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_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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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 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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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有何好笑!”
名叫鸿渐的男子怒道:“我姓方,名世鸿,字鸿渐,现为尚宝司正六品司丞,这很好笑吗?”
张原脑海里灵光一闪,问:“你与方阁老是何关系?”
方世鸿冷笑道:“正是家严。”心里有些得意,眯起那双凤目,等着看张原前倨后恭的丑态。
张原听到这男子说是姓方,立即就想到方从哲,这男子容貌与方从哲有几分相似,都是卧蚕眉、丹凤眼,一表非凡,但从这言行看,这方世鸿方鸿渐却是个草包,很好很好,方阁老啊方阁老,你竟有这样的儿子!
边上那个貂裘男子幸灾乐祸道:“两位听明白了没有,这位是当朝首辅的公子,嘿嘿——”
张原问:“方公子是最近才来京城的吗?”
貂裘男子代答道:“正是。”
岂料张原把脸一板,冷冷道:“方阁老清名素著,为朝臣楷模,岂会有这样一个调戏妇女仗势欺人的儿子,定是招摇撞骗之徒假冒方公子——来人,把这个假冒的方公子揪起来,送到兵马司去。”
汪大锤象猎豹一般应声跃出,三拳两腿就打倒对方的两个随从,能柱、冯虎,还有来福、能梁见汪大锤动手了,也一拥而上,王微身边的薛童摸出弹弓,装上硬泥丸,觑准那个敢取名鸿渐的家伙就是一记泥丸,正中方世鸿的额角,顿时皮破血流,捂头呼痛——
方世鸿和友人带来的仆人随从当中有两个颇有拳勇,但敌不得汪大锤奋不顾身,而且能梁、能柱兄弟还有冯虎都是惯于斗殴的,很快就被打倒打散,汪大锤上前一把揪住方世鸿,劈脸就是一耳光,若不是张原喝住,方世鸿会被打得半死。
方世鸿的几个朋友惊得目瞪口呆,见方世鸿被揪住,还打得头破血流,慌忙叫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他的确是方阁老的公子,千真万确。”
张原道:“绝然是假冒,方阁老最重声誉,岂会有这样为非作歹的儿子,你们三个是招摇撞骗者的帮凶,一并抓起来,交由官府处置。”
冯虎几人把方世鸿的这三个朋友按跪在地上,敢动弹就是一耳光,方世鸿帽子被打落、发髻被揪散,额角还肿起一个包,狼狈不堪,发狠道:“好好,我们见官说话,我们见官说话。”怒视张原,恨不得把张原千刀万剐。
张原盯着方世鸿道:“我不会和你去见官,我会去见方阁老,告诉他有人冒充他儿子败坏他名誉,方阁老必定感谢我。”
武陵春走上岸来,对王微说了几句话,王微就过来扯扯张原衣袖,对张原轻声道:“相公,那武陵春说这个方世鸿真是方阁老的儿子——”
武陵春是好心,张原低声回应道:“我倒是怕他不真。”
王微就知张原自有计较,便与李蔻儿退到木栅门边,这时,听得马蹄声响,东城兵马司的一个吏目骑着领着一队步行的差役赶到了,行动很快,方阁老的公子被人欺侮,他们岂敢拖拉磨蹭——
那个报案的帮闲气喘吁吁跑在最前头,到近前一看,方世鸿和另三位公子少爷都被强迫跪在冰冷的湖岸边,其余仆从要么倒地呻吟,要么远远的不敢靠近,这帮闲大叫:“鸿渐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竟敢打你!”上前就要搀扶方世鸿,被汪大锤一推,一跤跌倒。
方世鸿见官差到来了,大叫道:“各位公差,在下方世鸿,尚宝司司丞,家父乃当今首辅方中涵,这几个凶徒辱骂殴打我,速速将他们拿下——”
不料那吏目根本没朝他这边看,下马向张原拱手道:“张修撰,发生了何事?”

第四百四十五章 登门打脸
三月间董氏父子的杀人埋尸案,东城兵马司的这位姓程的吏目跟随指挥使来泡子河畔查案,那时就识得张原,其后张原钦点状元、簪花夸街,入翰林院为修撰官,又被推举为东宫讲官,在各党之间周旋,赞誉固然多,非议也不少,程吏目屡屡听到关于张原的传闻,上月的国子监大辩论,东城兵马司负责警戒,程吏目再次见到了张原,张原还向他点头致意,张原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只要是认识的,不管对方地位多么卑微,张原遇上了都会打个招呼或者点个头,从不以富贵骄人,所以程吏目对张原印象颇佳——
张原道:“程吏目,这位是我大兄张宗子,现为庶吉士。”
程吏目向张岱拱手道:“久仰,久仰。”山阴张氏一科三进士,两个入翰林,的确是让人久仰啊。
张原又道:“那边两个女子一个是我的侍妾,姓王,一个是我大兄的爱妾,姓李——”
程吏目朝木栅门那边一看,两个绝色佳人并肩而立,虽是冬装,却也难掩妖娆身段,不禁暗赞道:“张氏兄弟艳福不浅,果然是才子配佳人啊。”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拱手道:“张修撰请讲。”张原向他介绍张氏女眷当然是有缘故的。
只听张原续道:“她二人出后园想要这湖里撑冰床玩耍,却遇这几个无赖浪荡子出言调戏,我大兄赶来与他们理论,他们反倒要我大兄向他们道歉,我过来问他们,这个男子——”,朝跪在地上的方世鸿一指,“此人起先自称是尚宝司的官员,后来觉得尚宝司不足以威吓我等,就又自称是方阁老的公子——”
方世鸿左眼被额角流下的血污蒙住了,睁着右眼大叫道:“家父就是方中涵!”
