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后。”纪王妃感激不尽的望着姜微。
这时降香又搬了好几本账册过来,姜微对纪王妃歉然一笑,“阿王你自便吧。”
“皇后也要注意身体。”纪王妃提醒了姜微一句后识趣的告退,离开前她就见姜微从嘴里一个个的报着数字,那算数的速度就是王府里最资深的账房都比不上,她心里暗忖谁说皇后不善俗务的,她根本就是不喜理会这种俗事,不然光凭这算术能力,天底下谁能在她面前做假账?
姜微算好了几个数据铺纸给赵恒写信,她写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前后修改,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把一叠厚厚的信件写完。白芍立刻安排人去送信,迎春过来给姜微揉着头部,“九娘休息一会吧。”
“我睡一会,你们等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姜微说。
众人不解的看着姜微,九娘都一夜没睡了,怎么还只睡一个时辰?
“眼下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姜微说。
众人应声,姜长晖知道姜微一早上起来就是忙长安的事了,欣慰的叹了一口气,只吩咐下人给她熬补气的灵芝汤,她自己则安心躺在床上养伤,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和阿识都照顾的好好的,不然长安的亲人担心。
洛阳的官员接到圣人手谕确定真是长安附近发生了地动,洛口仓的粮食就源源不断的往长安运去了,清河王亲自带领两百精兵护送,每次大乱最多的就是流寇,这批物资事关重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长安是大秦命脉所在。被损毁的道路也由两方面同时开挖修复,官员动用了徭役命众人日夜不休开工,姜微安排了一张作息表,让官员让百姓轮流休息,每日口粮足够。洛阳粮仓储存的粮食够大秦吃上几十年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吝啬的?这还只是半个大秦,等将来他们收复了江南一片,那里才是真正粮食的沃土!苏常熟、天下足,这句话可不是吹出来的。只可惜眼下科技力量不够,无法冻土层和抗冻稻米,不然广阔的大东北可是全球最肥沃的土地啊。
姜微托腮开着脑洞,要是阿兄在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他了,他让工匠去琢磨冻土层吗?唔,还是不要冻土层了,去开发岭南和海南岛吧,那里是可以种双季稻和三季稻的!姜微头埋进了从长安带来的抱枕,阿兄我想你了。
“当——”建章宫中摆放的器皿在微微震动。
宫中官员们神色淡然的任由这些器皿震动,这些天大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习以为然,这种程度的余震已经引起不了他们丝毫恐慌了,同时京城派出联系的官员也找到了真正地动的中心,是离长安百里之遥的一个小村庄,等官员找到那处村庄之时村里只剩了几个活人,大部分人都在地动中死去了,整片村庄惨不忍睹。官员们遂就地就地掩埋了亡者,封闭了整个村落,将幸存者带回了长安,眼下是没空去恢复这片村落了。
赵恒低头看着姜微给自己写的信,上面没写什么甜言蜜语,只有最简单的保平安后就详细列了无数灾后的处理工作,她甚至还替连这次会发生大灾的原因都替自己想好了,“多难兴邦,殷忧启圣。”
赵恒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沈渊捻须道:“圣人下旨的时候可以此句为首。”发生了这等大事,赵恒罪已诏是肯定要下的,但如何写就有讲究了,更可况眼下双圣并立。
赵恒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忍一忍,过段时间就可以见到微微了,反正之前他们也是定下十月才出发的,现在才八月。他嘴角含笑的看着信件上她再三嘱咐自己,这时候人是最脆弱的,不到万不得已别对平民动用强硬手段,一切都要讲道理,大家会听的,这时候民众需要的是他的安慰,当然对于那些浑水摸鱼的一定要严惩!赵恒略一沉吟,又派了几名官员出去说服民众配合,尽可能不要动用强硬手段,但对一些知法犯法的贵族可以粗暴些。
姜恪和沈奕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着欣慰。
洛阳城这些天气候有些反常,以往八月还有些炎热,可地动后天一下子凉了,幸好姜微让人早作准备,派人去贫苦发放了棉衣和粮食,才不至于一下子冻死不少人。姜微这些年推荐农业改革,四处都有种木棉和棉花,这些作物也不算很珍贵,不少平民都有置办棉衣。
“果然大灾之后必有妖孽。”姜长晖看着又开始下细雨的天气,“阿识你说洛水会泛滥吗?”
“应该不会吧,这几天雨下的不多。”姜微也不确定,但眼下的雨水却是不多,倒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真是多事之秋。”姜长晖摇了摇头,依旧跟姜微一起算账,她们在洛阳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帮忙赶快把粮食运过去,早运过去一段时间就能少死几个人。
姜微此时也顾不上隐瞒自己的水平了,任何数字只要从她的眼睛里过一遍,她几乎马上就能提出结果从无差错,这水平不知道让多少人惊讶,宫中内侍和屏风外的外臣都惊呼皇后奇才,姜微沉默,你们要是小时候学过珠心算也会有我这水平的!
