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一听禁不住噗嗤笑了:“她哪里知道什么是鼻子什么是眼,不过见你那么大一张硬脸,其他都平着,唯有一个大鼻子凸出拽起来最为方便罢了!”
无末想想也是,禁不住用手指点了点阿水的鼻子:“你这鼻子这么小,心眼倒是不小,赶明儿我给你做几个小东西给你玩,免得你老想着拽我的鼻子。”
半夏一听也是,便道:“篱笆外头有现成的老树根,你拿这个用刀子雕刻几个小玩意儿就是了。”
阿诺便从怀里拿出自己藏着的鸡毛,拿给半夏看道:“婶婶你瞧这个,颜色很是好看呢,阿水一定喜欢。”
半夏接过来一瞧,可不是么,这颜色比之家里的野鸡更为鲜亮,且散发着彩色的光芒,若是做成毽子吊在半空,阿水肯定用小肥手拼命去抓。她想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便道:“无末,今天晚了,咱们先歇着,明日个我给你画个样子,你就比着做就是了。”
正说着呢,无末无奈地发出一声叫,半夏和阿诺忙看过去,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原来阿诺也不知怎地,那带了窝的小肥手一只使劲摁在无末坚毅高挺的鼻子上,另一只则是兴奋地拽着无末的头发挥舞着,那样子倒像是在荡秋千,嘴里还发出“啊呜啊卟”的声音。可怜的族长大人,任凭他有何等本事,此时面对怀中这个又香又软的小娃儿愣是施展不开,只好拿眼望着自己的娘子盼她来相救。
半夏忙上前,温柔地捏了她的小手缓缓拽开,阿水见阿妈过来,甜甜地对阿妈一笑,这才放开了爹爹的头发。
半夏问过这爷俩,知道他们还没吃晚饭,便让阿诺先抱着阿水,自己从锅灶里取出一直用余火温着的粟米粥并两块腌肉来给他们吃了。
无末和阿诺确实饿了,都金刀大马地坐在那里,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吃得挺香,吃饭间半夏问起他们二人这一趟的遭遇,当听到小黑被拘禁在荒芜之地没有进食时,心中不免叹息一番。当下也别无它法,只盼着狼王能够宽恕小黑,同时心里自然也疑惑这件事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们吃着饭时,半夏先去里屋哄阿水睡觉,阿水其实早就打哈欠了,只因仿佛是等着阿爹,所以一直撑着,如今得偿所愿,还没等哄呢,人家猛吃了两口奶,忽然停下了嘴儿。
半夏低头望过去,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阿水含着□的小嘴儿半张着,奶水从嘴角汩汩流出,她自己却已经闭上眼睛酣睡起来了。
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炕上。却只见自己的闺女儿白嫩嫩一身的好肉,偏偏吃得溜肥滚圆的小肚皮上一个水红色缎子肚兜,真是映衬得如同雪人儿一般可人,她越看越爱,最后忍不住弯腰在阿水胖乎乎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小口。谁知这一亲,却仿佛惊动了阿水一般,阿水在梦中竟然一个轱辘翻了一圈,再重新肚皮朝天时,只见她伸展着那短胳膊短腿儿如同一个“大”字型。
半夏见她这么小的人儿,偏做出这豪爽睡姿,心中十分好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才拿过一个薄麻衣替她盖好,免得着凉。
第二日,半夏一个人在家照顾阿水,顺便趁她睡着之时给篱笆外的果园子浇水锄草,外加喂鸡喂马喂羊,偶有来看个小病的族人,她就帮对方取来药。
忍冬最近几乎每天都要抱着石蛋儿来姐姐这边玩,自从那次石蛋儿看着阿水竟然笑了后,她便觉得阿水是个有福气的娃儿,只盼着石蛋儿能沾染阿水一些福气,从此便好了起来。反正她家阿妈多珲能干得很,家里也没什么事,便每每抱着石蛋儿过来,一来能够顺手帮姐姐看顾阿水,二来让两个小娃儿一起玩儿,也好让阿水带一带石蛋儿。
半夏把一个偌大的草垫子铺在院子里,把两个娃儿都放在上面让他们玩耍。阿水已经五个月了,已经不想老实地躺在那里了,总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半夏看她虽然坐得不错,但到底不敢让早坐,怕对脊柱不好,是以每每对她进行暴力压制。石蛋儿呢,都已经三个月了,却还不会翻身,只是如同一场饼般躺在那里,木然地望着天空,偶尔听到阿水咯咯的笑声,他才会慢悠悠地转头看几眼。便是这么几眼,也让忍冬欣喜不已。
半夏在一旁正给母羊挤奶,她见忍冬高兴的样子,笑着道:“最近这母羊产奶挺多的,回头你拿个水囊过来,我给你一些,你喂给石蛋儿吃,看他喜欢吃吗?”最近石蛋儿可以喝粟米粥了,阿水便不再用吃羊奶,于是家里积攒了许多羊奶。村里有差不多大小娃儿的,也偶尔过来半夏这里取羊奶回去喂娃。
忍冬点头:“也好。”她瞧着白花花的奶,不由得笑道:“姐姐,你咋觉得你的点子真是多呢,以前我见过母羊有奶,却不曾想过可以挤了奶来喂娃呢。”
半夏将奶小心地从石碗倒在了水囊里,这才道:“其实不光是可以喂娃,人也是可以吃的。”
忍冬听了倒是吃了一惊:“人怎么吃?”人竟然要吃羊奶,这在望族人看来是很奇怪的事情,再说那羊奶腥味多重啊,也只有小娃能吃得了吧!
