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星守没有回头,他看到望春手里也正用指尖捻着一株麦子,将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后,笑嘻嘻地侧着脸看着他说:“你有信心毁掉我手里的麦子吗?如果你毁不掉,而我的麦穗又碰巧比她的麦穗大的话,你就去不了死乡了。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游星守默默地将手伸入怀里,轻微一抖,“倏”的一道剑光割破了身后亦沾手上的那株麦子。麦子变成一截截的断裂,又在下落的途中爆裂成粉末,然后像一阵烟似的被风带走。
亦沾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然而游星守却坚决地走向前方,从望春手里接过那株麦子。望春满意地看着他,又看着亦沾笑着说:“所以说,不一定要做最大的麦穗。但要学会做唯一的麦穗……”她好像疲惫了一样重新倦怠地闭上眼睛,往游星守怀里倒去。游星守立即伸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让她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亦沾不知道再说其他话地问着,但一句为什么已经包含了她所有的困惑。
游星守仍然不能回头面对她,他看着荒芜的麦地说:“对不起,我走上了这条路,我已经来不及优雅了……
我终于明白你父亲为什么没能穿越这片麦海。因为他一早就明白,要穿越它,就要毁灭心中美丽的风景。与其那样,他还不如站在麦海边,静静地看上一辈子……”
亦沾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转过身来安慰自己,然而他始终也没有。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上)
游星守抱着望春走出了麦海,亦沾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一方山站在路的前方看着他们。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而来什么――因为,整片麦海都没有了。除了游星守手上的麦穗,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哪怕是一粒麦穗。
一方山看着游星守:他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冷漠,怀里抱着那个美丽的女人,正幸福地倒在他怀里安眠,嘴角露出惬意的微笑,像是正做着美梦。而在他们身后的亦沾脸色就不一样了,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只有眼睛是红红的,说明她刚刚哭过。
这就是陷入情恋中的男女吧?一方山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以及梦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曾经站着的女人背影。
“你拿到了最大的一颗麦穗,恭喜你。”一方山微笑着说,他微笑时像一座被风吹拂的山一样安静。
“我只是毁掉了心中的风景罢了。”游星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做了这个。”
“但总之你找到了。”一方山说,“你通过了测验,你可以去死乡了。”
“我要带她去。”游星守眼睛低下头来看着望春问,“可以吗?”
“可以,你想带谁去都行。”一方山淡淡说。
“死乡在哪?”游星守问。
“在这上面……”一方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游星守。游星守因为抱着望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卷轴。另一只手乘机拿走了卷轴,游星守和一方山惊讶地看去,竟然是亦沾。
亦沾一个后跃拉开了和他二人的距离。她红着眼睛大喊着:“我不能让你去死乡!因为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你是骗我的,你去死乡救活了你妻子,你也不会抛下她,跟我过一辈子!”
游星守想解释,却如刺在喉说不出什么。他的确不知道露儿活过来后他会怎样。毕竟他从来都无法左右命运。就像他刚刚毁灭整片麦海一样。
“女儿,你要干什么?”一方山大声问。
“别过来!过来我就撕了它!”亦沾大叫着两只手紧抓着卷轴,这让游星守和一方山不得不暂时放弃走近她的企图。
突然,有一条人影“倏”地窜了出来,抢走了亦沾手上的卷轴。等到亦沾发现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众人之间。他全身穿着着黑色的皮夹,腰压得很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身体巨大,最奇特的是臀部后竟然长着长长的尾巴!那白色的尾巴像一截一截的骨头一样,尖尖的,看起来非常锋利。
那人稍微抬起上身,看着自己手中的卷轴笑着。这让游星守他们得以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脸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像是怪物一样突出的颧骨,像野兽一样粗糙的鼻子和嘴巴,以及透漏着红光的病态的眼睛,凌乱而肮脏的头发。这就是他的样子,恐怖的样子。
“格鲁格鲁格鲁……”他诡异的叫着说,“终于到手了,这次不用被主人骂了,姐姐会高兴吗?格鲁格鲁……”
“还给我!”亦沾大怒道。说完便冲了过去。结果那人尾巴一甩,便像鞭子一样砸向亦沾的背部。亦沾没有躲开即被拍中了后背昏厥过去。此时那怪人的尾巴一卷,便把亦沾整个人给卷在了身后。
不待一方山说话,游星守已经出剑了。由于亦沾在他手上,他未敢使出全力。只勉强使出了一招“火雨”,希望能够制止得了他。
剑气像雨一样撒向那怪人,可是那身形巨大的怪物却敏捷地移动着移开了每一处剑气。
游星守略一皱眉,停下攻击厉声问:“你是谁?”
