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娘,万一云裳姐姐知道我骗了她,她会不会怪罪我?”小兰转而担心起来。
“兰儿,莫担心,有大娘在,到时候大娘会向云裳姑娘解释!她不会怪你的。”孙大娘揽过小兰,柔声说道。
“大娘!”小兰双手环向孙大娘丰肥的腰身,“对了,大娘,之前在东舱王副尉……”
小兰将王顺要梓婼改帐簿的事说与孙大娘听。
“那两个混帐,亏他们想得出来!早晚有他们好看的。”孙大娘嗤之以鼻道。
张军在舱房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顺说:“真的?那小娘子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王顺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忍着喷嚏说:“对,对……阿……阿嚏!”在说了两个对字后,忍无可忍地也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王顺抹了抹鼻涕,得意地说道:“哈哈,痛快!张军,这回你可不许耍赖!”
“娘的,等你拿回帐簿再得意吧!”张军说完,一翻身躺回床上,背对着王顺,闷闷不乐。
那小娘子怎会如此痛快答应了呢?
☆、第22章 谎语用计,雨过初晴
作者有话要说:
梓婼抹了抹眼泪,展开王顺置于桌上的帐簿。上面圈圈点点,被批改的乱糟糟。那笔笔刚劲的墨迹,敲打着梓婼柔软的内心。
他的手日后还能写出如此酣畅浑厚、跌宕遒(qiú)丽的字迹吗?
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半晌后,梓婼深吸一口气,决心帮他将帐簿重新整理登记。
从小好学不倦、才学兼优、耳濡目染,长大后又接手管理丝绸庄,查对帐簿、登记整理对梓婼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她将帐簿重头至尾地翻看一遍,发现张军、王顺只是简单地将采办日期及物品记录在簿,至于数量及去向,则东一下西一下,涂涂改改,乱七八糟。难怪殷峤要他们重新整理登录,梓婼不由地摇了摇头。
梓婼参照旧帐簿,将新帐簿展开,提起笔专心致志地将帐目的时间、内容、数量、去向、及核算结果一一记于新帐簿之上,清晰地反映了事项全貌,一目了然。
殷峤与冯兆卿检查完运输船上的物品之后,便邀冯兆卿到岸上的一家酒肆浅酌,冯兆卿欣然接受。平日殷峤决不会在外公办时轻易吃酒,冯兆卿知道殷峤心中有事。
风吹柳花满店香,二人尽觞(shāng)杯中酒。酒香浓冽,不知不觉二人已将两坛醇酿饮尽。
冯兆卿不胜酒力,已然醉玉颓山,殷峤扶住摇摇晃晃的冯兆卿回到“青雀舫”。
“爷!你们喝酒了?”小兰迎上前扶住冯兆卿,与殷峤一同将他送至西舱房。
“小兰,呆会去弄些醒酒汤来给少师。”殷峤吩咐。
“是,爷!”
殷峤安置好冯兆卿亦感觉自己行身且轻,随风羽冉,酒色微醺。
“爷,奴婢扶您回舱吧?”小兰欲上前扶他,被殷峤摆手阻止了。
“你候着少师便可。”
“是。”
梓婼放下毛笔,合上帐簿,揉了揉酸涩的杏眼,终于登录完毕。拿起先前小兰送来的一盏洞庭碧螺春轻啜起来。
呯!殷峤猛的将东舱门推开,头重脚轻的进了门。梓婼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从杯中溢出,溅在梓婼的手背和衣裙上。
梓婼转向门口正欲嗔怪,见是殷峤醉态朦胧地进来,那只包裹着棉布的右手触目惊心。
殷峤双眼迷离地看向坐在桌边蹙眉愣怔的梓婼,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闻到殷峤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气,梓婼放下茶杯,“你喝酒了?”
