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走上前,“大少奶奶,老奴陪您去。”
“沈妈妈知道哪里能寻到?”
沈婆看着我,慢慢道,“大少奶奶,这些琐事,并不用您操心的。”
我笑了笑,“有沈妈妈帮衬着,的确省了我好些心力。还有,咱们既然是为了给吕夫人挖野菜,那么人数就不能少了!而且这人头也不能光从咱们院子里出!这可是关乎咱们康泰的大事情!沈妈妈,你去安排下,带哪些人去比较可靠,还有,这院子里,也要布置好了,不能出差错!”
沈婆点点头,又迟疑道,“那三少奶奶点了名地叫您去挖野菜,如果咱们叫上其他地方打杂当场的婆子丫鬟们,会不会显得奇怪?”
“如果不叫她们,那才叫奇怪呢!各处的人正好都叫着!福桂芝也会觉得,没什么可疑!若我只带着我自己院子里的人,这反倒让她觉得,我这里面有事儿!”
沈婆笑了,“还是大少奶奶,您想得独到!”
“还有!若是二夫人问起,你就说,这是三少奶奶的示下,要咱们亲自去给吕夫人挖野菜。”
沈婆点了头,转身就去召集人了。
我心里想的,当然不只是挖野菜。
我叫翠儿偷偷去市集上找张大哥,再让张大哥给路清风送信,让他给五夫人乔装打扮下,最好谁都认不出的样子!明日清晨,跟我们在挖野菜的西龙坡上见面。
我之所以不让翠儿直接去寻路清风,当然有我的打算。若是翠儿被人盯上了,那么我跟路清风暗地里安排的这些事情可就容易露馅了。这样,人托着托人,即便翠儿被盯上了,张大哥也会想法子甩掉尾巴。这样谨慎行事,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准备一大早就出发,出发之前,我把院子和子恒都交给了翠儿,沈婆当然也陪我去。
子恒见我出去,他跳脚吵闹着,“素素出去玩!带这那么多人一起玩!为什么就是不带子恒呢?素素,你不喜欢子恒了!是不是?”
“子恒!素素出去是有重要的事要做,你不要捣乱好不好?乖乖地在家跟翠儿玩,不好么?”
“不好!翠儿一点都不好玩!她还总骂我!”
翠儿瞪眼睛,“谁骂你啦?”
子恒瘪着嘴,险些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子,“娘子姐姐,你看她!你看她!当着你的面还这样张牙舞爪的!”
我心里想笑,康子恒啊,你就装吧!十个张牙舞爪的人,可都斗不过你这一个装疯卖傻的康大少!
沈婆走到我身边,“大少奶奶,既然咱们今日能见着五夫人,倒是不妨把大少爷也带上。那五夫人以前在这府里的时候,就对大少爷非常爱护。如今也多年未见了,倒不如,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我想了想,也觉得实在是。
这些年,子恒一直被二夫人他们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其他人接近。而他的表姨,也是他爹的妾室,被撵出府外,即便想保护照顾他,也是比登天还难!
子恒的亲娘已经不在了,唯一这么一位还有血脉亲缘的人,我还是要让他们见上一见。虽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但早点让他们见了,也算安了子恒的心。让他知道,五夫人确实没事。
我说带子恒去,他高兴的拍着巴掌,终于是心满意足了!
清晨,山上空气凉薄,从马车上下来,我给子恒披了件披风。
西龙坡的路并不算陡直,但也不好走。
到了比较平坦的地界,沈婆指挥着,分派了一拨人去摘芥菜,一拨人去水边找莼菜,一拨人去寻芦蒿。
我拉着子恒看着山间景色,清晨的微风里,凝着湿湿的水汽。凉,却沁人心神。
这时,望见老远走过来一对穿着破旧的老夫妇相扶着蹒跚走来。
那老汉喘着气问我,“请问,有没有瞧见,一块白色的绢帕,上面绣着水仙?”
我愣了下,“老爹,我们没看见。我们刚到这里,若那帕子真地丢在了这里,也很容易被风给吹到那草丛里面。这样吧,你和你的夫人现在这里等着,我跟我相公,帮你们找找。”
那老妇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少奶奶,我找见了,我的帕子就在你身上。”
我一看她的脸上虽然尽是皱纹,可那只手,却是光滑的,根本不是老妇的手!
我又往她的“相公”身上一瞧,却险些笑出来。
“路大哥呀!你还真会装扮呢!下次也把这手艺教教我!”
路清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还不是没办法吗?小妹,我为你介绍下,这位就是五夫人,也是大少爷的表姨。”
“素素见过五娘!”
