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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已知大兄心意,笑问:“那大兄待怎样?”
张岱就笑嘻嘻道:“令宠王修微女中豪杰,惯行远路,而且也熟悉金陵之事,请她帮蔻儿赎身并带到京城——这就是愚兄要求介子弟之大事。”
张原道:“大兄,这事我可以帮你,只是我和修微只恐会因这事得罪了嫂嫂刘氏,这你可得向尔彛搴土跏仙┥┧登宄!
张岱道:“我父亲那里问题不大,至于刘氏,说清楚与否都一样,不管那么多,反正你定要帮我这一回,不然若蔻儿归了别人,那我后悔何及。”
来到泡子河畔张氏豪宅,张联芳走后,这豪宅顿时冷清了许多,每日高朋满座没有了,张岱其实也好客,但毕竟现在是庶吉士,每日要到翰林院学习,闲暇时间不多,在京时日也短,除了与庶吉士们和翰社一帮人往来,尚未结交京中三教九流——
张原即写信给王微说了李蔻儿之事,又给南京守备太监邢隆写了一信,上次王微来信说邢隆曾送了贺礼恭喜他会试高中,一直忘了写信去致谢,写罢两封信,想想又给邢隆手下的东厂理刑百户柳高崖写了一封信,为李蔻儿脱籍这种事当然不好向邢太监说,那是小题大做,也有点不敬,拜托柳高崖正合适,张岱也给李雪衣、李蔻儿姐妹写了信——
夜里,兄弟二人在后园张灯饮酒,张岱指着泡子河对岸那一片黑黢黢的园地道:“董氏宅园废了。”
第四百章 有喜
泡子河畔的董氏园林因为曾发生了杀人埋尸的大案,董其昌、董祖常受刑律严惩一死一残,董氏父子居住的这宅园就被认为风水不好,也就没有哪位士绅愿意购买,亭台精美、花繁树茂、极富江南意韵的董氏园林就这样荒废了,成了狐鼠出没之地,松江董氏的繁华豪奢已成往事,这没什么好说的了——
济南的秋露白酒颇香冽,是张联芳多年的珍藏,张岱不管那么多,搬出来喝,张岱不怎么会喝酒,两杯酒下去就面红耳赤了,张原颇有酒量,但很克制,也只喝了两杯就不再多饮,张岱微醺,起了思乡之情,摇着扇子仰望漆黑的夜空,悠然道:“介子还记得大父的那个门客张东谷吗?”
张原道:“酒徒张东谷啊,也算是山阴名士,善谑。”
张岱笑道:“对,就是善谑,汝师王谑庵也喜与张东谷谈笑,张东谷在大父门下最郁闷的就是酒不得畅饮,因为大父和我父、我叔都不喜欢喝酒,所以他也没得喝,他曾说我父叔辈‘肉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会吃不会吃’,此语颇韵,有晋人风味,但这两句话传来传去,却成了‘张氏兄弟赋性奇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意趣大舛了,这真是点金成铁手。”
张原道:“那日皇帝在慈庆宫召见群臣,御史刘光复明明是赞美皇帝和太子慈孝,皇帝耳背,没听清,近侍魏进忠转述,也不知魏进忠怎么歪曲了刘御史的话,皇帝大发雷霆,差点杀头。”
张岱道:“管子云‘疏不间亲’,但亲要间疏就容易得很,所以说枕头风好吹、内侍易掌权,刘瑾、王振辈不就是这样掌权的吗。”
张岱对那个魏进忠浑不在意,又说张东谷之事:“——张东谷好酒贪杯,家贫如洗,全仗大父接济,有一次他与恶少讼,恶少诬指东谷为万金豪富,东谷忙忙走诉大父说‘绍兴人可恶,对半说谎,便说我是万金豪富’,万金对半,那也有五千金啊,大父常举以为笑。”
张原道:“这几年没看到张东谷——”
“死了。”张岱道:“前年就死了,醉死的,腊月的天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一跤倒在房门前,也不知是醉死的还是冻死的。”说着摇摇头,起身去烹茶。
张原跟去在边上看,张岱亲自动手,学的是闵汶水的茶艺,说道:“去年过金陵未饮闵老子茶,遗憾。”
张原笑道:“那时大兄正与李雪衣、李蔻儿姐妹大被同眠,哪会想到闵汶水。”
张岱哈哈大笑,说道:“流言可恶啊,我张宗子可是坐怀不乱。”
张原笑着拱手:“佩服,佩服大兄。”
不料张岱笑声一低,说道:“介子,你说我是不是把李雪衣也一并娶了?”
