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原来那个不想死的懦夫就是皇上!”游星守破口大骂:“去他妈的皇上,去死,去死!敢伤害我的露儿,就得死!”
年轻的皇帝以苍老的声音,苦笑着说:“现在冒犯我好吗?你的妻子就要枯萎了,像没有水的花。兰菱就是她的一切,而她现在中了假兰菱的毒……”
游星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紧盯着皇帝一阵阵抽搐。
皇帝指着床上的女人对他说:“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永生吗?维持着一具已死的躯壳。你究竟是想让她活着,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证明你能让这具躯体不死?”
“别碰她,否则你会后悔。”游星守冷冷地说,但身体仍然在抽搐。
皇帝缩回了手,随和地说:“她不会枯死的。我有解药,也有比你一辈子能找到的还多得多的兰菱。我是皇帝,这个国家的财富都属于我。我从祖辈那里继承到的不止是权力,还有智慧和力量。我不愿做纨绔子弟,我想要书写最炫耀的历史。为此我竭力地学习,学习变得更强!我也能忍耐,忍受那些挫折,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忍耐的,那就是死亡!我憎恨死亡,死亡将带走我的一切努力,使我如同贱民一样衰老。史上最强的帝王,不应是流星,而应该是永恒的太阳!我需要真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
“你这个疯子!”
“或许是吧。可我们谁不是呢?你不是半人半鬼的,像条饿狗一样四处抢兰菱吗?为了什么?不是生命吗?你拥有卓越的剑术,为此你抢得到。可是假如是别人,他没有武功,没有财富,他能得到兰菱去延长他妻子的寿命吗?”
“……”
“世上的一切都是利于强者的,强者将主宰一切,包括生命。来吧,我将给你一个承诺……”说完他微微向席夙云挥手,席夙云掏出一个小包裹,走向游星守妻子的床前。
“你要干什么!不准碰我妻子!”
“你放心,我只是要除去她体内的毒而已。”席夙云抖抖包裹,从包裹里倾泻出一些金色的粉末,流到陈露儿暗无光亮的皮肤上。粉末散发出淡绿的光芒,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顷刻间又变得光鲜娇嫩了。
“你们做了什么?”游星守焦急地问。
“那些是他们给我搜到的‘长生药’,哼!只是些维持生命的粉末罢了,根本无法给予我永恒的生命。不过这对你的妻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已经完全吸收了她刚才所中的毒――类似兰菱的曼陀罗花之毒。”
“你仍想我为你求得长生药?”
年轻的皇帝用默认回答游星守的问题。席夙云动作柔和地走过去扶起游星守,给他已经被曼陀罗毒伤的手上洒上金粉。游星守立即停止了抽搐,他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
“为什么是我?”
“不仅因为你的剑术是国士无双的,还因为你和我一样,如同鬼般的渴望着,重新拥抱鲜活的生命。”
“我不是你,我不用长生不死,我只想能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那你就去找不死族吧!找到他们长生的秘密!回来和我分享!和你的妻子分享!我们正是有权知道秘密的人,不是吗?”
“如果,我不答应……”游星守冷冷地启动着嘴唇,那嘴唇就像千年未曾开启过。
“我能杀她,也能杀你,相信我。”年轻多病的皇帝猛力地咳嗽了几声后,轻蔑地笑了起来,“呵呵,真讽刺!我虽然不知如何活,却知道如何死。你难道忍心抛弃你年轻妻子的命?你看她,她明明还有可能是活着的呢!”
