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该作何,该如何去寻我那位二哥,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家伙。
当我在刘村将最后一口面吞下,当素素恭喜我终于勘破情关,我们便启程去了十里堡。本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做好了事情不会很容易解决的准备,却万万想不到,我们扑了个空。
钱二爷已在我俩到达之前离开十里堡,那个他守了三百年的地儿。听说只是为了一个赌注,听说还是个非常可笑的赌注。
我很想知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赌注,居然能令土豪钱二爷离开他死赖着不走的管/辖/地。不过钱二爷的管家实在嘴严,任由我百般办法,人家愣是丁点信息未透漏。
好在我还是得到了提示,就在一株杨柳树身上,我看到了一行小字。
说是一行,不过寥寥几个字而已——北疆,赌注,如意。
好吧,信息量似乎很大,但我不懂。
我盯着那树身良久,想象着一个身着剪裁得体黑袍子的人字字刻下,并在最后一笔收尾后转头瞧一眼身后,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二师姐,饭菜很凉,吃了身体会垮掉,我只是去帮你热热。”
一把熟悉的音便在我耳内炸响,我激灵灵一抖,眼前的幻象皆已不见,却是肩头被一只白手轻轻按着。
“姐姐,你方才气息紊乱,到底怎么回事?!”
我垂眼帘避开素素目光,我怎能告诉她方才又情不自禁的忆起那个人。
我怎能令她,令所有等着财神招招振作的人失望?!
于是便笑,我只是低低道:“大概是蛇蜕汤后劲太强,我这把身子骨吃不消,呃,估计是消化不良了。”
素素也不深究,只轻叹口气拿开手,我再抬眼瞧一回那树身刻字,又瞧一眼素素,正与她目光相接。
“姐姐要去北疆么?”
我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抬步往前行,那位好妹妹便在我身后笑:“姐姐,就算你已勘破情关,不在乎那里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你至少要在去之前,知道一件事。”
我脚步停住,豁然回首问她:“什么?”
素素便笑得更灿烂:“姐姐至少该知道,北疆怎么走。”
风很急,云层叠覆。
虬褫素素带着我穿云破雾,一路往北行。
北疆在天涯之北,我当然知晓。只因,曾有个人说过,那里是他到人界的第一个去处……
“咳,咳咳。”
北疆的风的确很硬,我拉回思绪,拢了拢外罩衫子,只是冷。
摸摸头上的白蛇发簪,心中暗骂素素不顾姐妹情,竟只化作发簪,独留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甸儿的地。
将衫子又拢拢,可心底还是寒得很。
放眼望,到处是树,到处是枯黄落叶,很远很远的地界有零星几间小屋,建在半山腰。我看不到火辣辣的北疆姑娘,如今也不是深冬,当然更加感受不到滴水成冰。
“咳咳,咳咳咳咳。”
咳声愈发剧烈,身为即将归位的女财神,我对自己一直咳很是不满。
听说过凡人害病的,不会我身为一个被贬女财神,也害病吧?!
我头痛,要命的头痛。
抬眼瞧那些半山腰建着的小屋,我目测下距离,心底的冷已蔓延到周身,有一丝丝一缕缕寒意自脚底板腾起,直到我头发丝儿。
以我目前的状态很难撑到那片民房聚集地。
我很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自嗓子眼到整个腔子,都很不对劲,而浑身肌肉更是酸痛,此刻我别说施展法术了,便是抬胳膊抬腿都难。
勉强抬手摸向自己额头,竟是滚烫。我暗道声糟糕,难道真是病了?
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我竟在踏入北疆的第一日便生了病!
“素素,素素,喂喂,我好像生病了,你快现身啊!咳咳咳……”我心底发急,一把自发髻上扯下白蛇发簪,只对着它一通狂呼乱叫。也不怪我,只是自打我有神识以来也没生过病啊!如今突然摸到自己的额头烫得可以煮熟鸡蛋,不乱阵脚才怪。
便一声声唤素素,但任由我喊破嗓子,人家就是不现身,只保持着白蛇发簪的模样,与我大眼瞪小眼,是要活生生气死我呢!
又唤了它十七八次后,我终于彻底明白,这位好妹妹是打定主意不现身了。便只能将她重又簪回发髻上,暗骂声都是负心货,我开始东张西望,期待着可以看到一两个男啊女的,带着我去找一下大夫,吃点中草药退烧。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所以我钱招招作为一名修仙人士,没生过病还没看过别人生病?!
