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郧国公府’了?”
仲长柏未语,只摇了摇头。
麴智盛更加疑惑,不禁抬了抬眉眼,“不是云裳,是何人?”
蓦然间,麴智盛脑中掠过一个肌肤细嫩,眉眼惊恐,却不失妩媚的可人,那夜他趁她酒醉强占了她,他深深记得她在他身下的模样,亦深深记得她的名字。
不,不会是她!殷峤心中之人是云裳,绝不是那个叫婉晴的女子。
麴智盛眼中流转的诧异与担忧没有逃过仲长柏的双眸。仲长柏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殷峤!
“是何人?”麴智盛强压内心的焦灼再次追问道。
“据闻,乃居于‘郧国公府’,殷峤之表妹,叫……”仲长柏目不转睛的看向麴智盛,缓缓道出,“好像是叫婉晴!”
麴智盛听闻,心一下跌至谷底。
婉晴是他的女人,岂可嫁于殷峤?云裳前脚才走,他殷峤后脚便打起了表妹的主意,麴智盛对殷峤的愤恨已然达到了顶点。这个“郧国公”处处与己作对,汴州抢走云裳尚未清算,此刻又欲夺婉晴,麴智盛难掩心中的愤怒,自己贵为高昌太子,岂可处处受其阻滞?!绝无再令殷峤拔得头筹之理,断然不能!
麴智盛心下思量之际,眼见对面的殷峤放下手中的杯盏,欲起身。未及多想,麴智盛甩开仲长柏阻拦的手,拿起案上的杯盏,抢在殷峤之前站起身来。
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与莫岩之间的“恩怨”,他要先清算与殷峤之间的新仇旧恨。
麴智盛来到殿中,“唐皇陛下,长沙公主即将大婚,吾高昌国恭祝长公主与准驸马,琴瑟合鸣,永结同心。”说罢,将盏中佳酿一饮而尽。
“好!愿高昌与大唐永世睦邻友好、国泰民安、盟结同心。”太宗随即举杯,殿内众人赶忙跟着举杯,附和道:“永世睦邻友好、国泰民安、盟结同心。”
殷峤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将手中的杯盏举起浅酌。
麴智盛斜睨一眼殷峤,即而单腿屈膝,跪于殿堂之上。太宗微惊,忙放下杯盏开口问道:“‘曲文泰子’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唐皇陛下,为显高昌与大唐缔结友好之诚意,吾于中秋佳节曾向陛下祈请赐婚,奈何‘云裳’姑娘早已婚配,亦是吾与其无缘。下月长公主大婚后,吾便将率众回返高昌,为显高昌对大唐至诚之意,吾‘曲文泰子’再次祈请唐皇陛下赐婚。”
太宗听罢,不由微微一愣,心想这高昌太子真是不死心,非得娶个大唐女子为妃不成?!如此看来,皇室宗亲必将失去一位公主,方能教他死心。然,除去长公主年纪较为相配,其余的公主皆未到适婚年纪,这当如何是好?长孙皇后今日未出席宴席,此时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亦没有。
见太宗迟疑,麴智盛立即转而言道:“陛下,吾于大唐累月,早已听闻‘郧国公’有一表妹,品行端庄、恭谨端敏、温柔可人,正待字闺中,万望陛下金口玉言,成全吾之祈请,将其赐予‘曲文泰子’为妃。”
殷峤始终垂眸,听闻麴智盛所言,蓦的抬眸扫向他,手中的杯盏跟着微微一抖。麴盛智侧眼瞥向殷峤,正撞见他失态之色,不由得心中暗自得意。
此番再无令其捷足先登之理,堂堂高昌太子岂可被个小小爵爷比下去!
太宗李世民听罢,即觉好气又觉好笑。这高昌太子,于大唐累月,无所事事,只顾打探谁家姑娘月貌花容不成?罢了,罢了,既有祈请的目标,正好免去甄选公主之忧,此等成人之美的好事,太宗自然乐得玉成。
“‘郧国公’,朕亦早有耳闻,令妹婉晴,温婉娴淑,才情过人,今日‘曲文泰子’之祈请你亦听到,此乃天作之合,是我大唐与高昌永结盟心之耀事!”
殷峤立即起身来到殿中,向太宗施礼道:“皇上圣明,婉晴年纪尚幼,未至及笄年华,‘曲文泰子’的美意唯恐……”
“‘郧国公’言下之意,是想推脱,不愿眷成?”麴智盛未等殷峤说完,冷言不悦地反问他。
太宗蹙眉看向殷峤,一向顾全大局、谨慎沉稳的“冷面爵爷”,缘何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破坏两国邦交之言?!
“婉晴可有许配人家?”
