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找些事情来做,她要知道那位忻王正妃,当朝太傅之女当年得怪病的真相,王府的下人她指望不上,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这日楚景淮下了早朝,回府之后径直过来她房内。
“王爷回来了。”她福身道。
“嗯。”
如今每每如此,两句话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讲,他的事,她不是太有兴趣知道,更不关心。
“本王的侧妃似乎对一些事很感兴趣。”
楚景淮却突然笑道,白姝卿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妾身不懂王爷的意思。”
“不懂没关系,”楚景淮将她牵至门边,自己站在她身后,慢慢贴近她,伸出手臂打开了房门,在她耳边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危险,“你看看外面,王府中奴仆有数百人,他们之中若有人有异心,哪怕只是一分,本王不会让他活到第二天,相反,若他们规行矩步,不做任何有损王府颜面、利益的事,本王绝不会亏待他们。”
她不傻,他这是在警示她,这偌大一个王府,就算是一个奴才的事他都了若指掌,倘若她背地里想做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妾身……”白姝卿吁了口气,慢慢说道,“既然嫁到王府来,成为王爷的侧妃,这忻王府便是妾身的家,王爷便是妾身的家人,是以妾身绝不会做有损忻王府颜面利益的事,更不会自不量力去挑衅王爷的权威。”
“你肯安分守己自然最好,”楚景淮松开她,坐到圆几旁啖了口茶,淡淡道,“只要你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本王可以当之前一切都未发生过,你有何要求本王会尽量满足,吃穿用度都会给你最好的。”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过不管如何,这般承诺她正需要。
白姝卿一笑道,“谢王爷。”
想了想又道,“妾身看王爷身上衣衫似是去年旧物,妾身在府中闲来无事,想去集市转一转,挑选一些布匹回来,好为王爷添几件新衣裳。”
白姝卿觉得她这番话该是说得毫无破绽错处,果见楚景淮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点头应了。
为防止他疑心,白姝卿除了两个丫头还令几名侍卫跟着,一行人去了集市。先后进了几家布庄,听从店主推荐买了不少上好的布匹。
她这番出来是想稍稍避开身后侍卫,找人问一问忻王正妃的事,待走到一个巷口,白姝卿正欲佯装身子不适,迎面快步跑来一人,那人看起来十四五岁年纪,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旧,模样虽看不分明,却隐隐有股清秀之气,白姝卿正胡思乱想着,那人已直直撞了上来。
白姝卿身子蓦地一震,因为她手里被这孩子塞进了什么东西。身后的侍卫连忙跑上来,其中两名侍卫几下将那孩子按在地上,另有一名侍卫躬身在她身旁请罪,“属下保护不力,请主子降罪。”
白姝卿将左手悄悄收进袖子里,摆了摆右手,忙道,“不碍事,这孩子该是有急事,否则不会如此莽莽撞撞的。”
那孩子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一个劲儿地喊着小人该死,“冲撞了夫人,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白姝卿一扬手,“放了他罢,这孩子还这么小,怪可怜的。”
侍卫面上有些为难,大概是楚景淮交待过什么,白姝卿扫过那两名侍卫的脸,目光浅浅淡淡,那两名侍卫却猛然一惊,手上已经松了,地上那孩子忙起得身来,对她匆匆道谢后跑远了。
白姝卿一心想知道那孩子塞给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集市上没逛多久便回了府。关上房门,她坐在床沿,慢慢展开手中的纸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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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看外面似是永不停歇的雨,距离收到那纸笺已有五日,她却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再出一次忻王府。那纸笺上仅写了一个地方,而那地方分明是忻王府的别院,雪盏照着那夜的记忆描述过,与这纸笺上所写一模一样。
她不知约她去别院的人是谁,目的何在,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行,她会知道不少事。
今夜,她非去不可。
楚景淮这几日一改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虽不清楚他为何要如此做,但她没理由不领情。白姝卿传了晚膳,送去书房。他似极懂养生,喂进肚子里的皆是青菜白饭,剩余的鱼肉统统推给她。若不是他表情浅淡,她会以为他命人在这些鱼肉里下了什么毒。
因心中有事,白姝卿这回吃得极慢,竟与他同时用完膳,楚景淮没说什么,只是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用完膳她回自己房间,以为楚景淮会在书房处理事情,很晚才会过来,孰料她前脚进了门,他后脚便跟了过来。
虽然他对她的态度回到以前,白姝卿却没什么话对他讲,以往尚能够打起精神应对,但她今夜想偷偷溜出王府,他若在这里她做事不方便,但偏偏不能将人赶走,白姝卿很是苦恼。
转眼到了就寝的时辰,楚景淮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白姝卿对着他的脸探究片刻,违心说道,“不若妾身侍候王爷就寝罢。”
楚景淮略一点头,几步跨到床边,白姝卿神色一凝,接着挤出抹笑,正要唤人过来侍候,他已经出声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罢。”
“是,王爷。”
他转过头,冷冷笑道,“别让本王看到你这副不情愿的模样。”
白姝卿苦笑,替他褪去外袍,又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解了,只剩月白色的中衣,楚景淮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竟伸手去解她的中衣,白姝卿一慌,扼住了他的手腕,“王爷!”