殷峤身子一滞,随即轻轻摇晃起来,淡淡地回道:“嗯,喝了点。”
虽只渐醺,殷峤却不愿自己在梓婼面前失态。
梓婼盯住他的右手,感觉心痛不已。他的手……他是借酒消愁吗?前日的怨怪与愤懑早已化为柔情与怜惜。
梓婼上前扶住殷峤轻晃不稳的身子,殷峤的身子又一滞,一股百合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迷离的双眸,深深的吸了口气。
梓婼抬头见殷峤闭眼,关切道:“头晕吗?我送你回舱。”
说完向前迈了一步,殷峤未动。
梓婼正欲开口,未料被殷峤一把揽入了怀中。
“唔!”她挣了挣,却被殷峤拥得更紧。
“别动!”殷峤俯下头,滚烫的唇紧紧地贴在梓婼的发际间。
梓婼怕自己挣扎会弄疼他的右手,便乖乖地任他紧拥,感觉到发际间那抹柔软的炙热。
两人沉默地僵在原地。殷峤身上浓重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醇厚的酒香,熏得梓婼晕头晕脑。
半晌,殷峤抬起头,深深地叹了气,左手拖住梓婼的后脑,将梓婼温柔地靠向他结实宽厚的胸膛。
梓婼不由自主地闭上杏眼,感受他呯然有力的心跳和深沉浑厚的呼吸声。
殷峤心满意足地搂着柔弱无骨的梓婼,幽幽的开口道:“不我能慉(xù),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不知我者,谓我士骄,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梓婼听闻,心狠狠地一悸!泪盈于睫,为他的话,他的手,他的醉,他的痛!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殷峤紧绷的狼腰。
殷峤的身子再次一滞,她不再生他气了吗?她不会再离开他了吗?殷峤紧紧复紧紧地拥住怀中软玉温香的人儿,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天色渐浓,王顺兴高采烈地溜至东舱门口,正欲推门而入,忽听里面有人说话。王顺多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闯入,而是将门轻轻地推开一条缝,张向里面。
乖乖!还好没有鲁莽直闯,门缝里,他瞧见殷峤与梓婼相拥而立。王顺暗自庆幸自己的小心谨慎。
这两人,先前还怒目相对、横眉竖眼,怎么顷刻间又如胶似漆、亲密无间了呢?真是搞不懂他们!
王顺也不想搞懂,他此时最关心的是那本帐簿!那帐簿关系到他的晚饭,以及最最重要的问题——谁趴在地上学狗叫!
王顺无声地将门缝合拢,他不傻,此时去问梓婼要帐簿,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
轻手轻脚地离开东舱房,王顺径直去找小兰。
“王副尉,我这儿正忙着呢!爷吩咐,叫我给少师弄醒酒汤,还让我候着少师!”
王顺跟在小兰屁股后面,跟她磨叽,要她去东舱把帐簿拿给他。
“小兰,好妹子,你帮我去把帐簿取回来,少师那里,我帮你盯着。”
“王副尉,你为啥不自己去取?”
“我要能取,还找你做什么?”
“那为啥你自己不能去取?”
“唉!实话告诉你吧,爷此时在东舱呢。我已然被罚,怎好再去招爷生气?”
“爷在东舱?”小兰端着醒酒汤,猛的停下脚步。
王顺跟在她身后,“哎呀!你怎么突然停下,瞧瞧,差点撞着你!”
“王副尉,爷真在东舱?”
“骗你做什么!爷和云裳姑娘正在东舱……”王顺说着做了个拥抱的手势。
小兰忍不住唇角上扬,看来孙大娘那招果然管用。
“好妹妹,你去帮我把帐簿拿回来,自然有你的好处!”
小兰撇撇嘴,心说,嘁!谁稀罕什么好处!只要爷和云裳姐姐能和好比什么都强!
面上却应道:“好吧,王副尉你先回舱等着,待我把醒酒汤给少师送去,再到东舱帮你取帐簿!”
“哎!好咧,小兰,你真是我的亲妹子!回头到江都泊岸,我买好吃的给你。”
“我才不要什么吃的,只要王副尉记着欠我这个人情便可!”