栖霞山山脚下虽常年聚集着妖精鬼怪,可不远处还是有村子,有村人的。既然有村人便会有生病的,我也就知晓了凡人生病是该吃些草药呢。
心底奇怪自己怎的也如凡人一般生起病来,不过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到我压根没时间细细琢磨。
我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到处瞧,但没有村人,这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额头越来越热,到了后来不止能煮熟鸡蛋,恐怕炒几盘子菜都成了。
我可怜兮兮的坐在大路旁的木墩子上,任由着自己个发热。有心试下用法术来解决,但盘膝后掐诀运功,立马就发现件更加糟糕的事。
我法力囊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无!
换而言之,我此刻与凡人无异,难怪我会发热了!想是适应不了北疆的寒冷,这副凡身肉胎闹情绪了。
真是人要背喝凉水都塞牙!看来我钱招招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攸关都是零,最后说不准只是死在发烧过度上呢!
也罢也罢,生死又能如何?!这人世间到底还有何值得我留恋?即便那九重天,又有多美好?
在持续的发热中,我心开始发空,颓然的情绪伴着高热蔓延开来。索性不再试着运行功法,我甚至不愿再深究,为何法力囊突然变空了。
眼前开始出现幻象,许多的幻象,许多的场景中皆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袍子,缓缓勾起的唇角。
他朝我笑朝我挑眉朝我嗔怒,他似乎说了好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过。
我只是眯起眼来,放弃了念诵静心诀,并离开那木墩子,缓缓的躺在了地上。
满是枯黄树叶的黑土地,我甚至可以闻到冬就要到来的味道。
但那个名字我是不愿提起的,就连那个人是否曾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中,我都不敢确定。我钱招招好像从未真正的活过,即便在这万丈红尘百十年,也不过一点尘埃。
兴许我死了,都不会留下丁点痕迹。
脑中的幻象不见,心空得彻底。我不由闭上眼,在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轻叹口气。
……
“二师姐,你要睡死过去啊!快起来,饭菜就要凉了。”
“二师姐,你到过北疆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见过滴水成冰?以及火辣辣的北疆姑娘么?”
鼻腔里有一种从未嗅过的味道。
酸,香,爽。
混杂的味道,令我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混杂味道不停往我鼻腔里钻,伴着暖意,令我说不出的舒服。
努力睁开眼,我便见到了一个背影。
一身黑袍子的背影!
闫似锦?!
我心咯噔一声,旋即停跳。但很快我便发现,这背影并不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人。
这个背影太过纤弱,太过单薄。
而且那一头柔顺发丝,以及上横贯的一只玉簪子,都证明这背影属于一个女子。
呵呵,想是我思念成狂,竟能将女子背影看成闫似锦!
我满口苦涩,又盯着那背影瞧了半响,便发现她正忙着何。
而鼻腔里的味道更浓,又酸又爽口开胃的味道,难道是——酸菜火锅?!
挣/扎着坐起身来,我浑身酸痛至极,而那背影也在我有了动作后第一时间转过来,一叠声说道:“别动,你刚刚退了热,再躺一会,肉还没煮熟,酸菜也没下味道呢。”
是个女子,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有一道深深疤痕的女子。
“你不会被我的丑样子吓到吧?不过你要惊讶我也不怪你,这道疤是我生来就有的,无论你惊讶不惊讶,它都一直存在。”
她略顿,正色瞧我:“我是只莲妖。但你放心,这酸菜火锅里煮着的肉,是猪肉羊肉,绝对没有人/肉。”
将手里的柴火折断添到火堆里,我这才注意到香味果然是自那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铁锅飘出。
莲妖?好直白好有趣的莲妖。
☆、第二章
枯枝被一根根折断,投入火中;于是便有噼啪的声儿不时炸响;那响声带着回音;使我知晓这里应是个极其空旷的地界。
应是个山洞吧?我暗自揣摩着;放眼瞧;果不其然;那潮湿的洞壁还有水珠子蜿蜒着往下淌;而目光跃过莲妖,依稀得见她前方,是一片无尽黑暗。
“这里是你,暂居地?”我本想问她此处可是她巢/穴所在,又觉得不礼貌;话说出一半就急急改口。偏莲妖直白得很,竟闻言噗嗤一声笑,就道:“什么暂居地啊,这里就是我巢/穴。”
好么,直白的家伙,我喜欢。
我细细打量她,若不是脸面上那道疤痕特显眼,她也算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只是可惜了……
“是你救的我吧,多谢了。”我深知必然是她救我,只是不晓得凭她修行可看出我真身几分?!毕竟我现如今与从前不同,即将归位的财神周身会有仙气萦绕吧?!
自古仙妖不两立。突然脑海中就蹦出这么句话来。想想倒是可笑,这世间的妖却未必都是坏的,而那修行的,又怎能确定各个都好!?
疲累感再度涌上心头,我不禁轻叹口气,闭了闭眼,待再度睁开,便朝她伸手:“有筷子没?”
