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对于这个精明的“老顽童”,无需尊老爱幼。
他傻傻地笑起来,“他们是你什么人?”
她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了,“无敏大叔,我累了,先回去了。”
“哟,生气了。”无敏笑得跟一只大尾巴狼一样,贼兮兮的,“我可以偷偷地告诉你,但是你先听我说一些事情,还有,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好,你先说他们怎样了。”
“他们在马场刷马,单于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派人盯着他们,不让他们来找你。”
杨娃娃稍稍放心,“大叔想说什么?”
无敏苍老的眼睛有点混浊,却有一种睿智的神采,“娃娃,这些日子,在这里还习惯吗?”
五月穿越到战国末年,如今已是初秋。
塞外长空,天高地远,苍穹莽荡,犹如远古时代的大海。午后的阳光洒遍寰宇,辉如琉璃。
杨娃娃苦笑,“我想家,很想很想,如果可以,我会立刻飞回去。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草原上的生活比较艰苦,不习惯也要习惯,我能怎么样?”
“娃娃,我知道你心里苦,不过你真的不想留在草原、嫁给臭小子吗?”无敏不再嬉皮笑脸,有些无奈。
“如果无敏大叔是来当说客的,那么麻烦你闭嘴,我不想听。”她断然道,坚决如刀。
“好,我闭嘴,不说了。”他夸张地捂嘴。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美貌与智慧集于一身,胆识过人,气魄惊人。
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和臭小子并肩而立,是绝配。
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浑然天成的首领气度。
这一点,和臭小子有得一拼。假如二人携手,定能在辽阔的草原上创出一番基业。
杨娃娃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于老人,疾言厉色总是不好,“无敏大叔,我……我只是……”
“无碍,我明白。”无敏让她的手臂挽着自己,继续漫步,“这片草原有多大,你知道吗?”
“为什么这么问?”她思忖着他的意图。
无敏蓦然想起什么,叹气道:“哎哟,你一个女娃娃,如何懂得这么多?我老头子问错人了。”
她知道他故意激将,极目远眺,“我不知道这片草原到底有多大,就我所知,草原东边应该是东胡,南边是林胡和楼烦,西边是月氏等国,北边是极寒之地,整片草原,最少也有几千里吧。无敏大叔,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她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名称,是不是和当下的叫法一样?
“对,对极了。”他暗惊。
“现在草原上的部落很分散,各自为阵,部落之间纷争不断,经常为争水、争地、争夺草场而厮杀、抢掠、争斗。其实,对民众来说,部落之间的纷争只会让部民的生存更困难,草原凋敝,人口减少,牲畜死亡,不利于部落、甚至整个匈奴的发展和强大。”她侃侃而谈。
“你说得对,说到我们匈奴,如果各个部落结成联盟,再好不过。眼下已有几个部落结成联盟,欺负势单力薄的部落;当邻国进犯我们,我们的联盟可以联合出兵,共同对抗敌人。”无敏炯炯有神地说道,他果然没有看错,她的见识的确高人一筹,“匈奴的邻国兵强马壮,时不时地进犯匈奴,尤其是靠近邻国的部落,时有邻国突袭、劫掠,女人孩子和牛羊马匹都被抢了了,生存艰难,生活困苦。”
“联盟?是哪几个部落结成联盟了?”杨娃娃惊讶,匈奴统一,部落联盟是必须的历史进程,现在已有部落联盟,那统一不就是大势所趋吗?
“挛鞮氏部落,丘林氏部落,须卜氏部落,这三个部落结成联盟,联盟中总共有大小十个部落,骑兵大约有七万。”
她又惊又喜,匈奴族的四大贵族已经出现,或许她可以亲身经历匈奴统一的历史过程呢。
匈奴在历史上已经消失,匈奴帝国的缔造与崛起,更是一个历史之谜,再无可考。
而现在,她穿越到草原,就是来见证匈奴的统一历史么?
她沉思道:“这三个部落是大部落,结成联盟,应该很不容易。”
无敏故作狐疑道:“咦,你一个年轻的女娃娃,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不简单。”
杨娃娃尴尬地笑。
穿越到古代,好像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而古代人都是笨蛋似的。
其实,她只不过是借助现代社会发达的资讯罢了,古代人和现代人一样,不缺智慧。
匈奴的统一,真的是从部落联盟发展起来的;而挛鞮氏部落,将会成为部落联盟的统领者,既而成为匈奴帝国的王,匈奴大单于?