“行啊,行啊,怎么都行!”
东舱内,殷峤松开了梓婼,左手抵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蓦然发现梓婼双眸噙泪。
“怎么?你哭了?”殷峤心疼地用左手拇指揩去梓婼眼角的泪珠。
梓婼不语,垂下目光,轻轻执起殷峤包裹棉布的右手,忍不住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晶莹的泪珠滑落至棉布上,瞬间打湿了一片。
殷峤明白了梓婼为何落泪,柔声道:“莫哭,这手无妨!”
梓婼倏地抬起头,微颤着声音问道,“疼吗?”
“不疼!”殷峤深邃的眸子里渗出脉脉柔情。
“骗人!一定很疼!”梓婼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为他心痛不已。直到此时,他还那么傲然,右手废了,他却想瞒住她。
殷峤忍不住咧开嘴,左手轻抚梓婼的粉玉的俏脸,“傻瓜!真不疼!”
手上那点伤较以前战场上厮杀时所受的伤,根本微不足道。然而,梓婼却为他的手,泪痕红浥、潸然心恸。
殷峤展开臂弯,将她重又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劝慰道:“傻瓜,不哭了,我真的不疼!”
梓婼在他怀中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疼的,我知道!”
殷峤笑着摇了摇头,为她的傻开心不已。
“乖,不哭了……”殷峤拥着梓婼,轻轻地摇晃着身子,嘴上一遍遍轻柔地劝慰着,直至梓婼在他怀中的啜泣声渐停。
“两日不曾进食,饿坏了吧?”殷峤温柔的声音在梓婼头顶响起。
梓婼点了点头。
“以后生气,不许糟蹋自己的身子。”
梓婼又点了点。
“想吃什么?我吩咐孙大娘做!”
梓婼摇了摇头。
“傻瓜!”殷峤深深地叹了口气,溺爱地抚了抚梓婼的后背。
“我先送你回舱,晚饭我来伺候你!”梓婼在殷峤怀中轻语道。
她要为他做些什么,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失去右手的痛苦!
“好!”殷峤无限欣喜地应道。
小兰扶住醉意朦胧的冯兆卿,给他灌下醒酒汤后,又扶他睡下,然后端着空碗回到庖房。
“少师如何?醒酒汤……”孙大娘的话未说完,便被小兰迫不急待地打断了。
“大娘,爷的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啊?”孙大娘停下手中的活,先是一愣,后又眉开眼笑地说:“嘻嘻!我就说嘛!那招保管好使!”
“终于雨过天晴了!”小兰双手合十。
“兰儿,你刚不是去的西舱房吗?怎知爷和云裳姑娘和好了呢?”
“是王副尉想去取云裳姐姐登好的帐簿,正好撞见他俩……”小兰说着学起王顺的样子,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噗!”孙大娘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看来,晚饭我要多加两个菜喽……”
☆、第23章 忝韵曲折,立声孤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兰笑嘻嘻地将饭菜送至东舱隔壁的房内,梓婼将篮子里的菜食一一摆上桌案。
殷峤坐在桌边,注视着梓婼的一举一动。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堆积出欢愉。梓婼因为他的手受伤而改变了态度,这说明她心里有他,这令殷峤欣喜不已。
“云裳姐姐……”小兰站在门口踌躇迟疑,王顺急着要那本登记好的帐簿,却碍于殷峤在场,不便开口。
梓婼看出小兰有事,便转向殷峤说道:“等我一下!”
殷峤点了点,乖乖地坐在桌边。
出了门,小兰拉着梓婼往东舱内,“云裳姐姐,王副尉让我帮他拿那本帐簿。”
“就知道是为了此事!”梓婼笑了笑,走到桌案边,拿起那两本帐簿,转身交予小兰,“你跟王副尉说,切莫告诉爵爷这帐簿是我登录的。”
“为何?岂不便宜了他们?”小兰不解。
“依我便是,千万莫说是我登录的!”梓婼再次关照。
虽有不解,小兰还是应道:“好,听姐姐的,不说!”