游星守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陈露儿,她的脸闪烁着红润的光彩,她明亮的眼睛一定藏在那重重垂下的眼皮里。在微风中,她的躯体似乎都略有起伏。这叫他如何相信她已经死去六年了?不!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度过这六年?他有什么理由苟活着,而不去陪她?毕竟,是他杀了她。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拒绝的。”游星守低声问皇帝,他不愿直视皇帝的面容。他太憔悴,和他的年纪与手段都不相称。
“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为你照顾你的妻子的。我会让将她放置在最安静的,长满兰菱的花园。无人能打扰她,她会永远等着你。我也会,不过如果我死,她也就会成为我的陪葬。我恳求你,阴阳剑士,不要让我等待太久……”年轻的皇帝干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像个孱弱的老头。他在三个轿夫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洞穴。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跟妻子告个别,即刻踏上征途吧。”
不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游星守和席夙云。席夙云走近游星守,目光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但他努力收敛了那些情感,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看着她的。”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游星守艰难地走到妻子的床前,趴在床沿静静地躺在被兰菱包围着的她的身边,试着闭上眼,竟然真的睡着了。当他睁开眼后,他深深地吻了一下妻子冰凉而柔软的面颊,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第二章 灾星(上)
雨并没有停,而是一直在空气中呼吸着,呢喃着。天空阴霾得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远山传来的狼叫声代替了风声,渐行渐远地穿过异乡的土地。
一个满脸泥污的小女孩,从一座破庙的大佛像后面爬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从高高的神台上攀爬下来,在仅有薄薄稻草的神庙冰冷的地板上,赤着脚四下奔跑,寻找着什么。她的衣衫和裤子同样破烂不堪,这对于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来说显得很尴尬。
她终于自屋子的一角找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可她视野中的只是一个被摔破了瓦片碗。她拿着它,蹲到神庙的屋檐下去接从屋檐落下的雨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半块瓦片,重新回到神台,爬上神台,将乘来的雨水轻轻地递给神庙大佛后面的阴影。
“妈妈,喝水,喝水。”她小声地说着。
一双干枯的手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瓦片,一口将瓦片碗里的雨水一饮而尽。“啊。”那人自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爽快的声音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全身肮脏,裤子上尽是血痕的中年妇女。她蓬头垢面,活像个泥人。裸露出来的一条腿上,竟然被一条铁青色的铁箭贯穿,从伤口流出暗黑色的血,已经干涸成泥。
“妈妈,你还疼吗?”小女孩盯着女人的伤口小声问。
“不疼,谢谢你,你真是懂事的孩子。”女人幸福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妈妈……”小女孩靠近母亲,被她母亲轻柔地搂住。
母亲紧闭着眼说:“一定,孩子,我决不让他们把你捉去!决不让!”
“妈妈……”小女孩幸福地呢喃着。
忽然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母亲不自觉地搂紧了小女孩。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他们踏入了神殿。一个暴躁的声音传过来:
“白猴,你不是说就在这的吗?”
“是在这,我亲眼看到包姑带着那个灾星逃进这里。”
“那,你们几个,搜!”壮汉大吼地指挥着其他人。其余的农民,顺从地开始了四下搜索。
“村长,你看那……”叫白猴的干瘦得如同一只瘦皮猴似的家伙兴奋地指着地上叫着。
“村长”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地上细小的水珠,一直连到神台。“好家伙!上!”村长身先士卒地跑上前去。一把揪出了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大喊:“灾星!我们总算抓到你了。”
“放开她!放开我的女儿!”中年女人痛苦地爬出来,想抱回小女孩。
“包姑,我想你是弄错了,这可不是你的女儿。”白猴不怀好意地笑笑说,“你的女儿早就病死了,你不记得了?”
“小唯也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啊!”
“疯了,呸!”白猴一脚踢中包姑的脸,又在她肚子上狠狠揣了两脚,饿狗般地叫嚷,“别说她不是你女儿,就算她是你女儿,亲女儿。我们也要烧死她,这可是你们村长的决定!”
“是你!是你乱说的,你这个妖道,你说小唯是妖怪,是你欺骗了大家!”包姑在地上痛苦地咆哮着。
“我骗人?”白猴眼中露出了一丝凶光,“那让我们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是什么东西!”说完,他从旁边的村民手中抄过一把杀猪刀,一刀向小女孩的肩膀砍下去。
“啊!”小女孩痛得全身扭动起来,鲜血喷溅了出来,弄得按住她的人身上半边都给血染湿了。
“禽兽!畜生!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包姑满脸泪水地指责着。
“你自己看看清楚,包姑!”村长指着女孩说。
包姑痛苦地爬到小女孩身旁,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血已经染透了她的整件上衣,她应该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的肩膀处竟然连一处伤痕都没有。包姑吓得坐在了地上。
村长指着昏倒在地上的小女孩说:“她不是人。”
包姑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念着:“小唯,小唯……”
在她脑海里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小女孩的情形:那是几天前,她还在山里采茶的时候。见到路旁有个小女孩正衣着单薄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痴痴地看着她。她笑着走过去,从自己采茶的背篓里取出水壶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用稚嫩的双手接过水壶,打开,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喝完后,她窃窃地将水壶还回去,口中说出了两个字:“妈妈。”
那正是她心中最深的渴望,她丈夫在上战场与她缠绵的一夜,为她唯一留下的女儿,在残酷的瘟疫来临时轻易地死去了。然后,丈夫也没有再回来。此刻眼前又有人叫她妈妈了!她一把抱住她,心想一定是自己的女儿回来找自己了。她给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唯月。
可是,自从唯月来到她家之后,村里的家禽、稻谷都神秘的失踪了,甚至连路边的花都凋谢了。正当村长为此烦恼时,古怪的道士白猴竟然不请自来,硬说有妖怪进入了村子,并指明了是唯月,要带人来抓走唯月。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她带着小唯月连夜逃走,被自己的村民一路追赶。他们在白猴的带领下,用尽了各种方法追捕他们。她甚至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而被陷阱中的铁箭贯穿了整条腿。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千辛万苦保护着的人竟然是个妖怪?