忍冬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半夏:“赶明儿有时间的话,我试试看。”她知道贸然让望族人喝羊奶那是绝计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将这羊奶做成其他吃食,比如乳酪,或许能让人想吃呢。
原来自从无末当了族长,领了这老族长的遗领,半夏如今是想法设法让望族人能多一些入口的口粮。
47第四十六章
傍晚时分;无末领着族人下山回来了;他先是指挥大家将收获的野味分割成一块块;然后让各家各户逐个去领,这分配之中自然会优先照料那些家有老弱病残且没有能力自行找口粮的人家。
无末有时候也会想;既然族中早已经各家过着各家的日子,为什么还会设下这种由族长带领隔三差五一起上山狩猎再将食物分给大家的古老传统呢,也许正是警告后人;即使大家不是一家人;也永远不要忘记去辅助族中那些穷困老弱的人家。
也因了这个,每每分配食物时,无末总是领取最少最差的那一份。有时候族中的人看不过去,提议无末应该去拿那份最肥美的肉;可是无末却拒绝了;他家里并不缺这个,他相信半夏也绝对不是喜欢沾这种便宜的人。
费原本还担心无末年轻,且由于身世的原因无法服众,如今他冷眼旁观,倒是渐渐放下心来,便每日在家伺候老妈妈,族中的事倒是很少管了。但是无末自然很是敬重他,遇到难事时常和他商量。对于无末来说,这个人既是他的师父,又是他心中父亲般的存在。
如今族里大部分对无末极为服膺的,但唯有一人,心中虽不敢说,但背后却是看他热闹的,这人自然是木羊。
木羊对木娃嫁与厚炎一时感到极为恼火,只因厚炎这人竟然转而协助无末。后来因了忍冬生产时难产,忍冬竟然开始替自己姐姐说起了好话,这让木羊对自己的娘子也产生了不快。
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是生个娃儿罢了,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娃是你自己生的,她不过是帮了点忙而已,犯得着天天提起她让我不高兴吗?”
这话极其噎人,说得忍冬气得几乎想拿石凳子凿她。
女人生娃,九死一生,她当时简直是盼着有人给她一刀好早点解脱。这样的苦痛,在他如今说来竟然是轻描淡写一般略过,她恨只恨自己当初贪慕虚荣瞎了眼,竟然找了这样一个男人!
每每夜晚之时,她抱着石蛋儿,回忆幼时,只记得那时候木羊活脱脱一个孩子王,他那时候对她是极好的啊!到了后来长大些,他更是变着法儿讨自己欢心。如今想来,却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罢了!这男人未曾得到之时,就是死都愿意,如今为他大了肚子生了娃,他倒是把自己的死活放在一边,只一心想着那点小肚鸡肠的私仇了!
为了这个,忍冬夜晚无人之时流了不少泪,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小石蛋儿,心想若不是石蛋儿让人心疼,她真恨不得一走了之不和他过下去了。想到这个复又想起多珲妈妈,那是多么慈爱的老人家啊,还有阿爹岩,也是一等一的好人,不由得安慰自己说,来到这个人家,只当那木羊已经没了,自己便是个寡妇带着娃儿随着公婆过罢了。
木羊自然不知道忍冬的心思,他如今正一心等着看无末热闹。他和那勤寿关系日渐好起来,便背后时常和勤寿说三道四,诸如那厚炎怕是一去不复返了的,谁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谁知道外面有什么坏人没有,等等话语,真是说话没有门把手,犹如放屁一般爱怎么放就怎么放。
他这番话,自然又惹得木娃不快了。
木娃虽然心中有那无末,可如今到底嫁了厚炎,自然也是盼着厚炎能争气的,如今自己那个哥哥竟然诅咒自己当寡妇,你说有这样的哥哥没有?