就在长安和洛阳眼下都在为地震忧心的时候,淅阳郡的均阳县公,均阳县公赵孝恭同数名幕僚正坐于大厅上,他今年四十六岁,因常年骑射,身体硕健,头发漆黑、唇边留有整齐的短须,相貌衬得上俊美,但一只鹰钩鼻增加了他不少阴沉的气质,他浓眉紧皱、沉吟不语。赵孝恭也是赵家宗室,他的祖父是太|祖赵凤翔的堂弟,因随着赵凤翔南征北战有功,被赵凤翔册封为均阳县公,后均阳县公一脉就常住均阳。
“县公,这赵恒小儿弑父杀兄、倒行逆施,眼下都引起天怒了,我等勤王入京,乃是护卫太上皇,不负太|祖对吾等的信任!”一名中年文士慷慨激昂的说道。
“是啊郎君,此时长安大乱、崤函古道不通,正是占领了洛阳的最好时机。赵恒小儿自监国以来就一直擅改祖宗家法,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正可谓民心所弃!天下士庶,皆愿县公来。”
赵孝恭一系离皇族嫡系血脉远,一直远离皇位纷争,这一脉到也枝繁叶茂,经过数代经营倒也在均阳经营出了一片家业,也算均阳地头上的土皇帝,日子过得也算逍遥。只可惜这逍遥的日子在赵恒登基后就消失了,他先撤均州改淅阳郡,赵孝恭这均州刺史也当不成了,又派了监御史来监督他,连折冲府的官员都全部置换了。今年年初又说以后爵位世降一级,这简直不给他们这些宗室活路了!不过也因为赵孝恭离皇位太遥远,赵恒也没想着去动他们。
赵恒也不仅仅对宗室如此,对当地豪强也下手不留情,蜀郡那边人口检查、土地丈量……即便没有动到其他地方,那些豪强世家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清算他们。要是换了以往他们还不一定敢动这心思,毕竟是夷三族的大罪。可眼下先是先帝墓碑受损,接着又是长安地动、西面蝗灾、崤函古道不通……这种种的种种,不就是说老天都在帮他们吗?洛阳乃天下正中,四通八达,只要守住了洛阳,一把火烧了洛口仓,这大秦粮食就落到了他们手中,这天下指不定就会换个主人了。在座的这些人有些是均阳县公府上的幕僚,也有些是当地的豪强,这些人都存了浑水摸鱼的想法。
均阳县公听着下属的话不置可否,他对一名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年男子道:“十五郎,你说当年杨都护入京是有太上皇密旨的?太上皇是让他入京勤王的?”
“是的。”那名青年男子哑声说道,“我都给阿叔看过密旨了,阿叔还是不信吗?”
“为何这道密旨杨都护没有代入京城,反而是交予你呢?”均阳县公始终有怀疑。
“他不是交给我,他是交给杨庭意的,结果杨庭意被人杀了,他临死前吩咐人将这道密旨教到我手中的。”青年男子说道,如果此时此何赵四在的话,他肯定会红着自己那只独眼扑到这青年男子身上,这青年男子就是当年坑了他的赵十五,也就是前勇王的儿子。
当年他和赵二密议让赵四娶不成姜元仪后,他就在赵二的安排下去了安东由杨家安置,他也娶了杨氏女为妻,生了三子二女,生活其乐融融,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能顺遂度日。却不想杨家祸从天降,一下子从位高权重都护府变成谋逆的叛臣,他的妻子儿子也在动乱中尽数丧生,赵十五憋着一口气偷偷来投靠赵孝恭,赵恒害他家破人亡,他也要赵恒悔不当初!他是陪着赵四长大的,赵五到底有多喜欢姜微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也不要这天下,就杀了姜微、姜长晖,毁了洛阳两个粮仓就足够赵恒发狂了!
赵孝恭起身更衣,他的一名心腹幕僚跟在他身后,那心腹幕僚腿脚不便,走起来来一瘸一拐,“县公,眼下崤函古道不通,清河王离开,洛阳仅有纪王一区区小儿,若县公潜入洛阳,发左右屯营兵,袭杀留守、据洛阳,然后西取陕县,东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县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孝恭摇头,“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赵孝恭最大的顾虑,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尤其是皇后和太后都在洛阳,但什么名分?若时下天下大乱,他顺势发兵直取洛阳说不定还有一个勤王的借口,可现在双圣好好在长安,他这一来是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县公忘了十五郎带来的那张密旨?太上皇密旨招杨都护勤王,结果眼下他却卧病在床不起,这赵恒小儿谋逆的罪名可逃不掉了,更别说眼下这么多天灾*,我们入京后依然可以复立太上皇为帝,那洛阳还有太后和纪王在。”那幕僚意味深长道。
赵孝恭神色微松,“只是这洛阳城墙高筑,一时想要攻下也须细细思量。”
“县公可一面命强兵攻城,一面说赵恒小儿诸多天怒人怨之举,我想洛阳官员也不一定会各个拥立他,且不说洛阳县令还是纪王。我等言明利害关系,以纪王之孝心未必不肯随我们一起入京勤王。”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突然有了问鼎天下的可能谁不动心呢?