“格鲁格鲁格鲁……”那人的红眼睛盯着游星守,像是地狱的恶鬼,他说,“我就是格鲁!格鲁格鲁格鲁……”
“放了那女孩吧!”游星守指着亦沾说。
“不行!格鲁”格鲁尾巴更紧了紧,将昏迷的亦沾牢牢缠住说,“这是礼物,主人一定会喜欢。格鲁格鲁……”
“你们主人是谁?”一方山此刻插嘴问道,从刚才开始他就出奇的冷静,仿佛根本不用担心亦沾的安全似的。
“主人是……大帅哥,美男子,倾国倾城的……格鲁格鲁。”格鲁乱七八糟地嘀咕着,但没有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说一次”游星守目光凌厉地看着他说,“放了她!”
“格鲁格鲁”格鲁摇晃了一下魁梧的上身说,“不放,你来拿!”
游星守疾步奔向他,准备在最近的距离给予这个怪物致命一击。没想到格鲁没有躲避,反而摆出了一个最普通的防御姿势。
已经很近了,游星守也懒得拔剑了,直接一拳打在格鲁胸口。怪物格鲁纹丝不动,游星守却感觉有一股力量迅速在自己打出的那只拳头周围凝集,释放出无限大的吸引力。他想拔拳时已经来不及了。怪物格鲁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优美姿势转动着双臂。而他双臂间的游星守竟然像遭遇了一个漩涡一样跟着他手臂的方向旋转起来。格鲁猛地向空中一推,游星守整个身子便像一丝轻烟一样被吹上了高空。
游星守心里暗暗吃惊这怪家伙的力量,但他立即艰难地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势。谁知道格鲁已经蹲在地上积蓄力量,准备向他扑来了。
不得已,游星守的手伸入怀里又一次挥出了阴阳星。无数星辰从空中落下,从四面八方坠向格鲁,但只见他四处乱窜,竟然躲过了所有星辰的攻击!
游星守终于知道自己密不透风的星辰剑气,在高手面前只不过是先后落下的花瓣罢了。他可以轻易地躲开一处的星辰,再移向另一处,躲开另外的星辰。
“格鲁格鲁,太好玩了!”格鲁大笑着连身子都站直了一点,他说,“真是漂亮的星星,可惜根本打不到我。格鲁格鲁。”
“可恶!”游星守内心暗骂道,正准备使出骸月斩却被一声巨大的声音给镇住。
“让我来!”是一方山叫喊了起来,游星守扭头看到他一用力绷紧肌肉,衣服便爆裂开来,露出了他岩石般的肌肉。他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啊”字,绷紧着肌肉冲向格鲁。那格鲁便转身挥出骨刺般的尾巴扎向一方山。
眼见尾巴触到一方山的肌肉,可格鲁坚硬的尾巴竟然被一方山的肌肉给反弹开,并发出金属般碰撞的响声。紧接着,弹回来的尾巴竟然还砸向格鲁,格鲁难看地趴在地上以躲过自己弹回的尾巴。
一方山仍然径直地冲了过来,像是要用肩膀将格鲁压碎。格畏惧他这样横着撞过来,便向他头上跳去,想从他上方打开缺口。他在空中向一方山的头踢出一脚,那一脚的力量想必可以开山碎石了。但却只让一方山停止了前冲,一方山抬眼看看自己头上的格鲁,以及他压在自己脑门上的脚。便用力向上顶去。格鲁仿佛是坐在了一个喷泉口上,竟然被强大的力量冲飞上了高空。
然而他似乎被撞得也太高了一点,久久不落下来。原来,他的后背上竟然多了对翅膀,他竟然像一只鸟一样地飞翔在空中。
游星守暗叹,他所面对的竟然不再是人;而是怪物了!
长出翅膀的格鲁毫不留恋地往远方逃跑。一方山哪里肯放过他!他摒住呼吸,将力量集中在双手,然后用力砸向地面。地面就像地震来临了一样震动起来。游星守不但感觉到自己把持不住平衡,还感觉到身子的重量在加重,而且是越来越重。
“天引!”一方山此时才大喊道。
长着翅膀的格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了。眼看它就要狠狠地坠落在地面上;忽然一阵笛声响起,游星守感到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起来,再看格鲁,他已经不再下落,转而飞远了。
一个白衣少女吹着笛子从不远处的泥土下浮出身子来。她白皙得很,两眼像是倦怠了世间的一切,因而深深地阖上。格鲁飞远了,一方山停下了看着她。她才让朱唇离开冰冷的笛子,开启神秘的眼睛,看着游星守和一方山微微一揖道:
“傅小眠给两位行礼了。”
游星守想起,她便是那个抢孤夜里,在暗处吹着神秘笛声控制纸鬼作战的女人。她怎么能在这出现?