张原点头道:“好主意,李雪衣姐妹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娘,似乎也可以一并娶。”
张岱大笑,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老鸨正是李雪衣、李蔻儿的亲娘,我若把姐妹二人娶了,她们这个老娘自然也要跟来要我养老送终的。”
兄弟二人品茶、围棋、谑谈,二更鼓罢,二人各自回房歇息,安排给张原的住处是西堂客房,穆真真服侍张原沐浴,然后自己洗,蹲在浴桶里搓揉着饱满瓷实的身子,一边和张原说话:
“少爷,素芝姐姐都有身孕了——”
七月初的天气依然闷热,夜间也未见清凉,张原“哗哗”的扇着扇子,目视浴桶里的穆真真,穆真真头发盘着,露着雪白的脖颈,还有半截酥胸,有时腰一挺,就双峰全露了,房间里好似升起两轮皎洁的圆月——
见张原看过来,穆真真含羞一笑,身子沉下去,嗯,月亮掉进水里了。
“我没听大兄说起,素芝和你说的?”
张原走近浴桶,看水里的月亮。
穆真真蹲在水里,仰头看着张原,应道:“是,就是方才说的,有三个多月了,素芝姐既高兴又担心。”
张原道:“担心什么?”
穆真真道:“素芝姐姐想生个女娃,这样少些麻烦,因为,因为——”
张原接口道:“因为大妇刘氏不是很和善是吗?”
穆真真轻声一笑:“少爷什么都知道。”
张原这时猛然想到一事,问:“真真,你方才说素芝都有身孕了,为什么要加个‘都’字?”
穆真真脸一红,说道:“没什么,婢子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张原问:“真真,近来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穆真真道:“没有啊,婢子身体好得很。”
张原单手掬起浴桶里的温水浇在穆真真雪白的脖颈上,口里道:“我记得每次月末和月初有那么五、六天,真真是不能跟我外出的,今日可是七月初一。”
穆真真一愣,本来是臀部贴着脚后跟跪坐着,这时挺坐起来,雪白的肌肤上的好似镀了一层水釉,这层水釉又迅即退缩、凝结成一滴滴水珠慢慢滑落,玉峰怒峙,珠圆玉润——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穆真真又惊疑又惊喜地问,幽碧双眸闪着光。
张原伸手将少女高耸玉峰上那几滴不肯滑落的水珠抹去,既来之则安之,手就不肯离开了,说道:“再等几天再看吧,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也有孕了。”
穆真真喜不自禁,想忍也忍不住,身子俯过来,脸贴在张原胸腹间,声音带些呜咽:“真的吗,少爷这么一说,婢子就觉得是真的了,婢子这几天稍觉容易困倦,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呢。”
张原抚着穆真真光洁的背部,含笑道:“我们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月事有时晚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穆真真道:“婢子自十四岁来——来了以后,一向很准时的,这次已经晚了四天了。”
张原道:“过几日我带你去看医生。”
穆真真快活得心浮浮跃跃,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怀孕了,她没有素芝那样的担心,少奶奶已经生了鸿渐小少爷了,她就是生男孩也可以,而且少奶奶脾气也好,痴痴道:“少爷,婢子想生个男孩。”
女子一旦母性发作,那是不可抵挡的,张原道:“好,就生男孩。”
穆真真道:“生男孩长大以后也可以保护——少爷。”
张原“嘿”的一笑:“怎么,生儿子就为了当保镖吗?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保护。”
穆真真欢喜不尽,柔声道:“君子一生一世都是跟着少爷的。”
七月初二是周延儒到文华殿教授皇长孙《千字文》,七月初三皇长孙休息,七月初四才轮到张原,当了东宫讲官后的最大好处就是有了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除了教授皇长孙那日要待在宫中之外,其他日子既可到翰林院坐堂,也可待在家里说是准备讲章,讲解《千字文》又需要什么准备的呢,翰林院本就是清贵悠闲之地,现在成了东宫讲官就更悠闲了——
七月初三这日张原就没去翰林院坐堂,他头戴逍遥巾、身穿直裰道袍,带穆真真去大慈延福宫附近的一间医药铺看医生,清墨山人的妻子董奶茶怀孕就是在这家医铺诊视的,那医生不认得状元郎,见穆真真是婢女打扮,也就懒得多客气,搭了脉、问了话之后就说是有孕了,问:“要不要打胎?”医生阅人多矣,有些大户人家的婢女被老爷或者少爷搞大肚子,怕被奶奶或少奶奶知道,就来讨几帖打胎药吃——
“打胎!”张原眉头一皱,随即明白了,说道:“要保胎。”
医生看了张原一眼,说道:“那就少干重活,别的就没什么了。”
穆真真并不在意医生的态度,她心里快活无比,跟着张原出了药铺,到了大慈延福宫门前,清墨山人正在布设卦摊,董奶茶在边上帮手,董奶茶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原先清秀瘦弱的少女现在变得丰腴红润——
“真真姐好,张公子好。”
董奶茶先看到张原和穆真真,赶忙招呼,又问穆真真一早出来何事?
穆真真道:“没什么事。”
张原和清墨山人闲聊了几句,问清墨山人算卦生意可好,是否要典一个小店铺,这样摆摊风吹雨淋的太辛苦?