“呃?”她显然很不在状态。我就又笑,补充道:“你不会让我用手抓吧?汤好像很热呢。”
她就一阵爽朗笑,歪头仔细打量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不,有趣的妖。”
“酸菜火锅爽口么?”
“很爽口,只是肉有些腻。”
“你平时不吃肉的么?”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不过我今天不想吃肉。”
“为什么?”
“胃口不好,就感觉腻腻的,不舒服。”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口大锅,围着锅坐着的俩人,边吃边聊,倒是相谈甚欢。
恍惚间我的魂儿似乎脱离了肉身子,高高的静静的自半空中瞧着这一幕。瞧着瞧着,那篝火旁,钱招招身边坐着的人便不再是莲妖。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袍子,浑身上下无丁点装饰。他挑眉勾/唇的动作我都太熟悉,熟悉到此刻高高远远的瞧着,只觉心一阵阵抽/紧。
“闫似锦,闫似锦!你到底去了哪?!你到底为何不辞而别?!”
那半空中静静瞧着钱招招吃喝的魂便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唤,可惜唤来唤去却无人听得见。
在又一阵要命的心抽/紧后,半空中的魂儿被肉身子扯回身体。神魂合一后的我,突然就觉得这一大锅酸菜火锅,只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你怎么了?”
莲妖大抵发现我异常,便停住吃喝,只抬眼瞧我。旋即就大惊,朝我伸手,那手伸出一半又僵住。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是什么东西?吓到你了吧?”她说。
“没有。”我苦笑,知晓她所指是我的泪珠子,就又道:“你继续,我不怕的。”
说着话就伸手擒住她腕子,她倒也不躲,只是单纯地瞪大眼睛,任由我拉着她的手,直触到她好奇的那些泪珠子。
“泪。”
“啊?!”
“我说这是泪,眼泪。”
“眼泪?为什么我没有?”
“等你有一天懂情了,也会有。”
她若有所思盯着指尖的那滴泪珠子瞧,口中喃喃的,也不知说的何?好半响才再度抬眼瞧我,“你不怕妖?”
我摇头,问她:“是不是好多人怕你?”
本一直欢快能言的莲妖便低垂下头,很郁闷地点头,良久才道:“王家集的人都很怕我。”
“王家集?”
“就是山洞外十里,离你晕倒的地方很近。我是从王家集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的。那里的人都姓王。”
“哦,就像刘村的人都姓刘。”我恍然大悟,也对她救我的经过有了初步了解。
“刘村?”莲妖似乎很喜欢追根究底,但那些事实在太长,我不想回忆。
就岔开话题,我试探着问她:“你说王家集的人都怕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么?因为你是妖?”
她点头。我只好又问:“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你不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吧?害人性命过?抑或者你饮血啖肉?!”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妖精,你也看到了,我吃的不过家畜肉,还是熟肉,哪会做你说的那些事啊!”
她连连摆手,样子很认真。
其实不用她这么认真的解释,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做尽坏事的妖精。虽我如今法力囊空了,但毕竟栖霞山多年修行,她若平日介饮血啖肉,身上必然会充满罡气怨气。可我与她接触这般久了,却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一点不妥之处。
偏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很在意,我想是我玩笑开过了头,只好朝她道歉:“我知道你是只好妖精,可王家集的人为什么害怕你呢?”
“因为我是妖啊。”
好么,话题好像又绕回去了!我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好再问:“我就是想知晓,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
“我说的。”莲妖眨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儿。
我忍不住大力拍额头,突然就发现,与一只过于单纯的妖精交谈实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而我在吃了一肚子酸菜后,感觉胳膊腿也不再软绵绵,虽还是法力囊空着,但赶路应该没问题。
就准备与她告辞,话都要出口了,又想起十里堡所见的树身留字——北疆,赌注,如意。
这六个字令我完全摸不到头绪,我若此时告别莲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有心打听她一下,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好作罢。但毕竟人家救了我性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好。
长叹口气,我自腰间小锦囊中摸出一颗金豆子:“妹妹,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请我吃酸菜火锅,只是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继续陪你了。这颗金豆子权作纪念吧。姐姐也不知晓你身为一只吃熟肉的妖,需不需要银两。姐姐更知晓救命之恩绝不是一颗金豆子可以抵消的。这样吧,姐姐若今后与妹妹有缘再见,只要妹妹你开口,姐姐必然全力相帮!”
啰嗦了一大通,我都不知自己到底要表达何了。好在莲妖本也脑回路异常,见我说要走,只是满脸舍不得的留我:“这就要走了!唉,好不容易碰到个不怕我的人,还要走了。好吧,姐姐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多留,不过姐姐送我礼物,我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