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_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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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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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扎或者毡靴,但嘉靖以来,这些等级规定已形同虚设,庶民、商贾都穿直缝皮靴,张萼、张原也没功名,照穿白皮靴不误,但堕民毕竟地位最低,没见敢穿皮靴的,毡靴可以穿,毡靴是蒙古人传到中原的,没皮靴好看,但防寒更佳——
张原见穆真真脚上这双毡靴纤尘不染、也不见湿痕,便问:“真真你是飞过来的吗,那么厚的雪竟能不湿鞋?”疑心这堕民少女又是穿草鞋过来到这里才换上的,口气便有些不悦。
穆真真忙道:“少爷,小婢在毡靴外又穿了我爹爹的草鞋,这才不湿靴。”
张原道:“没骗我?”
穆真真道:“没有,小婢不敢,雪这么大,小婢又不是不知冷热的傻子。”说着,摸出一钱银子放在书案一角,说道:“少爷,制毡靴花了两钱银子,还剩一钱银子。”
张原也懒得和她计较,放下笔,说道:“一起去后园玩雪吧,读书写字也累了。”
雪后的后园完全两样了,厚雪如毡,一踩一个雪窟窿,武陵和石头兄弟堆起了五尺高的大雪人,雪人脑袋只比身子小一点点,愣坐在那里,兔亭对那雪人左看右看,向张原和穆真真道:“少爷、真真姐,雪人脑袋歪了。”
张原俯身捏起一团雪对着雪人脑袋就是一下,笑道:“这是桀骜不驯呢,教训它。”
武陵、石头兄弟纷纷捏起雪团打雪人,雪人岿然不动,任打,打雪人没意思,武陵他们就互打,一时热闹无比。
张原见穆真真笑笑的站在一边,不去玩,便捏起雪团冲她道:“真真,看打。”轻轻丢过雪团。
穆真真却没躲,雪团正中其左胸,脸顿时红了,她也没料到少爷打得这么准,刚好就打中那里。
张原“呃”的一声,天地良心,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歪打正着。
这时,石双从水井那边踩雪过来,叫道:“少爷,西张的能柱来了,有事告知少爷。”
张原赶紧去见能柱,免得穆真真太害羞。

第一百零九章 龙山雪月
能柱见到张原,叉手唱喏道:“介子少爷,我家三公子说雪停了,请介子少爷准备一下,今晚就上龙山赏雪。”
张原问:“需要准备一些什么?”
能柱挠头道:“三公子没说准备什么。”
张原笑问:“那大约几时出发?”
能柱道:“晚饭后就出发。”
张原打发能柱回去,他去禀知母亲,张母吕氏道:“天冷甚,夜间如何能上山,山路都让雪给封了,而且山风一吹容易冻着。”
张原道:“宗子大兄和三兄他们既说要上山赏雪,总会有准备的,儿子穿厚实点就行,王老师让儿子学作古文,儿子正愁无事可写,去龙山看雪就能写上一篇了。”
张母吕氏笑道:“由你,记得早点下山,莫在山上久待。”
这时穆真真进来向主母和少爷辞行,她要回三埭街了,张母吕氏道:“怎么才来就走,就在这里过夜嘛,积雪这么厚,难行。”
穆真真是因为好几日没过来了,所以一看雪停了就赶紧来,看到了少爷,还被少爷打中了一下,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说道:“婢子还要回去给爹爹做饭,爹爹这几日并没有出去听差。”