清墨山人道:“山人正有此意,只是还少些银钱——不不不,不用张公子帮忙,山人受张公子之惠多矣,山人已积攒下十余两银子,准备九月间或租或典一处房子,既可居家也可开店,奶茶大约是十一月间分娩。”
张原道:“那好,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回四合院前,穆真真道:“少爷,婢子的事先不要和商夫人她们说。”
张原道:“为什么,这不是喜事吗?”
穆真真忸怩道:“少爷,先不要说好吗?”
张原道:“依你,待澹然进京再说吧,那时你肚子比董奶茶也小不了多少了,你现在就得注意,小盘龙棍、射箭这些少练,练时不要大步奔跃。”
穆真真应道:“是,婢子知道了。”又问:“那每日到玉河桥上接少爷可以吗?”
张原道:“这个无妨,你现在肚皮还不大。”
穆真真抿着嘴笑。
第四百零一章 吃奶
七月初四辰时二刻,张原身穿讲官大红袍,从东安门入皇城,自梃击案后东安门守卫就森严了许多,五军营的叉手围子手要仔细验看入城者的身份牙牌,进宫城东华门时又要验一次,外廷官吏入宫还必须有勘合牌,也就是说宫城内府会把今日要进宫的官员、吏役姓名和勘合牌预先交给值守警卫,然后由值守警卫一一验对,对那些事先没有领取勘合牌或者有勘合牌却未事先登记的临时入宫者的审查那就更严了,这自然增加了很多麻烦,但有燕山前卫指挥使朱雄革职为民的前车之鉴,各卫指使挥使哪敢大意,以前卫兵值勤时冒名顶替、擅离职守的现象暂时杜绝——
东宫讲官的大红袍很醒目,新科状元谁人不识,无论是皇城守卫还是宫城守卫见到张原都极为敬重,重重大门通行无阻,张原进到东华门,皇长孙的伴读小内侍高起潜已经在等着他,叉手唱喏后接过张原手里的小书箧,跟在张原身边往文华殿行去。
张原问:“皇长孙这几日学得如何?”
高起潜迟疑了一下,答道:“不瞒张修撰,哥儿自出阁读书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呢,哥儿不爱读书,回宫后做起木工活却乐此不疲,要我也在边上帮手,小的很为难,不依哥儿吧哥儿不快活,依哥儿胡闹吧哪一天千岁爷问起哥儿的学业,小的定要挨打。”
张原道:“无妨,待我来好生开导殿下。”
高起潜脸露喜色,说道:“干爹也说张修撰定然教导有方,没什么事能难得住张修撰。”
张原笑了笑,说道:“小高公公,你干爹让你做皇长孙伴读可是费了不少心力吧。”
高起潜道:“是,有很多人争呢,是干爹恳求王公公在千岁爷面前说情才成的。”
张原道:“这也是因为你聪明好学,不然王公公说情也没用。”
高起潜甚喜,说道:“多谢张修撰夸奖,小的一定会努力做好皇长孙的伴读,不负干爹的栽培、不负张修撰的教导——张修撰请看,我干爹在门前等着呢。”
钟本华在文华殿门前的古柏下向张原拱手寒暄之后领着张原经过穿廊到后殿主敬殿,前殿是皇太子的讲堂,为免繁文缛节浪费时间,皇长孙的讲官不用先到文华殿觐见皇太子,径去主敬殿为皇长孙进讲便可。
这种日常讲学比较随意,除了东宫内侍,并无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在场,张原在殿内稍等了一会,就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魏进忠陪着皇长孙朱由校到了,相互见礼后坐下,伴读高起潜则跪在皇长孙身边的一条小书案边,案上也有一套书籍笔墨——
张原问:“殿下,前日周讲官讲解《千字文》讲到哪一句了?”
朱由校眼神呆滞,显然对读书毫无兴趣,答道:“笃初诚美,慎终宜令。”
张原点头道:“不错,周讲官一天时间就讲了二十二句八十八字,殿下先朗诵一遍《千字文》前面学过的文字吧。”
朱由校便机械地大声读了起来,伴读高起潜一起小声读,须臾读毕,朱由校不待张原吩咐,就翻出《三字经》读了起来,眼睛盯着书本、一句一句读的也没错,但明显心不在焉,绍兴俗语“唱书歌”、“坐船”就是指这种学习状态。
张原不禁摇头,心道:“这样的教法不行,皇长孙本不是爱读书的人,强逼着他坐在这里念‘人之初性本善’只会念得焦躁不耐,还不如放任他做木工活去。”
待朱由校念完《三字经》再取《百家姓》念时,张原道:“且慢,就念到这里。”
朱由校愣愣的看着张原,张原道:“今日先不学新课,由殿下向我发问,问什么都可以。”
朱由校眼神好比成黑白图片逐渐变成了彩色,慢慢有了神采,问:“真的问什么都可以吗,张先生?”
张原微笑道:“岂敢哄骗殿下,请殿下发问。”
朱由校看着张原,过了一会,问道:“张先生,上回孙先生没对我说清楚为什么人要成圣成贤,张先生和我说说?”
张原言而无信,第一个问题就不答,却问朱由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