排叉,又用筷子去夹第二块,抬眼之间却发现高绝和真静正在不错眼珠子地盯着自己瞧,连他们的筷子都丢旁边了。
“怎么了,你们都吃饱啦?不是吧,饭量这样小!”何当归左手一推,把余下的三根排叉送到他们那一边,很大方地说,“这顿我请客,你们都多吃些,不用跟我客气!”然后低头喝口汤,见他们还没动筷的意思,不悦地皱眉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点就应该甩开腮帮趁热吃嘛,你们这样子放凉了才吃,是在亏待自己的肚子。”
“小逸,不如你先向高大人汇报一下那个姑娘的情况再吃?”真静小声地附耳提醒何当归。
何当归拈起一个春卷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端详着高绝手上的玉扳指,突然低声叫道:“呀,不好了!”
“怎么了?!”真静和高绝异口同声地问。
何当归抱歉地看一眼高绝,说:“你的斗篷好像被忘在裁缝店的后堂了,要不你自己辛苦跑一趟,去找掌柜的要回来?”
高绝劈手夺走何当归的春卷,恶狠狠地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去哪儿了?”
“抢走就要吃掉,浪费粮食可耻!”何当归遗憾地望一眼被高绝捏变形的春卷,漫不经心地挠挠腮帮说,“说起那位姑娘,她会飞耶,呀呀真是好本事,‘嗖’一下就飞走了。我猜着,她可能是回大宏客栈洗澡去了吧。”
“大宏客栈?她自己说她住在那里?她还说了什么?”高绝逼视着她的双眼。
“这个不是她说的,而是我猜的——之前我听她话里两次提到段公子,仿佛是专程来扬州寻他的,而且她虽然找到了兔儿镇上,言语之间却似乎并不清楚你们的具体行踪,也不知道段公子早就离开了。后来,我瞧着她对那家裁缝店熟门熟路的,根本不用我带路,把我单独留下不过是为了查问一些从你口中问不到的答案。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她脚上那双稍有磨损的绣花鞋的花样,跟裁缝店新出的碎花布的花样是一模一样的,极有可能是在那家店里买的,并且已经穿过好几天,这说明她来兔儿镇也有好几天了。因此,我猜她住在大宏客栈。”
何当归一口气说完,重新拈起一个春卷,笑道:“你是专门查案破案的锦衣卫大将军,肯定不会问出‘为什么是大宏客栈,不是别的客栈’这种蠢问题吧。咱们进了镇逛了几条街,大宏当铺、大宏米铺、大宏酒庄、大宏客栈连成一大片,之前那个杂货铺的伙计也说大宏客栈是本镇最大的客栈。我猜想,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