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婼在殷峤正欲俯头亲吻她酥胸时,将他狠狠地从身上推翻下去,砰的一声,竟被翻到了床下。
殷峤猛的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梓婼早已将衣襟拢好,对他怒目而视。
“滚出去!”梓婼蜷缩在床里,颤抖着声音,低低的怒吼道。
殷峤注视她片刻,先前的欲望逐渐被熄灭,怅然若失地转身。掠过屏风时,眼光被桌脚下那个藤纸团吸引,无声地弯腰将它拾起,然后出了舱房。门外,他隐隐地听到了梓婼恸心的啜泣声。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不知是恨自己,还是她!
梓婼咬住肿胀的下唇,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深感羞愤不耻。倘若第一次她是被人下了药,并非情愿,那么这一次又该做何解释?这次她完全迷失了自己,甘愿被那个男人诱惑!
梓婼恨恨的捶向衾枕,不知是恨自己,还是他!
晨曦的光被层层乌云遮挡住,细雨朦朦挥洒向大地,“青雀舫”与运输船一前一后,行驶在烟波浩袅之中。
梓婼将自己锁在舱房内,歪在床榻上,愣愣地发呆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往哪儿走,家离自己越来越远,亲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殷峤被梓婼轰出门后,便一直坐在楼阁之上,手里捏着那团藤纸。眼前的黑暗淡去,却没有迎来朝阳,只有灰朦朦的烟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个女人面前,他完全失去了自我。一贯的沉着、冷静却因她一次次地撩拨而沦陷、迷失!他竟因沉迷欲望而被她踢下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莫不如战死杀场算了!
两个人,一上,一下,一坐,一卧,皆因自己而迷惑不已。
小兰夜里和孙大娘在舱房之内细语至三更以后方才入眠。
孙大娘将梓婼夸得无语伦比,小兰自豪地像梓婼是她亲姐姐似的。
“兰儿,云裳姑娘这般如仙似的人儿,难怪爷会为她动心!”孙大娘支着头,对同样支着头的小兰说道,“我就从未见过如云裳姑娘这般的绝色佳人,竟比表姨娘家中的婉晴小姐还要出色!”
“我头回见云裳姐姐,也和大娘你一样!”小兰咧着嘴,赞同道,“婉晴小姐的性情也没法和云裳姐姐比!”
“那倒是,婉晴小姐当着爷的面一副可怜动人的样,对咱们可就是另一副嘴脸了!也难怪爷一直不怎么搭理她。”
“爷对哪个女人都那样!”小兰撇撇嘴道。
“我看爷对云裳姑娘便不同!”
“可我看云裳姐姐可不怎么喜欢爷!”
“胡说,爷那般的人也是天下少有的好男儿!咱西北多少名门闺秀痴恋爷?云裳姑娘怎会不喜欢?”
“那些闺秀喜欢归喜欢,却不愿真嫁给爷!爷整日里横眉冷目,冷若冰霜,哪个姑娘敢跟他过日子?”小兰忍不住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我看云裳姑娘的胆子就不小,你没瞧见咱爷在她面前完全变了样?!”
在孙大娘的眼中,他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还要感谢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呢!虽说当初强掳云裳来此是有些伤天害理,但既然让云裳遇上爷,便是天意、是缘份。爷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是个绝好的男人!这俊男美女、才子佳人就该珠连璧合!
“大娘,我看云裳姑娘根本不想留下!”小兰的话打断了孙大娘的遐想,将她拉回现实。
唉!不知云裳姑娘的身世如何?她许了人家没有?她被强掳到此,家中定是焦急万分!也难怪她不愿留下!
“兰儿,那云裳姑娘的气度像是大家千金呢!”
“可不!爷竟将她当做奴婢,真是……”小兰忍不住抱不平起来。
“死妮子,轻点声!”孙大娘低呵道。
小兰吐了吐舌头,没敢将“有眼无珠”这四个字说出口,压低声音继续说:“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会看不出云裳姐姐的出身?”
“我看,不是爷看不出!”
“此话怎讲?”
“你年纪小,说了你也不懂!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孙大娘说完翻了个身。
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出云裳根本不像个奴婢,倒像是大家闺秀,爷会看不出来?他那是不想,也不愿承认罢了!
这话,孙大娘自然不便说与小兰听,她只能自己想想!
☆、第14章 坐闻流水,滴沥空庭
作者有话要说:
梓婼将自己锁在舱内,透过轩窗,静静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出神。
过了润州便是杨州,她若再不想法上岸,便错过了在江南道的最后一站,换言之,她便错过了最后一次回家的机会!
雨,由原来的如烟细雨转为急风骤雨,游舫摇曳飘荡在渐渐湍急的水波中。
殷峤坐在楼阁之上,将手中那团藤纸展开,印入眼帘的是两行绢秀的小楷:“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她一直想离开他!
殷峤看后,将藤纸重又捏成团,正欲掷向舫外,想想又放下手,将纸团重新打开,折好,揣入怀中。
经昨夜之事,殷峤原已不指望梓婼再为他做任何事,不曾想,她竟出现在楼阁之上,若无其事的和小兰一同将早饭摆于桌上。
冯兆卿踏上楼阁,“峤兄!”
