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枭看着她那两道弯弯柳眉,以上往下看,鼻子很是精巧俊挺,默了默问道,“最近可缺什么东西?”
胭脂看他,笑道,“这就是少爷要说的事?”
连枭收了视线,“嗯。”
胭脂想了想,摇头,“倒没什么缺的。”
“那可有什么想要的?”
“也没。”
连枭微扯了嘴角,“六根清净,去做和尚罢。”
胭脂失声笑了笑,已系好带子。连枭也再未问她,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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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心里记挂着连枭所说的话,可这话不能跟碧落说,她也听不懂。想去寻苏洛心理理思绪,又怕惊扰了她。思来想去,只好是闷在了心底。
送了连枭出门,回来时,碰见下人正端着盛了盛开的梅花枝杈的盘子要送去白梨那点缀,胭脂便道“赶巧我也要去白姑娘那,我拿去吧”,下人知她与白梨私交较好,便谢了她。
白梨住在云霞苑,这本来是太老爷的四姨娘住的,三四年前去世了,便一直空着。那四姨娘喜静,饰物也喜素雅,因此没什么大的假山,各类花草,只有一些荷塘,夏日里荷花开得红艳,但冬日便全谢了,走进里头,微有破败之相。
因白梨非连家人,连家后辈也不来这游玩,更显得寂寥。她也不喜热闹,住在此处也不觉有何问题。
白梨的腿伤已好,但也不出来走动。一来这不是白府,二来,也是因为明白她被遣送回来是因何事。待在这四方院子中,也落个清静和清白。
胭脂进来时,她正在亭子里看书,没有生暖炉,也没有戴上毛皮套子,看得人心生寒意,忍不住道,“白姑娘怎的不进屋去,外头这般冷。”
白梨笑道,“怕在屋里养的娇惯了,如今倒也不冷。”
胭脂道,“我待会还是去寻个暖炉来吧。这是新摘的梅枝,夫人派人剪下,各房都送去了。正巧碰见那人往这送,我便顺道拿来了。”
白梨笑了笑,“宋夫人有心了。”她拿着书轻轻拍在衣袖上,纸张之间起起落落,拍出韵律。她忽然又说道,“胭脂你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无论是边城那次,还是香山的事。为何甘心待在连家做个婢女?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以你的聪慧和胆识,多读些书,去考个女官也可以的。”
胭脂笑道,“白姑娘过奖了。女子与男子虽无差别,但胭脂并没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对我而言,如此便好。”
白梨倒也不是没听懂,只是觉得可惜,轻叹一气。末了又缓声道,“我知晓你常来看我,是受了连将军所托,监视我罢了。我虽不聪明,但也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胭脂一顿,默不作声。
白梨又道,“这种事我都能想明白,你总不会不知道。那连将军让你来,若我真是细作,你岂非就没命了?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的心肠,比这冬日还要冷。”
胭脂忍不住道,“伺候白将军,是胭脂自己要来的,与少爷无关。”
白梨摇头笑道,“他若是开口让你来,你可会心甘情愿?他不过是吃准了你一定会来,他知你聪慧,如果不是要你来,为何要跟你说这件事?不过是要你自己入瓮而已。”
胭脂咬了咬唇,她说的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比起这个来,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连枭信任她。默了说道,“白将军既然说少爷是个冷心肠的人,为何要让白老将军求皇上赐婚给你们?”
白梨默然许久,才淡淡道,“因为知道他是个薄情的人,我才不会交付真心,才不会被他困住,被他的情绪左右。哪日待的厌倦了,我也可以毫无想念的走。”
胭脂吃了一惊,倒没想过她想嫁入连家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白梨微带麦色的面上又浮上微微笑意,闭目沉吟道,“也自然是还有其他原因的……”
话落,人好似睡了过去。在连家毕竟她是客,自己是婢女,胭脂也没多问,回屋里拿了暖炉和毯子,给她盖上,才离去。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躺在长椅上的白梨才缓缓睁眼,若有所思,狭长眉目中所含着的浅淡笑意,却越发怪异,有种说不出的戾气。
却似……冷如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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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边城传来连占敌国两城的捷报。因是连枭提出敌国可能是研习了领兵大将的战术,并让边城将领换了新战术,也的确是打了胜仗,一时朝中也无人再疑连家,都道敌国狡猾至极。
连家自然是松了一气,这年,总算是可以好好的过了。
往年连家府内早早打扫干净,今年因受外人非议,宋夫人也无心让下人清扫。如今洗脱嫌疑,又连胜两仗,族中皆是扬眉吐气。也收拾了心思,打点上下办年货、挂灯笼、修理花草,给下人的赏银也比往年丰厚。
因今日是冬试复试放榜,苏洛心早早起了身,装扮好了,想去唤车夫,谁想马都拉去洗了,马车也湿漉漉的。便戴了软帽,撑了伞自己去皇宫外头看榜。
到了那,前头已有许多人。她急着想知道结果,往前挤去,却被人踩了四五脚,隔着厚实的鞋也觉脚疼,只好退了出来,蹲身摸着鞋面,恨不得自己有轻功,往他们头顶踩过。
“苏姑娘。”
苏洛心听见唤的声音熟识,回头看去,齐慕微微俯身看她,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笑意,“是看榜么?”
