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筠对三娘甜甜道,“娘,你瞧这屋子,风一吹就散了架,咱们还是去湄江城吧。哟,天色也不早了,快走快走!”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吹散了?”三娘似笑非笑地看赵陵,他就搓着手憨厚地笑。
若筠肯定地点头,“是的!风一吹就散架了!”
三娘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如论家常般絮絮道,“我方才将家中所剩的鸡蛋都给了严家婆婆,让她帮忙看顾后园子的菜和鸡,虽说不值几个钱,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的,总有些舍不得,等合适的时候,看能不能选一些种在宅子里,听人说,外头的菜也卖得极贵。”
赵陵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结巴道,声音都在颤抖,“三娘,你……你你的意思是——”
“娘的意思是答应你啦!”
三娘微微一笑,虽然满经风霜,但风韵犹存,往日不苟言笑,如今这一笑,却似春暖花开之际,河水初融,能够驱散一切寒意。
赵陵乍然一见她的笑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是傻傻地跟着笑,“三娘,你多少年没——没有如此笑过了。”
三娘撩了头发在耳后,眼神划过赵陵的手臂,皱起眉头,抢先一步拉过他的胳膊,责怪道,“伤口又渗血了。”
“没,啊,没事!”赵陵受宠若惊,稍一动作又牵着伤口了,不由疼得呲牙咧嘴的。
“别动!”三娘横他一眼,将他纱布重新包扎,“回去了赶紧上药。”
“是!!!”
“你别总是是是是,筠儿还小,这样怎么走得到湄江城?”
赵陵连忙道,“我早请了马车,就在桃溪边上等着呢!”
“那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三娘说道。
赵陵迟疑地看向若筠,三娘却道,“看她做什么,屋子都没了,我还能去哪?一个大男人,还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赵陵嘻嘻一笑,又趁着三娘背过身的功夫,悄悄向若筠竖了个大拇指。
若筠正骄傲着呢,脸上一痛,却是三娘捏了她的脸,一手拿了只洋葱,“筠儿,以后再敢对娘耍心眼,看娘怎么收拾你!”
“娘~~~~”若筠充分发挥牛皮糖功能,使劲地扭。
三娘抱着她,欣慰道,“筠儿,娘最高兴的是,他也肯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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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陵果然有心,选的宅子风景极好,东西置办得也齐全,关键是福威镖局在湄江城名声极大,赵陵的风评也极好,她们刚一住进来,就有街坊来送东西,仿佛都知道三娘与赵陵的关系,言语十分恭敬,一边恭贺乔迁之喜,又拼命说赵陵的好话。
没多久,赵陵竟请了冰人下了聘书,订了婚期,带了聘礼,依足了礼数,竟是要大娶三娘之意。
合婚庚贴上写了两人的生辰八字,眼见赵陵、冯三娘的名字并排列在上头,三娘脸色酡红,一时想起了赵陵的话:
“我等不及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一时又担忧自己的身份与他不配,有喜有忧,全不似已为人母的模样。
三娘绣着嫁衣,嘴角时常噙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赵陵每每过来照看,两人也不说话,只是相对含情脉脉。若筠常被两人的浓情蜜意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为了不打扰两人谈情说爱,决定去周围体察民情。
乞巧节当日的灯会人太多,选花魁的事已热热烈烈地开始了,原来乞巧节当日只是第一场,接连七天都是选花魁。
这边唱罢那边又起,声势浩大的总决选便定在了盂兰节前,这一回,若筠总算是赶上了。附近大小五家青楼会选出各自的花魁,齐聚湄江边最大的苏记酒楼,争夺湄江第一花魁的称号,最后,是清凉苑的行首杜秋娘拔得头筹。
此地民风质朴开放,是以场面十分热闹,视野开阔的位置自然都被有权有势的人所占据。但架不住镖局的人多,赵陵早早地派了人来占位置,她便也趁便大饱了眼福。
可惜那天场面太火爆,她不能与花魁近距离接触。湄江城中的人都知道她与赵陵的关系,关键是年龄太小,又是女孩子,人家也不肯接待。
所以若筠近日都在清凉苑那一带转悠,等着与花魁姐姐来一次偶遇。没想,刚出门就撞在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身上。
若筠替他捡起了东西,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被那少年狠狠抢在怀里,她好心道,“你没事吧?”
“你走开!”少年脸上全是黑灰,看不清面容,只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整个人瘦巴巴的,身上穿得也十分破烂,看起来跟若筠差不多高,恶声恶气地打开她的手,“走开!不要你管!”
“谁稀得管你!”若筠扁了扁嘴,拍了拍灰,起身就走。
邋遢少年看她走了,猫着腰藏进了旁边的巷子里,那是个死胡同,平时放些杂物,堆满了东西。
“站住!别跑!”