无敏正色道:“挛鞮氏部落的单于是立脱,也是联盟的单于。”
“立脱?那个混蛋的哥哥?”杨娃娃愕然,如此看来,立脱应该是一个卓越的联盟首领,他能否完成统一大业?头曼是立脱的后代子孙么?
“对,他是臭小子的哥哥。”他长长一叹,“娃娃,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臭小子一辈子都不会娶阏氏。”
“为什么?”她不知道是第几次震惊了,难道禺疆的思想这般先进,崇尚逍遥自在的单身生活?
“他痛恨女人,讨厌女人,所有的女人。”无敏的话惊天动地。
杨娃娃蹙眉,不对呀,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禺疆就对自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不是痛恨女人吗?
无敏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芒色,“你应该知道,臭小子毒死了他阿爸,才会流落到寒漠部落。他说他没有毒死阿爸,不过所有人都不信他,连他的阿妈也不信,还骂他打他,把他交出来让部民处置。幸亏他哥哥立脱偷偷放了他,否则,他早就死了。”
她错愕道:“就因为他的阿妈不相信他,他才痛恨所有的女人?”
怪不得他这么极端,感情这么偏执。也许,他的残暴,也与此有关。
她总算了解了一些,“我也是女人,为什么他不恨我?”
不但不恨,还疯狂地占有!
无敏神秘一笑,“还是夏初的时候,加斯部落突袭,臭小子从南边赶回来,回来次日,他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女子,他觉得那女子与众不同,想留下她,但是,那个女子逃了。”
杨娃娃知道,他所说的那女子,就是自己。
“臭小子说,第一眼,他被那女子吸引了。她身手奇特,胆识过人,很有气魄,聪慧美丽。最重要的是,他时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到一个相同的女子,而他遇到的那女子与梦中的女子很像,因此,他相信,那女子是天神赐予他的阏氏。”无敏道。
“臭小子痛恨所有的女人,唯独那女子让他深深地震撼,让他好奇,让他心动。他说,遇到她,他才知道男女之间可以那般美好。如果那女子离开他,他也不会死,但会变成干涸的龙湖,干枯的绿树。其实,跟死了也差不多。”他观察着她的神色。
杨娃娃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离开了你,我并不会死去,只是凋零。
如果她离开他,他不会死去,只会干涸。因为,他还有部落,肩上还有重任,不能自私地丢下一切。再者,他这样出色的部落首领,注定不会平凡,也注定不会被儿女私情束缚。
爱上一个人,很多时候是一眼、一念之间的事,不然就不会有“一见钟情”的成语。
没有缘由,不可理喻,爱就是爱了,无可救药地爱了。
听无敏大叔这样说,她不是不感动,却也仅仅是感动。
她对他,有一点点的喜欢吗?
不知道。
心,很乱,很乱,仿佛江南春天的漫天飞絮,随风纷飞。
“我不会嫁给他,他太残暴,他的爱太霸道,太可怕。”杨娃娃的声音平静而坚决。
“你是一个有主见的姑娘,你再想想吧。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如何知道臭小子没有害死他阿爸?为什么这么肯定?”无敏好奇地问。
她一怔。
禺疆毒害阿爸一事,她只对真儿分析过,难道是真儿对禺疆说过?或者,禺疆在帐外偷听?
她反问道:“他为什么害死亲生父亲?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毒死阿爸,有什么动机?能得到什么好处?”
无敏惊诧地瞪眼,就像看怪物,“动机?”
“就是他为什么毒死他阿爸,有什么缘由。”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毒死他阿爸,因此,他没有下毒。”
“我不是说他没有毒死阿爸,而是,先有杀人的缘由,才会杀人的嘛。”
“言之有理,你这小脑袋瓜,真是不一样,奇奇怪怪的想法真多。”无敏慈眉善目地笑,“所有人都认定是臭小子毒死阿爸,而你并不了解当年的情况,就否定了这个被人认定的事,他高兴了几日几夜,就连做恶梦都在笑。”
“是吗?”杨娃娃没想到,自己无心的分析,竟然让他这么开心。
“臭小子已经把你当作生命中的女神,当作上天赐给他的最尊贵的礼物,他发誓,一定要娶你。娃娃,假如你坚持不嫁给他,他真的会发疯。”无敏最后道。
————
这两天,杨娃娃的脑中,回荡着无敏大叔的最后一句话,一遍又一遍。
女神……礼物……阏氏……疯狂……
她坐在小凳上,看着案几上一碗浓稠得发黑的汤药,紧蹙着眉。
这碗汤药,是向那个老婆婆求来的。
离开他,离开草原,最关键的一个道具,就是这碗汤药。
可是,此时此刻,她犹豫了。
如果,她没有遇见无敏,没有听无敏说那些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实施原定的计划。
她再次离开,禺疆会不会再次疯狂、残暴?
