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淮利眸扫过去,门外的人收到他眼中威胁的含义,微微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呵——”
楚景淮循声向白姝卿望去,便见她捂着胸口闭了闭眼,他见她如此胸口闷痛,可这一切还不到能对她解释的时候,他只是放软了声音,“你莫要乱想,汐颜只是——”
白姝卿却不愿听他解释半句,至少别是现在,她慢慢睁开眼,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夜深了,爷既与她互相挂念,又何必委屈自个在妾身这里过夜?爷若想回王府便回罢,妾身身子不适,恕不远送。”
说罢,白姝卿径自躺好,慢慢侧起身子,背对着他。
身后楚景淮的声音却似乎更温柔了几分,“你胡思乱想什么?你如今病了,我命人去请大夫。”
“不必劳烦爷,妾身自个会传大夫过来。”
楚景淮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多少有些勉强,“你这会正病着,何必逞强?”
“来人——”他对着门外喊道。
“爷。”很快有人回话。
白姝卿转过身,对出现在门口的丫鬟摆摆手,“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罢。”
“阿姝……”楚景淮深笃着眉头看着她。
白姝卿慢慢笑了,“爷每日周旋在妾身与秦汐颜之间,不觉得累吗?妾身都替爷感到力不从心。”
“阿姝,我……”他想开口解释,却发觉自个一个字都讲不出,今夜之事是她误会了他,那么之前呢?他的确如她所言,一面在极力挽回白姝卿与他的情意,一面依旧没有同秦汐颜彻底断绝感情。
一次次地亲身体会谁在他心中更重,白姝卿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抱期望,却没想就算是硬生生地将心底的期待粉碎,心里还是会难受,会痛,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
“爷何需再来解释?妾身相信自个所见到的。爷快动身回王府罢,莫让秦妃久等了。”
楚景淮握紧了她的手,对犹在原地愣着不知是否该退下的丫鬟说道,“王妃娘娘受了风寒,快去请大夫。”
“本宫说了不必。”
那丫鬟为难地站在原地,楚景淮回身狠狠盯了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丫鬟被楚景淮的怒气所慑,这才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白姝卿用力地抽回手,冷笑道,“妾身差点便忘了,这别院中的奴才也皆是爷的人。”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好好躺着等大夫过来?”楚景淮压低了声音,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白姝卿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吐出四个字:“除非你走。”
楚景淮一愣,旋即咬牙道,“好,我会走。不过是要待你身子恢复以后。”
手慢慢攥成拳头,白姝卿一笑,轻声道,“何必?”
大夫进屋时已是满头大汗。他为白姝卿珍完脉,讲了番娘娘并无大碍之类的话安抚楚景淮看起来随时都要爆发的情绪,这才一抹脑门上的汗,开了药方。
楚景淮怕她不顺从,点了她的穴道,又亲自喂她喝了满满一大碗药。白姝卿神情始终淡淡的,待他喂完药便闭上眼,很快入了眠。
煎药时他已吩咐下去,一切计划暂停,明日再议。经此一番折腾,楚景淮越来越明白他在白姝卿这里恐怕再经不起任何猜忌,若那事能成,之后他会将一切对她好好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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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看么T^T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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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白姝卿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身上的穴道已经教人解开,方退下高热、人尚有些虚弱,她哑声唤了碧凝过来,“爷回王府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碧凝笑了笑,摇头道,“爷在隔壁屋里呢,奴婢见爷将祥伯还有几名侍卫一同唤了进屋,应是有要事相商。”那些人里竟有秦妃娘娘,碧凝不料她这个时辰会出现在别院,但顾及到主子的身子,她不愿在主子一醒来便惹主子不痛快。
白姝卿瞥见碧凝一闪而过的心不在焉,此时心里已猜出七八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任她侍候自个穿衣。正要传早膳时,楚景淮由隔壁过了来。白姝卿看了一眼他,又下意识地向他身后瞄去——
楚景淮轻咳一声提醒,“我知道你不想见到她,我已命人送她先回王府去了。”
白姝卿愣了片刻,转开眼,轻声嗯了一字在圆几旁坐了。又忽然意识到他方才用了“先回”这样的字眼,漫不经心问道,“爷有要事急着回王府?”
楚景淮以为经过昨夜的事她会继续恼他,这时听她主动问起自己的事,心中欣悦,嘴角的弧度不免泄露了原本藏得极好的情绪。
“是有些事要处理,你不必担心,并不是棘手的问题。”
白姝卿点头。这时早膳端了上来,楚景淮正欲握起眼前瓷碗,一双素净的手在他之前拿起了碗,他不解地抬起头,便听得白姝卿轻声道,“爷爱吃什么,妾身为爷盛菜。”
楚景淮不傻,他方才便觉得白姝卿一举一动写着异样,这会竟不计前嫌地为他盛菜,他想到那个缘由、脸色一僵,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既然他这般直白,白姝卿也不费心思了,她慢慢搁下碗,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爷是否有事瞒着妾身?昨夜秦汐颜忽然过来,应该……不会是无缘无故才对。妾身昨夜生病,是不是耽误了爷的什么事?”她昨夜似乎有听到秦汐颜讲什么计划,他们原本是有要紧事去做罢?