想到这里,包姑再也忍受不了,她放声地干嚎了起来,那声音不像是来自人的灵魂深处。
雨停了,可能因为已是六月初了。但天依然不肯放晴,空中的云变幻莫测地涌动。云层中的暗处闪动着紫色的电光。
游星守骑着黑马在这种诡异的天气里飞速地奔跑。他已远离了自己的家,以及兰菱的香味。这一路上,他四处打听不死族的下落。但其实却是根本不可能打听到的。皇帝只给了他一条旧玉块,说是寻找居住在南方的不死族的钥匙,却再也不肯透露更多。关于救过他的那个不死族人,他也只字不提。
还有什么办法呢?就往南方去找吧!游星守想。于是他从北方一直搜索到这里。在他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村子,村子的围篱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拾荒镇”。他勒紧缰绳,让马停下,飘然地降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请问,有没有听说‘不死族’的事?”他向以往一样向见到的第一个人问同样一个荒诞的问题。
这个人听到他的问题时,竟然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然后她害怕地想往后逃走,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游星守看到她的腿上有一处紫黑的伤口,跌倒时伤口又裂开,从里面往外面流出暗红色的血。
“你受伤了?”他边问边从腰带里取出药粉,不顾众人的围观,替中年女人擦上。女人眼中仍然满是恐惧,没有一丝感激。旁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偶尔传来几声嘲笑。女人不待游星守帮她包扎好伤口就慌张地爬起来,朝街的另一边旁去了。
游星守茫然地看着她离去,这时有旁人上前笑着跟他搭话:“你是新来这的吧,她是包姑,疯了。”他指指自己的头,做出滑稽的鬼脸。但游星守一点也不想笑。
“我想向您打听,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不死族的事?”
那路人露出得意的笑脸,又环顾围观的其他人,大声说:“什么不死族,不过是个妖怪罢了。白猴法师有办法处死她!”
游星守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问:“你说什么!不死族会死?你见过不死族?”
“你放开!”那人痛苦地挣扎着,两手捶打着压在他脖领上的手。
“啊,对不起。”游星守察觉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掏出了一些钱币放在他手里说,“刚才一定抓伤了你,用这些钱去看病好不好?”
“好,好!朋友,你真是贵人啊!”那人喜形于色地捧着钱币。
“你真的见过不死族吗?”游星守借机问下去。
“当然,我告诉你,不光只是我,这里所有人都见到过。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其实是杀不死的。拿刀砍也砍不死,事实上你根本不会见到伤痕。”那人越说越兴奋拿手比划着,他身旁的人也附和着。
“她在哪?”游星守强忍着激动颤着声音问。
“我不知道。”那人摊开手说。
游星守做出失望的表情。急于献媚的那人急忙说:“不过朋友你还真幸运,因为傍晚时就是白猴道人处死那妖怪的时刻了。啊,你瞧,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死族也会死?”
“白猴道人可是魔道的克星啊。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捉到那个不死的怪物。他在抓到妖怪以后对村长说,他会准备道法所需的材料,而将在今天天黑时将妖怪在前面的广场处以极刑。”
“是那个广场吗?”游星守指指前方的一大块空地。
“是啊,就在那……”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前面的“贵人”已经掉转头钻出了人群。他急忙跟了出去,他还想再与这位“贵人”多攀谈几句。可等他钻出了人群时,“贵人”已经不见了。
黑夜很快来临。村庄被夜幕笼罩着,一切都像是紫色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没像平时那样升起炊烟。因为村民们都被吸引到了广场旁,不仅因为那里被燃起的火把和巨大的火油灯照得灯火通明,还因为传说中的“灾星”、“不死族”将于今晚在这被处死。
游星守栖身在远处的一颗树上,在夜幕下像一片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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