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军威,摄人心魄。
禺疆来到杨娃娃面前,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涟漪微漾。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万千情绪凝结于“离别”两个字。
于她,战场上他的生死悬于一线,她只能担惊受怕。
于他,柔情只会慢慢销蚀他的斗志,雄鹰必须搏击长空,必须在刀光箭雨中磨砺生命的纯度与厚度。
不舍,是必然,舍,是必须。
禺疆粲然一笑,眉宇间锐气勃发,宠溺地轻拍她的脸腮,黑亮的眼眸萦绕着不舍与眷恋,却不得不离别。
坚定地转身,跃上战马,纵马而去。
黑色风氅迎风飞卷,一如雄鹰振翅,劈风破浪。
霎时,铁蹄轰响,万千将兵紧跟在他身后,撒蹄如飞,纵马奔腾。
放眼望去,沙尘弥漫,三万骑兵如潮水滚滚地翻涌而去,升腾而起的,是酷烈的杀气。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丘林非澜痴迷地看着他,“一切小心。”
伦格尔面沉如铁,嗓音渐促,“等我回来,可好?”
“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她竭力克制眼中翻涌的泪水,嗓音沉哑。
“我回来那日,我们大婚,可好?”
“好……”她凄楚道,泪水终究滑落。
伦格尔猝然抱她,狠狠地吻她的嫩唇,如火如电,缠绵不休。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却是深浓的情意。
他放开她,毅然转身,纵马驰去,渐渐凝成一个小小的影子,消失在天际。
————
楼烦王派出三万骑兵迎战,在楼烦与匈奴边地对垒。
楼烦是北狄的一支,约在春秋之际建国,其疆域大致在今山西省西北部的保德、岢岚、宁武一带。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向匈奴人学习骑射击时,改革军队,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打败了一向在内长城附近活动的楼烦和林胡,北部疆域拓展了千余里,先后设置了云中、雁门、代三郡,与匈奴隔外长城相望。
楼烦受到匈奴与赵国的夹击,被迫处于河套以南、长城以北地区,以畜牧、骑射为生。在新任楼烦王伊车侯的统领下,休养生息,韬光养晦,骑兵猛增,马壮羊肥,发展迅猛,实力空前,近年来与漠南的匈奴部族分庭抗礼,时有征战,共有大大小小十几次。
交战十日,三次大战,五次小战,楼烦损失一半骑兵,匈奴亦损失一万人马;最后一次大战,楼烦主帅于围困之中拼力突围,仓皇南逃。然而,禺疆不幸左腿中箭。
前线不断传来时好时坏的消息,杨娃娃听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每个夜里,她总睡不着,担惊受怕,如此便瘦了。
这日,夜幕降临,两名骑兵回来禀报战况,禺疆将凯旋归来,明日午时即可到达。
她又惊又喜,欢呼雀跃,这十日来的煎熬,值了。
“阏氏,怎么说?怎么说?是不是凯旋归来?何时归来?”未见其人,已闻其声,丘林非澜风风火火地闯进寝帐,激动得脸颊绯红。却见阏氏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窘迫地问,“阏氏,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非澜,你何时嫁给伦格尔?如果他回来了,你又跑回家了,那他还不如不回来呢。”杨娃娃抱着瞳瞳,一时高兴,打趣道。
“阏氏,告诉我吧,是好消息吧,单于何时回来?明日吗?是不是?”丘林非澜恳求道。
“是是是,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去迎接未来的夫君。”杨娃娃笑道,一双美眸流转出灿灿光华。
突然,万千铁蹄踏击大地的激越鼓点,从远处滚涌不绝地传来,数量之众,难以估量。
丘林非澜喜上眉梢,兴奋道:“阏氏,是单于他们回来了吗?他们很快就到广场了,我们快去瞧瞧。”
杨娃娃轻锁眉头,凝神细听。
不是说明日到吗?为什么今日就到了?
听着那擂鼓般的铁蹄声,她的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沉吟道:“也许不是他们,好像有数千之众。”
难道是某个部落趁禺疆出征之际,趁机端了挛鞮氏的老窝,灭了挛鞮氏?
这并非不可能。
那么,是谁?
她眉心紧皱,莫名地心慌,嗓音微颤,“快,去找塞南。”
丘林非澜也感觉到这铁蹄声的不寻常了,紧跟在她后面,冲出寝帐。
夜色浓密,不远处火光腾跃,染红了夜幕;远处传来惨烈的叫声、尖锐的马嘶、各种各样的嘈杂声,而那震天响的铁蹄愈加迫近,仿佛敲打在耳膜上,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确定了情况,杨娃娃反而冷静下来,对丘林非澜道:“非澜,我去找塞南,麻烦你帮我看着孩子。”
丘林非澜承应下来,回身进帐。
铁蹄的巨响越来越紧迫,仿佛就在近前,号角声声不绝,嘈杂声渐次传来,越来越大,哀号,惨叫,吆喝,充斥于不再平静的夜空,潮水般灌进杨娃娃的心间。
如此形势,应该是突袭。
她前往广场,手中握着一柄又窄又长的宝刀。
这精美的宝刀是禺疆从命人专门打造的,轻薄有如苇叶,刀身闪耀着寒芒,刀刃薄如霜雪,锋利有如秋风横扫。一见之下,她很喜欢,经常以此练习荒废多时的武术。
洛桑迎面奔来,面色凝重,急切道:“阏氏,有敌袭,约有数千人。他们纵火、屠杀,部民和牲畜死了不少。”
杨娃娃疾步而行,心揪得紧紧的,颤声问道:“何人突袭?塞南在哪里?”