张母吕氏道:“那就让厨下早点开饭,张原要夜上龙山,正要早一些用晚餐,真真也在这里用了饭再回去,顺便带一些吃食给你爹爹,回去再热一下就行。”
穆真真还待婉辞,张原道:“不差你父女一口饭,明年我去松江府,还要依仗你父女随行保护呢。”
张原回到书房,又临摹了小半个时辰《灵飞经》,兔亭来请少爷去用晚饭,除了逢年过节图喜庆热闹,婢仆是不能与主人同桌用饭的,张原与母亲二人的饭菜自然要比其他人丰盛美味,有鱼有肉,有鲜汤一品和花白米饭,仆人们则是青菜萝卜和黄糙米饭,每月初一和十五才能有两次肉食——
用罢晚餐,翠姑用两张洗净的枯荷叶包了两碗米饭和四个馒头让穆真真带回去,穆真真将她爹爹的大草鞋穿在毡靴外面,走到竹篱门边感觉有异,回头一看,少爷立在大门边看着她,顿时脸就一阵发烫——
见穆真真回头,张原微笑道:“嗯,真真这样草鞋外穿不错,能防滑,等下我上龙山也这样穿。”
穆真真道:“那少爷上下山小心,婢子去了。”
太阳雪藏了一天,这傍晚时却显露了出来,来一个夕阳无限好,映得皑皑白雪有一层淡淡红晕,好似这堕民少女含羞的脸。
张原看着穆真真走远,便让石双找双草鞋出来,他要穿在牛皮靴外面,又找了几块皮扎,将小腿全部包裹起来,山上积雪肯定没膝,不这样包裹起来可不行,武陵是要跟着少爷去的,也学少爷这样穿草鞋、裹皮扎,收拾停当,夕阳就沉下去了,暮色慑于雪色,一时下不来。
张原和武陵又回房各加了一件衬袄,就听到张萼的鸭公嗓子在前厅叫唤了:“介子,出发了,兵发龙山去者。”
张母吕氏赶出来叮嘱早点回来,莫在山上待太久,张萼道:“五伯母放心,我们不会在山上待太久,就是图个新鲜,显示不俗。”
张原带着武陵出门一看,除张岱、张卓如外,可餐班的王可餐、潘小妃、马小卿、高眉生、李畹生一伙人都冬装重裹要一起上山,李畹生还带着他的洞箫,另有十几个健仆各执笤帚、竹杈、木棍,这是开路的。
龙山就是卧龙山,从学署后面一直延伸到庞公池这边,山不高但风景颇佳,是山阴城内游玩的好去处,中秋赏月、重阳登高都是人满为患,但在这样积雪数尺的寒冬登山的实在是绝无仅有,山阴人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张家的纨绔们又出动了,也只有张家的纨绔会这么玩,张汝霖的儿子是这样,孙子也这样——
一行数十人来到龙山脚下,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但四下里雪光映照依然明如白昼,只是积雪臃臃平平,几乎辨不出山道位置,能柱和冯虎持竹杈在前探路,竹杈插下去,好深一截,能柱叫道:“这雪有三尺深。”
张岱兴致勃勃道:“有这么深吗?”走过去一踩,刚好踩到一个聚雪的凹处,整个人差点没陷进雪里。
张萼叫道:“先锋官除雪开道。”
那群健仆便要上前清理山道上的雪,张原道:“这要清理掉雪再上山那天都要亮了,每人用一根木棍或竹杈支撑,慢慢上去。”
能柱和冯虎两个健仆在前,找准山道位置,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攀登,张岱、张萼、张原、张卓如跟在后面,相扶相帮,笑语不断,从山脚到半山城隍庙不过三百步距离,竟走了两刻时——
守城隍庙的老庙祝吃了晚饭就已经躺到被窝里,听到外面人语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大雪天山路都封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是山精?还是木怪?
老庙祝缩在厚衾中发抖,听到拍门声也不敢答应。
张萼道:“那庙祝耳朵有些聋,我们破门而入吧。”
张岱朝山顶看了看,说道:“时候还早,我们上到山巅星宿阁去坐着赏月看雪如何?”