“抓小偷!”
若筠刚出巷子口,便听到远远有人在叫捉贼,联想到方才那少年的神情,便不由留了心眼,没有走远。
果然,等了一会,方才那邋遢少年极为利索地从一堆破烂中钻出来,又是那副横冲直撞的模样。
正好他经过时,若筠默默地勾起脚,然后一不小心就绊了他一跤。
邋遢少年跌了个狗啃泥,手中的东西又丢了出去,抬头一看,更加愤怒了,“又是你!”
“又是我怎么了?说明有缘啊!”若筠也很奇怪,她好心地捡起了他跌落的荷包,拍了拍灰,沉甸甸的分量也不轻,更重要的是,干净得很。
邋遢少年跌得极重,爬了几次没爬起来,便呲着牙凶巴巴道,“你把东西还我!不然——”
“不然?不然怎么样?这不是你的吧?偷人东西可不好。”若筠可不怕他,只是仔细查看着荷包,做工十分精细,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天”字。
邋遢少年恶狠狠地朝她猛扑过来,一副要拼命地样子,却被若筠轻巧避开,反而又跌坐在地,揉着受伤的膝盖,“你给我还回来!!!”
“还回去?”若筠点点头,“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还了吧!”
邋遢少年单腿跳了半天,实在追不上她,恨得牙痒痒,“哼,我知道你!你就是桃溪村那个□□!”
啥?若筠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最后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吗?”
“就是你!”
若筠不是很肯定道,“你说的色中饿鬼,真的是指站在你面前虽未长开,但已经能看出美人潜质的本姑娘我吗?”
她又走近一步,语气无比认真道,“你睁大眼看看清楚,本姑娘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自己就是个美人坯子,□□这种词能用在我身上吗??!能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你听过没有?你说,你是不是人?你既然是人,那你看到我,你就要尊敬我爱护我!知不知道?”
若筠素来口齿伶俐,滴溜溜说了一长串也不用换气,气势惊人。
邋遢少年张皇地跌坐在地,眼前是一张如画笑靥,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触手可及,鼻端还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他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吹口气就要把这清香吹散了,眼前雪团似的人儿也要被吹化了。
平时只要他恶声恶气说几句,哪个小姑娘不吓得嚎啕大哭,为什么她还能如此靠近他?
“你既然认识我,那福威镖局的赵陵镖头你也认识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偷人家东西,我就叫赵叔叔把你丢到湄江里头喂王八!”若筠看他呆坐在地上,犹嫌不足,又狠狠推了他一把,“要不是看你长得还算过得去,我现在就会叫人把你丢进去!”
若筠趾高气昂地走了。邋遢少年只等她走远了,才敢长长呼出口气,又抹了把脸,幸亏脸上跟黑猫一样,看不出脸红与否。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都黑成这样了,她还能看出长得好不好?那她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色——色女?
邋遢少年勉强爬起来,嘴里嘀咕着什么,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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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筠拿着荷包刚拐出巷子,迎面走来一个身量不高的青衣侍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哭鼻子。她便扬着荷包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侍童抬起通红的眼,欣喜地冲过来,“是!是我的!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他说了荷包上的字样,若筠又仔细核对确认无误了,这才信手交给了他,“咦,你不就是那个抱剑小童?”
抱剑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叫抱剑?”
专门抱剑的,所以就叫抱剑吗?若筠在心底一笑,“你家公子呢?”
抱剑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家公子在客栈等接引使,他马上就要去蓬莱了!”
“蓬莱?天下第一门派,真的假的?”
“当然!我家公子已经完成入门任务,马上就能拜入玉真道长门下了。”
“真的吗?其实我也很想去哎!不知道接引使会不会带我一起去啊!”若筠一脸羡慕。
“你就想吧。”抱剑横她一眼,但想到她刚刚帮自己找回荷包,似乎不太厚道,便耐心解释道,“进蓬莱要有人引荐的,你可有认识什么修仙中人吗?”
“有啊。”
“谁?”
“你家公子啊。”
“……”
“真的!我一看你们家公子就非凡人,以后必定有大成就!”若筠自来熟地凑上前去,“哎,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啊?万一以后我进了蓬莱,别人问我,我好告诉人家呀。”
“姑娘,这个,多谢了。”抱剑羞涩一笑,“公子要是知道我把荷包弄丢,一定会生气的,那他就不会带我去蓬莱了。”
“不客气。”若筠不以为意地笑笑,正要再问清那白衣少年的姓名,不想眼角瞟到一个熟悉的丽影,“花魁姐姐!”
