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将他拐过来的,不过不是现在。”若筠眼见一向沉稳的风离又有了暴走的趋势,赶忙见缝插针道,“正要请教义父,我如今灵根已失,又身处魔界,却不知要如何继续修炼。说到让正道灵气与魔界煞气融会贯通,谁又比得上义父你呢?”
“那倒是。”风离瞬间熨帖了,还并忘朝白起得意地扬一扬下巴,“所谓灵气、煞气,说破了不过是人魔两界修行说法不同而已,本质上却是同源而生,融会贯通却是容易的。”
“同源而生,那你当年在蓬莱怎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煞气,还弄得失了心智!”
“你给我闭嘴!虽说同源而生,到底是不同的路子,总也要先有个融会的过程,才能贯通。那过程本就凶险万分,若换做是你,早就连命都没了!”风离狠狠瞪他一眼,又对若筠继续道,“但你不同,你失了灵根,本就体无灵力,加上有真气做为过渡,却是要安全很多的。你且先安心将身子养好,我保证无需百年时光,你便能再上一层楼。”
若筠却是没想到没了灵根也能成为一个好处,倒是大大超出了预期,因此很满意地告辞了。
“这样好么。”白起等她走远,这才忍不住嘀咕道,“她迟早是要回天庭的。”
风离横眉,“回天庭怕什么!你以为我是在夸海口吗?你等着,到时候只怕上清天之主也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白起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这个!”
“她要回天庭,我又没挡着她!”风离冷冷道,“那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就让百川占便宜!”
白起鄙视道,“亲爹不像亲爹,你这个义父也不像义父。说到底,你才是心有不甘的那个吧。”
风离恨恨甩手,“我的确不甘!如不是他,素云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那你也不能骗她!你刚刚还说素云郁郁而终,这不是故意挑拨他们父女关系吗?”
“有区别吗?素云为了他,宁愿放弃生命也要生下他的孩子,而他竟然不相信素云!”
“当然有区别。”白起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百川误会她,是素云自己故意为之,素云不想连累百川,所以才——”
“住口!”风离眸中赤红之色如漩涡一般越聚越多,终于狂暴起来,周遭气流猛地炸开。
白起吓了一跳,长长的狐尾蓬的一声炸开,他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尾巴都给你吓出来了!”
风离恶狠狠道,“你给我管好你那张狐狸嘴!要不然,我把你的狐狸尾巴一根根扯下来,再染上五颜六色,全部给若筠做围脖!”
白起倒吸一口凉气,“喂喂喂,太狠了吧?做围脖我都能忍受,可是染上五颜六色就太过分了啊!”
“你尽管试试!”
“我要告诉素云,你欺负我!”白起猛地跳起,做出了防御姿势。
风离却忽地萎靡起来,喃喃道,“如果你真能让她活过来,能够听我说会话,你让我立刻死了都行。”
“唉,好端端的,怎么又伤心起来了,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没放开吗?”白起瞬间被感染了,摸了摸上挑的眼尾,叹了口气,“再说了,这样大喜大悲的话,是很容易长皱纹的。”
。。。。。
。。。。。
“向公子这边请。”
湄江城一如既往地繁华喧闹,即便是有一户人家莫名其妙地身故,亦只在那几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瞬间又被新的谈资所取代。
唯有向天问经过城东那栋空无一人的赵府,依旧有些感慨。
三年前自蓬莱彻底还俗,他已许久不曾来过城东,老爷子身体越发虚弱,他每日除了处理日益增多的向家事务,其余时间都在老爷子身边侍奉汤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要怀念什么,只因他收到了一封请柬,落款是【蓬莱旧人】。
赵府门楣依旧,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静候在侧门,一见了他便恭敬上前带路,引了他穿过游廊,直到一处静谧院落所在。
旧地重游,向天问却惊讶地发现这里再也不见从前的影子,整个府邸竟似重新整修了一番。
先前精巧的格局被大刀阔斧地休整,各色繁花在枝头怒放,一派欣荣。一股活水自花墙之下引入,锦鲤在其中翻腾跳跃,颜色十分鲜艳。及至进了跨院,博古架上随意摆放着的是在向家老爷子屋里也少见的各色珍玩。
那人将向天问带到目的后便安静地离开了,他的态度很是恭敬,恭敬中又带着些隐秘的暧昧,令向天问觉得很不适。
向天问狐疑地推开门,屋内陈设却是一目了然,窗前有位盛装丽人,背对着门口盈盈而立,锦缎上是重重叠叠的百花不落地,繁复的裙尾逶迤在身后,与周遭华丽的环境显得十分和谐。
见到那封请帖之时,即便明知不可能,但由不得他不心生奢念。
及至此刻见到那个身影,从前那些记忆以及感觉忽然间都涌上心头,即将化作动力推着他几步上前。
女子听得声响已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施粉黛,姿容妍丽的脸庞,“天问师兄。”
向天问有些不确定道,“你是妙云?”