木娃便把心中不快说与阿妈听,多珲听了便痛骂一通儿子,然后木羊心中就越发不满,如此循环,最后这木羊竟然成了人人不喜的人物。
无末对其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厚炎他确实担心的,毕竟望族人极少出门,也不知道厚炎在外面是否顺利,又能否根据他那么少的线索找到齐先生。更深一点想,那位齐先生是否愿意帮忙,这都是未知的。不过担心这些也是白搭,他如今分完了今日的猎物,便提着自己那骨头比肉多的一份野味带了阿诺回家去了。
回到家时,半夏正在院子里陪着阿水玩儿,阿水正趴在那里呢,此时见到爹爹禁不住欢快地用肥腿儿拍打着草垫子玩。
无末将手中的所得交给半夏,半夏接过来看了看,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不禁笑道:“其实这肉骨头炖起来最香了,今日咱们就炖这个吃好了。”
无末听了一笑:“也好。明天不用结队上山打猎,我正打算带阿诺一起自己出去找点新鲜野味来呢,明日我们继续炖着这个吃。”
半夏拿着这野味去溪边清洗,留了阿诺看着阿水,无末则趁机去修正一下旁边的篱笆,并将鸡赶进鸡窝,然后牵了马儿在篱笆外遛马。
艳红色的晚阳挂在远山之处,夕阳越过苍茫的群山洒在这山中小院里,一个穿了麻衣披了黑发的男人牵着枣红色的马在溪水边饮水,阿诺这个小男娃则逗着草垫子上流着口水的小胖阿水。院子里时不时回荡着阿水咯咯的笑声,惹得羊儿咩咩叫,鸡儿咕咕咕,就连不远处喝水的枣红马都禁不住抬起脖子看过来。
山风吹过小院,男人的黑发轻轻扬起,篱笆内外的瓜藤叶儿微微摇摆,小娃儿睁着晶亮的大眼睛挥起拳头往自己嘴巴里塞去。
半夏清洗野味抬头之际,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笑了。
世间最为幸福的事儿,也莫过如此了。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让他们这一家人永远过着这样恬静幸福的生活。
晚上吃过喷香的炖肉骨头,又喂了阿水,半夏便对无末说起自己想做的玩具。
“要用几根有韧性的树条,弯成半圆,然后交叉着绑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了。”半夏描述了一番。
无末听得不解:“就这么简单?这个有什么好玩的?”他是确实不明白,不就是几根树条吗?
半夏推了推无末,笑道:“你且做来,我回头再给你说。”
这个倒是不难的,无末拿来斧头,跑到篱笆外的小树林里噼里啪啦砍了一棵小树,又是刮皮又是凿制,很快便照半夏的样子做好了。
半夏将这几根绑在一起的树条放在草垫子上,无末便看出来了:“这几根树条倒是像个小窝棚呢,你是要在上面放一块布给阿水当窝棚吗?”
半夏摇头:“不是的。”说着,她拿出昨日个阿诺给她的鸡毛,只见那几根鸡毛已经被她清洗干净并用布头包住根部只露出几根五彩缤纷的羽毛。
她把这个小东西用麻绳挂在了其中一根树干上,又把阿水放倒在这“小窝棚”下,阿水原本是根本不躺着玩儿的,如今见了头顶这个新奇玩意儿,顿时很是兴奋,挥舞着手要去够那个小鸡毛球。
无末见了大乐:“这个确实不错,我再给她雕刻几个小玩意儿,也挂在上面,保准她喜欢。”
半夏点头:“那是。”
无末顿时来了干劲,为了自己那宝贝闺女干什么都是乐意的,更何况只是小小的雕刻之工呢,当下阿诺帮着去找树根,他自己去拿凿子,待准备齐全,无末趁着夜色赶紧干活。
他大手虽然粗糙,却也灵活得很,只见他手指翻飞,木屑飞溅,没几下功夫,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羊儿便出来了。
这下子,别说阿水了,就是阿诺和半夏都看着极为喜欢,忙把那小羊儿放在阿水面前晃了晃。
果然,阿水一见便发出“嗷呜”一声响亮的叫声,然后伸手就要去抓,几个人都大笑起来,赶紧把那小羊儿给她去玩。
无末又趁机雕刻了小马,小鸡等物,都十分可爱。他看着这些小动物,又忽发奇想,找来兽骨,将这些兽骨也雕刻出形状,又取了几个挖空里面,做完之后他将这些分别挂在那木架子上。只见轻风一吹,小鸡小马们来回摇荡,那些挖空了的兽骨在风吹之下竟然发出悦耳的鸣声,这下子可算是逗乐了阿水,对着那碰来撞去的兽骨啊木头小动物啊嘿嘿笑起来,那兽骨动一下,她两眼一亮嘿嘿笑一下,简直如同装了什么机关。
这情景看得几人都乐得不能自已,笑声传来来,望族村原本也就不大,很快吸引了街道上纳凉的人来围观。有那同样抱了小娃儿出来纳凉的见到这个新鲜玩意儿,纷纷放下小娃让自己的娃儿也去看,结果娃儿们看到这个一个个争先恐后伸出小肥手要去抓,看得大人们越发乐了,纷纷决定明日也比着半夏家这个仿造一个。
最后的结果是,第二天半夏家里简直成了娃妈们的聚集地,小娃儿们这个哇哇哭那个嘿嘿笑的,一会儿你夺了我的萝卜条,一会儿我拽了你的头发,真真是一个好不热闹。
半夏见着这番情景,心里不免感触良多。其实自己制作的那个游乐健身架,不过是极其普通的玩具罢了,甚至这个玩意儿也就是半岁以内的小娃玩的,可是到了这群娃儿们手中简直成了宝贝。究其原因,还是说这群孩子们的玩乐之物贫乏,以至于见到这么个玩意儿就挪不动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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