抱剑看着若筠跟离弦的箭一样奔过去,不由得十分庆幸,幸好刚刚没有告诉她公子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又是我!一直还是我!只有我在蹦跶!!
看书不收藏不是好习惯哦~~不收藏的话~下次你就找不到我了哦~~~~
纳尼?找不到就算了?
客官,不要这么绝情啊……嘤嘤嘤……
☆、有朋自天上来
掌灯时分,福威镖局就开始出动,镖师们四散开来,往美女多的地方开始进行本地副本的日常任务:寻找若筠。
若筠往常待的地方也不算多,今日倒是奇怪,遍寻不获,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外地美人。
正在众镖师抓耳挠腮,恨不得让养伤的弟兄也出来帮忙之际,赵陵陪着三娘在湄江畔买菜归来,遇到一顶青呢小轿,里头传出一道轻柔之声,“赵官人,请留步。”
旁边一位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掀了帘子,里头坐了位如花美人。若筠便睡在她怀中,安稳得很。
那美人眉眼间皆是风情,举手投足皆可入诗入画,望之便不是良家女子,就连三娘见了也不由自主有些面热心跳。
三娘下意识就要上前去,赵陵轻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转而对那美人拱手,“原来是清凉苑的杜行首。”
“真是抱歉,今日在街上偶尔遇到了筠儿,见她玉雪可爱,不由得多逗留了一会。奴家正要送她回家,幸好在此地碰到赵官人了。”杜行首边说着,便下轿了,动作轻柔地将若筠递给赵陵,举止有礼,如大家闺秀,甚至未直视赵陵一眼。
眼见着若筠被赵陵稳稳抱在怀中,三娘这才松了口气。
杜行首犹自怜爱地注视着若筠,“冯娘子请放心,我并没有带筠儿去不干净的地方。”冯三娘寡居再与赵陵订了婚期,所以杜行首便冠了她娘家姓,称她为冯娘子,足可见她的心思玲珑。
纵使她如此说,三娘依旧紧绷着脸,“多谢了。”说罢,便催促着赵陵快快离去。
眼看着两人离开,杜行首犹带不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轿,不停地长吁短叹,从未如此惆怅。
小丫鬟听不过去了,不由插嘴道,“姑娘若是喜欢这丫头,往后便常唤了来就是,想必赵镖头也要给姑娘这个面子。”
“你没瞧见冯娘子的样子?赵镖头向来看重她,又哪会顾及我这风尘女子的面子。”杜行首在轿中微微一叹,“往后只怕是见不到这可人疼的小家伙了。”
那边厢杜行首在惆怅,这边厢,三娘看着睡得正香的若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是赵陵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颊上绯红,嗔了他一记,这才作罢。
是夜,若筠身上犹带着花魁姐姐新制的玫瑰花粉香气,噙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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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元卿……”
有人在叫她,若筠却听不真切。
梦里迷雾重重,她知道那里就有亮光,但心底有什么阻止着自己。
“不要过去。过去了,你就回不来了。”心里有个声音说对自己说,“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若筠忘了“过去”是指哪里,但安定的内心在告诉自己,“这里”很好。
所以,她听从心声,安然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元卿——”
迷雾中终于走出一道颀长身影,模模糊糊的,面容总也看不真切,有那么一瞬间,看清了是一位俊美的男子,然后很快便又忘记了。
“元卿,我终于找到你了!”
若筠觉得很累,再怎么试着把眼睛睁开,也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影子朝她走来。
“元卿,你还好吗?”
俊美男子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低喃,明明很动听,但听在若筠的耳朵里却像是咒语一般,疼痛难耐。
元卿是谁?她为什么头这么痛……
“元卿,你知道吗?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我有多担心。”
“元卿,你这个笨蛋!!居然为了跟你爹赌气,便给自己设下封灵术!你不知道封灵术的反噬有多厉害吗?”
每听到一次元卿,都让她的头一阵疼过一阵,为什么要叫她元卿?她不叫元卿,她不要叫元卿,“我叫若筠!!”
她吼出来的瞬间,头痛顿时减轻了许多。
“若筠——”俊美男子小心翼翼地叫她,“你没事吧?难道连你的名字都会受到封灵术的反噬吗?我不该说起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
没有那声催命符似的“元卿”,若筠已经好多了。封灵术是什么?什么从前的事?
为什么这个人老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若筠!”俊美男子果然十分开心,翻来覆去地叫她的名字,“若筠,你可再不要惹你爹生气了。”
“我爹?”若筠皱眉,这美人好生奇怪,“我没有爹。”
俊美男子丝毫不以为意,只点点头,目光流连于若筠的脸上,情难自禁,伸出手来抚在她的脸上,“若筠,你就在我身边,真好……”
若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