“还不知是何人突袭,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塞南已经召集兵马抵御,这会儿正在广场部署。”洛桑拦在她身前,劝阻道,“阏氏不能去广场,塞南命我抽调护卫保护阏氏,阏氏还是回寝帐吧。”
顷刻间,火光冲天,灼烧天幕,浓烟飞腾,铁蹄呼啸,惊马嘶鸣,惨叫连连,各种声音混杂交错,令人胆战心惊。
刻不容缓之际,杨娃娃强硬道:“只有非澜在寝帐,你派人去保护两个孩子,我到广场去看看。”
“阏氏,不能去……”
洛桑还没说完,一排密集的利箭飞射而来,洛桑挺身相护,铛铛铛数声,斩断、劈落利箭,大声道:“阏氏,快走……”
话音未落,又有数支利箭飞奔而至,杨娃娃眼疾手快地举刀自卫,挡落所有致命的利箭。
金戈铿锵,杀气乍然涌起,寒气森森。
激斗之中,一列骑兵已然逼近。
“哟,这妞儿不错,大爷我好久没有享受了。”一个骑兵摸着下巴,猥亵地看着杨娃娃,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手上的弯刀垂落在地。
杨娃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待他走近,陡然翻转手腕,急速出击,往他的脖颈横砍下去。
登时,那骑兵的头颅冲天飞起,滚落在地,血花乱溅。
众骑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女人太恐怖了!
杀人于一瞬,无影无形,匪夷所思,不根本就看不清她是如何杀人的……
另一个骑兵喊道:“兄弟们,一起上!”
骑兵们一拥而上,杀声震天。
杨娃娃和洛桑对望一眼,眼眸迸射出厉色,持刀迎击敌人。
很久没有打斗,杨娃娃只觉周边都是锋利的刀刃,一不小心就会血溅当场,只能速战速决,往敌人致命的要害招呼,出招快如闪电,身形变换灵活如飞,轻薄的刀尖划过血肉之躯,惨叫声连绵不绝。
刀光纵横如练,暴涨成势,杀气纵横。
惨烈的激斗,生命的呜咽渐次低沉、肃杀。
勇猛的骑兵,接连倒地。
一队骑兵奔过来,如风如电,眨眼间,数十骑雄立于他们身前,团团包围住他们。
帅旗猎猎飞扬,火光照耀下,帅旗下,一匹雄俊战马上泰然而坐的是一位年轻将领,深目高鼻,薄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娃娃。
远处,杀声震天;近处,杀气横掠。
暗潮涌动,夜空染透了赤红的血色。
洛桑挡在杨娃娃身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她凝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将领,此人面目俊朗,眉宇间英气勃勃,那双漆黑的星眸漂亮秀致,挺鼻薄唇,脸膛润白,约有两分秀气。然而,这张脸布满了浓浓的杀气。
他是谁?哪个部落的单于?为什么他一直盯着自己?
眸光清冷,他的打量充满了探究,别有意味。
一骑兵道:“这是我们楼烦王子,你可是挛鞮氏部落单于阏氏?”
杨娃娃一惊,楼烦王子?楼烦骑兵不是大败而逃吗?楼烦王子为什么率兵突袭?想端了挛鞮氏的老窝?
部落只剩三千骑兵,塞南紧急召集,不知道能召集多少,能抵挡楼烦铁骑的攻势吗?
她压下纷乱的思绪,冷静道:“我是。”
“请阏氏随我们走一趟。”楼烦王子语笑淡淡,挥臂示意下属抓人。
“不能带走阏氏。”洛桑喝道,手持佩刀挡在她身前。
杨娃娃暗自思忖,如此看来,楼烦王子突袭部落,目标是自己?为什么抓自己?以自己威胁禺疆吗?
**楼烦王子为什么要捉娃娃呢?有什么阴谋吗?娃娃有法子对付吗?周末愉快。
☆、【19】艳若桃李
她冷眸微眨,好整以暇地问:“王子请我去楼烦,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只要阏氏随我去一趟楼烦,您的部民就可以活过今晚,您的牛羊明日还可以奔跑,您的牧场仍然水草丰美。”楼烦王子的薄唇一张一合,语态轻狂而潇洒,“我们楼烦的骑兵已经控制整个挛鞮氏部落,您可以不随我走,只不过明日一早,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废地。”
“是吗?”