楚景淮早便知道她会有所怀疑,因此在过来见她之前便打好了腹稿,只是这会她真的问起来,他却难得犹豫。
楚景淮沉默着,白姝卿也无言地望着他,一时两个人皆没有说话。半晌,白姝卿轻声叹道,“在爷心里,那件事妾身没资格了解,对么?”
自然不是如此,他只是怕她了解了真相以后会为他担心。况且以白姝卿的性子,若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恐怕不会那般简单地放他离开,任他放手去做。虽然他若想做什么,无人能拦得了他。蹙了蹙眉,楚景淮看着她道,“并非如此,只是,若你知道的少一些,我也能少一点担心。”这样讲她该明白了罢?
她有种感觉,楚景淮要做的那事必定事关重要且牵连甚广,否则他昨夜不会忽然莫名其妙地像交待遗言一般问出那般的话来。那么了解一切的秦汐颜……便不令他牵挂担心了吗?
当初在邓游的地盘打仗,他留下她与他同生共死,这会却还是选择了秦汐颜与他一同应对一切,秦汐颜或许了解他的每一步计划,她却只能一无所知地坐在这里,等他去完成一件她毫不知情的大事。说到底,在他心中,恐怕最为重要的还是秦汐颜。
白姝卿轻轻笑了笑,继续为他盛菜,直到他离开却再未开口同他讲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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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眼前一直浮现方才离开别院时白姝卿望着他的眼神——清冷中夹着丝失望,便连属下的通报也未听清。
“你先下去罢,一切等回王府再说。”楚景淮轻摇了下头,拇指按了按额角。
楚景淮下了马车,秦汐颜已等在王府门口。她走上前一笑,向他慢慢伸出了手,楚景淮望着她的眼睛有些冷淡,却还是回握了她。在他犹豫的间隙,秦汐颜一颗心不由沉了沉,脸上却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待二人跨进王府的大门,身后两扇朱红色的门缓缓合上,楚景淮也在此时松开了握着秦汐颜的手。
“景淮?”秦汐颜眼眶一红,轻咬了下唇。
“你去做你的事罢。”他背对着她、继续阔步走向书房。没能迈出几步,身子却教人紧紧环住了。“汐颜……”楚景淮扯下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沉了声,“莫要胡闹,你这副样子在下人面前成何体统?”
“体统?”秦汐颜轻笑,嘴边揉进了一抹自嘲,“你如今每日都要往别院跑,你可知道当你不在这王府中,那些下人们是如何讲的?连他们都看得出来,虽然你予我锦衣玉食又如何?我根本留不住你的人,更留不住你的心。我是丞相的女儿又如何,我比她更能体谅你又如何?哪怕我配合你演了那许多天的戏,你的心依旧系在她身上。”
“她到底哪里好?”末了,秦汐颜轻声发问,像一声叹息。
秦汐颜一向骄傲,如今会讲出这番话令他颇感意外,可当他的整颗心都不在她身上,他见她这般伤心模样却只觉得愧对于她,愧对她这些年来的全心付出与倾尽柔情的等待。尽管她已对他承认,那日在悬崖边,是她主动做了太子的人质,害他坠崖、差一点便要死去。
可是,感情是最不为人所控的事。
“汐颜,”他弯下身子,双手有些郑重地按在她肩上,“是我对不住你,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能理解。这事过后若我能活着,我在世上一日,便绝不会亏待于你,这是我的承诺。”
望着那个最为熟悉的背影远去,秦汐颜颊边一凉,仰起头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小雨,她拿帕子拭去脸上湿润,却又有两股温热由眼角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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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他时,她尚不懂男女之情,太子将跌落湖里的她救起,楚景淮恰打湖边经过,见到一身狼狈的她,二话不说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覆到她身上,太子出言责怪她不小心,楚景淮见她鼻尖泛红、眼泪盈于眼眶,温言劝太子莫要再责怪她,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后来皇上经过,见楚景淮衣冠不合礼仪,又见她瑟缩着肩膀立在一旁,遂出声询问缘由。太子将一切说明,皇上派人拿来一件干净衣裳令她换上。那是一套紫色的束腰裙,后来楚景淮便总爱见她穿紫衣,不过是她常常穿罢了。为的不过是令他好好记住当初那个秦汐颜,那个仅仅为了成为他的朋友伙伴而出现的小丫头。
太子与父亲交好,她当初尚不能理解太子将她送到楚景淮身边的缘由。就算是后来的几年里,太子也鲜少从她那里打探楚景淮的动静。直到她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父亲同下人的谈话,这才知道太子的用意——太子只不过想亲手制造一个楚景淮心疼之、惜之的女人,日后便是楚景淮的软肋。太子可以随时拿她作为要挟,令楚景淮臣服。没有派她探听楚景淮的动静,是不想打草惊蛇。