我刚要施礼,却被五夫人拦住,“素素,不要被别人看见。”
她望向我身边的子恒,手哆嗦着伸出来,摸着子恒的脸,眼泪也滚落出来。
“恒儿!你都这么大了!还娶了媳妇儿!唉!听闻你成亲那天,我本想上门道贺的,只可惜,硬是被人给挡了出来!五娘现在,只是自己心里头,记着自己是康府的人,可是这康府的人并不认我。我们姐妹六个服侍老爷,如今,大姐没了,三姐疯了,四姐、六妹早已改嫁,那个毒妇却始终不肯让我进康府的大门!我想见恒儿一面,可都没有法子!”
说着,她的眼泪更是多了。
我看着子恒只是愣愣的,一动不动,不做任何反应。
但我知道,他只是装成如此罢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定然早已经波涛汹涌了!
☆、吕夫人到访
据五夫人说,宋三两昨晚突然跑来,对她威逼胁迫,说一定要她把康老爷在世时,给她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康老爷已去世多年,当初,五夫人出府时,带的东西少得可怜。幸而,她的刺绣手艺不错,这些年,一直靠着刺绣维持生计。
五夫人说,她的确没从康府拿出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根本不知道宋三两究竟要什么。
我想了想,“五娘,我想,宋三两受康子俊的指派来跟你要的东西,未必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为了钱。”
五夫人反问,“那个毒妇不就是怀疑,老爷把什么传家之宝给了我吗?不然,那是还能为了什么?”
我猜测道,“五夫人,或许,你手里握着什么,他们想象不到的重要把柄,这令他们实在睡不着觉啊!”
五夫人笑了,“这倒令人觉得奇怪了,老爷送我的那些珠宝首饰,好玩的小玩意儿,就算是老爷为我特地从外地淘来的那一套紫砂茶具,在出府之前,也都被吴瑞芳那个毒妇给扣下了!若非要说,我带了什么东西出来,那也就是老爷送我的那盆红茶。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值得什么钱,被我送给老杨头了!”
“五娘,那老杨头,可是曾救过相公的那位?”
五夫人点头。又看了看子恒。“恒儿,你也多年没见到老杨了!若不是他,你八岁那年,早就被那毒妇给害死了!你可是大姐和老爷唯一的骨血啊!”
说着,她又抹起了眼泪。
我忙问,“五娘,公爹将那盆红茶送你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话?嗯,就是比较特别的!”
五夫人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啊,老爷当时,只说,这是他送我的,无论如何都不要送与他人。当年,我跟了老爷,就是因老爷他对我温存体贴,他是个特别疼人的男人。我本可以嫁给跟自己年龄相当的人,做正室。但我宁愿给他做妾,与多人分享他的爱。”
说着,五夫人陷入了温馨的回味。
我想,或许,真正的爱,正是如此,是可以不计较名分的。如果是真的爱上了,又何必去计较什么出身?过去是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只要以后能在一起,开心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就足够了。
我想到这时,看了子恒一眼,他无意似地冲着我淡淡一笑,攥紧了我的手,似乎看进了我心里头的想法。
“五娘那红茶现在可还在?”
“在老杨的住处,但他前几天回乡下了,听说是他侄女生了孩子,他才赶回去道喜。大概还要过几日才回来。”
我点点头,“那这样,待杨大叔回来,咱们去瞧瞧那盆红茶,或许,还有得发现。”
几天后,吕夫人到府。
府里摆的排场自不必说,福桂芝毕竟是出身簪缨世族,这场面做得着实的好!
正堂内,吕夫人坐于正位,二夫人在旁陪坐。
我与子恒坐于东,康子俊与福桂芝坐于西。
吕夫人赞叹了一会儿康府的大家气派。
“二夫人呐!我此次前来,其实,是为家里的私事。”
二夫人欠了欠身,十分恭敬,“敢问吕夫人所为何事?若我们康府可以为夫人效劳尽力,那可是我们的荣耀啊!”
吕夫人笑道,“二夫人,不瞒你说,我娘家舅公,下个月马上又要添个曾孙子了。”
“哎呦!那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恭喜吕夫人!贺喜吕夫人!”康子俊立身,笑着阿谀起来。
吕夫人笑着点点头,“多谢三少爷。我正是为了此事,所以,想请你们康泰染一批大红的布料,府里做喜事用!”
二夫人点头,“正当!正当!”
吕夫人笑道,“这辰州之内的几县里面,所有染布坊之中,就属你们康泰是首屈一指啊!”
我心想,这位吕夫人,可真会打官腔,估计明天,到了永丰那里,又会说永丰是首屈一指的!她定然是在我们府里订上一批布,过两天去陈府里,再跟那陈永丰订上一批布!这里面一定还有文章!也不知道,陈小狐狸到底能不能拿到这长脸的活!
