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笑得阴惨的儿子,半天才惨笑道:“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说,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太后说事成之后就封我为太子,不日将登基为螭国的新皇。”拓拔沅得意地一笑,“皇阿布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两个弟弟的!”
望着他那虚伪的笑容,拓拔啸有些泄气,从来没想到这个儿子竟会如此阴狠。为了皇位竟不惜杀死自己的父亲。
他勉强支撑着身子靠在床榻上,半天才断断续续问道:“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怎么不重要?做了皇帝,普天之下都是我的了,到那时候,有数不清的美酒佳肴,有数不清的美人投怀送抱。”
“沅儿,你错了,皇阿布告诉你,皇帝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你需要有一颗仁心,担得是天下黎民百姓的责任!这个皇位,你要不起!”拓拔啸语重心长地说着,死到临头,他还是想这个儿子能幡然悔悟。
“皇阿布,你从来都以为我不行,所以从来都没想过立我为太子!是不是?”拓拔沅急了,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皇阿布没把他放到眼里。
拓拔啸望着歇斯底里的儿子,无声地长叹。
乌尔干站在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你们父子说完了没有?大皇子,快点动手才好,不然夜长梦多!”
拓拔沅看了看半躺在那儿喘气的父亲,决然地转身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乌尔干带着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拓拔啸。
想来那乌尔干又使了什么阴招了,不多时,就听拓拔啸呻吟声阵阵传来,可是没了方才那般凄惨,也许他极力忍着身体上的巨大疼痛,为的就是不想让秘道里的儿子担心吧!
足足折腾了一顿饭的时辰,上头光听见乌尔干的声音,却听不到拓拔啸的了。拓拔浩大惊,浑身一软就靠在了墙壁上。月然也心惊肉跳的,是不是拓拔啸已经被乌尔干给杀了?
就在他们害怕无助的时候,就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妇人的嚎哭声,渐渐地那声音近了些,却是朝着这个寝宫而来的。
月然心下惊骇:今晚上除了冯氏是这场屠杀的主谋,还有哪个女人能来这里?
哭声已经到了宫门口,就有人进来禀报:“大祭司,太后和皇后娘娘驾到了!”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进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过,那个先前嚎哭的妇人哭得声音更大了,似乎是看到了拓拔啸的惨状,她呜呜哭个不停,嘴里还劝着,“皇上,皇上,您快点儿说啊,太子到底去了哪里?皇额赫说了找到了太子不会杀他的。”
听见这个话,拓拔浩和月然都松了口气,看样子拓拔啸并没有死,不过接下来更让他们揪紧了心。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拓拔啸大口喘气儿,“浩儿要是让他们找到还能有活路吗?哈哈,朕倒要看看你们姑侄怎么对待朕的!”
他说完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一样,想歇一歇。
冯茵跪爬着到冯氏跟前,苦苦哀求:“姑姑,不,母后,您就饶了他吧?放他一条生路吧?”
冯氏气得一把推开她,怒道,“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维护他?别忘了他当初宠着梅妃那个贱人的时候,可是你让哀家下手的!”
听此言,拓拔啸骤然睁开眼睛,一手指着冯氏怒道:“是你,都是你干的?朕究竟哪点儿不如你的意?你竟这般狠绝?”
“不如意的事儿多着呢。你现在也知道什么叫天人相隔,什么叫刻骨铭心了吧?哀家就是想让你尝尝这个滋味?怎么样?还不错吧?”冯氏欺身上前,俯下身子笑看着拓拔啸因怒极而憋得紫涨的脸。
她忽然仰天长笑,半天,才低下头说道:“当年,你是怎么杀高城的,哀家今日就百倍地还回来!”
“高城?你的奸夫?”拓拔啸身中剧毒,又受了伤,早就没了力气,这时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神深邃而悠远,思绪慢慢地回到了过去。
“你这个荡妇,皇阿布才去没几天,你就勾搭上高城了?这要传出去,天下人该怎么看你这个一国之母?朕杀他那是为着我们皇家的声誉。”
“声誉?去他的声誉。”冯氏忽然暴怒起来,“说哀家是荡妇,那也是你们拓拔家逼出来的。哼,你有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你就能三宫六院、左拥右抱的,哀家就是想挑战你,想激怒你,怎么样?这生不如死的滋味还不错吧?”
这两个人已经到了痴癫的地步,谁都不让谁,就是想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了半天,冯氏总算是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了,回过头冷冷地吩咐乌尔干,“还不动手吗?”乌尔干领命,就让人上前去。
冯茵吓得忙抱着冯氏的大腿,哭道:“姑姑,您就绕过他吧。哪怕废了他的帝位,我愿意带着他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老死终生,再也不出现!”
