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娘子恍然回神,原来那个小女孩是姜府小九娘,姜府果然宠得很,居然让她排在堂姐面前,她笑着迎四人入内,“我母亲大病初愈,尚无起身之力,听说姜府小娘子来了,忙让我出来迎接。”
就是说她们要去拜见孔县君?姜元仪和姜微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愿意挪步,两人本质上一样的,并非像纯古人一样受礼节的约束,孔县君这种人,两人都不愿意去拜见。小二娘和小三娘则睁着如出一辙的大眼虎视眈眈的瞪着裴大娘子,让裴大娘子心中胆寒,这对双生子想作甚?
赵恒下车的时候嘱咐石文静留在姜微身边,让他见机行事,对石文静这种内监来说,察言观色、为主分忧是他们的本能,狐假虎威更是天赋技,一见两个小娘子眉头微蹙,就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他上前一步道:“既然大病初愈,就让孔县君好生调养身体吧,莫让她过于劳累又伤了根本。两位娘子还是去见二娘子吧,娘子们年纪都小,身子又弱,稍有不慎过了病气就不好了,还须小心为宜。”
裴大娘子嘴张了张,她没想到姜微身边的侍从会说这种话,而且还是一个男侍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姜微对裴大娘子歉然道:“裴家阿姊,这位是石内坊令,他也是关心孔叔母的身体。”
姜元仪也客气道:“裴家阿姊,石内坊令说的不错,既然孔叔母身体不适,我们做小辈就不打扰叔母歇息了,累她起身是我们小辈的不是。”
“没——没关系——”裴大娘子已经混乱了,完全没注意石文静说话分明就是嫌弃孔县君生病,怕她把病传染给姜氏姐妹,不过一般加上“内”的都是是宫中宦官的官职她还是知道的,也就是这男人是宦官?难怪可以随身跟在娘子们身边,裴大娘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宦官,她没诰命在身,从未入过宫。
“那裴家阿姊带我们去见堂姐如何?”姜微说。
“两位阿妹请。”裴娘子乖乖的领着姜微和姜元仪去见自己的长嫂。
姜微对红景吩咐道:“阿景,你把我们给孔县君的补品送到她院子去,在院外给孔县君见礼即可,莫扰了县君休养。”红景今年已经有十七岁,经过沈沁多年调|教,性格依然活泼,但行事却稳重许多,她脆声应了。
姜元仪没想到姜微居然还带了给孔县君的礼物,让下人在外面问候一声,也不会有人说她们失礼了,她对姜微笑了笑。比起姜家的其她姐妹,她跟姜微本应该是最亲的堂姐妹,两人却是最生疏的,这个大房、二房隔阂有关,也跟姜微的身份有关,她太受长辈疼爱了,同辈人对她的感觉就复杂了,虽不至于嫉妒她,但也离她远远的。姜元仪又是成人的性子,跟同龄的人只会哄,而姜微明显不需要她来哄。
姜微脸上依然是得体温柔的笑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她自挂东南枝好了。
裴大娘子迷迷糊糊的被姜家姊妹牵着走,外门裴二的日子也不好过。比起现在还在嘴硬的母亲、只知道喝酒的父亲,他很清楚姜家这门姻亲绝对不能断,他在长嫂流产后,就不止一次的劝过大哥登门道歉,裴大自持身份,认为媳妇伺候母亲是应该的,坚决不肯,这让裴二很无奈。再听说姜家有人登门后,他连忙叫大妹去接待姜家两姐妹,他则招待男客,但是——
裴二束手无措的站在自家大厅外,他一向被先生赞许遇事沉稳,不疾不徐,但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情况该如何?几个高马大的侍卫冷着脸把他拦在他家大厅外,“五郎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五郎——”裴二重复了一遍,顿时想起了通报的下人说的是领姜家姐妹来得是他们的表兄,这么大的仗势表兄,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那位好像也是排行第五吧?“我去喊父亲来——”他忙道。
“不用了,孤微服陪阿妹来,不想打扰任何人。”赵恒说。
裴二连忙对着里面行礼,“裴庭言见过五郎。”
赵恒略一颔首,“退下吧。”他可没兴致陪人聊天。
裴二恭敬的退下,又再三嘱咐下人不得入内,想了想还是派人去请父亲,五郎说不打扰,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在外面候着。
姜明月乳母听说姜元仪和姜微来了,连忙走了出来,给两人行礼,“见过七娘子、九娘子、小二娘、小三娘。”
“堂姐身体如何?”姜元仪关切的问。
“七娘子、九娘子你们快去见见二娘子吧,她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了。”乳母眼泪掉了下来。
三人说话间,帘子挑起,一名青衣女郎朝姜元仪和姜微行礼,“大娘请两位娘子进去,大娘说她不便起身,不能出来迎接四位娘子。”这青衣女郎容貌美秀,气质温柔,身材浓纤合度,看着很是柔顺。姜明月在家中排行第二,但嫁人后就要按着裴大的排行来了。
姜微没在二堂姐身边见过这名青衣女郎,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来是姐夫的侍妾吧,那青衣女郎替四人掀起帘子,让四人入内。