“你不信?区区三千骑兵,如何抵挡我一万骑兵?”
她可以肯定,楼烦王子突袭部落真正的目标是自己,可是,为什么目标是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多想,她爽快道:“好,我随你去楼烦王庭,但你必须保证,你的骑兵不会屠杀、纵火,我的部民和牛羊不会有损伤。”
一骑兵不耐烦道:“我们王子所说的,当然算数。”
“你没有资格与我说话!”她瞪一眼那骑兵,冷峭的眸光逼向他,迫得他低下头;尔后,她转向楼烦王子,不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麻烦楼烦王子诚实以告。”
“阏氏请说。”楼烦王子持礼道,惊讶于她那迫人的目光。
楼烦骑兵潮水般涌来,围在四周,阵仗慑人。
杀气如飒飒秋风,翻腾不息,人惊马嘶的嘈杂声渐渐停歇,气氛紧张。
杨娃娃淡然一笑,“王子请我去楼烦王庭,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
楼烦王子一笑,俊秀的眼眸闪过一抹狡猾,“阏氏请放心,本王子会好好招待阏氏。”
“王子爽快,好,如果你立刻撤兵,我立即随你走。”她搜肠刮肚,想着对抗之策,希望塞南能有效地反*攻,击退楼烦骑兵。
“阏氏,不可以!”洛桑阻止道,阏氏被楼烦王子劫走,不知单于会如何疯狂。
“洛桑,向单于禀报,就说我去楼烦王庭玩几天,楼烦王子会送我回来,让单于不必担心。”审时度势后,杨娃娃只能这么做,以自己换取最少的部落伤亡。
“王子,我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阏氏于左右,不会离开半步。王子请阏氏去楼烦王庭,我必须随行,王子不会担心我中途救人吧。”洛桑揶揄道。
“能否救人,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楼烦王子笑得温文尔雅。
于是,杨娃娃随楼烦王子连夜赶回楼烦,次日黄昏时分抵达楼烦王庭。
塞南眼睁睁地看着阏氏被楼烦王子掳走,痛恨自己为何这般大意、这般失败,恨不得砍了自己的胳膊。接着,他派人快马加鞭去禀报单于。
当禺疆听到阏氏被掳,震惊得全身僵直,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窒息……
全身的血液渐渐冰冷,指尖冰冷,足尖冰冷……
最后,他的胸中燃起一把火,冷血翻涌,渐渐沸腾,灼烧着他的心。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乖乖地随楼烦王子走。
————
前往楼烦王庭的路上,楼烦王子命人严密看守,对杨娃娃却颇为客气。
她更加疑惑,猜不到楼烦王子的意图。
不过,她始终觉得,背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盯着自己,她转头去找,却找不到可疑的人。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楼烦王庭距离挛鞮氏部落不远,只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王庭甚是气派,十多顶宽敞的营帐矗立在王庭正北,循序排列,庄严肃穆。
绣着楼烦徽记的王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夕阳西下,红艳的霞光为王庭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彩,恢弘壮美。
杨娃娃被关押在一顶简陋的营帐,洛桑被关在另一个营帐。
她坐在一张脏乱的毡床上,思忖着楼烦王子掳自己来,究竟为了什么?
禺疆知悉此事,有何反应?作何安排?发兵攻伐?
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还是设法了解楼烦王庭的布局比较要紧。
夜幕降临,楼烦王摆了庆功宴宴请出征的将士,王公贵族、年轻将士都列席,好像三万骑兵战败而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战略,而掳来单于的阏氏才是最大、最辉煌的胜利。
王帐前,宴席喧闹,牛羊佳肴,美酒飘香,觥筹交错,胡乐悠扬,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那嘈杂的声音传过来,杨娃娃觉得很吵。
帐外有重兵把守,如果今夜逃跑,能逃出王庭吗?
“王妃。”突然,帐外传来守卫恭敬的声音。
“我奉大王之命来瞧瞧,你们好好守着。”楼烦王妃的嗓音轻柔得很,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杨娃娃寻思着站起身,看见一个高贵的中年女子徐步走进营帐。
这楼烦王妃姿容清雅柔媚、端庄大方,眉目之间颇为慈和亲切;那双宁静而漆黑的杏眸美得惊人,妍媚勾人,让人不自觉地沦陷其中。
她愣愣地看着杨娃娃,杨娃娃静静地望着她,心中奇怪,为什么她这么看着自己?
楼烦王妃为什么来看自己?
杨娃娃没想到楼烦王妃这么美,眸光这般柔和宁静。
她那双媚色无边的眼睛,那张平静无澜的脸,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楼烦王妃轻轻一笑,站在杨娃娃面前,温柔地问:“你是挛鞮氏部落单于的阏氏?”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杨娃娃仍然点头。
楼烦王妃的眼梢凝结着一抹清浅的笑,“我也是匈奴人,我想跟你打听一些情况。”
杨娃娃惊讶不已,楼烦王妃居然是匈奴人,那她想问什么?能否从她身上获取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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