楚景淮甩开她的手,正要继续下一步动作时,白姝卿倏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她只字未讲,眼前那双金纹黑靴却已然走向门口,门被狠狠打开又甩上,白姝卿扶着床沿站起身,将两个丫头唤进来。
雪盏方一进门便问道,“主子又惹王爷生气了吗?”
“这不重要,”白姝卿顿了顿,轻声吩咐,“碧凝,你今夜便歇在我榻上,王爷一时半会不会踏足这里,你便一直装睡即可。”
两个丫头齐声迟疑道,“主子,您打算做什么?”
白姝卿将自己的计划略略讲了,她准备换上碧凝的衣服,与雪盏一道出府,两个丫头虽质疑,但还是依照她的安排去做,待得夜深人静,换上丫鬟服饰的白姝卿同雪盏偷溜出了房间。
二人到得王府内一处偏僻地方,雪盏施展轻功将她顺利越过王府的高墙。
雪盏很快便引她到了那夜来过的别院。这会别院的门紧紧闭着,却依旧挡不住里面的森寒之气。二人慢慢走上前去,门却吱呀一声打开,门后那人正是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孩子,他见二人前来,感激道,“多谢王妃娘娘前来,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
白姝卿一愣,她早便猜到他一定知晓自己身份,这会惊诧不过是因为他脸上淡然的神情以及他与那日明显不同的嗓音。
这嗓音……有丝尖细。
他引二人进了屋内,圆几后有什么在动,雪盏立刻护在白姝卿身前,轻移脚步,却发现那圆几后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娘娘,有人看您来了。”
在两人惊疑之时,那孩子或者说男子轻声道。
瞬间意识到什么,白姝卿倏地掩住嘴巴。面前这名女子,眼神涣散混沌,想必不能识人,身上的衣衫倒整洁,甚至梳了好看的发髻,只是脸上却有一道很深的疤痕,这便是楚景淮三年前娶进门的正妃?
这正妃正专心逗着地上蚂蚁,并未理会那男子讲了什么,白姝卿心中恻然,看向男子。
男子微一躬身,“穆妃娘娘便是忻王正妃。”
白姝卿又往地上看了一眼,蹙眉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穆妃娘娘为何会忽然得病?”
男子一笑,答道,“自然是因为忻王。”
白姝卿一惊,这男子面上虽无过多表情,方才提起忻王二字,若她没看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痛恨。
莫非果然如她所想,这穆妃是教楚景淮逼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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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在哪里?
这是存稿君2号。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忻王的正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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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从这男子口中了解到,穆妃娘娘穆郁臻是当朝太傅之女,三年前皇帝为忻王举办选妃赛,穆郁臻聪慧,最终脱颖而出,皇帝龙颜大悦,晋她为忻王正妃。穆郁臻同忻王的婚礼在当时十分轰动,但洞房花烛夜忻王却未陪美人,而是在书房处理了一夜公务。
穆郁臻那时骄横,第二日便跑去书房责问,忻王头都不抬,待她撒泼够了,罚她回去抄写《女诫》。穆郁臻胸中郁结难舒,遂修家书一封,告知太傅大人她在忻王府所受委屈,但那封信最终却没能送到太傅府。
“忻王看完那封信后便将穆妃娘娘软禁,穆妃娘娘身边有名婢子唤作妩儿,她想法设法将穆妃娘娘被忻王软禁之事通知太傅大人,被忻王府管家捉住,杖责一百……”
杖责一百,与处死无异。蓦地想起楚景淮今日在她耳边的话,王府中的人若教他知道存有异心,必不会活过第二日。与她同床共枕之人竟这般严酷狠辣,白姝卿后背陡然窜出丝寒意。
“后来如何?”白姝卿轻声问道。
“后来穆妃娘娘从下人口中知道那婢子已死之事,心惊悲恸之下不再哭闹,忻王见她顺从,不再对她禁足。可正因如此,穆妃娘娘不久便撞见了不该撞见之事。忻王休沐那日前夜会与一名女子私下会面。”
白姝卿心中一惊,缓缓问道,“穆妃姐姐被忻王发现,才有了后来之事?”
男子摇头,“穆妃娘娘自知那秘密关系重大,佯装因高热不退而丧失神智,以为可以躲过一劫,但忻王又岂是等闲之辈,他料定穆妃娘娘知道了些什么,断定穆妃娘娘不过是装疯卖傻,为绝后患,忻王……令其他男子睡在穆妃娘娘榻上。”
白姝卿脚下一踉,雪盏忙伸手去扶。
堪堪稳住身形,白姝卿惨笑道,“便是在那以后穆妃姐姐才真正不能识人罢?”
