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落叶……”刀客气若游丝报出叶泊的剑法,“呵,知道你不简单,但没想到你竟然是……叶……”
叶泊剑起剑落,干净利落插进他的心口,笑容可掬:“将死之人,话别那么多。”
刀客瞳孔一黯,已无气息。
叶泊拔出染满鲜血的剑,声明:“我只是叶侍卫。”
也只希望自己仅仅是叶侍卫。
刀客没想到很正常,毕竟一个立场对立之人,又何必将风乔护得如此周全。
“结束了么。”风乔按着左肩将长弓插进土里,借力踉跄着站起身。
“嗯,结束了。”叶泊回头灿烂一笑。
结束了,不管是她的噩梦,还是这场叛乱。
结果已经可以预知。
他们将所有的船只紧紧握在手里,掌握的人马虽不足以抗衡百里笙,但胜在灵活。有了船只做交通工具,进可快攻,退可无踪,足以消磨百里笙的势力。
但,这却并不是风乔所期望的结果。
毕竟,无论消磨哪方的势力,掉血的都是太子百里镜息。
好在小小打了几场,明显处于优势后,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商人们在他们派去的说客的唆使下,便果断地断去了对百里笙的金源支助。境遇一恶劣,原本跟随百里笙的将领们纷纷投“敌”,使得百里笙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场自己人内斗的动乱,似乎在金源截断的顷刻间悄声匿迹,恢复了当初的平静。
大局已定。
百里笙独自坐在会客厅里面,少了刀客的护卫,叶泊二人很轻松便破门而入,双双挡住了门口透进来的日光,顿时大厅一暗。
“来得好迟啊。”百里笙不慌不忙地喝着茶,一改当初盛气凌人的模样。
“何为早,何为迟?”风乔径直走向他对面的茶几边坐下,质问。
“早在我的护卫死去那一刻,我的人头就该落地了不是么?”百里笙悠闲地反问。
风乔抬起纤指轻轻地敲了敲茶几,睨了一眼对面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的百里笙,提高了警惕,嘴上仍旧对答如流:“拖着你多活片刻,顺手将有谋反之心之人牵出来,也省得以后费事了。”无论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还是之后见风使舵投诚的,都不可用。
“倒便宜了你。”百里笙翘起二郎腿,悠悠盯向风乔身边的叶泊,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风乔说的:“我最大的失误,便是一心想毁了你。”
“得不到的,便毁去,从小到大,你又何曾变过?”风乔面不改色道。
“因为太想毁了你,安自己的心。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将你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风乔一笑,冷讽中仍旧带了三分妍丽,让人不舍挪目。
“从小,我就羡慕他。”百里笙抬手撑着头,目光悠远,“他一出生,就尊贵无比,哪怕是个病秧子,也被赋予了未来主宰天下的权利。但这些都不是我最羡慕他的地方,人各有天命,出生不同,重担不同,他不见得比我活得逍遥。“他顿了一下,目不转睛看向风乔,一字一句道:“我最羡慕,是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你的下半辈子。”
一直默默无言站在风乔身后的叶泊猛地一震,百里笙的这句话,仿佛直直地戳进了他内心最苦痛无奈之处。
“我最嫉妒他的,”百里笙接着道,“是他仅仅在你十岁时就绑住了你的下半生。”犹记得,幼年时,这个一直与他一起跟随在百里镜息身边的小女孩,容貌可爱精致,却像只木偶一般唯太子命是从,无论任务多艰辛,多么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都会咬牙默默挨下来,拼了命地去完成。
叶泊不动声色挪开目光,看着地板,心头不能同意百里笙更多。
百里笙咬牙切齿:“而我最恨他的,是他在你尚且什么都不懂时,便斩断了你所有的可能性。”
风乔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在这种时候,还想替他辩驳么?”百里笙瞅着她,冷冷一笑,“就算是救你全族的恩人,就算他一手将你养大,栽培你教导你,可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他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利用你?”
“是。却也……不是。”风乔模棱两可道。
她仍旧记得,十岁时,一直追随的尊贵少年忽然弯□子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哄骗一般问她:“小风乔,要不要以后来给我当新娘子?”