张原故意装糊涂:“中涵?”
方世鸿被迫当众跪着,羞愤得要发疯,大声道:“方中涵就是方从哲,姓张的狗贼,不管你是什么官,我方世鸿与你不死不休。”
张原摇着头道:“程吏目你看,哪有做儿子的直呼父亲姓名的,这绝然是假冒,这几个恶少带着恶仆四处招摇撞骗,败坏方阁老的名声,窃以为与党争有关,应是有人要故意损害方阁老的清誉,我既遇上了,当然不能不管,程吏目,你先带人把他们都押到兵马司监牢去,方阁老那边我会亲自去登门说明,到底要如何处置还要看方阁老示下。”
程吏目看着披头散发、半面血污、咬牙切齿、胡言乱语的方世鸿,怎么也不象是堂堂首辅之子,又知张修撰断案如神,董氏埋尸案和前日的蔚泰酒楼女真奸细案都是张原揭出真相的,不信张修撰难道信这个跪在地上的肮脏家伙,当下命手下差役把这伙男男男女都押回衙门审问——
张原又大声叮嘱程吏目道:“那几个青楼女子是被这无赖恶少蒙骗的,带回衙门问完话后不要难为她们,早早放她们回去。”说这话时,向立在边上的武陵春点了一下头。
程吏目躬身道:“卑职明白。”当即与差役将方世鸿及其三个朋友、五个帮闲、十二个家仆,还有四个妓女都押回东城兵马司,那方世鸿还在大喊大叫,出言威胁押送他的差役,真是自取其辱,腿上又挨了一棍,悲愤憋屈,无可名状。
方世鸿一行被押走之后,泡子河畔恢复了清静,午后冬阳照在冰面上,反光耀目,十几个拖冰床的民众站在一边发愣,刚才那伙人坐了半天冰床都还没给钱哪。
张岱含着笑,在张原耳边道:“介子,你胆子不小,方从哲的儿子也敢打。”
张原道:“不知者不罪嘛,这是在我们家门前,不是我跑到方家去寻衅。”回头对王微、李蔻儿道:“叫澹然、小兰、小徽还有刘嫂嫂她们一起来玩冰床吧。”
商澹然她们已经听说后园的纠纷,早就等在栅门里了,这时走出来询问,张原道:“没什么事,你们只管坐冰床玩——姚叔,备车,我要去大时雍坊。”
张岱道:“介子,我与你一起去见方阁老。”
大时雍坊在千步廊西侧,是京中权贵聚居区,首辅方从哲的四合院坐落在大时雍坊中段,也是工部配给的,比张原在李阁老胡同的寓所大了何止一倍,这座四合院有些年头了,最早是严世蕃的府第,严氏倒台后,房产被抄没,严世蕃的豪宅一分为二,除了方从哲的这座四合院,另一座院落现归郑贵妃之兄郑国泰所有,郑国泰之子郑养性那日拜访张原说要送一座大时雍坊的宅子给张原就是指这一座,若张原收了,那与方从哲就是邻居了。
这日午后,方从哲府上有两位客人来访,分别是礼部郎中邵辅忠和吏部文选司郎中王大智,邵辅忠是浙党,王大智是楚党,而方从哲祖籍虽是浙江湖州,但从高祖辈就随成祖朱棣到了北京,一直生活在大兴县,方从哲任首辅后,依靠的还是顺天的人脉和自家门生,而门生中以齐党亓诗教最为得力,所以方从哲是倾向于齐党的,又因为浙、楚、齐、宣诸党联合对付东林,所以方从哲与邵辅忠和王大智这些浙、楚官员的关系都还不错,但在五月梃击案中,三党意见不一,有分化迹象——
方从哲一手理着颌下美髯,一手端茶轻啜,放下茶盏,对邵辅忠道:“张原真的明明白白说了想出使朝鲜?”
邵辅忠道:“正是。”
方从哲道:“这可奇了,张原借大辩论之机,正要大肆推行他的所谓西学,为何却要去朝鲜!”
邵辅忠道:“下官也是不明其意,所以想先征询阁老的意见。”
方从哲沉吟片刻,心道:“明年是京察之年,党争必然激烈,张原要去朝鲜就让他去,也落得清静,但吴道南、杨涟辈会让他去吗?”说道:“按祖制、惯例办理吧。”
邵辅忠心领神会,道:“下官明白了,那下官先告辞。”邵辅忠知道王大智要与方从哲商议明年京察之事,京察虽是由吏部主持,但若无阁臣配合,那就很难施行。
邵辅忠走后,王大智道:“阁老,郑尚书让下官来请示阁老,丁巳京察将从明年何日开始进行?”
