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要害死他?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爱宁儿的俏脸瞬间变得惨白,看看禺疆,再看看冰溶,眉心紧蹙,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蘑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娃娃看见了冰溶恐吓女儿的目光,威胁道,“我们单于非常讨厌撒谎的姑娘,你想毒死他,后果自负。”
“爱宁儿,你不是很崇拜叔叔吗?为什么这么做?”立脱怜爱地问。
“爱宁儿,我是你阿妈,你最好给我记住。”冰溶严厉地警告。
爱宁儿惊惧得发颤,一行清泪滑落,欲言又止,左右不是。
犹豫半晌,她吸吸鼻子,哭道:“是阿妈让我端给叔叔的……阿妈说,叔叔最喜欢蘑菇汤了,特意让人做好蘑菇汤,让我端给叔叔。”
“爱宁儿,你瞎说什么?”冰溶怒斥,面色大变。
“哦,原来是阏氏要毒死我们单于,各位都听见了吗?”杨娃娃秋水般的明眸轻轻一眨。
部民们议论纷纷,嘈杂声越来越大,北风萧萧,传来远方凄厉的狼嗥,令人毛骨悚然。
禺疆望着她,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澜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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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骇人的白影沿着广场的外围缓缓地飘动,雪白长发在夜风中飘荡,魅影叠现,摄人心魂。那双空洞的乌黑双目,散发出幽幽的阴光,冤魂索命似地刺向冰溶。
近了!近了!不要再过来了!
冰溶面无血色,全身剧颤,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凄厉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立脱抱住瑟瑟发抖的冰溶,关切道:“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部民们不明白冰溶为什么突然发疯,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眼见乌丝适时的隐藏,杨娃娃勾眸一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指着冰溶,“各位应该知道,她是老单于最小的阏氏,禺疆是老单于和她的儿子,而这位居次,爱宁儿,是她的女儿。她让自己的女儿毒害自己的儿子,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猜一猜,阏氏是不是借女儿的手害死儿子?阏氏,我猜的对不对?我不明白,阏氏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儿子?阏氏为什么这么恨我们单于?”
冰溶在立脱的怀中发颤,惊魂未定,说不出话。
杨娃娃清冷的眸光犀利无比,“阏氏借儿子的手,下毒害死老单于,就不怕厉鬼找上门吗?”
极具爆炸性的话,重重地砸在部民的心坎上。
寂静的夜,再一次沸腾。
禺疆震惊地望着她,体内热潮涌动,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感动,爱恋,不敢置信。
冰溶依偎着立脱,渐渐安静下来。突然,眼眸再次睁大,厉声尖叫:“不!不要过来!求求你,饶了我吧……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声声的尖叫,划破浓重的夜幕。
部民面面相觑,不明白阏氏为什么变成这样。
“十八年来,阏氏是不是经常看到一个白发白衣的女鬼飘来飘去,你不害怕吗?你不怕她掐住你的脖子……”杨娃娃故意拖长声音。
“够了,别再说了!”立脱怒喝,目光凶狠。
杨娃娃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如此看来,立脱和冰溶的感情很好,只是不知道老单于在世的时候,小妈和大儿子是否已经擦出火花。
冰溶为什么借“小儿子”的手下毒害死老单于,似乎也有迹可循了。
“不!不是……叔叔不是阿妈的孩子。”凄惶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爱宁儿踉跄着奔过来,抓住冰溶的手臂,痛楚道,“阿妈,你说,叔叔不是你的孩子,快说啊……”
“傻孩子,你知道阿妈为什么让你毒死他吗?阿妈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他是魔鬼,他是我们部落的灾难,他会变成一个残暴的首领,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得好死。”冰溶怜惜地抚着女儿的脸。
“不,不是的……”爱宁儿哭道,俏媚的双眸含着盈盈的泪光。
“阿妈是为了你好。”冰溶轻柔道。
“阿妈,告诉我,叔叔不是阿妈的孩子……不是我哥哥。”爱宁儿凄楚道,犹如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对,他不是老单于的儿子,他是孽种!是孽种!”冰溶猝然尖叫,饱含痛恨。
“溶溶,不要胡说。”立脱低声道。
一股冷意自脚底窜起,禺疆四肢僵硬,只觉得那种痛已经麻木了。
杨娃娃大惊失色,禺疆不是老单于的儿子?孽种?那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她担心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然而,他面色平静,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阿妈……”爱宁儿凄绝地呜咽。
紧接着,是血肉撕裂的轻响。
冰溶眉心一蹙,眸光僵直,轻颤着,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立脱一把推开爱宁儿,怒斥:“爱宁儿!”