“少师!”殷峤向冯兆卿点了点,示意他落座。
冯兆卿入座后,看到梓婼杏目红肿,不由脱口问道,“嗯?云裳姑娘,你?”
梓婼微微颔首,回道:“昨夜作了个噩梦!”
殷峤举筷的手僵了僵,听闻梓婼所言,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竟将他比作噩梦!
梓婼的话,冯兆卿自然不信,转向她正欲调侃,目光蓦然被梓婼颈间那一片紫红吸引住,随即下意识地转向殷峤。
梓婼发觉冯兆卿异样的目光,不由地低头察看,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便不由自主地也瞄向殷峤,发现殷峤看向她的眼眸里有一丝狡黠与玩味,便狠狠地瞥瞪了他一眼。
殷峤看到他在梓婼颈间的那抹杰作,心中暗自得意好笑。被梓婼瞥瞪后,便强忍着唇边那抹笑意,一脸冰冷地转向冯兆卿,“少师,今日风雨如晦,至润州,尚须停靠查看运输船只是否稳妥,还需补给些米菜!”
“峤兄所言极是,小弟亦正有此意!”冯兆卿点头称是,早已将梓婼与殷峤眉宇间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自然明白了梓婼颈间那片紫红由何而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游舫在润州停靠,这个机会来得正好,梓婼下决心要抓住它,再不能错过!
退下后,在四角方亭内,梓婼心情愉悦地与孙大娘、小兰一起用早饭。
“云裳姐姐,你多吃点!”小兰说着将一个馍馍递向梓婼。
“谢谢你,小兰!”梓婼接过馍馍,发现小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脖子,便开口问道:“怎么?”。
小兰正欲开口询问,被孙大娘一把拦住,“兰儿,去帮大娘再添碗粥来。”说完向小兰使了个眼色。
小兰平日里很会看眼色,见孙大娘的眼神,明白她是有意不让她问,便端起孙大娘的碗,“云裳姐姐,你还要添吗?”
梓婼莫明其妙地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孙大娘,最后转向小兰,“不,不要了,谢谢!”
早上便觉冯兆卿眼神异样,刚刚小兰亦是如此,这孙大娘也不太对劲,梓婼忍不住又低头朝自己看了看,未见有何不妥呀!
算了,不去管他,即将停靠润州,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出上岸的法子。
梓婼脑子里不停地运转,破天荒地将馍馍全部吃完,这是她到游舫之上吃得最多的一顿。自然是要多吃些,到了润州,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孙大娘笑而不语地见梓婼将馍馍全部吃完,又将一个递向她。梓婼笑着摇了摇头,“大娘,我怎吃得下这么多?”
“拿着,饿的时候吃!”孙大娘无心的话,正好提醒了梓婼,对啊,先拿着再说。
孙大娘看着梓婼颈间的那抹紫红,心里明镜似的那是爷的杰作。原本是想,梓婼和爵爷经常闹别扭,总不吃饭不是法子,给她留个馍馍,待她想吃时便吃!如若孙大娘知道梓婼有心逃离游舫,打死她也不敢给她干粮助她充饥!
梓婼将馍馍收下,用绢帕包好,“大娘,快到润州了吧?”
“正是!听张军他们说下午便可到达润州。过了润州,出江南道便是淮南道的扬州,再往后便是江都(邗沟渠)!”
梓婼听闻,从心底里感谢老天下了这场雨,如若不然,她真就再无机会逃离游舫。
收拾停当,梓婼仍坐在四方亭内,望着如晦的天际,心中暗自设想该如何离开!
待到润州泊岸后,她该如何避开殷峤如鹰的目光偷溜上岸?舫上那么多人,她不可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她亦不善水性,该用什么法子呢?
“云裳姐姐!”小兰端着一大盆衣裳站在梓婼身后轻唤道。
梓婼收住飘忽的思绪,嫣然回首,见小兰端着一个大盆,问道:“小兰,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是爷他们换下的脏衣裳!”
脏衣裳?梓婼脑中灵光一闪,“是要漂洗?我帮你!”
“那怎么行?我自己洗,不要你帮!”小兰听闻,急忙端着盆转过身子。
“不碍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洗,两个人洗得快些!”梓婼说着便伸手上前。
“云裳姐姐,岂能让你洗?!”小兰端着盆子转圈。
“说了帮你,便帮你!莫要再躲闪!”梓婼跟着小兰转圈。
“哎呀!姐姐,我自己洗!”小兰转了两圈,有些头晕,停下来。
“小兰,你去再拿个盆来,你洗,我漂,两个人一起洗快些!如若不然,云裳姐姐日后不再理睬你了!”梓婼连哄带骗地要挟道。
“这……”小兰犹豫不决。
“别这、那的,去,再去拿个盆来。”梓婼不容置疑地将小兰手中的大盆接了过去。
“好吧,云裳姐姐,小兰听你的便是。”说完转身去取盆。
梓婼趁四下无人,拎起盆中一件衣裳团了团,藏到了后舱的一处角落里。
小兰又端来一个盆,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漂洗脏衣裳。
“云裳姐姐,你的手长得真好看,如同兰花一般!”小兰望着盆中梓婼的春葱玉指不由惊叹道,“姐姐,你看我的手,简直不能见人!”
