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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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床-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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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时,令他更为好奇的是,这样一位绝色女子,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坐在这亭子中,这般大张旗鼓摆弄茶具的模样,难道是在等人?
而她,又是何人?
他脸皮一向厚如城墙,当即不管不顾一掀袍衩跪坐在女子对面的蒲团上,托着腮仔细瞧她每一个赏心悦目的动作。
女子也不斥责他放肆,行为举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专心致志摆好茶具,又起身提着茶壶从梅花枝头接下抖落的积雪,放在小炉子上煮起来。
他见她丝毫不为他影响,戳了戳放着几片茶叶的茶碗,“梅雪煮茶?”
“嗯。”女子声音清清淡淡的,仿若落入雪中的寒梅,耐心解释:“这样的水煮出来,会有一股子梅花的馥郁,泡出来的茶,会格外的清香,别有一番滋味。”末了,又掀起亮瞳看向他笑盈盈道:“公子可想尝尝?”
“那是自然。”他怎会错过这样一亲芳泽的机会,欣然应道。复又问:“姑娘这般大费周章地布置,就为了这一碗清茶吗?”而不是以煮茶的名义,等着什么人?
“这碗清茶,不值得么?”她反问,微微敛去笑意,那一双眸子幽潭深邃,一窥之下难以见底。
“姑娘是雅人,这碗雅茶,我是一定要品上一品了。”世上皆道他贪玩,会享乐,但比起面前女子,他到此是自愧不如。
趁着煮水的当儿,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凉亭布置,眸一扫,某从一开始就不爽的侍女脸映入眼帘。叶泊不由得失笑:“这位姑娘脸色不佳,可是天寒地冻的给病了?”
侍女一扭头,懒得跟他计较。
“还是说……”叶泊摸了摸下巴,挑出了一直猜测的原因:“是怕我一个男子孤身闯入在凉亭中,与你家小姐同一屋檐下同桌而食,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侍女没回头,只是瘪瘪嘴,“公子知道就好。”
“这同一屋檐……讲究的是孤男寡女,”叶泊饶有兴趣地辩道,“你如今与你家小姐在一道,又如何称得上是‘寡女’?”
侍女瞪目看着他气结:“公子自重!”
一直在一旁听热闹的优雅小姐微微扯起唇角,仿佛也被他逗乐了。
这一笑,枝上梅花顿时失了颜色。
叶泊只道自己心跳漏了一下。
半晌,他回过神来,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面前的青瓷茶碗,稳住微笑找着话题:“姑娘的茶具精致,却想不到这盛茶的碗如此……粗犷。”
女子淡淡一笑,“公子实诚。”
叶泊错愕:“我可是理解有误?”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子可知,茶碗是茶具中价值最高的茶具,你看你手中这方青瓷碗,虽造型……粗犷,但质地精细细滑,特别是茶水盛进去后,水色会在茶杯的衬托下显青绿色,尤为的解渴。”语罢,女子别过头看了看正烧在火上的茶壶,漫不经心道:“而且……比起小小的茶杯,茶碗喝起茶来,更显痛快。”
好一个痛快!
只此一言,便可知此女不喜繁复,只求干净洒脱。
恰好,他最欣赏这样的女子。
他顺着她的话又问道:“这梅雪煮茶,可还有其他什么讲究?”
“有呢。”女子垂眸浅笑,提起烧好的雪水,“这梅雪,需是新雪。隔久了或许就凝成一团了。而梅花也会因长期被积雪所压而冻硬,与积雪黏在一起,届时煮茶时,茶水里便会混杂了煮死的梅花,难看得紧。”
叶泊思及昨夜大雪,如今天色放晴,的确是个煮茶的好天儿。
女子说完,提起水壶倾倒,晶亮的水柱夹杂着腾腾热气倾斜而下,手不抖不缠,水稳稳地一滴不撒地落入碗中。
叶泊朗眉轻轻一颤。能将水倒得如此四平八稳,肩盘腰盘手肘与腕力缺一不可。由此可见,面前看似柔弱的女子,起码有像样的几手功夫。
听她一口京城口音……京城何时出了恁地厉害的绝色女子?