“哼,饶过他?没那么容易!当初他可曾饶过高城?”冯氏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满眼里都是恨意。
拓拔啸知道她杀心已起,心里慢慢地反而平静下来,看了冯茵一眼,冷冷说道:“你不必做这副假惺惺的姿态,朕不需要。朕只求一死,要死就死得其所,朕不会放弃这九五之尊的。冯氏,就算是你杀了朕,对外,还得宣布朕是暴病而亡的是吗?这一辈子,朕只能是皇帝,你也不敢对外宣称废了朕!”
他挑衅的语气激怒了冯氏,只见她浑身轻轻地抖动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好,将死之人,逞逞口舌之利也是好的。不错,你很聪明,哀家是得告诉外头人,就说你重病在身不治而亡。可是哀家有办法让你死了都不安心。”
盯着拓拔啸因为紧张而变大了的瞳孔,冯氏得意地笑道:“哀家要把你的皇子斩尽杀绝,还要把你的公主们卖到窑子里去。你死了,哀家会把你挫骨扬灰,让你和梅妃那贱人生生世世不得相见。皇后,你可满意?”
这样残忍的事儿,她说得流畅又自然,仿佛在闲话家常一样。拓拔啸终于不再淡定了,他一手指定冯氏,低声嘶吼,“你这个毒妇,妖婆,你会不得好死的!”
“哀家怎么死不用你来操心!可惜你都看不见了。动手吧。”她扔下这句话,就扶着宫女的手施施然地走到外间去了。
乌尔干命人围住了拓拔啸,他俯身阴沉地笑道:“皇上,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我待会儿让人把活儿做利落点,不至于太痛的哦。”
说着,就让人动手。却不料冯茵这时候扑身而上,趴在了拓拔啸的身上,那明晃晃的大刀就砍在了她的肩胛骨上,痛得她“哎呀”惨叫起来。
乌尔干吓得忙命人住手,上前看了看冯茵的后背,摇头道:“皇后,你这是为什么?太后不会为难你的。”
冯茵慢慢地转过身来,惨笑道:“他是我夫君,是我少女时的梦。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死一块儿死吧,何必多话!快动手吧!”
拓拔啸神色已经大变,他一双苍老的手半天才慢慢地抚上冯茵的后背,凄惨地笑道:“你这是何苦?你不必为了我这样。”
“皇上,妾这一生都是您的人,死了也要和你一起。”冯茵断断续续地说道,“就让妾陪您一起死吧。”
拓拔啸浑浊的眼睛里汪满了泪水,哽咽道,“非是朕不想亲近你,实在是你是冯家的人,太后处处为难朕,朕心中有气啊。皇后,你,不要这样。”
哭声惊动了太后冯氏,她进来看到冯茵半死不活地趴在拓拔啸身上,什么都明白了。
心痛地指着冯茵,她微微摇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你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踏地的?他死了,哀家做主还能把你嫁出去,找一个心疼你的男人,岂不是很好?”
“姑姑,我心意已决,您不用劝了。就让我陪着他一起走吧。”冯茵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良久,冯氏才摆手,“放火烧了这宫殿,死生攥在她手里,她要是想活,自然会出来!”
一桶桶的清油浇在了宫墙根上,拓拔啸和冯茵两个互相依偎着半躺在榻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大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周边的士兵早就撤下去了。拓拔啸晃了晃冯茵的身子,低声劝道:“你要是想走,此刻还来得及!”
“不走了,这一生,能死在你的怀抱里,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冯茵眼神迷离地望着拓拔啸,微笑道:“说说咱们小时候的事儿吧?我爱听……”
“嗯,小时候,你常常到宫里来,我们俩瞒着乳嬷嬷上树掏鸟,有一次,你还从树上摔下来,头上刮破了一个洞,至今,在鬓角处还有一个疤。”
“在这儿呢。”冯茵拿着拓拔啸的手摸上她的额角,两个人都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外头院子里,拓拔沅在高声大喊:“太子拓拔浩伙同宫人发动政变,致使皇帝遭遇不测,我等这就去捉拿太子拓拔浩!”
吵得沸沸扬扬的,连秘道里的拓拔浩和月然都听得一清二楚。拓拔沅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月然,其实他存着私心的,他以为她把那包药粉喂给拓拔啸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毒发?他想着找到月然还要纳她为妃呢。
月然和拓拔浩两个躲在秘道里,早就被外头的大火给烤得受不得了。拓拔浩听见外头哔哔啵房梁倒塌的声响,拳头紧了又紧,眼睛里满含着仇恨的光芒。
秘道里的温度逐渐攀升,虽然不至于有性命危险,可这么热下去,也让人受不了。况且空气越来越稀薄,月然已经觉得头有些发晕了。她想着决不能在这里待的过长,不然,两个人最好得闷死在这里头。
见拓拔浩兀立在那儿不动,她也不想去打扰他,人家的父亲在上头正被烈火烧着,这个时候他心里还不知道痛成什么样了,自己再去打扰他,那不是自找难看吗?