男子略一摇头,苦笑道,“忻王之后便将穆妃娘娘关在房内,那日皇上忽然驾临忻王府,穆妃娘娘恰好从房中跑出来,衣衫不整、疯言疯语,皇上问及穆妃娘娘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忻王只说是他没能照顾好娘娘,令她染上风寒,高热不退,是以聪慧不再。”
白姝卿冷笑,做了却不敢承认,只因王妃与其他男子有染,说出去楚景淮面上并不光彩。
男子接着道,“是皇上恩准,令忻王单独辟了别院给穆妃娘娘居住,后来忻王常常来此,他人只道忻王对穆妃娘娘情深意重,却不知忻王是与那女子约在此处见面。”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白姝卿一瞥穆妃脸上伤疤,迟疑道,“那穆妃姐姐这脸……”
男子语气冷冽,“是那女子不放心,穆妃娘娘到底是忻王正妃,她怕忻王对穆妃娘娘动情,是以派人毁了娘娘的脸。”
白姝卿手握了握,问道,“那……忻王他默许了?”
男子忽地冷笑,“娘娘到现在还以为忻王如民间传言一般温恭谦顺?”
白姝卿歉然一笑,转而想到什么,问道,“这些事属忻王府秘辛,你为何如此清楚?”
男子忽然一掀衣摆,跪在白姝卿身前,竟是满脸苦涩,“奴才……便是那日睡在穆妃娘娘身边之人。”
白姝卿还未来得及震惊,他紧接着说道,“奴才在穆妃娘娘嫁进忻王府之前便对她心生爱慕,可惜奴才家中贫寒,配不上她的身份,她却一直鼓励奴才考取功名,三年前奴才参加秋试,忝为举人,回乡却得知她被太傅大人安排参加忻王选妃赛并被皇上晋为忻王正妃的消息。”
“奴才那日以后便整日跑去酒楼吃酒,后来有一日,奴才在她榻上醒来,方知大事不妙。那会她尚有清醒的时候,便将一切告诉了奴才。直到有人将她的脸刺花,她大哭大闹几日之后便不再识得任何人。是奴才害了她,若不是奴才,娘娘也不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白姝卿懂得他的自责,但事实上,就算没有他,楚景淮也会找到其他办法将他的正妃打入地狱。有些事他不讲,她亦能猜出七八分,比如楚景淮为何会允许一名男子侍候在穆妃身边,她接着便想到面前这男子为了能在穆妃身边伺候,一定做出了很大牺牲,他与正常男子不同的嗓音便能说明一切。
白姝卿忽然有些羡慕穆郁臻,不管她遭遇如何,这世上至少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日夜相伴。但她这一生恐怕都不会遇到这么一个男人了罢。接着又摇头苦笑,若是楚景淮知道她有这种想法,她的下场会不会惨过穆郁臻?
离开之前白姝卿接过雪盏递过来的银两,交给那男子,说若有任何需要,白姝卿一定相助。
离开别院时,白姝卿回头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穆郁臻一个人玩得兴致正高,那男子便站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着哪里。
一路上白姝卿刻意放缓了脚步,她在仔细思忖一个问题。若楚景淮心爱的女子与他仅仅是两情相悦的关系,何以会避讳所有人,甚至将穆郁臻“残害”至此?那女子既与他两情相悦又为何不参加他忻王的选妃大赛?
想必那女子的身份才是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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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王府,雪盏为她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却忽然有人捻亮了灯光。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令白姝卿不得不抬臂遮了遮眼睛,待睁开眼,却见圆几后坐着一人,眼眸低垂、仪态慵懒,白姝卿却开始心慌,因为已换上婢女衣裳的碧凝正跪在地上。
楚景淮也不开口,直待得白姝卿额上沁出冷汗才开口道,“这么晚去了哪里?”
原以为她令他生了气,他怎么也得过个两三日才肯过来她这里,不料他竟深夜过来,她已经有些摸清了他的脾气,原谅她一时无可能,那他这番过来一定不是那么简单,何况她如今这身装扮本也令人生疑。
心知瞒不过他,白姝卿连忙跪下,干脆地承认,“妾身去了王府的别院。”
楚景淮极轻地笑了一下,“别院?这主子胡闹,做奴才的也跟着没规矩。来人,将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婢子拖下去,各杖责五十。”
“是,王爷。”两名侍卫闻声上来,就要将碧凝跟雪盏带出房门,白姝卿恳求道,“是妾身管教不力,都是妾身的错,若王爷要罚,也该罚妾身而不是两个婢子。”
楚景淮这时几步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大掌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微微冷笑道,“你,本王自然要罚。本王提醒过你,不要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不该做的事,但显然你没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是以更要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