谁管他呢!我只想着,自己把这事揽下来,一定不给康子俊、福桂芝留任何机会!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走到正堂中央。
“吕夫人,这染布的事情,我们康泰从来不敢自居泰斗,不过,倒是康泰几十年里面,始终将染布,从每个环节做到尽心尽力,精益求精。正如,民妇的公爹在世时,常说,布是一样的布,染料是一样的染料,但最后染成如何,全在染布的那个人。我们康泰的每个伙计,都是懂得如何把布染出好颜色,更耐穿,让每个买布的人,都亲身感受到,我们康泰做生意的诚信与心意。”
吕夫人惊讶地看着我。“啊呀!二夫人,你这位儿媳妇,可是剔透人,说话清楚,还都在点子上。”
二夫人看着我表情阴晴不变,“吕夫人说得是。我这个儿媳妇,人嫁进来之后,心思也是全在这府里头!我们家的媳妇,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孝顺能干的。桂芝更是不必说了!她嫁进来五年有余,她虽是大家闺秀,可也不任性,不娇纵,十分的懂事,可靠。民妇这些年身子不太好了,府里面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人操办着,就是大少爷子恒成亲,那么大的场面,也是她在忙里忙外。”
这时福桂芝也站了过来,还故意用胳膊顶了我一下。
“吕夫人,桂芝能做得这些,这都多亏娘给了桂芝机会,让桂芝能够做一个媳妇该做的事情。桂芝不敢贪功,只求能做得尽心,让娘放心。在这点上,桂芝的相公也是如此的。子俊掌管康泰名下所有店铺,虽然劳累些,但为了康泰能够保持这几十年的好名号,凡事,他都亲力亲为。所以,吕夫人呐,这染布的事情,您交由子俊,是一定没问题的!”
我笑道,“三弟手底下有一群能做敢做的伙计,更是能够随机应变。就说上次那批布原本按照计划是该染成靛蓝的,但当时,三弟忽然下令,把剩下尚未染色的布料,全部都染成紫色。没几天,便传来皇上亲舅云玺公近来喜好紫色的消息。云玺公年轻时,便被称作我越泽国的“第一美男”。那时,云玺公正穿着紫色衣袍四处云游,那等风采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云玺公的衣着打扮被各地民众追捧,三弟能做到如此快速决断,令康泰搭了顺风船,不但有利可图,还使那断了货的紫色布匹得以供应,保证了在追求狂热中的民心趋于稳定,不致于,因为买不到布,而骚乱了市场。”
二夫人脸色沉了下。
吕夫人笑道,“哎呦!二夫人呐!你这位大儿媳妇,对这染布的事情如此的懂啊!”
不等二夫人吭声,我说道,“素素不敢在夫人您面前夸夸其谈。素素知晓得一些染布的事情,主要是因为,素素的爹爹在康泰做分铺掌柜已经有十余年,素素从小,便随着爹爹在作坊里接触染布工艺。”
吕夫人赞叹,“啊呀!二夫人呐!想不到,大少奶奶还是位女中木兰啊!”
二夫人咳了咳,“嗯,啊,是啊,是啊!”
福桂芝嘴巴撇了下,“大嫂以前是在铺子里干过几天,晓得些许多染布的事情。大嫂,既有这样的机会,何不说一说,请吕夫人听听看?”
二夫人瞪了她一眼,我明白那意思,是我怕出风头。而福桂芝一直不服气我懂得那些,所以她心里咬定我会出丑!
我笑了笑,“三弟妹,我所知的那些皮毛,又怎敢在吕夫人面前班门弄斧?若我说错了,或者说得偏了,免不得给我们康泰抹了黑。令吕夫人笑话呢。”
吕夫人笑道,“没什么笑话的!咱们这不是在烙家常吗?顺便说说你们康泰的事情,再者,我又不是在织造府行走的,你们怕我做什么?随意点!随意点!”
二夫人冲着我微微笑道,“素素,既然吕夫人开口了,你就说说吧。”
我点点头。
我转身走到子恒身边,伸手拉着他,一起走到吕夫人面前。
“请吕夫人看看。我与相公身上所着的这件衣服用的布匹,正是我康泰所染。这看似简单的颜色,其实却需用到最细心的照料和制作。从基础布料的选择,染料的挑选和调配,染布时的水温,染料与水的比例,固定颜色用的明矾或者盐的用量,布匹的晾晒时间,工艺的监督环节,等等都不能有差错。其实,单色的布料看起来简单,染好了,也需要经验和耐心的。越简单,也就越困难。那些绫罗绸缎固然华丽富贵,然,只有这布匹方显出中正之气!才可登肃穆之堂!不然皇家仪式又岂会一直用布,而不用绸?不用丝?再者,天下百姓日起劳作,那绫罗绸缎,百姓们穿不起,即便穿得起,那样去劳作,怕是没半天,也要成了烂的了!”
吕夫人眼光欣赏地看了看我,“大少奶奶说了影响布匹染色的几个要素,那么你告诉我,最重要的是哪一点呢?”
我想了想回道。“回吕夫人,要把一匹布染好,这些要点都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您非要问素素哪一点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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