爱宁儿跌倒在地,仿佛一片白雪飘落在地,苍白的脸上有一滴鲜红的血珠。
黑妹奔过来,扶起她,“居次,居次。”
立脱抱着冰溶,惊慌失措道:“溶溶,撑着点……溶溶,我不会让你死……”
杨娃娃怎么也没想到,爱宁儿对禺疆的爱慕之情竟然这么深,爱宁儿的个性竟然这么偏激。
偏激到亲手杀死至亲至爱的阿妈。
只因冰溶阻止她爱慕禺疆,只因她知道了真相,禺疆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只因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快……叫巫医……快叫巫医!”立脱焦躁地怒吼。
“这是我的报应……”冰溶虚弱道,红艳的血在衣袍上染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溶溶,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让你有事……”立脱失控地痛哭,厉声吼道,“巫医!巫医!快点!”
冰溶轻咳两声,声音细弱,“爱宁儿……不要……”
死寂的桃花眼终于动了动,爱宁儿看着垂死的阿妈,又看看沾满鲜血的双手,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似的,热泪盈眶,懊悔地哭,”阿妈……我不是有心的……阿妈……”
突然,禺疆快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冰溶的手臂,厉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冰溶哑声道:“滚……滚……”
“是不是真的?”禺疆扣住她的手腕,不知不觉地用力,扼住咽喉一般。
“禺疆弟弟,放开溶溶!”立脱悲痛欲绝地吼。
杨娃娃一直在想,冰溶说的是真的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不对,冰溶恨他入骨,即使快死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就算她死了,也不会让他好过,她就是要在临死之际,让他在挛鞮氏部落无法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她所设计的阴谋并不会随着她的魂归西天而灰飞烟灭。
好狠毒的女人!
杨娃娃走过来,拉着禺疆站起身,柔声道:“不要问了,她不会告诉你的。”
禺疆看着她,温柔浅笑的她,仿佛一泓清泉,令他焦躁、狂乱的心立时冷静下来。
紧紧地抱着她,他收紧双臂,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那纷乱的思绪。
她不忍心推开他,即使所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此时此刻,他需要她的安慰。
部民们的表情很古怪,爱宁儿惊诧地看着他们,如果他抱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啊。
不对,叔叔为什么抱着一个男子?
这太奇怪了,难道叔叔喜欢这个瘦小的护卫?
这个护卫不像草原男儿,身骨瘦弱,脸孔白皙,虽然脸上一抹红斑,容貌却很清秀。
难道,他是女的?
冰溶握着刀柄,用力地拔出匕首,顿时,热血喷溅,
立脱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哀痛道:“溶溶……”
不经意间,匕首刺入身躯的尖锐声响再次想起——
立脱的胸口,赫然插着鲜血淋漓的匕首。
他闷哼一声,错愕地看着心爱的女子,除此之外,再无表情。
部民骚动起来,议论声四散传开,渐渐沸腾。
爱宁儿震惊地看着阿爸阿妈,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冰溶手刃夫君,惊世骇俗。
禺疆僵住了,,杨娃娃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想不通冰溶这么做有何目的。
冰溶温柔地看着立脱,虚弱地笑,幸福地笑,“你说过,你不会比我早死;我也发誓,我会在死之前杀了你。立脱,谢谢……你待我这么好……”
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慢慢地、慢慢地闭上……
立脱目光缠绵,柔情款款,“溶溶,我立刻来陪你,等着我。”
禺疆扶住立脱,悲痛道:“立脱哥哥,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杨娃娃感慨万千。
爱宁儿弑母,冰溶杀夫,天啊,这对母女当真可怕!性情刚烈,思想偏激,特立独行的言行举止如出一辙,无法用常规思维来解释。
不过,她们的出发点都是情,爱情本身没有错,只是有时候,人心无法自控,被感情控制,因此做出一些伤人伤己的事,悲剧就此发生。
今夜的悲剧,谁是谁非?
“她说谎。”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话音方落,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走出来,一脸的正气,“禺疆兄弟是老单于的儿子。”
“黑色陌,是黑色陌!”有人激动道。
“好几年没看见他了,他肯定藏起来了。”
“黑色陌是老单于的护卫队长,他一定知道十八年前的事。”
黑色陌面朝大家,严肃道:“是,我知道是谁害死老单于。禺疆兄弟是老单于的儿子,阏氏不是他的阿妈。十八年前,阏氏让禺疆兄弟端一碗汤药给老单于,老单于喝了之后,不久就中毒死了。因此,老单于是阏氏害死的,禺疆兄弟是无辜的。”
人群沉默。
部民对黑色陌义正言辞的话,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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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陌,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禺疆兄弟的阿妈究竟是谁?”
