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们这才冲过来帮忙,却在她们把大少爷拽走之时,我被他扯住了左胳膊,他低头,对着我
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而我此时,刚恢复了呼吸,并未顾及胳膊上的伤痛。
我弓着背,咳了许久,才缓过来劲。
其中一个婆子劝说道,“大少奶奶,不要大惊小怪,我们大少爷,有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是疯!他是傻!他呀,还不知道,他跟您的关系!”
他跟我关系?
我忍不住,心里揪了一下。心想,刚一见面,就如此。这以后,可要如何与他相处才好呢?
却见大少爷还要扑过来,咬牙切齿,跳脚,挥拳,像个撒泼皮的孩童,“女鬼!女鬼!我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
我还在惊魂未定中,而这时,其中一粗壮婆子,啪地一巴掌抽过来,“叫你一声大少爷,劝你,你不听!真是自找麻烦!”
她这一巴掌,打得大少爷的半边脸顿时就红肿了起来。他还叫嚷着,“女鬼!杀死女鬼!杀死女鬼!”
只见,那婆子又抬手要打人,我几步冲过去,捏住那婆子的手腕子,厉声问,“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动手大少爷!”
那婆子笑道,“大少奶奶,老奴是好心帮您解气啊!”
我禁不住冷哼,“老妈妈自称是老奴,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说你是帮我解气?这不是摆明
了,打着我的旗号,犯这等没规没距的事情?!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了!
难道,对这康府里的规矩的了解,连我还不如?!”
那婆子一听,讪讪地笑,“大少奶奶,若是下次不小心被大少爷掐没气了,可就没这闲工夫教训老奴了!”
“呵呵!大少爷脑子不清楚!难道,众位在府里伺候多年的老妈妈们,脑子也都不清楚?!即便
你们要救我,也不必对大少爷如此不敬吧?莫要说那些不知轻重的话!你们既然知道自己的身
份,以后谁再敢对大少爷动粗,别怪我去二娘那里告你们的状了!到时候,你们几辈子的老脸,
可要不要?!”
那几个婆子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虽看上去不服气,但也还是软了下来。
“还有,我希望,你们时刻记清楚!大少爷是你们的主子,他如何如何,不是你们这些下人乱说
的!我心想,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她们的来路,还是不要太深究的好,以后,慢慢对付吧。
我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行了!太晚了,你们都赶紧退下吧!”
那些个婆子忙得转身出去,将房门关紧。
而我几步跟到门边,打开一道缝隙。果真听见那几个婆子的真心话。
“你们瞧瞧她!不过是个店铺里做工的丫头,若不是把自己卖了,换她爹的命!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嫁进进这府里?你们看看,刚刚还真跟我们摆起那大少奶奶的谱呢?”
“啧啧啧!可不是么!还真把自己当什么狗屁康家大少奶奶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哈哈!”
“不用看着她厉害似的!这当家的还不是二夫人?!管家的还不是三少奶奶?!她算什么?说好听的,咱们叫她一声大少奶奶!说不好听的!她啊!就是条陪傻子睡觉的可怜虫!”
“不过呀,我看,这个丫头不好惹!咱们以后要是对那个傻大少还是背着她点吧,不然,因为这点事情吃亏,可不值得!”
翠儿也跟了过来,“哼!早就想到,这些个老货!最是难对付的!”
我苦笑着抬手捏她的小巧鼻子,“这就难对付了?”
她却惊叫了一声,“哎呦!小姐!你的胳膊出血了!”
我挽起左衣袖,才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一排整齐的齿痕上,已经渗出了血珠子,一滴滴地不住顺着胳膊滚落出来。疼,也愈发蔓延,深刻。
翠儿忙得抽出身上的手帕,要为我包扎,而那大少爷却忽地冲过来,抢过翠儿手里的帕子,他开始仔细地为我包扎起。
翠儿万分担忧地望向我,我笑着摇摇头,安慰她。“翠儿!不妨事的!”
烛光下,他低垂的睫毛,犹如羽扇忽闪闪的,红肿的脸颊,乍一看好似婴儿肥嘟嘟的脸蛋。而他
白皙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认真地一下一下地将帕子将我受伤的胳膊。待他系好后,脸上猝
然绽放灿烂的笑容,拍着手叫嚷着,“好喽!好喽!包好喽!”
“谢谢!”我善意地冲他笑笑。
他孩子般地无辜双眼,有些湿润,“娘子姐姐,你是好人!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摇摇头,“大少爷,你又不是纯心的,素素不怪你。”
他点着头,“嗯,娘子姐姐,老妈妈说,你该叫我相公!你说是不是啊?如果不是,那就是,该我叫你相公!”