女子倒满两个茶碗,摊手指了指离他近的那碗,“公子请。”说着,端起自己面前这碗朝他扬了扬,轻轻吹了口气,小心翼翼饮了口。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泊竟觉她轻吹的那口气飘到了自己这头,夹着茶香,心旷神怡。
未饮人先醉。
饮茶间,话题继续延续,从茶水,谈到时节,从时节谈到格局,从舒帝女皇陛下谈到晋平王回京……
两人皆不站任何立场,全以旁观者论天下,在这初初相见的陌生人面前竟然敞开心怀,时而争论,时而赞同。
一碗茶,干了又满,热了又凉。
味道越来越淡……
两人间那“陌生人”的隔阂也越来越淡。
女子的绝色皮相在叶泊眼里也越来越淡,倒是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使人过目难忘。
天色渐晚,思及别院里还等着自己的小妹,再看碗里虽侵着茶叶却味同白水,便知时光难挽,他再逗留倒显唐突。于是,随便惯了,鲜少讲礼数的叶家二公子破天荒起身朝女子礼了礼:“谢姑娘赐茶,却还不知姑娘芳名。”
一边的侍女低哼了声,“又来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姐别理他。”
女子倒也不在意,抬头将滑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公子是个趣人,乔能与公子饮茶,甚感荣幸。来日天南地北,再见便是缘分了。”
乔……
他默默记下,面上哈哈一笑:“小乔姑娘此言差矣。初见才叫缘分,若是再得偶遇,那便是天赐良缘了,如有那一日,流息还当真想与姑娘结了这良缘。”江湖人人皆知他公子叶泊放浪形骸,嬉笑轻佻。这一印象他原本不在乎,如今在她面前,他倒想隐了去,竟然搬出了当年父亲为管住他送他进道观修行时,道长给他取的道号“流息”。
川流不息,恰好与他叶泊的“泊”字相逆。
那一日,两人互掩真名,他不知她便是太子下了聘的准太子妃风乔,她不知他是晋平王的第一心腹谋士叶泊。
两两初识,擦肩而过,即便留了心,着了意,也只当对方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路人,很快便会消失无踪。
若真能是路人……便好了。
重生后,他深知,相同的场景下,自己决计会再一次对这个女子倾心,当即决定撕了小妹叶漂的信函,死活不想再踏上那条道。
前世因为他的离职,晋平王在回京的路上被刺,幸得无碍。这辈子他索性从一开始就跟在晋平王身边,卡着刺杀的时机出现,意欲打断刺杀者的计划。
结果,本该遇刺的路段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想起前世勘察过猜测刺客埋伏的山头,下意识地朝那头看去——一张隐藏在雪地中的雪颜在灌木丛中刚一闪而过,让他心头一跳,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意识到自己所为可能会引起周遭士兵的注意从而暴露她的踪迹,这才利落将头别了回来,不再往那头再望一眼。
心头却呜呼,他想避过,老天偏偏不放过他。
临到头了,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
宿命难逃。
他低叹了口气,直到将晋平王护送着再也看不见那山头,他才一勒马缰,“表弟殿下,你们先走。”
“表哥,出什么事了?”晋平王挑起帘子,露出一张年轻却威严的脸,问道。
叶贤妃乃是晋平王的外祖母,而叶泊是叶贤妃弟弟的孙子,两人沾了表亲关系。晋平王百里镜宁自幼受叶家栽培得多,与叶泊十分要好。饶是多年过去,两人已成君臣关系,这一声“表哥”仍旧没改。
“没什么。”叶泊闲散笑笑,“雪山美景,不可错过。”景中的美人更不能错过。
辞别一行人,他将骏马拴在山下,找了处偏僻的小路,提气几个飞纵轻松跃上去。不远处那朝思暮想折磨了他两世的女子仍坐在雪地里没有离去,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脱下外衫欲献殷勤,生怕这看似有几分单薄的女子着了寒。
他却是忘了,忘了重生后,一切重头开始——她已不认识他,不再爱着他,见了他这个方才还跟在晋平王身边,又怎会友好得起来?
一时间,剑拔弩张,形势压抑。
短短的距离,他知道他躲不过她的箭,索性放下戒备,贪婪地注视着她每一寸容颜。
静可恬静温柔,端庄优雅;动可指挥千军,手起箭飞。这样矛盾的融合,怎能让他……不再次倾心?
她张弓对着他,眼底让他不明的犹豫一扫而过,随后,扣弦的手指一松——
箭矢离弦,朝叶泊飞奔而来,短短的距离,他猝不及防。
心头,却忽的释然。若老天安排他们再遇是天意,那么死在她箭下或许可以变成另外一种宿命。
从此以后,便可不再令她为难……
他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它就是一篇双重生……在都不知道对方也是重生的情况下,撞到了一起……于是,那些所谓的外挂,在对方面前就会变得不科学了。


☆、(三)阴差阳错

箭矢夹杂着风声从他右耳呼啸而过,带来火辣辣的灼热,他缓缓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已然放下弓弦,像是放松一般揉了揉一直扣弦的右手。
“公子下山小心,恕不相送。”风乔背上弓,僵着脖子与他擦肩而过,于他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一分无奈与挫败。
叶泊回头,只见她一步步失魂落魄般地朝下山小路走去,直到很远才停到一白团边上,低身从那之上拔出箭矢,竟然带出几滴血飞溅而起。
定睛一瞧,那竟是一头瘫倒在地上的白熊!他方才背对着那头,并未注意。难道说她一开始瞄准的只是他身后的白熊?
依他对她箭术的了解来说,她不当会误手伤了他。
叶泊目送她擦了擦箭头的血迹,一步步越走越远,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右耳垂的伤痕。
这……算是个警告罢?