梓婼目送小兰揣着帐簿出了东舱后,拿起桌上的纨扇,回到隔壁。
一进门,见殷峤正提着茶壶欲倒茶喝,便抢步上前,放下纨扇,接过他手中的茶壶。“你手不方便,我来倒吧。”
“只是倒杯茶而已,不碍事!”殷峤唇角上扬,为梓婼的体贴入微心生欢喜。
梓婼倒好茶,瞋了殷峤一眼,“万一再烫到手,如何是好?”
“没那么娇气!”殷峤举杯轻啜了一口洞庭碧螺春,感觉无比清冽舒畅。
放下杯子,见梓婼把那把纨扇拿来,顺手执起纨扇,蓦然看到扇面上他的名字似乎被泪水蕴染,便诧异地抬眼望向梓婼。
她为何要哭?是气他不肯放她回去吗?还是她在思念那个人?
梓婼莫名,“怎么?”
殷峤收回目光,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梓婼见他手执纨扇, “这纨扇……”本想问他,上面的诗画是为谁而作,话一出口,又觉不妥,便收住了。
“这纨扇……是为一佳人所作!”殷峤紧紧凝视梓婼,接过她的话。
“哦!”梓婼心下一紧,原来,真是为了一位女子所作。吸了一口气,梓婼抛开心中那抹莫名的失落,“吃饭吧!”
“好!”
殷峤笨拙的用左手执筷,夹了几次,没有夹起要吃的菜。
梓婼接过他手中的筷子,“你手不方便,暂且由我服侍你用饭,日后你学会左手执筷,便自己动手。”
说罢夹起一块黄金鸡送至殷峤嘴边,殷峤立即张开嘴,将鸡肉含入口中。
“好吃!”殷峤边吃边含糊道。
这黄金鸡殷峤吃在嘴里,美味却回荡在心里。
梓婼又一一夹了鳜鱼、虾、青菜等给他,殷峤吃得津津有味。
“云裳,别光顾着喂我,你也吃呀,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一定饿坏了。”
“你先吃,吃完了,我再吃。”
“你不吃,我也不吃。”
“别争了,一会菜冷了!”
“等我吃完,可不就冷了,一起吃吧。”
冯兆卿立于门外,听到梓婼和殷峤在舱内推来让去,不由得掩嘴偷笑起来。他与殷峤认识这么久,从未见他如此婆婆妈妈过,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原本陪着殷峤借酒消愁的冯兆卿,没想到,一个迷糊觉醒来,那原似冤家的二人竟说和好便和好了。冯兆卿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殷峤不爱女色的传言终将止于那个“云裳仙子”!
小兰推开张军、王顺的舱门,将那两本帐簿递向王顺。
王顺兴高采烈地接过来,翻开一看,“我的爷呀!”
张军原本无精打彩地歪在床上,一听王顺的惊呼,蹭地一下跳下床,“如何?”
抢过王顺手中的帐簿一看,“乖乖!”
小兰见他们二人看过帐簿的反应,便忍不住好奇,也伸头凑上去看。
三人同时惊叹道:“登录的真清楚!”
梓婼绢秀的小槢,将张军、王顺原本涂改书写的如同一团乱麻的帐簿重新登录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在每一笔的最后,都做了核算。
张军、王顺从心底里对梓婼夸目相看,那个小娘子不仅人长得貌美出众,没想到,字也写得这般漂亮,甚至连登录帐簿这种在张军、王顺看来比登天还难的事,她都会做!
小兰虽不识字,却也看明白了梓婼登帐的水平,绝非一般婢子、丫环所能为之。
王顺得意洋洋地对着张军挑了挑眉道:“张军,如何?”
张军心服口服地垂着头,不吭声,这回他算是彻底地栽了。
“王副尉,这帐簿我已帮你取回,你可莫要忘记,欠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