我愣了下,“额,是该叫相公的,只是素素还不习惯,一时口误,请相公莫怪。”
“不怪!不怪!只要娘子姐姐,以后都别忘了,我就不生气!”他眨着大眼睛,望着我。
呵!他还倒大方!
这时,我抬头见那门边还站着两个小丫鬟,“你们快去取些冰块来!”
那俩小丫鬟倒是听话的,转身就跑出去了。
取来了冰块,我用汗巾子,包了许多冰块,系好,敷在他红肿的脸上。
“相公,好些了没有?”
他灿然笑着,却答非所问,“娘子姐姐,你真好看!”
我无奈地苦笑,心想,自己向来对付的是正常人,而这么个孩子似的大男人,真不知道以后要如
何跟他相处。想想刚才发生那一幕凶险,不要再发生才好。我又瞥了一眼,翠儿,她随我来这康
府,却是跟着我来冒险,我就算多么的担心受怕,也不该让她感觉到才好,不然,她会更为我焦
急的。
我抬头看了眼偷偷打哈欠的小丫鬟,朝翠儿望了一眼,“翠儿,你带她们出去吧,夜深了,该睡了!”
翠儿将那两个小丫鬟推出门外,又转了回来,拉我到一边,偷瞟了一眼,坐在那里啃果子的康子恒。
“小姐,要不,今晚,我就在这房里,打地铺吧!我担心,这个疯子,晚上又会对你,”
“不会吧,我觉得,他已经接受我了。他不会伤害我的。再说,咱们才来这第一晚,你就留在这
新房内,恐怕被别人看到,反倒生出口舌事端。放心吧,翠儿,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他脑子才8
岁孩童的样子,怎能算计过我?”
“小姐,就算他不会伤害你,就算他只有8岁的头脑,可他毕竟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啊,如
果,他果真想那个的话,你如何阻止得了?!”翠儿有些激动!
我忽地明白了翠儿的担心,我望向康子恒,他歪着头,挤了挤眼睛,鼓了鼓嘴巴,“娘子姐姐!
你们在说什么呢?不能让我知道吗?”
我微笑道,“相公,我们没说什么。”
我转向翠儿,拉起她的手,“好妹妹,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衣素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
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得逞的。再说,我总觉得,这个康家大少爷,心地善良,他只不过脑子不
清楚,才会做出刚刚那样的事情。你去休息吧,别担心了。”
好说歹说,终于把翠儿劝了出去。
我转过身,望着那玩弄着桌上蜡油的康子恒,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走过去时,他已经在打哈欠,“娘子姐姐,我困了!咱们睡觉吧!”
他说着,就搂住了我的胳膊,很依恋地弯着腰,把头也靠在了我的肩头上。
这个动作,令身材高大的他,看上去十分别扭,毕竟,他高我一头多啊。但偏他做起来,又是那
么自然,那么无邪,一点都不令人生出他想。
他就是个大孩子。
我扶着他在床沿上坐下,帮他解开喜服上的腰带,脱了鞋子,扶他躺好。
而我,也终于卸下重重的凤冠,脱下霞披,和衣上了床,本想躺在外面,可他却听见我脱鞋的瞬
间,突然从床里面咕噜到外面。
“相公!还是你睡里面吧,这样你口渴了,素素好为你倒水喝。”
他孩子般地耍赖道,“我不渴!我要娘子姐姐睡里面!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可我为什么要跑呀?”不知何时,我也学起了,他的“儿童语言”。
他突然眼底又湿润了!我心里不禁哀叹,好像今晚比较伤感的人是我吧?!他怎么总是眼泪巴巴的!
“从小,我娘就睡在外面陪着我!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我想,如果,我让她睡在里面陪着我,她一定不会不见的!”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回忆着康老夫人。我心里也忍不住一揪,娘亲,我又何尝不思念我的娘亲?
☆、苦涩的粥
这一夜相安无事。而当康子恒入睡后,我仍胡思乱想个不停,一会儿是娘亲,一会儿是爹爹,一会儿是我朝思暮想的表哥。
表哥,你该不会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若我能查出事情真相,洗脱爹爹嫌疑,摆脱康府,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不要我?
不知何时,糊里糊涂地睡着,刚感觉的一点光线,我睁开眼,却发现,穿戴整齐的康子恒,半蹲
在床沿,双手托腮地端望着我。他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孩童在望着桌上的水果。
可即便他心无杂念,被一个男子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还是难掩心中的尴尬和羞涩。我坐起
身,“相公,怎么起得这样早?脸好像消肿了,还疼不疼啊?”
他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娘子姐姐,你好好看啊!”
他又答非所问!
我无奈道,“相公,你昨晚已经说过了。”
“以后,我每天都要说!”
“为什么啊?”
“因为,那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像被噎了一下,“可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呀?”