于是她一个人闷不作声地在里头摸索着,看看能不能找到逃出去的出口。秘道里空间比较开阔,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摸得着那些机关之类的东西,可是月然不放弃,她总觉得这秘道若是没有出口,他们在里头真的就像拓拔浩先前说的那样,成了鳖了,就等着人家来捉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拓拔浩才回过神来,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才想起来这里头还有一个人。
漆黑的空间里,他看到月然正在摸索着什么,不由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找出口,总不能在这里头等死啊。”月然慢悠悠地回道,她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他们还要在里头待多久。
拓拔浩默不言声地晃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墙壁龛里的蜡烛,里头一下子亮堂起来。月然回头望了望,暗自腹诽:这家伙,怎么早不点着啊?害她在里头瞎摸瞎撞的。
拓拔浩似乎抛开了个人的恩怨,也随着月然一块儿找起来。他的目光沉痛又坚定,找出口的目的就是为了活下去,日后能为父亲复仇!
少年的心理已经发生了蜕变,不再是那个有着依靠的太子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人人追捕的罪犯!
月然走着走着,忽然感到有一股凉风吹来,她精神为之一震,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是不是出口就在这个地方?
她忙招手叫过拓拔浩,指着那个地方说道:“你伸出手来试试这个地方有没有风?”
拓拔浩忙伸手,半天也点头道:“确实有风,只不过怎么打开呢?”
“总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皇上造这个秘道一定会留下逃生的路口的,可惜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听着月然笃定的话,拓拔浩也开始认真搜索起来。
摸来摸去,月然总感觉自己手底下有一块石头与众不同,稍稍突起,又很圆滑,难道这就是秘道的机关?
她试着推动了几次,可是纹丝不动。她无奈,只好喊过拓拔浩,“你看看这石头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拓拔浩过去相了相,也点头道:“确实有些奇特。”他双掌运力,猛地对着那石头推了一下,月然发现那石头好似……动了一下。
她大喜,忙让拓拔浩再用力些。拓拔浩也不厌其烦,推了几次,终于,最后一次,他们听到一阵扎扎的声音传来,抬眼看时,前方的墙壁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口,随着那口子越来越大,拓拔浩拉着月然就从口子里跃过去了。
眼前又是一片开阔的地方,迎面的风吹来,让他们刚历经了火烤的身子立即觉得舒爽极了。
月然看了看这地方,却忽然又转身回去了,拓拔浩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忙喊道:“你不想逃出去吗?”
月然笑嘻嘻地回道:“我要带些东西,不然到了外头一路逃亡怎么活呀?”
她四处扫了扫,把一些干粮打成包儿,交给拓拔浩背了。自己又拿起牛皮水囊晃了晃,里头有不少的水,这才放下心来,把水囊别在腰间。
又把榻上的毛毯叠了叠,顺手也背在了后背上,这才跟着拓拔浩一路往前走去。
拓拔浩还埋怨她:“背这么多东西怎么逃命去?”
月然只笑嘻嘻地,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个没过过苦日子的太子,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他们往前走了也不知道多少路,迎面的风越来越强烈了。月然感觉到离出口近了,她反而有些踌躇,不知道走出这出口面临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拓拔浩觉察出她的异常,回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不是,我在想,出去之后我们该往哪里逃?”月然说出心中的疑虑,拓拔浩听了只是长叹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低了头默默地往前走,虽然这里头黑洞洞的,只能靠着拓拔浩时不时地晃亮火折子才能看清道路,但他们还是感觉这出口很快就到了。
走了约莫有几里路,前头忽然有东西堵住了,近前看去,却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大石头。
月然借着火折子的亮光,相了相,少说那石头有千斤重,不知道当初拓拔啸把这么重的石头堵住洞口为的是什么。难道是想考验他们的臂力吗?或者是不想让敌人发现洞口?
反正这块大石头已经让他们两个束手无策了。半天,月然才揶揄拓拔浩,“你不是有功夫吗?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推得开!”
拓拔浩把背上的干粮往地上一放,拉开架势,长吁了一口气,运气于双掌上,对着大石头就猛地推去。
那石头硬是纹丝不动,少年的脸忽地涨红了,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月然,呐呐说道:“我……臂力不行。”
月然也着急了,高声叫道:“这可怎么好?万一要是出不去,我们要烂死在里头吗?不行,我们原路返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