梓婼抬起小兰弱小粗糙的手,不由地心疼道:“怎么都长蛮子了?”
小兰连忙将手缩回,“干活干的!云裳姐姐,你从未干过这种粗活吧?”
梓婼不由地愣住,确实,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她,何曾做过这等粗活?!
见梓婼不作声,小兰懂事地不再追问。
“张军和王顺真是的,见我给爷他们洗衣裳,便厚着脸皮让我捎带着帮他们一块洗。每回都这样,其他士卒可都是自己洗呢!”小兰用澡豆搓洗着衣裳,抱怨道。
“还不是你们爷宠惯的!”说起那两个人,梓婼便一包气。若非他们,她怎会到此!
“爷对他们是挺严厉的,只是有些时候碍于他们比他年长,不便多说。若他们做得实在出格,爷还是会赏他们军棍!前些日子,张军便被罚挨了五十军棍!”
“活该……”梓婼忍不住笑着嘟囔道,最好赏他一百军棍!
殷峤和冯兆卿从楼阁下来时,听到后舱有嬉笑声,两人互看一眼,冯兆卿示意去瞧瞧,殷峤便跟着他走向后舱。
梓婼第一次亲自动手洗衣裳,感觉十分有趣,加之想到即将要离开这艘令她备感耻辱的“青雀舫”,便从心底里渗出愉悦!
小兰不明原由,见梓婼兴高采烈,便也跟着兴高采烈,一人一个盆,连洗带玩地嬉闹着,身上的衣裳被打湿也毫不在意。
冯兆卿与殷峤注视着巧笑倩兮、婉风流转的梓婼,均痴愣住。殷峤还是头一回见到梓婼的笑颜,心神为之一荡!梓婼全然不知此时正被后舱的两个人注目。
“云裳姐姐,你瞧,你衣裳都湿了,快去换一件吧!”
“我……”梓婼不由地脸红起来,“我原来那件衣裳不知哪去了!”
“哎呀!云裳姐姐,爷前日便吩咐我给你送新衣裳,怪我,新衣裳改好后,竟忘记给你送去!”
“我身上这衣裳也是你改的?”
“嗯!爷从江南采办来的衣裳有些宽大,他将尺寸说与我听,我便照他的吩咐改了。”
见梓婼的脸色更红,小兰不明所以,“云裳姐姐,你快到一旁歇息去吧,瞧你洗衣裳热得脸都红了!”
“小兰!”梓婼嗔唤了她一声,便不再开口,低头用力地搓漂起衣裳。
“云裳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快洗吧!”
小兰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梓婼,梓婼将头埋得更低。
小兰不知道,她们的爷将女人家的身材尺码记得一清二楚是何原由,梓婼却深深明白,因为他和她亲近过!这让梓婼不由地想起那个初夜……
后舱,冯兆卿回过神,转向仍目不转睛的殷峤,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殷峤结实的肩膀,“峤兄!”
殷峤蓦地收回目光,若无其是地说了句,“走吧!”转身迈步,没看到冯兆卿在他身后,咧开了嘴。
洗完衣裳,梓婼趁着小兰转身晾衣裳的功夫,偷偷将事先藏好的衣裳抱在怀中,背对小兰说:“小兰,我先回房,烦劳你呆会将换洗的衣裳送到我房里。”
“哎!”小兰头也不回地应道。
梓婼急匆匆地回到舱房,将门从里面拴上,抱着偷出来的脏衣裳走到屏风后,将衣裳藏到了床下。
梓婼坐在床边,将计划从头到尾又设想了一遍。豆大的雨点落在舱板之上,滴嗒声有节奏的和着滔滔的流水声,婉如一段悦耳动听的曲子,渐渐平抚了梓婼紧张躁动的心。
半晌,“云裳姐姐,我给你送衣裳来了!”小兰在舱房外轻唤道。
“来了!”梓婼拿掉门栓,打开门。
“姐姐,我来送衣裳时,正巧碰见爷,爷吩咐,这衣裳让你先将就着穿,待到了润州,他再给你置办新衣裳!”
梓婼不动声色地接过衣裳。心想,多此一举,到了润州,她杨梓婼早借机溜了,还等着他给置办新衣裳?谁稀罕!
小兰见梓婼不作声,又说道:“云裳姐姐,爷对你可真是体贴……”
“小兰,我昨夜没睡好,想歇息片刻!午饭……”梓婼打断了小兰的话。
梓婼昨夜哭过,小兰一早便看出她那双杏眼又红又肿,那是否与她颈间的“伤痕”有关?此时她想歇息,她自然会给她方便,“姐姐放心歇着吧,午饭小兰会服侍爷!”
“小兰妹妹,谢谢你,这段日子有你和孙大娘的照顾,云裳心里很感激!”想到即将与她们分离,梓婼心中涌起一丝不舍与难过。
“云裳姐姐,瞧你说的,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