他残暴、嗜血的爱,她应该感动吗?应该回报吗?甚至,为了所有可能会遭遇不幸的人,她应该牺牲自己,留在他身边?
说到底,她喜欢他吗?他值得她留下来吗?
她迷茫了。
他怎么还不来?真儿应该早就去告诉他了。
站起身,杨娃娃出帐,望向议事大帐的方向,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阳光灿烂的草原,转瞬之间狂风大作,天色阴暗;远处的长空涌动着千奇百怪的乌云,疾速奔涌,片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苍穹。
他来了,冷箭一般飞奔而来。
她立即回帐,坐下来,慢慢地伸出手……
心跳剧烈,仿佛下一刻就会跳出胸腔。
右臂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听见他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迫近帐口。
很好,就是这样,她咬着牙,端起汤碗……
就在这一刻,禺疆风一般冲进来,如箭离弦,扫掉她手中的汤碗。
汤碗飞掠而起,掉在地上,浓黑的汤汁洒落一地。
杨娃娃站起来,“震惊”地看着他。
他死死地瞪着她,满目戾气,眼中布满血丝,“为什么?”
怒吼如雷,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帐外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烟尘漫天,草屑飘飞,寝帐噗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肆虐的狂风卷走。
“我不要你的孩子,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和纠缠。”杨娃娃淡漠道,“你的孩子无辜,别人就不无辜吗?你残忍、残暴,你的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你杀了多少人?夏心、夜天明和林咏该死吗?马场那两个马夫,也该死吗?还有,麦圣只剩下半条命,霓可被那么多人欺负,都是因为你!”
“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这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你冷血,你残暴,你不会内疚,可是,我每晚都做恶梦,梦见自己亲手杀了他们,梦见他们浑身鲜血、惨不忍睹,他们问我为什么杀他们……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他们是因我们而死。”她歇斯底里地控诉,泪流满面。
听着她愤怒的控诉,看着她悲伤的容颜,禺疆的心口好像被人刺入尖刀,那尖刀慢慢地转动,尖锐而持续的痛折磨着他。
他喃喃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泪眼婆娑,嘶哑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上你,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不杀了你……”
突然,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他们的脸,照亮了暗黑的寝帐。
须臾,响雷轰炸开来,巨大的轰响震撼人心、惊天动地。
帐外惊乱,吆喝声,叫唤声,骏马的凄厉嘶鸣,孩子的啼哭声,混在一起,被轰轰的雷声淹没。而帐中的一男一女,对于外面的嘈杂,浑然不觉。
禺疆似乎问她,又似问自己,“你恨你自己?”
她心软,她不舍得杀他吗?她对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喜欢?
雷鸣电闪,暴风骤雨。
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厚厚的帐顶上,雨点越来越密集,哗哗地倾倒在帐篷顶上,倾泼在辽阔的茫茫草原上。
“他们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做?”禺疆扣着她细瘦的肩,激动地问。
“一命还一命,他们流了多少血,你就要偿还多少血。”杨娃娃本想演一场戏,却没想到自己会假戏真做,没想到和他吵得这么激烈。
“但你为什么不要孩子?”他怒吼,一想到她不要孩子,他就疯了。
“那么多条人命,必须用孩子来偿还。”她的眼眸透出丝丝寒意,“你囚禁我,不让我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尝尝痛苦、绝望的滋味。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孩子,即使你一再地占有我,我也有办法把孩子弄掉,这就是你残暴杀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冷酷的话,像一条沾满冰水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他。
禺疆瞪圆眼睛,眼中交织着盛怒与痛楚,戾气骇人。
他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连腹中骨肉也不要。
撕裂之痛摧毁了他,嗓音暗哑,“你真的不要孩子,不愿留在我身边?”
杨娃娃知道,他的痛不亚于自己,可是她只能狠下心肠,“是!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草原。在这里,我只有罪恶感,只有痛苦!而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他厉声道:“好,我让你走,明日一早就给我滚!”
乌云翻滚,金蛇狂舞,一声声炸雷抛落在广阔的原野上,让人心胆俱裂。
乍然听到这句话,杨娃娃愣住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成功了!终于逼他放她走,终于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
她不会残忍到伤害无辜的宝宝,今天这场戏,只是逼他放了自己!
此时此刻,她高兴不起来。
禺疆慢慢平静下来,后悔在怒火攻心之下说出让她走的话。
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说,他们流了多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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