如果她看见他策马行于晋平王马车身边,就该猜到他是谁了,却在这咫尺之间没有射杀他。
重生之后的走向出乎意料,但也变得有趣了。
叶泊放下摸耳垂的手,放在心口。知道这回自己是大难不死。
日后……必有艳福!
那头,风乔浑浑噩噩下了山,回到家,换上了一袭暗紫色的水袖褶裙,冷暗的色泽原本使她有几分冷冽的英气,但裙摆绣嫩黄野菊却又衬出她大家闺秀的优雅。
身为太子下了聘的准太子妃,当朝宰相风彻的独女,她本该是大家闺秀,莲步生烟。奈何为了走南闯北替太子百里镜息料理藏鸦的江湖事,平日一袭素衣简装惯了,若不是今日约了林家的小姐赏戏,她又怎会做如此闺秀的装扮?
林家……
上辈子两股势力争执不下时,出现的转折点便是林家。
二十一年前,林家只是个靠木材发家,后通过做船只生意,掌控水运的大家族。即便富可敌国,却仍旧是低贱的商户。
就在那一年,先皇子女夺位,舒薇公主虽未女子,但足智多谋,才智卓越,声望极高。而驸马冯乐则是林森的表亲,在这种情况下,林家家主林森抓住了机会,倾家产助公主夺位。女皇登基后,林家便也显赫了,一举从商户变成侯门,嘉喻侯一衔,由此而来。
这么多年富可敌国的林家一直恪守本分,不骄不纵,安分做着自己的生意,年年向女皇祝寿必是献尽珍宝,以换得全家一个安身。
但……朝代总是会更替。女皇陛下之下所出二子,林家定是要做个选择的。
前世的这一年年宴上,也不知晋平王百里镜宁使了什么手段,使得林家的掌上明珠林花迟一见倾心,非卿不嫁。林家随即倒戈,打破了平衡。
因此,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林花迟爱上百里镜宁之前,先将她的婚事给定下来,抢夺先机。
据说,前阵子太子殿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遣各路媒婆轮番上阵,殿下手下拿得出手的俊才都让媒婆给轮了一遍。奈何林花迟养在深闺,自幼丧母被林森一手养大,父女感情颇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嫁。女儿不愿,来的又是些无关紧要的说媒,林森自然不会勉强她,由着长女二十岁了,也没给嫁出去。
事到如今,风乔不得不以赏戏的名义,邀林家大小姐走进自己安排的一场她与自家长兄风迁的相亲会。
舒帝上位二十一年,作为女皇大大地提升了女子的地位,大家小姐出门抛头露面,赏戏喝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她与林花迟素无来往,只好通过邀请相熟的林家二小姐林果儿的方式,诱常年窝在家里的林花迟出门。林花迟左顾右想了一阵子,前两天才给回执,定在了今日。
哪知……风乔刚上街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林家二小姐的丫鬟听雨匆匆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禀告:“风大小姐……我家大小姐出门时被路上的马车磕了,怕是来不了了。”
风乔柳眉微微一颦,暗叹林花迟一出门便命运多桀。
又听听雨道:“我家小姐因为带大小姐出门致大小姐受伤,被老爷责罚了。目前怕也是来不了了。”
“无妨,”风乔面上装作懊恼道:“也怪我,此事因我而起。花迟小姐伤得可重?我与你一起去向林侯爷赔罪吧。”只要能让她见一见林花迟,哪怕是病榻边,也是好的。
却见听雨摇摇头:“大小姐无事,只是马车撞过来时摔了,车倒没撞上。侯府如今乱得很,风大小姐不妨改日再去。”
“哦?”风乔一惊,只道林花迟果然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区区小伤便能使林家乱套。
听雨怕她误以为林家因她间接使林花迟受伤才不接见她,连忙解释:“不瞒风大小姐,撞我家大小姐的……是刚刚回京的晋平王爷。如今王爷人正在府上赔罪,老爷忙着接待王爷,风大小姐这会儿去了,老爷怕是招待不过来了。”
风乔心中大骇。
这到底……是怎样的阴差阳错?原以为自己这一举可避过林花迟倾心晋平王,却不想是提前了他们见面的时机。也不知此一事,是好是坏。
林森得知了伤害自家宝贝女儿的是晋平王,到底会对他心生嫌隙,还是因晋平王的诚心赔罪或者侃谈间对其赏识?
一天之内,接连两件事走向了她最想避开的事实,一时间倒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今后的一切都已经改变,她要从何处开始,才能彻底改变她与叶泊的结局?
时间倒退半个时辰。
叶泊快马加鞭,于晋平王入城后赶上队伍,慢嗒嗒地行在其身侧,漫不经心赏着夜幕降临后京城繁华的景致。
为了赶路,车马刻意省了行头与人数,带的都是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路上也未铺张宣扬,此时一行人走在京城最宽阔的街道上,与寻常的大户人家出行无异,倒无人侧目。
“雪山可美?”马车里的人忽然问道,“我这一路披星戴月的赶路,不能像表哥这般美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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