“是我,不然呢?”妙云无意识地撩起一缕青丝,偏头看他,笑得自矜,“这才一年多没见,师兄竟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只是女大十八变,乍一眼不确定罢了!”向天问爽朗笑道,“没想到,当年老是吵着要吃糖的那个小姑娘如今都出落成大家闺秀了!”
说话间,妙云已缓步走至桌旁,挽起了袖子为他倒茶,露出雪白的手腕和一弯碧绿的翡翠,听他夸赞的话语,面色微红,“真的吗?”
向天问接过了茶,“当然是真的,师兄何时骗过你。”
妙云也跟着坐在他身边,“那我再问师兄一个问题,师兄可不能骗我。”
向天问心中一凛,一年前他还在蓬莱,对于妙云和若筠之间的纠葛也有些了解,当下便没有把话说死,“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师兄如果做得到的话一定不会推辞。”
妙云察觉到他的戒备,有些不高兴道,“师兄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向天问打了个哈哈,却是放下心来,自嘲道,“我当然紧张啊!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我——”
“师兄不必如此,在妙云心里,你永远都是师兄。”妙云打断了他,眼圈都发红了,“除非师兄不将我当师妹了。”
“是,师兄也一直当你是师妹。”向天问不由得笑了,“有何事?你尽管问,师兄一定老老实实回答。”
妙云目光灼灼,“师兄,以我如今的身份,总可以匹配得上你了,对不对?等你回到蓬莱,如果师兄要结仙缘,可否考虑我呢?”
向天问却没料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不由得尴尬万分,“妙云……那个……你知道的,我并不打算回蓬莱了,我要执掌向家。”
“我知道,你是答应了令祖要掌管向家,所以我是问如果,如果你并不需要留在向家,而是回到蓬莱,你是否会考虑我呢?”妙云执拗问道,“我想知道真话。”
向天问在她注视下无所遁形,只得无奈道,“答案很重要吗?”
“对妙云来说,很重要。”
向天问知晓她心中所想,却终究没法违逆自己的心意,只得含糊道,“虽说仙缘同凡间婚姻不同,但到底你我年龄相差较大,而且……那个……咳咳,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小姑娘,实在是……”
“这样吗?不说这个了,怪只怪我遇到师兄时年纪太小。”妙云不由得黯然起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强笑道,“倒是师兄年纪也不小了,又要执掌向家,婚姻子嗣便都是大事,也不知湄江城的哪位小姐有这个福气呢?”
向天问微愣,直率道,“我还没有想过成家之事。”
妙云面色一冷,“师兄莫非还惦记着魔界那个妖女?”
向天问听到这个称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只得无奈道,“妙云,你想多了。如果不是你此次邀我上门,我……我当真未想起过她。”
“那师兄为何不娶妻?”
向天问愈发无奈,“这……感情之事,谁也说不准的,我……”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妙云听闻东江吴家有意与向家结亲,师兄却婉拒了,难道师兄不是因为心中另有所属?”妙云冷冷道,“她是魔界妖女,你为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我没有……”
“你若没有,那为何不娶妻?!”
向天问扶额,不知妙云为何执念如此之深,更是不知要如何争辩下去了。
岂料,妙云愈发认定他是默认了。“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一个个都只惦记着要为她说话了!!!”
她丢下一句没头脑的话后怒气冲冲地离开,向天问则坐在原地,有些出神。
如果不是妙云,他当真快要忘记了。
自从出了蓬莱岛,他日日为琐事所累,几乎要忘记了那些事,那些人,至于若筠——
“谁?!”
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的气息,长久以来形成的本能令他一跃而起,却忽然身子歪倒,顿时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的节奏即将开始。。。。
洞主继续面壁忏悔……
☆、误终生
向天问倍感昏沉,只听得耳边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摔东西,间或还
有咒骂声,劝阻声。
“哐——”
“那些人……欺人太甚……妖女……迷惑……”
“……小姐……请息怒……”
“……那个贱人……我不……饶她一命,可她……”
“有事……禀报……”
“……把……带来了……”
“什么?”
先前那个咒骂的声音便越来越近,然后含糊地说了句,“那就带回去吧……”
终于耳边清静下来。向天问努力挣扎着要睁开双眼,鼻端却闻到一阵甜香,头脑越发昏沉,又一次昏睡过去。
等重新清醒时,他几乎是一跃而起,却赫然发现身上乏力得很。他晃了晃沉重的头,竭力睁开不停耷拉的眼皮,终于将视线聚焦在了自己对面,“妙云?你怎么还在这里?”