一行人又慢慢攀登,到了蓬莱岗,再往上已经辨不清山道了,而且山道一侧就是悬崖,张原道:“不能再上了,太危险,这一滑下去肯定没命。”
蓬莱岗只有树木山石,没有楼阁建筑可以歇脚,众人又回到城隍庙,让大嗓门的健仆喊道:“老庙祝,开门,状元第的公子夜游赏雪到此。”
喊了好一阵,那老庙祝终于开门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
张萼问:“老庙祝,好酒好肉的赶紧端上来。”
老庙祝揉着浑浊老眼,仔细端详,嘻笑道:“哈,是西张三公子,这位是大公子,这位是——”
张萼道:“没叫你认人,赶紧上酒菜。”把城隍庙当酒店了。
老庙祝道:“只有一些残羹剩饭,酒肉一概没有。”
张萼叫道:“你这老庙祝好生吝啬,我张家每年给你这里的香火钱可不少,难道讨不到一口酒喝!”
老庙祝陪笑道:“小道吃斋,实没有酒肉。”
张萼道:“你又不是和尚,吃的什么斋!”
张岱道:“三弟,莫要聒噪,等下苍头会送酒来,我们且先赏月。”
张原和张岱并肩坐在城隍庙山门前,看山脚下的绵延开去的山阴城,万家载雪,街道皆白,只有纵横交错的河道黑沉沉的流水勾勒出山阴城的轮廓,才分得清哪里是府学宫、哪里是绍兴卫——
张岱对张原道:“介子你看,这岂不是一幅天然生成的水墨画,可惜我不会作画,葆生叔的画技三弟又没学会。”
张萼之父张葆生精于收藏,书画俱佳,曾得董其昌、陈继儒赞赏。
张萼辨道:“谁说我不会作画,大兄,你忘了,前几日我不是画了一幅绝妙好图给你看吗。”
张岱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张卓如问:“大兄,三兄他画了什么?”
张岱只是笑,不肯说。
张萼道:“说亦无妨,我画了一幅春宫,赛过唐伯虎。”
张岱笑道:“你学唐寅画春宫也就罢了,但你画得也太不堪了,不说也罢,莫污了这雪山月色。”
冬月十三的月亮将圆,雪霁后的夜空无云,本应是月色朗朗、寒辉洒地,但因为群山雪色相薄,竟让半空的那轮将圆的月亮失色,呆白暗淡如纸。
张原看着这雪月上下一白的晶莹世界,心道:“澹然小姐却能作画,若她看到眼前这奇景,定能画出一幅冷隽清雅的水墨画来,可惜不能携她同游。”又想起《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与其妻芸娘携手游山玩水的那些事来——
忽听能柱叫道:“酒来了,酒来了。”
两个苍头小心翼翼抬了一瓮洞庭春酒上山来,到城隍庙里让老庙祝将酒烫了,用大觥每人喝一大觥抵御寒气,那老庙祝也偷喝了一大碗,被张萼看到了,问他怎么开斋了?
老庙祝笑道:“公子家的这酒太香,小道实按捺不住,且开斋一回。”
众人皆笑。
张原也喝了一大觥,但觉胸臆间酒气冉冉,好生畅快。
马小卿唱《凤仪亭》,李畹生吹洞箫和之,箫声被寒威所逼,竟喑哑咽涩,声不能出。
张岱对张原道:“昨日按察司张分守来拜会大父,说要请杭州织造钟太监来山阴观灯,张分守知道我山阴张氏的灯精美冠于绍兴。”
张萼喜道:“如此说明年元宵灯会要大搞一场了?”