“启禀圣上,婉晴尚未许配人家,不过……”
“既是尚未婚配,此乃上天有意玉成吾之心愿,请唐皇陛下赐婚,日后高昌势必与大唐世代友好结盟,令两国百姓安居乐业,永避战乱、生灵涂炭之祸。”
面对麴智盛的进步紧逼,太宗于心中迅速做出了决定。高昌只是西域诸国中的一个小国,因其占据着丝绸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且与大唐经贸往来频繁,令大唐不得小觑,然,这些尚不足以令皇室宗亲为此下嫁一位公主联姻去换取和平共处。如今,高昌太子自己提出祈请,愿娶个爵爷的表妹,已然是自降身价,大唐断无拒绝之理;退一万步说,婉晴只是殷峤的远房表妹,出身算不上高贵,能被选中,日后贵为高昌国的皇妃,不但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便是对殷峤而言亦百利无害。何乐而不为之!
见殷峤正欲开口,太宗一挥手阻止道:“‘曲文泰子’至诚祈请联姻,乃我大唐之幸,开山身为赵氏兄长,理当为其高兴才是。”
麴智盛听闻,得意地转向殷峤挑了挑眉,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合赢定了。
殷峤无奈的垂首施礼:“皇上圣明!”
“传朕旨意,兹闻郧国公殷开山之妹赵氏婉晴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甚悦。今高昌‘曲文泰子’,欲婚娶贤女与配。值赵氏待宇闺中,与‘曲文泰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话,特将赵氏许配。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第72章 云愁雨恨,意欲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冯兆卿于席间被命陕东【注:指以陕陌,今河南陕县西南而言,陕陌以东地区为陕东】行台右仆射。【注:仆射总领省事,与中书令、侍中同掌相权,而左仆射为首相。】
当日晚间,他于自家院内,邀请了殷峤、莫岩入府小酌。贵为长公主的李元瑾亦在其中,她并非任性妄为,她有她的打算。
离愁别绪心相恨,多情空杯堪累月。
又是一个皓月当空的日子,殷峤不禁慨叹时光飞逝。上个月圆日,宣判了他与梓婼的别期;当下,她果真离开了他,袅无音讯。殷峤不禁牵肠挂肚、百般惆怅。
莫岩无意攀龙附凤,本想寻借口推掉已为右仆射冯兆卿的邀请。然而,听闻殷峤亦应邀前往,立即改了主意。他太想弄清这位号称“冷面爵爷”的郧国公与杨府大小姐之间秘而不宣的过往。
于是,莫岩派侍从先行回驿馆向梓婼说明自己应邀前往“右仆射”府,要晚些回驿馆。
梓婼展开因数度翻看而有些褶皱的藤纸,心不在焉地应承了一声门外侍从的回报。她并不知道右仆射便是温润如玉的冯兆卿,更不知道,与莫岩一同前往的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殷峤。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自幼醺习琴棋书画的李元瑾为添气氛,提议以画为题,猜其含意,答对不出或意不达境者,罚酒!殷峤虽无娱兴,却亦不想因为自己扫了众人的雅兴。冯兆卿、莫岩皆文韬武略、少年有为的青年才俊,岂肯认输!
李元瑾先于纸上画出一只柔胰玉手,又于那手指处勾勒出一枝欲放含苞的金菠萝花。
冯兆卿立即言道:“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拈花微笑’其意双重:一指对禅理有了透彻的理解;二指彼此默契、心神领会、心意想通、心心相印。”
说时不禁看向未来的妻子,李元瑾羞色颔首。
殷峤、莫岩双双击掌以示称赞。他们并非猜不出画意,只不过,冯兆卿所言的第二层含义不适合他们道出罢了。
见他们二人眉目传情,殷峤心头禁不住泛起阵阵酸涩,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与他毫无相干。
有情?亦或无情?
殷峤略微甩了甩头,欲将心中的困惑抛诸九宵之外。
郧国公府东院花园,婉晴孤坐园中方亭内,她在等殷峤,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在等一个结果,一个她不知是喜还是忧的结果。然而,这两日殷峤早出晚归,根本不屑与她见面,她能做的,只有枯坐等待。
于是,那个模糊的人影不时出现在她脑海中,几乎占据了婉晴的内心,填满了她孤独的日夜。
一早,殷峤着官服出了门。婉晴知道他是入宫去了,一股难言的情愫渐渐涌上心头。那人——是否也会入宫?
于是,婉晴烦燥不安地踱至东院,于方亭内一坐便是大半日,直至殷傈着急忙慌地找到她。
“婉晴小姐,快,快,宫里来人传旨,召您速去接旨。”
婉晴蹙起柳眉,不悦地看向急速来报的殷傈,对眼前这个管家所言之事,只觉是愚弄。
“婉晴小姐,宫里来人传旨,召您速去接旨!”殷傈见她眼中流露出不悦与不信,更加焦急地催促。
此时表姨娘在小红的搀扶下也急急地朝方亭这边奔来。
“晴儿,快,快,宫里来人,召你去接旨!”表姨娘来到方亭,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呼,眼中写满了兴奋与喜悦。
“小姐,快点,快点……”
小红兴奋地于表姨娘身侧大叫,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她从未见过颁旨,此时,竟有宫中的圣旨到府,且是直召她家小姐的,这如何不教她异常兴奋?!