一入内房,四人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熏香,“阿嚏。”两小年纪小,嗅觉敏感,忍不住第一个打喷嚏了。
“二姐。”姜元仪看到瘦成一把骨头的姜明月倒吸了一口气,姜明月性子怯弱,但对着姐妹相处时还是爱笑爱玩的性子,出嫁前身材也颇为丰腴,没想到一年不见就瘦成了这样。
“二姑。”两小看到恹恹躺在床上的姜明月吓得直哭,她们性子顽劣,除了长辈外,府中同辈都不爱跟她们玩,唯独姜明月总有数不尽的耐心陪两人,两人很是黏腻阿姑,两人看到姜明月如此,幼小的心头浮起了莫名的恐慌。
姜明月勉力起身,伸手对两人道:“阿左、阿右过来。”她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女郎上前就要扶姜明月,却被姜明月阻止,“你有了身孕,就回去休息吧,不用天天过来。”
“伺候娘子是奴该做的。”女郎柔声道。
姜元仪冷眼看着这名青衣女郎,容貌比之前那位还要更甚几分,清丽柔美、我见犹怜,裴家姐夫果然好艳福!她上前对两小说,“阿左、阿右来看阿姑应该高兴啊,阿姑只是身体不好,等好了就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姜元仪和姜微同时吩咐道:“把窗户打开透气。”
乳母连忙让人去开窗,两位小娘子不会害二娘子的。
给众人打帘的侍女端了四盏蜂糖水上来,柔声解释道:“四位小娘子年纪小,喝茶无益身体,还是喝些蜂糖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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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宿慧:从前世而来的智慧。佛教认为,“宿慧”在今生遇到机缘,就会显发出来。如《景德传灯录·鸠摩罗多》:“阇者夜多承言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此谓今生出家,是前世信佛之慧的显发。
田舍君就是田舍翁的引申,田舍翁原意为,年老的庄稼汉。但古人有时候也用来骂人。唐太宗:(魏征进谏后):“会须杀此田舍翁。”此处就是贬义,还有刘裕曾被后代子孙刘骏鄙夷的称为“田舍翁”。
芦笋,我国引进种植才一百多年,原产于地中海东岸及小亚细亚,至今欧洲、亚洲大陆及北非草原和河谷地带仍有野生种。我觉得那时候胡人会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那会国际商贸还是很发达的,就跟棉花在那个时代已经有了,但是被当成观赏植物种植的。
、46 下马威(下)
那侍女话音一落;就被训斥了;“什么人这么没规矩!”谁家下人没主人吩咐;就跟主人随便搭话的。
那侍女脸色一白,姜家的侍女将她的四盏蜂糖水全部撤下。
姜元仪对姜明月笑道:“阿姊;这两个丫鬟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叫月浓,是你们姊夫的笔墨丫鬟。”姜明月神色黯然的指着另一个有身孕的丫鬟;“这叫风淡有了身孕,我正想让她多休息会;别来我这里伺候了;养好身体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月浓风淡?果然是正经通房丫鬟的名字;姜元仪坐下后,自有下人伺候她洗手;听到姜明月的话,她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帕擦手,“阿姊,你这话可就错了,伺候你才是她们当丫鬟的本分,生孩子是次要的。”
姜明月苦笑,“我身子就这样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好了,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我现在就希望风淡能给夫君生个孩子,承传裴家的香火,也让裴家的爵位后继有人。”她不能再生孩子的消息,已经让姜明月彻底的心若死灰,她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是多余的了。
“阿姊,你想要让裴家香火有承传就要更养好身体,奴才生的孩子还不是奴才,哪里能承传裴家的香火了。”姜元仪上前扶着姜明月躺下,心中恨铁不成钢,但语气还要柔和,免得吓到了姜明月。
“二姐,七姐说的不错,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好身体。至于香火爵位——”姜微对着姜明月微微而笑,“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们大秦建朝来,这么多有爵位的人家,如今还能继承爵位的有几个?又不是有了香火就能继承爵位的。”长幼有序,很多话只能姜元仪说,但有些话却只有她说出来才有分量。
姜元仪暗笑,真不愧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太子的表妹,说话的气魄就是两样,一开口就敢给裴家夺爵,生儿子继承香火?让你们生了儿子也没用!她接过自家下人递来的清水,“都下去吧,我们要跟堂姐说些贴心话。”她和姜微有些习惯类似,比如说两人很少喝蜂糖水,只喝清水。喝蜂蜜等蛀牙吗?