张岱道:“那是自然,太监最喜热闹,总要让他满意才行。”
听到山下鼓楼敲了二遍更鼓,众人便起身下山,离山脚还有百余步,这一段山坡较平缓,那马小卿与潘小妃借着酒劲,两个人互抱着,竟从山道上旋滚而下,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站起来成了两个雪人。
山下有张氏仆人接应,还有一辆羊车,是方才运酒来的,张萼抢着坐了,拖着冰绫滑雪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年节、灯景、拙荆
山阴灯景,海内所夸,从乡绅大族到蓬门小户,每年元宵前后,家家户户以不能张灯为耻,绍兴竹子多、蜡烛贱,制作一架灯费不了几分银子,寻常民户也负担得起,而且制好的灯可以张挂几年,当然,这只是对小户人家而言,像山阴西张这样的豪奢大族,每年张灯都要求新、求奇、求多,制作更是精益求精,所费银子以百两计——
明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一年的元宵灯会,因为按察使张其廉将邀请杭州织造太监前来赏灯,所以在十一月初绍兴知府徐时进就特意召集会稽、山阴两县的长官以及本地乡绅,要求明年的元宵灯会要盛张灯彩,按察使张其廉还特意拜访了张汝霖说及此事——
近年来万历皇帝对臣子们的奏章往往拖延批复甚至留中不发,独对矿税太监、织造太监以及各地钞关的收税太监的奏章批复甚快,各地的矿税太监因为扰民过甚,民愤极大,闹出了很多骚乱,前几年已罢去,但织造太监和钞关税监是不能罢的,这是万历皇帝内库银的主要来源,万历皇帝爱财如命,宠信太监,派往各地的太监都是趾高气扬,地方官员奉承犹恐不及,浙江按察司张其廉是三品大员,主管一省刑名并监察考核本省官吏,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同为三司首脑,权力极大,却也要对杭州织造太监曲意奉承,钟太监要来绍兴看灯景,这就成了绍兴府明年初的头等大事了,会稽、山阴两县都有差役里老去各家各户晓谕,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添置新灯,不要把一些陈年旧灯挂出来,那样不喜气,城中那些穷苦民户虽有怨言,但毕竟是过年热闹的事,而且费钱不多,尚不至于去抵制——
张汝霖命长子张耀芳和三子张炳芳张罗明年元宵灯会的事,定要出奇、出新,让那钟太监一见而终生难忘,花费多少银钱在所不计。
张岱、张萼这个冬天也都跟在父叔辈后面忙碌,张原依然是读书、习字、作文,但既然县府有令要制新灯,张原家自然也不例外,张母吕氏便命石双去找善制彩灯的工匠,做六对新灯,石双道:“太太,小人就会做灯架子,只是灯面彩绘做不来。”
一边的张原道:“有了,灯面绘画我来想办法,石叔只管做灯架子。”
张母吕氏奇道:“我儿又不会绘画,怎么——”忽然醒悟,悄声问:“你要去请商小姐帮你绘图?”
张原笑道:“母亲厉害,儿子动一点心思母亲就一眼看透。”
张母吕氏笑道:“你是我生的,我看不透你谁看得透你,呵呵,为娘知道你是借机又想去看商小姐,好,去吧。”
冬月二十日,张原便来到会稽商氏府第,向商周德道明来意,商周德笑道:“这个我作不了主,你自去问澹然。”
依旧是隔帘相会,少不了有小景徽忙忙碌碌,说好了画六幅灯画,用粉红绢丝作画——
到了腊月十二下大聘行纳征礼时,张原由张岱之父张耀芳作为男方长辈一同前往,纳币之礼有簪花、戒指、金珠、宝石、玄纁、白羊、灰雁、清酒、白酒、粳米、合欢铃、九子墨、以及各色礼盒,礼盒均用柏枝及丝线络果作长串,或剪彩作鸳鸯,又用万年青、吉祥草,以此为“吉祥之兆”,女方则不须还礼,只等成婚时陪嫁的妆奁,因张原年龄尚幼,商周德与张耀芳议定近两年不请期亲迎,待张原满了十七岁后再议——
既已行大聘,那么男女双方便有夫妇之名,张原可以与商澹然私下相见了,依旧是在第三进小厅,苏绣仕女屏风已收起,两个大火盆炭火玫红,张原走进去时,就见商澹然已经在那里脸儿红红的等他,那娇羞美丽的新嫁娘模样让张原心中就是一荡,想:“这要等三年后成婚,算得上是一种折磨了吧。”
以身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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