从小到大,她一直追随着这个人,理所应当地觉得,这辈子或许也会追随下去,长久以往,便产生了一种儒慕之情,认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对的,不疑有它。
“不管是或者不是,他对你,却是没有半分爱意的。”百里笙一言道破,“他拿你挡催婚,又把你当女儿养。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个男人心中根本没有情爱。”
“可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风乔冷冷打住他。
“是啊,与我无关。”百里笙潇洒一摊手,“如果不是我同情心泛滥,想拉你一把,想给你更好的……的话,与我永远无关。”
“你又怎知,你给的会是更好的?”风乔反问,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至少,我能爱你。”百里笙直言不讳,“跟我在一起,你至少是‘被爱着’的。”
被爱着……
风乔抬手以掌心贴心,感受暖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煨烫进心口,身子微微后倾,身后叶泊的体温若有若无传来,却让她安心。
“爱着,却一心想毁去么?”叶泊见风乔不语,替她回答。“这样极端的爱,还真是承受不起。”
百里笙斜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向风乔,惋惜道:“只可惜,成也因你,败也因你。”说着他站起身,缓步走向风乔,“你可真是个祸水。”
察觉到他的动向,叶泊赶紧横剑挡住他的来势。
百里笙在他的剑尖三寸前止步,笑道:“你这样的祸水,指不准天下会因你大乱。”
“天下已经乱了。”风乔波澜不惊道出这个事实,“但不是因为我。”
“呵,”百里笙冷笑,“真想看看这对兄弟会为了这个天下,争成个怎样头破血流的模样。”如果……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其实,”叶泊忽然开口,建议:“你既然这么憎恨太子,完全可以加入晋平王的阵营,于太子内部里应外合,绝对致命。”
“不相关的人给我闭嘴。”风乔沉声打断他唆使百里笙投靠晋平王的意图。
“憎恨他,却不等于要助他的对手。”百里笙似乎完全不为心动,“若要毁去他,岂可借他人之手,成全了他人?”
“得不到就要毁去。”叶泊玩味地摸着下巴,瞅了一眼百里笙,“我怎么琢磨着,感觉你其实最想得到的,是百里镜息呢?”
“你一口一个‘太子’,‘百里镜息’,怕也不是所谓的太子侍卫吧?”百里笙不答反问。
叶泊摆手嬉笑:“不好意思,的确扯了个谎。不是太子侍卫,是风大小姐的侍卫。”
“风大小姐从来不要护卫。”百里笙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忽的一笑,恍然大悟:“没成想,我倒是顺手成全了你们,真是失算。”
他早该注意到的,这次的风乔与往日早已不同。少女的妩媚,目光流波婉转,顾盼生烟,哪是从前木讷冰冷的傀儡一般的少女所有的?
“有些事,”百里笙负手看向叶泊,“我忽然想单独跟你聊聊。”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风乔质问。
百里笙直直看着叶泊。
叶泊预感会是重要之事,捧起风乔的脸低头啄了口她的额头,“你去外面乖乖等我一下。”语罢又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百里笙冷眼看着他当着自己的面秀恩爱,闭眼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屋内只剩他与叶泊两人。
“你究竟是谁?”百里笙质问。
叶泊翻身跳到前头,大大咧咧坐下,“我就是个侍卫。”
“你瞒不过我,”百里笙退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步履间有着难以察觉地滞缓,“你我都是不甘屈居人下,为人使唤之人,再怎么内敛,也难敛自己的锋芒。”
“好吧,那我纠正一下,”叶泊无奈摆摆手,“我现在是个侍卫。”
“叶二公子原来也有为了美人甘心屈居侍卫的一天。”百里笙冷眼挑破。“真是好玩,百里镜息的对手拼了命为他保护女人。”
“啊啦?”叶泊故作错愕,玩心大起:“怎么发现的?”
“幼时曾见过你一面,印象深刻。你这些时日一直隐藏得不错,没流露出真性情。”直到两人面对面,撕开脸,叶泊那十年如一日的顽劣个性,和玩世不恭的作风才暴露无遗。“既然你要当她的护卫,那么便……请护卫到底。”
“什么意思?”
“相信现在全京城都传遍了。”百里笙目光挪向窗外倩影,“百里镜息被人戴了顶绿帽子这种事,还真是喜闻乐见,让人死而瞑目啊。”
“你还真是毁人不倦。”叶泊丝毫没有慌乱。“只不过我不会随她回京的。她也不需要我护卫。”
“你要让她独自面对……?”百里笙错愕,“你可知谣言中伤最……”
“你说你这个人,”叶泊摇头不屑道,“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明知谣言对女子伤害多大,还要如此毁她,你矛盾不矛盾?不如干脆承认了吧,你其实就只认准了百里镜息,别人如何你从不考虑而已。”
百里笙见他没有慌乱,不由得难以置信猜测:“你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叶泊顺着他的话道:“等她回京,流言四起,百里镜息自会为了保她而验身,准太子妃完璧之身,谣言不攻自破皆大欢喜。”而他跟去,只会坏事,让谣言传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不如趁早离得远远的。
“你还是不是男人?咳咳……”百里笙捂着嘴一阵咳嗽,血腥味扑鼻而来。
“是,”叶泊笑眯眯拍拍胸膛,“还是绝对比你更爱她的好男人。”
百里笙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手掌一直没有离开嘴前,半晌才闭眼语重心长道:“那么,接下来的风乔,便拜托你了。”
“还轮不上你来拜托。”叶泊注意到他的反常,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嘴上还不住催促道:“你快点安心去吧。”
“你……”百里笙一时气岔,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你果然是个恶劣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错……我断更好多天。。所以一口气更了4400字赔罪。
实在是周五时因为设计桥梁的组员掉链子,直接导致我辛苦画了一周的桥墩作废一切重来然后周五一整天不吃不喝从早上8点画到晚上9点……周末直接躺尸。。。。
以后谁说外国孩纸有责任心我跟他急!!魂淡。。。
☆、(三十二)流言四起
叶泊大步流星走出大厅时,正好迎上午后破云的第一抹阳光;心情豁然开朗。
风乔沐浴着阳光;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便已猜出了几分;“结束了?”