沉寂中,突然迸出一道声音。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个子不高,腰粗身壮,眼睛炯炯有神。
这人叫做哈青都,辅佐立脱处理部落政事,知晓部落中每件事。
如果说左右大将是武将,哈青都就是文臣。
黑色陌一怔,心虚道:“我只知道禺疆兄弟的阿妈不是阏氏,不知道他的阿妈是谁。”
哈青都面向部民,眼中精光闪烁,“既然阏氏不是禺疆兄弟的阿妈,那么禺疆兄弟就不是老单于的儿子。诸位应该记得,老单于的大阏氏早在我们年轻的单于两岁时归天,几年后老单于再娶小阏氏冰溶。换言之,老单于只有两位阏氏,如果禺疆兄弟不是小阏氏冰溶的儿子,那么,也不是老单于的儿子。大伙儿说,我说的对不对?”
杨娃娃直觉哈青都绝非善类,很明显,他有意针对禺疆,很有可能冲着单于大位来的。
匈奴各部落的首领、单于,多是部民推举而生,采取的是推举制,推举部落中有威望的英雄为单于。不过,当老单于的下一代具有很高的威望,为大部分部民所崇拜、认可,推举制就会表现出因袭制的色彩。
哈青都深谙奥妙所在,很清楚禺疆在挛鞮氏部落没有多少威望和影响,如果他不是老单于的儿子,就无法当选单于,哈青都当选单于的几率就大大增强。
“老单于亲自跟我说的,说禺疆兄弟不是冰溶生的。”黑色陌愤愤不平道。
“哈青都,你们单于快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吗?”杨娃娃和黑色陌、哈青都并排站立,毫不畏惧。
“这位小兄弟,我伤心与否,你怎会知道?再者,无论单于如何,大伙儿还要过日子,明早醒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挤奶,放牧。最重要的是,大伙儿能吃得饱、穿得暖。”哈青都狡猾地笑,不敢小觑这个雌雄莫辩的瘦小男子,此人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冷静沉着,他不能粗心大意,着了道儿。
杨娃娃暗叹,哈青都了解草原民族的心理、精神世界,匈奴人野蛮、血腥,信奉强者生、弱者死的道理,弱肉强食,崇拜英雄,生死观念甚为奇特,尤其是对待死亡、对于无关之人的死亡,很淡漠。
她一语双关地讥笑,“你们的单于还没死,你就这般为他着想,担忧部民往后的日子,哈青都真不愧是单于倚重的大人物。”
哈青都冷冷地皱眉,此人伶牙俐齿,果真不简单。
她又道:“哈青都一向为部落劳心劳力,部民也敬重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安排人清理一下场地?黑色陌,帮哈青都找几个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黑色陌点头,立马招呼众等勇士。
下一刻,她面向部民,扬声道:“夜深了,各位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部民纷纷起身,各自散去。
哈青都气得牙痒痒,上胡须一抖一抖的。
杨娃娃转过身,看见两个勇士抬走了冰溶,明日再行下葬。
冰溶绝对想不到,禺疆一回来,她纵横挛鞮氏部落的生涯随之结束。
她心如蛇蝎,十八年前,真的为情下毒害死比她年长的老单于?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而她和立脱的恋情,应该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让人感慨万千。
如果立脱真的死了,只怕禺疆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爱宁儿坐在草地上,木讷呆滞,神情恍惚,对于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不见、听不着。
杨娃娃看看近乎痴呆的爱宁儿,对黑妹道:“居次累了,你扶她回去休息,好好照顾她。”
黑妹点点头,扶着爱宁儿回寝帐。
禺疆跪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巫医为立脱止血,目露悲痛之色。
杨娃娃拍拍他的肩,想对他说,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开口。
立脱一死,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危机四伏。尤其是哈青都,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而右大将伦格尔,不知道他的为人和立场如何。
立脱眉头紧蹙,似乎忍着痛,衣袍染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单于怎么样?能救活吗?”右大将伦格尔蹲在旁边,焦虑地问。
“我尽力。”巫医回道。
伦格尔面容朗阔,颇有豪迈之气,狭小的眼睛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他和禺疆年纪相仿,体格也不相伯仲,举手投足之间毫无半点狡猾、奸诈之气,反而让人觉得稳重、豪迈。
如果说禺疆的长相是俊豪,那么伦格尔的长相就是豪气干云。
身为右大将,他的身手绝对不差,应该属于那种深谋远虑的人。只要他动了心思,绝对是禺疆当上挛鞮氏部落单于的劲敌。大有可能,他就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暗箭。
禺疆发觉杨娃娃看着伦格尔出神,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念头,面色骤沉,大手紧握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