婉晴见她娘亲与小红一同前来招唤,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会不会就是她要的那个结果?表哥他……
百感交集地婉晴,强作镇定,起身掠过一脸焦急的殷傈,转向前院。
至府门前,来不及抬头细看宣旨之人,婉晴与身后的表姨娘一干人等全部伏首趴跪于地上,婉晴居前开口道:“民女赵氏前来接旨!”
“……兹闻郧国公殷开山之妹赵氏婉晴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甚悦。今高昌‘曲文泰子’,欲婚娶贤女与配。值赵氏待宇闺中,与‘曲文泰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话,特将赵氏许配。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婉晴听罢僵于地上,这个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令她震惊、诧异、激动,和迷惑!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怎么可能?
“小姐,婉晴小姐,快接旨啊!”
“晴儿,快接旨啊!”
殷傈和表姨娘在婉晴身后小声催促提醒,将婉晴从百般情绪中拉出,“民女赵氏接旨!”
冯兆卿府内,以画为题的娱兴仍在继续。
此番轮到冯兆卿作画,他款款落笔于虅纸上,渐渐勾勒出一位仙姿玉骨、轻盈雅淡、独逞芳菲、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
殷峤起初并未在意,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冯府的纯酿,直至冯兆卿将画中之人那双杏眸秋波跃然纸上,他才停住举杯的手,朝着画中之人愣怔出神。
一旁的莫岩几乎与他同时愣住!
怎么?右仆射亦认得杨府大小姐?没错!那画中之人,就是梓婼!
当莫岩不自由主地举头看向冯兆卿,正撞见他与身边的长公主不着痕迹地对视。
莫岩心中纳闷,如此看来,这长公主亦认得梓婼?
李元瑾轻启朱唇,嫣然打趣道:“真乃‘佳人绝世而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殷峤完全沉醉于画中,全然没有听到李元瑾赞叹之音。
冯兆卿微微含笑,“长公主猜出画中之人是谁了吗?”
李元瑾垂眸于画作之上,“如此惟妙惟肖……”李元瑾掩口,轻轻吟笑,“……当由郧国公作答才对!”
“哦?郧国公亦认得画中之人?”莫岩见殷峤狠盯画中之人出神,故显诧异道:“画中之人极似在下相识之人!不知郧国公如何认得,她……”
殷峤听闻,立即将专注的目光射向莫岩。
莫岩挑了挑剑眉,不紧不慢道:“在下若未看错,画中之人乃湖州杨府大小姐——杨梓婼!在下数月前曾与杨府结姻,若非这大小姐私自出府,此时,在下早已成为杨府的乘龙快婿了!”
啪!莫岩此言一出,殷峤手中的杯盏竟失控脱手,跌落于地,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心随之颤抖不已。
她果真于湖州许了人家?!如此说来,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便是……
完全出乎冯兆卿、李元瑾的意料,一时,二人不言以对。
难道真如梓婼所言?!
一个终日睹物思人;一个目断魂消,明明殷峤与梓婼之间情深意切,缘何又会云愁雨恨?
正当莫岩心下暗讨揣测之际,殷峤猛地上前抓起他的前襟,厉色质问:“你是说她爹将她许配给了你?”
莫岩好笑地握住殷峤颤抖愤怒的双手,“郧国公如此发问,是何意?”
冯兆卿见殷峤完全失控,立即上前打圆场:“峤兄!有话好好说,切莫如此!”
李元瑾尴尬地僵于原地,她本是好意,想由莫岩口中探知梓婼身世,不想反而弄巧成拙。一贯冷峻孤傲、不为所动的殷峤此番竟如失心的疯子般失态,李元瑾懊悔诧异的同时,亦深深感觉到了他对梓婼的一往情深。
眼前这个西北赫赫有名的“冷面爵爷”绝非真的冷酷无情,在他冷峻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滚烫炙热的真心。一旦他将那颗真心付出,便再也收不回去!
“云裳”,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第73章 出人意料,探寻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表姨娘虽亦对颁布的圣旨惊诧错愕,却只刹那功夫,心头的疑惑与惊诧便被无可比拟的兴奋与喜悦取代。
管他呢!即便是个西域小国,女儿却将以“妃”的身份示人,无论如何,比起“郧国公夫人”的头衔来得更为响亮,也更为尊贵;况且,高昌国无论所处地域还是国力,都比其他西域小国更为理想,女儿能嫁于高昌国太子,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表姨娘千算万算,百般计划,不正是为了给女儿挣得一个锦绣人生吗!如今,老天不仅遂了她的心愿,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这种幸福与喜悦感,令她禁不住欣喜若狂!
婉晴万万不曾料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说不出是喜是忧,她完全被那道圣旨惊愣住,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在作梦。
婉晴并不爱殷峤,虽然他英俊不凡、出身高贵,但婉晴在面对他时,生不出丝毫的爱意,甚至一度她很惧怕他,怕他的冷若冰霜、怕他的孤傲清高,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不敢靠近。然而,为了娘亲,为了她们母女日后的荣华,她选择了他,却阴差阳错的献身给了另一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