方从哲道:“这个还要皇帝来定,我明日上疏建议皇帝尽早颁旨确定京察之期,五品以下的官员从正月二十八开始考察,四品以上的从二月初二开始自陈,王郎中认为合适否?”
逢六年一轮的京察之年自然是越早进行越好,不然京官人人不自安,各种矛盾冲突会愈演愈烈,只有雷厉风行进行京察,该清除的清除、该提拔的提拔,才能迅速稳定朝局,浙、齐、楚三党现在是占尽优势,东林余党将在丁巳京察中被扫清——
王大智道:“郑尚书也认为京察宜早不宜迟——”
方府门僮来报,有客来访,呈上两份名刺,方从哲一看,卧蚕眉一挑,诧异道:“张原、张岱兄弟登门有何事?”
王大智也觉得奇怪,张原与方从哲不和是尽人皆知的事,张原因为上回大辩论之事与方从哲几近翻脸,但张原背后牵扯着不小势力,方从哲虽是首辅,却也无奈张原何,而且张岱、张原是新科进士,任职未满三年,不在明年京察考评之列,也就是说丁巳京察就算能把东林余党尽数贬出京城,但对张原及其翰社官员却无法贬黜,难道是张原自感丁巳京察后将势孤,想现在就与方从哲修好?
“阁老,那下官这就回去向郑尚书复命。”王大智起身告辞。
方从哲为笼络王大智,示以亲密,说道:“我还有事与王郎中商量,王郎中先在邻室小厅小坐片刻,待我看看张氏兄弟有何贵干。”
张岱、张原二人进来了,向方从哲施礼,分宾主坐下,仆人上茶,方从哲见张氏兄弟都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问道:“贤昆仲造访敝宅,有何指教?”
张岱是兄长,张岱说话,张岱道:“方阁老,京中有人故意败坏阁老的清誉,被我兄弟二人撞见,已扭送东城兵马司。”
方从哲心头一紧,值此京察将临的非常时期,东林党人料知必败,虽然平日标榜清高,此时想必也会不择手段反击,妄图败坏他的名誉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张氏兄弟明显亲东林,岂会这么好心,其中有诈,当下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宵小之徒妄想搅乱舆论,那是徒劳。”
张原也是微微一笑,心想:“方阁老笃定得很哪,好极,很快就能看到变脸。”说道:“方阁老,这不是一般的流言蜚语,而是有人冒充你的亲属在胡作非为,影响甚恶——”
方从哲脸色微变,坐正身子道:“冒充我的亲属,这是怎么回事?”
张原道:“方阁老容禀,事情原委是这样的,在下今日午后携家眷到泡子河畔我大兄寓所后门外坐冰床玩耍,却遇一群恶少,言语轻薄,我和大兄上前与他们理论,为首者趾高气扬自称是方阁老的公子,反要逼迫我二人向他们道歉,我和大兄素知方阁老重清誉令名,对家人管教甚严,方阁老为首辅数载,未曾为家人谋私利,岂会有这样仗势欺人的儿子,尤可笑的是,那个自称是方阁老儿子的恶少竟直呼阁老之名,所以在下断然不信他是方阁老之子,已命人将这伙招摇撞骗之徒拿下,交由东城兵马司处置,特来禀知方阁老。”
仪表堂堂的方从哲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双手直哆嗦。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无言的交锋
吏部文选司郎中王大智端着宣德窑印花白瓯茶盏,立在小厅帘幕后一边喝茶一边听方从哲与张岱、张原兄弟二人说话,待听得张原说明了事情原委,王大智是大吃一惊,白瓯小盏里的茶水都泼洒了出来,心想:“今年八月皇帝寿诞,下旨恩荫方阁老的儿子方世鸿为尚宝司司丞,方世鸿是本月初进京任职的,张原所说的招摇撞骗之徒极有可能就是方公子,那方公子怎么就与张原冲突起来了,这下子被扭送到兵马司去,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污点!”
又想:“这只是张原一面之词,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不明了,但以张原的聪明练达,岂会莽撞地把一个自称方阁老儿子的人擅自送交兵马司,怎么也要先问清楚啊,张原这般行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张原是有意装糊涂,认真作假,故意扫方阁老颜面——”
经过起先的惊诧,王大智迅速冷静下来,毕竟方从哲与他们楚党并非全然是一条心,楚党现在执掌吏部,吏部与内阁争权由来已久,东林余党被扫清后,吏部与内阁的矛盾就会显现,所以王大智现在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且看方阁老如何应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机?
大厅上的方从哲心思急转、惊疑不定,他不清楚张原说的那个被抓到兵马司去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儿子方世鸿,这也许是吴道南、东林党、张原设下的圈套,指使人假冒他儿子做些不大不小的坏事,然后抓到兵马司去,就算最后澄清了,但对他的影响显然也不好,所以他不能贸然作决断,怕留下笑柄,但是,若抓到兵马司的人真的是他儿子方世鸿,他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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