姜微把拭手的帕子递给丫鬟,也不说话,下人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居移气,养移体,姜家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姜氏姐妹一言一行都多了几分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裴家的下人不自觉的随着姜明月的陪嫁侍从们退下。
“阿姊,你以后想要如何?”姜元仪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家里长辈就等一句话,你是想要和离,还是继续过下去。”这也是姜家迟迟不登门,只派姜明月长嫂前来,但国公府王夫人又带着媳妇们大张旗鼓的去西府商议的缘故,姜明月这种事对姜明月来说是大事,但对姜家来说还真是小事,哪里需要这么多长辈出面商议。
姜元仪并不赞成姜明月和离,离婚并非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诚然姜明月离婚后,凭借姜府的权势,还能再找一个好人家,甚至可能把她捧在手里呵护,但到底真心不真心、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总不能一不顺心就离婚吧?除非姜明月真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但这样的人姜明月自己都不愿意嫁吧?古代是非常鄙视孤子孤女的,更别说裴家后面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姜明月有些迟疑。
姜微体贴道:“阿姊,我们今天只是来看你,明日大堂嫂也回来,你只是伤了身子,只说子嗣困难,又没说真不能生,好好调养好身体,说不定孩子就来了。其他的事都是不要紧的,无论你做什么,大家都是支持的。”如果姜明月是个性强硬的人,姜微就劝她离婚了,可她这个性,姜微真不敢深劝。对很多现代女性来说,离婚都是大事,别说古人了,至少现代女性还不用依靠别人就能自己活下去。
天下乌鸦一般黑,时下的婆婆大部分都是这款的,除非她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就这还要担心她跟老公个性相处问题。离婚后不嫁人也不现实,她不像是那种能忍受自己孤身一辈子的人。当然姜明月若真是懦弱的完全扶不起来的,她帮不了忙,堂姐还知道借她来压裴家,就足够了。不然旁人在一旁急死,她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多郁闷。
姜明月感激的望着姜微和姜元仪,她知道她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七娘、九娘,我——”
“阿姊,小九说得对,你现在主要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姜元仪一笑,“我看裴家会比你更急。”
姜明月苦笑,“我知道孩子没了,就恨不得跟它一起去了才好。”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虽在,但等于没有,她最看重的就是孩子,这是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人。
“所以你更要养好身体,孩子还等着再次做你孩子呢!”姜微认真说。
“真得?”姜明月看着两人。
“真的。”姜元仪和姜微点头,姜元仪怪异的看着姜微一眼。
“二姑,二姑!你还有我们呢!”阿左、阿右不甘示弱道。
姜明月有了姜微和姜元仪的开解,阿左、阿右的耍宝,笑开了怀,等乳母熬好药进来,看到姜明月脸上淡淡的红晕,眼泪又落了下来。姜微带来了细辛,她给姜明月诊脉,又看了医正开的药方,点头道:“这方子很好,温补生血,对娘子大有益处。”细辛又说了好几个温补的方子,乳母忙命人记下,姜明月身边的近身侍从都是认字的。
姜明月喝了药,又同四人说了一会话,才有了倦意,姜微和姜元仪也不打扰她,起身告辞。两人刚走出内室,就见月浓、风淡站在门外,尤其是风淡摇摇欲坠的抚着肚子望着她们,眼睫尤坠着泪珠。
姜元仪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姜微则偏头问红景给孔县君请安的事。
紫苏看着这两人脸色一沉,“哪里来的贱婢,还不给我拉下去!裴家怎么教下人的,随意的闯到贵人跟前,惊了贵人怎么办?”在姜家再得宠的侍妾都不敢往小娘子跟前凑,她们算什么东西?污了小娘子的眼睛。
姜元仪低头玩着荷包,姜微道:“七姐,我们走吧。”现在可不是讲究人权的时候,通俗讲她们就是来给裴家没脸的,她们连孔县君面子都不给,是这两个给堂姐添堵的小妾就更别提了。作为正室嫡女,姜微和姜元仪此时的立场出奇一致,只要是碍着她们亲人眼的妾都是要被打到的。古代小妾是合法存在?那她们训斥小妾也是合法的。
月浓默默的任裴家下人拖自己下去,而风淡则脸色苍白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但她们刚被撵出姜明月的院子,门口就站着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上前先是摸了摸风淡的肚子,又给她把了脉,“胎像很稳,是个健康的孩子,扶这位风淡回去休息吧,省得惊了孕妇,我们家小娘子是最心善不过了,见不得人受苦。”
“经过你妙手调养的女子还有生不出健康孩子的?”姜明月的乳母笑道,命人扶着两人回房。细辛是沈女君的医女,能给两个侍妾看病,实在是九娘给的天大面子。
等到了私下里,紫苏才问姜明月的乳母,“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二娘子这才休息了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二娘子年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