一开始,她心中是爱慕太子的,只是对他为人处事的狠辣不敢苟同,后来竟也慢慢理解、明白,她骨子里跟太子是一样的,渴望许多东西,为了自己心中所愿,会不惜一切手段、不顾任何代价。这点,她想她是有些像父亲的,父亲若没有一些手段,也不可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装下了另一个人,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当楚景淮娶了穆郁臻,她嫉妒得要死,后来有了白姝卿,她越想将他牢牢抓住,不被其他的女人抢走。
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若不是他派人送她回宁安,选择留下白姝卿与他出生入死,她绝不会令自己沦为太子对付他的工具。可她那时候被嫉妒模糊了心智,太子吩咐什么,她便怎么做。
那十几名暗卫皆是她帮助太子的人杀死的,暗卫对她没有丝毫戒心,尽管武功出神入化,还是教太子的人制服。太子曾说他只是要给楚景淮一个警告,不会真正伤他,毕竟太过明目张胆,会引来皇上的猜忌。秦汐颜信了,可那一箭还是射伤了他。
她对他坦白了一切,以为楚景淮会伤心、愤怒、大发脾气。谁料他那时的反应很平静,就像他早便知道一般。她忐忑,以为楚景淮会因此而疏远她,孰料他并未对她苛责,反而将白姝卿安排住进了别院,她那时满心欢喜,以为二人之间没有落下嫌隙,以后二人的感情只会愈来愈深,所以当她从白姝卿口中知道他其实几乎夜夜都会过去陪白姝卿时,对他的愧疚化作满腔愤恨。
回到王府她发了一通脾气,楚景淮却不像以往每回那样耐心哄她,那时她便知道,恐怕他们再不能回到以前了。
这次的安排,她主动配合他演戏,与他在宁安城的每一条巷子里肩并肩漫步,有一回二人行至大街中央,不知哪来的马儿忽然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她见就要躲不及,任命一般闭上了眼,身子却陡然落入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里。后来宁安城街头那些说书先生便将那日的事讲给过路的人听。她隐隐知道,那是他刻意派人授意,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在百姓之间传开。
那日她从他眼中见到的温情不似是假的,她还以为他们能够重新开始,原来她早便不在他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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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淮正在书房谈事情,有下人来禀报,汪总管在厅里候着,似有要事。
汪横见到楚景淮,将皇上的亲笔信交与了他。送走汪横,楚景淮慢慢展开了手中的信,眸光却骤然深了。
祥伯上前问道,“爷,可是皇上有要事吩咐?”
楚景淮略略点头,“父皇三日后要微服私访,要我与三哥陪同左右。”
祥伯不解,“皇上这是何意?”
“父皇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楚景淮语气慢慢沉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那方才爷交待的事……”
“放手去做,”楚景淮将那封信拿到烛台边,白色的纸笺很快化为灰烬,“到时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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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舍友过生日,我去吃火锅啦~~~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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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楚景淮按照皇帝信上约定的时辰到了沉水湖畔,太子楚景琰已陪同在皇帝身旁,除此之外,皇帝身侧站了另一个人。
是楚景南。
楚景淮眼中有丝意外,不过见到三哥五哥都在,他大抵能够猜到父皇这番微服出宫的初衷。
“儿臣参见父皇。”如今在外不便暴露身份,楚景淮只拱手一揖,又与太子、楚景南互相问候。
嘉懿帝笑容满面,“汪横替朕挑了个好日子,你们看这天、这山、这水,无一不雄浑壮丽,若不是今儿天朗气清,朕还不得赏到如此景致。”
汪横立刻上前,“皇上可折煞老奴了,皇上泽被天下,这沉水湖畔自然是因为皇上到来才这般美景动人。”
“汪总管说话儿可是愈来愈讨人喜欢了。”楚景琰打开折扇,道。
“太子殿下谬赞,老奴愧不敢当。”
皇帝听得这话,嘴边逸出爽朗的笑声,很快大家已是满面笑容,一派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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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微服出宫,太子与两位王爷却有教人认出的可能,宁安最热闹的地方白天是去不得了。作为都城,宁安城在大梁最是繁华,繁华尽处却也有萧条,城郊树林中数十人无家可归、露宿野外,衣衫褴褛的孩童老人倚着树干,或休憩,或分享得来不易的干粮肉包,偶有争抢,但似乎是习惯了如此,在争吵声中犹有人靠着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