赵孝恭颔首。
吴子敬拱手道:“若县公不弃,吴某愿在两军交战时为来使说服纪王。”
赵孝恭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我相信以纪王不会随意丧君子之风的。”吴子敬淡然道。
赵孝恭双手搭在吴子敬的肩膀上,“子敬,你实在是我良师益友!我若他日能登大业,子敬乃我麾下第一人!”赵孝恭意气风发的笑道。
吴子敬道:“吴某蒙县公大恩,只求能以残身为县公效犬马之力。”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待再次回到书房时,赵孝恭一脸肃容道:“赵恒小儿逆父害兄,苍天不容,今日吾等发兵入京勤王,复立太上皇!”
“复立太上皇!”众人齐声应道。
赵孝恭命手下亲卫亲点部曲,先直取折冲府杀折冲都尉及左右果毅都尉三人,擒拿淅阳郡太守、杀监御史,而后率领自己的百名部曲和折冲府千名将士往洛阳进军,沿路一路收纳军士,最后堪堪凑齐了万人,浩浩荡荡的挺进洛阳。
、99 兵临城下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必有大乱,尤其是长安地动的消息传来;洛阳从高层贵族到普通百姓几乎每个人嘴里都有一条有关长安的消息;好一点的比如圣人在地动时光芒四射笼罩了整个皇城,让皇城安全无虞;坏一点的就说现在长安满目疮痍、已化成一片废墟了。
这些消息让姜微听得囧囧有神,她现在几乎是天天都能接到京城的来信,赵恒往往是都没有收到自己回信,新的信件就已经发出来了,她怎么不知道长安已经毁了呢?甚至还有谣言说长安地震了,过几天洛阳也会地震,太后和皇后早就离开洛阳了。
姜长晖和姜微听到这种消息同时蹙眉;姜微沉吟了一会对姜长晖提议:“阿姑;我们洛水堤岸散散心吧。”
姜长晖略一沉吟就知道了侄女的想法,她微笑道:“都闷了这么久了;出去走走也好。”外面谣言那么多;难免会人心惶惶,她们去堤岸露个面也算安定人心吧;长安有了地动、洛阳不能再乱了;否则粮道断了大秦就麻烦了。
太后和皇后要去堤岸散心这可不是小事,纪王忙了好些天刚回家补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略带几分睡衣,这下不翼而飞了,“去堤岸散心?”纪王靠在床榻上问,林孺人伺候他漱口净面。
“是的,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和皇后想去洛河畔赏景。”纪王的内侍道,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谁不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出行,以前腿没受伤的时候就没见她出过行宫。
纪王略一沉吟,“你去安排下,一会我就过去。”
内侍应声而下。
林孺人心疼道:“郎君你才休息这么一会又要去忙公务了吗?”
纪王笑而不语。
“这些天可真是吓坏我了。”林孺人偎依到了他的怀里糯糯道:“郎君不在的时候我都哭过好几场了。”
纪王低头看着爱妾,果然眼睛还有点肿,以她的个性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哭?可她却没哭,只想着要跟长安联系上,还吩咐去做了这么多事,纪王手温柔的摩挲着爱妾的发丝,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怎么装都不是真的。
“郎君你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洛阳真有什么地动了,我们就快点逃吧?”林孺人是真担心她跟郎君的安危。
“放心吧,洛阳不会有事的。”纪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处理公务了。
林孺人知道纪王的脾气,这时可不敢耍小性子,乖乖的替他换上衣服伺候他进过朝食后出门。
姜微和姜长晖这次出行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很多人等她们到了河边水榭,由禁军把水榭围起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太后和皇后出行了,洛阳城的百姓努力的踮着脚想看清行障里太后和皇后的身影,奈何行障支撑的稍高,众人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但即便是这样大家也觉得满足了,毕竟皇后和太后可比皇帝更少见,姜太后来洛阳也不止一两年了,每次都只见她的车驾,从来不见她在外面露过面。
“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姜长晖坐在窗边看着河景,眼前的景色跟二十年重叠。
“阿姑是说你当年随先帝来行宫时候的事吗?”姜微问。
“是啊,这水跟景色都没有变,人却都变了。”姜长晖看着依然流动不喜的洛河神色有些恍惚,她那时来洛阳的时候还没有跟赵旻成婚,赵旻和安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