“已经断气。”叶泊笑盈盈走向她;又补充了一句:“是自杀的。”
“嗯。”风乔颔首,舒然一笑。
“不来个胜利的拥抱么?”叶泊展开双臂;不等风乔回答便一把捞起她,勾着腰转了一圈;然后就这样托着她悬在半空;仰着头看她;静默不语;眼底流光溢彩。
“怎么了?”风乔有些不适应他这半刻的安静。
“没什么。”叶泊笑着放她落地;意味深长道:“只是忽然很感激。”
“感激什么?”
“很多……从前没有察觉到的恩惠。”
“比如?”
“比如……”他忽然倾身,捧起她的脸低低吻了下去。
比起百里笙,他实在太幸运。风乔只有一个,倾心她的人也许会有很多,但最终能陪伴她终老的人却只有一个。
他与百里笙早已失去了成为那唯一一人的资格,所以百里笙会悔恨,会嫉妒,会奋起反抗,却终究得不到最重要的东西——风乔的心。
而他,却得到了。
一个是相遇无法相爱,一个是相爱无法相守,比起前者,他十分知足。
因为知足,才会觉得幸福。
哪怕相处的时间会很短,哪怕分离的时刻近在眼前。
他只愿珍惜每一分与她相爱的时光。
久久,他才放她唇舌自由,伸指揩了揩她红润的唇,“你不是一直觉得亏欠我么?好了,我已经轻薄回来了。两不相欠。”
“叶泊……”风乔只觉他指尖擦过之处一片酥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下次相见时,别一心想着来补偿我什么。”叶泊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冲回来直接扑倒我什么的就好。”
“……”风乔自动忽略他的混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要……走了么?”
“是啊,”叶泊执着她的手,步上下山的小径,“接下来或许还会有很多善后工作,我不便参与了。否则不小心听去什么机密,到底是报上去还是不报这种事会让我为难的。反正最大的威胁已经没了,我在这里无所事事。”
“也是……”风乔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又问:“接下来……回京么?”
“不了。”叶泊十分果断地摇头,“我要去……去趟微州。”他临时开口,以微州之行掩藏了自己的真实动向。
“微州,”风乔微微愣了一下,联想起一个人,小心翼翼猜测:“是去看……杜姑娘?”
“嗯。”叶泊回答得十分爽快,毫无躲避,“好歹让她为我顶了这么些时日,总要亲自去一趟落实了‘拜见父母’之名,叶家和表弟那边才好交代。”
“杜姑娘……好是女人。”风乔喃道。
“如果她成语能好点,长得再赏心悦目点,身上的铜臭味再淡点……嗯,大概会是个好女人。”可惜,要杜茶薇改进这三点,比要她的命还痛苦。
“你未免强人所难了些。”风乔无奈笑着摇摇头,“哪里能有那样十全十美。杜姑娘能如此大度,着实不易。值得……”娶回家。
“大度还是无心谁知道呢。”叶泊耸肩,“因为无心,才能心无芥蒂助我。要真是一心一意喜欢我的,还不得想方设法地独占。这一点,只要是人,无论男女都一样。”
同理,或许正是因为百里镜息如百里笙所说的那般无心,才能够任风乔为所欲为。毕竟以藏鸦的灵通,绝对早已将公子叶泊一路跟着风大小姐的消息上报了。
“杜姑娘,通透。”风乔十分犀利地给了这两字的评价。
“这点倒是真的。”正因为想得通,所以才能不去索取得不到的。“只可惜……有人不够通透。”
想起百里镜宁成亲那日看杜茶薇的眼神,他隐隐有些担忧。
“怎么了?”风乔诧异他的这一转折。
“没什么,”叶泊嬉笑回她,“比如我就是个不太通透的人嘛。”话一出口觉着不对味,又道:“对了,你回京之后要多加小心。”
“嗯。”风乔察觉到他故意快速转变话题,没有点破。
“要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