妙云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向天问这才觉出不妙,周遭似乎连气息也变得陌生起来。
他大步跃向窗口,探头看去,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他所在的是一座华美绝伦的宫殿,底下却是万丈深渊,仰首看去全是在阳光下异常闪耀的金色檐角,“这里是……”
“这里是碧游宫,妙云许久不见师兄,甚是想念,便自作主张邀请师兄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妙云淡淡道。
向天问纠结地叹息,“妙云,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妙云凛然道,“师兄你只是还没有发现我的好,即便眼下不喜欢我,那也不代表便一直住到喜欢我为止吧。”
向天问扶额,“妙云,你——你如今高高在上,只要你愿意,有多少比我优秀的青年才俊愿意为你前仆后继,你何必要执着于我?”
妙云不置可否,向天问继续道,“妙云,你对我根本不是喜欢,你只是——唉,即便是我答应了你,难道你就会觉得开心了吗?”
妙云偏着头,似乎在思索,忽然又笑了,“你说得对,即便是你答应了我,我也不会相信你了。”
向天问大喜,“那……”
“你不是喜欢那个妖女吗?我们打个赌吧,看你到底能喜欢她多久。”妙云挥了挥手,一着缃黄、一着柳绿短衫的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女立时上前来,平淡道,“师兄一路辛苦,暂且休息吧。香桔、柳枝是我身边最最得力的,照顾人倒也尽心,师兄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妙云说罢,也不顾向天问的脸色有多差,自顾自地离开了。
向天问紧锁眉头,刚要上前追问,香桔、柳枝两名侍女立时一左一右挟持了他,强硬地阻止他继续前行,口中却道,“向公子,小姐已经吩咐了,令奴婢们伺候公子歇息。”
向天问未料得碧游宫的两名侍女竟然也深藏不露,却是挣扎几次也未成功,最后只能靠在窗边,大怒着打开二人的手,“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碰我!滚开!!”
香桔、柳枝相互对视之后,便蹲了蹲身子,“既然公子要休息,那奴婢们就不打扰公子了,奴婢告退。”
向天问依旧面色暴怒,待两人离开反关了门,似乎并未远去。他等了一阵,这才狠狠吸了口气,就地坐在了地上,却是再也没去门口验证那两名侍女是否离去,只是深深望了窗外一眼。
碧游宫是什么地方,他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进了这里,没有得到妙云的准许,只怕是插翅也难飞。
向天问紧锁眉头,手指下意识在窗下狠狠划下一道印子,也不知老爷子身体还能不能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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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竹影深处,传来瑟瑟琴声。
侍女柳枝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双手托着一只托盘,盘上摆放着碧玉盅和美人窑,往竹林而去。
迎着琴声穿过竹林再往里走,一波微微荡漾的碧池率先映入眼帘,绿竹斜斜种满池边,在水面洒下斑驳竹影,一幢简陋的竹楼在竹林之后若隐若现。
碧池之上架起一座竹桥,竹桥尽头有一栋小楼,房内陈设精美,锦缎帐幔上布满了精细花纹,物件上不见一尘不染,却也察觉不到一丝人气,唯有窗下开始向地板蔓延开来的一道道划痕,从开始的深刻整齐到后来越来越浅,越来越凌乱,一道一道像是绝望无声的抗议。
柳枝对那些划痕视而不见,托着碧碗继续往前走,走上了嘎吱嘎吱的竹桥,一直到了碧池另一边。
竹影之下有名赤衣男子半坐在池边,如墨长发在他身后铺散开来。男子容颜绝美,凤眼紧闭,原本飞扬的长眉在醉梦中亦紧锁着,肌肤光洁得如同上好的瓷器,气色极佳,唯有下巴布满胡茬,显出几分颓废,却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致命的吸引力。
在他身后,香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
柳枝轻轻走到她身边放下托盘,“又醉了?”
“根本就没醒过。”香桔见是柳枝,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恶,“这又是……”
柳枝有些无奈,“是……”
“真是浪费了这些灵药!”香桔恨恨地取过碧碗,往里看了一眼,闻了一口,“小姐最近忙于渡劫,自出关以后也有快一年没有来看他了,只怕是将他忘在脑后了,何不将他——”
“嘘!主子的想法,不是我们能够妄议的。”柳枝示意她噤声,“你将公子扶起来吧。”
“他都醉成这样了,哪还能服药。”香桔没好气地上前去,踢了踢烂醉如泥的向天问。
“那便还是同往常一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