“守护者的力量,晚辈今天总算是有幸看到了。”她声音温和却疏远,明明是一句奉承话,却充满了距离感。好像是一个死人对你的赞扬,让你无法也高兴不起来。一方山仔细地盯着她,没有轻易地回话。
她便将目光从一方山身上离开,重新看看游星守,笑笑说:“真的又见面了。这段时间你的新娘子没有麻烦你吧?”她声音仍旧温和,明明是一句讽刺,却又让人不会怀恨在心。
她看看游星守怀里的望春说:“一个不死的容器?这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你是鬼。”游星守将昏睡中的望春平放在地上后看着傅小眠问,“你也是来取我命的?”
“我已经不再是鬼了。”傅小眠缓缓向他行来,白色的衣服轻摆出动人的韵律感。她在与游星守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中那个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游星守问。
傅小眠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也已经不是鬼了。要是没有了羁绊那又还做什么鬼?”
“不,”游星守摇摇头说,“我仍然有羁绊。”
傅小眠看看地上的望春说:“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一个不死的妻子。停下脚步吧,不要让它们带你去死乡。你已经不再需要那些羁绊了。”
“不!这不是我的妻子。”游星守回答她,“我的妻子露儿并没有醒来!”
“你真傻……”傅小眠伸出轻轻玉手,缓缓地抚摸在他的脸颊。游星守竟然像着了魔似的,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无法动弹。感觉那冰冷的手指在他滚烫的脸颊像是冰泪一样滑落。
游星守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竟然有些泪光,那绝不是媚惑或假意。
“你……”游星守伸出手去拦她的手,但她的手已经提前离开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有些尴尬,但她重新用温柔的声音说,“我能看穿人的心,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的一切了……所以,现在的你是绝对无法赢过我的。你不要再跟来了,好不好?”
“你说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你们主人又是谁?”
“呵呵,我们是比鬼更可怕的魑魅魍魉。至于我们的主人……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们的目标不再是杀死我?也不再是不死女了?”游星守好奇地问。
“我们收到情报,不死女并不知道不死族的秘密。而且她的安全根本不用我们考虑,有你在,你自然会保护她。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去死乡,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在其他事上。但你要是去找我们,我可能会杀了你。”
“你们为什么要去死乡?为了长生不死?”游星守疑惑地问。
“我要走了。”傅小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向他和一方山点点头说,“希望不要再见。”
“你?”游星守一时想不出该问什么,但又想留下她,于是支吾起来,“你是傅小眠,对吧?”
傅小眠回过头来对她嫣然一笑,那笑同样是温和的,却没有任何距离感。就像是小女孩高兴的笑容一样。之后她便突然一下消失了,游星守怀疑她又重新沉到了泥土下面,回到了她宏伟的陵墓。
游星守走到一方山身旁问:“去死乡的卷轴上写着些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一方山一脸严肃地拍拍游星守的肩膀说,“去追回卷轴吧,反正单有卷轴是去不了死乡的。要去死乡,你还必需得到亦沾的帮助。”
“为什么?”游星守惊讶地问。
一方山摇摇头,表示不想说。“快去追吧,你还要带着这个昏厥的女人和一个重伤的赌鬼呢!”
游星守听后向他一点头,抱着望春急急地离开了这里。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下)
晚秋,天渐凉。扬州,谢烟楼。
谢烟楼是扬州新起最繁华的青楼。它的生意之所以如此红火,只因它这里的姑娘绝对是整个扬州城里最漂亮的。不过那些文人巨贾、王侯将相们也多是久在胭脂堆里打转的角色,又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这里?
还是因为沈二娘这个人。
沈二娘今年顶多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风月场的风云人物。据说她出生在官宦人家,年少时便因美貌出名,进而引得各路人物的关注。十六岁那年原本出嫁当地巨贾贺门佐的她,却在半道被土匪劫去,沦为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幸好得一英雄相助,才能重返家门。然而婚肯定是结不成了,父母也无容她之地。她便流落风尘,白手起家,从一青楼名妓到当今说一句话也能让风月场抖一抖的沈二娘。究竟是无限落魄?还是无限风光?
沈二娘现在在“烟”字房伺侯着。“烟”字房并不经常有客人,沈二娘也并不是经常要伺候别人。这两件不经常发生的事同时发生了,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间房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此刻沈二娘正在不遗余力地卖弄自己的风情。她穿着若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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