“老妈妈们都说了,没人愿意嫁给我!没人想给我做娘子!尤其,像你这么好看的,更是不愿意的!”
我又被噎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看他澄明的眼睛,仿佛那透着稚嫩的光,会照出我心底所有的盘
算和计划。“相公,你不要乱想。我们才刚成亲,你这么说,素素会被二娘责备的。”
谁知,我这么一说,他反倒有些紧张地攥住我的手,“娘子姐姐,我再不这么说了!你别生气好
么?”
我想抽回来,却想到刚刚他的话,怕这么一抽手,他就更加地怀疑,于是,我只得忍着没用力,
任由他紧握着我的手。我默默点了点头。
翠儿和丫鬟们进来收拾屋子,服侍我梳洗一番。
随后,一老妈妈引着我和康子恒往正厅上去。
这时,二夫人正襟危坐,一旁坐着三少爷康子俊和三少奶奶福桂芝。
我与康子恒并肩走进来,给二夫人请了安,又敬过了媳妇茶。二夫人向我介绍,“素素,这是你三弟,子俊,这是你三弟妹,桂芝。”
康子俊倒还有模有样地给我行了礼。“大嫂!”
我回了礼,看向依然坐在椅子上的福桂芝。
我第一次仔细端详一个女人,这个福桂芝可以说很漂亮,而可惜,从她的面相来看,她的福气不会撑过30岁,可以说已是强弩之末的气势。
我懂些相术,却并不精通。这一点点皮毛不过是跟老徐叔胡侃时,摸索出来的。老徐叔在来
康泰之前,是站在街头给人算卦摸骨的。这也正是为何,我那日听马神婆说二夫人找一个阴年阴
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姑娘,就顺口说出,符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生辰八字。
眼前的福桂芝身着一套丝绸锦缎满绣的衣裙,乌亮的发髻,散发着桂花油的浓重气味,满头珠
翠,令她并不圆润的面庞,显得有些负荷过重。不大的耳垂被硕大的东珠缀得似要咧开来。
她右手腕戴着七只斜刻卷草纹的赤金细镯,左手腕上一只满绿的翡翠镯子,满手的珠光宝气,除
了两只和田白玉的戒指,两只嵌着虫珀的大戒指,一只玫瑰红碧玺雕花扳指之外,还有一只雕成
铜钱的红翡翠金戒指,这些却并不算最惹人注目的。
福桂芝雪白脖颈上戴着一条银项链,这项链上穿着许多颗牛血红珊瑚,瓷松石,项坠是银质雪莲
状的托,内嵌一颗稀有的雪山蓝蜜蜡,打磨光滑细腻,幽兰的颜色上,泛着几缕白色,仿佛高山
上飘雪。坠子下是一排细小的银流苏,流苏末端均是帝王青的青金石雕刻的同心结小坠。这东西
是极其贵重的。曾在一次生意应酬中,我见过王爷的一位宠姬戴过类似的项链。想来,这该是福
桂芝当年嫁妆里最贵重的一样东西。
我想想,不禁觉得好笑。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便把压箱底的宝贝戴了满身,很显然,是故意要给
我看的,在身价上压我一档。
我是无所谓呀!我又不是跟她争强斗富的!
爹爹常说,身在商场多年,早已看透人世的富贵繁华。所谓争强斗富,不过争得了一时,斗得了
一刻罢了,即便是谁一辈子都富贵荣华,高贵不可攀,也难免落得遭人算计,成了孤家寡人。我
曾问爹爹,这世间,什么最重要。他想了想说,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是情义。只有情义无价。
再说这福桂芝,我常在商场里走动,对于福家,也有所听闻,据说曾也是皇亲贵胄,但到了福桂
芝这一辈,就凋零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贵”字了,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气势还是压人
的。但在我看来,如今,看她为着一张面皮,强撑起的场面,不过自愚而已。想想,也真够可
怜!
她似乎注意到,我正在端详她,她挑了挑黛眉,很不以为是的样子。而我,无心跟她斗气,回以
淡然微笑。
这时,二夫人咳了咳,“桂芝!你想什么呢,不记得要给你大嫂行礼了吗?”
听二夫人如此说,福桂芝这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欠了欠身,“桂芝见过大嫂!”
我点点头,“三弟妹好。”
都打过了招呼,我松了口气。
几个婆子开始摆饭,这样的大家族,早中晚饭,除了中饭在各房吃意外,早饭和晚饭都要在一块
吃的,配合每天早晚问安。
我只这么一想,就深觉乏味。自打一进到这府里,我就觉着,连空气都变得不比以前阔绰!每次
喘气时,我都得省着点用,小口地喘!真怕把自己憋死!
这些年,我常女扮男装,有时跟着爹爹,有时跟着老徐叔,在外采办染料,交接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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