“嗯。”苏洛心见了他,倒无尴尬之色。上月听闻王府遣了媒婆来,她当即跑去问齐慕,齐慕也道不知,一问才知是顺王妃看中了她,想要撮合两人。两人哭笑不得,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伺候也见过几次,倒也跟平常一样,顺王妃又更是喜她率直,每每来连府都要打趣一番,要讨回去做世子妃。
苏洛心今日穿着素白暖裘,与雪地相融。眼眸澄清如水,透着说不出的灵气。双颊微红,鼻尖也透着一抹红色,神色更是俏皮灵动。齐慕看着她,倒觉得她似那百灵鸟,问道,“可是看见了?”
“没。”苏洛心无奈摊手,“如你所见,差点被挤成了夹心烧饼。”
齐慕失声笑了笑,“苏姑娘说话总是这般有趣。我去让侍卫开路给你罢。”
苏洛心忙摆手,“别别,我急,人家也急。他们看完就会走了,我再等等。”
齐慕没有坚持,又道,“听闻你临考时才改考医女,过了初试已十分不易,复试不必太在意。”
苏洛心摸了摸鼻梁,应了声,问道,“你大清早的入宫做什么?”
齐慕顿了顿,笑道,“赏花。”
“这么早就出来了?”
“忘了东西,出来拿,也不想着回去了。”
“哦。”苏洛心说道,“我倒还没去过皇宫呢。”
齐慕看她,“贵族子女及笄之年都会入宫,得太后几句吉言,宋夫人当时也领你进去过的。”
苏洛心心头咯噔咯噔,及笄之年的“那个人”可不是她,一不小心又说漏了嘴,呵呵笑了笑,“是吗,年代久远我忘了。”
齐慕笑了笑,没有多疑,她的性子越发大大咧咧,如此也不奇怪。
“世子还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等就好。”
“无妨。”
苏洛心也不再说客气话,有人陪她说话等榜,她倒开心,只不过让他跟自己站在雪天里,有些过意不去。
齐慕默默接了她的伞,挡了漫天的雪。苏洛心抬头看他,真是个体贴之人,可惜他们认识的时日也不少了,却没半分心动。当初胭脂还怕自己动心,看来两人再处个三年五载,也还是这个模样。
那些看榜的人终于渐散,苏洛心倒开始紧张起来,齐慕又道“不必太在意结果,来年也可再考的”,话落下就见她人离了伞下,往那边跑去了。
他慢慢往那边走去,见她从尾巴看到前面,又从前头看到后面,来回四次,才终于停了下来,蓦地蹲□子。他站在一旁,免得旁人挤伤了她。
半晌,苏洛心起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才道,“你进宫,是为了放榜的事吧,早就知道我落考了,所以让我明年再战。”
齐慕默然不答,她的脑子并不笨,可对有些事情,却并不灵敏。本想让她察觉好让心里有些准备,他倒是白用功了。
苏洛心心底难受,这结果其实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从小到大,都未这么认真过。她不曾努力过的事,结果如何她绝不会挂在心上。但这般努力又不遂人心,却将她全盘否定了般。
齐慕不擅长安慰人,她倒是先开了口,“世子,陪我去喝两杯吧。”
本要拒绝她,因为他的酒量浅显,几乎沾被即醉,只是听她声音微哽,眼眸都红了,点头道,“好。”
这一喝,便糟了。
章45
苏洛心醒来时,只觉得被窝里很暖,但被子有些粗糙,磨的身体很不舒服。
她以为是在家里,因为平时也有裸睡的习惯,可是她突然想起,她好像是大清早去看榜,然后去酒楼大吃了一番,再接着她就不知道了。
睁眼看去,差点没跳起来。忙将手从那人身上拿开,倏忽的坐起身,被子一扯,便是满眼的男子身躯。将被子还给他自己又得见了光,只好躺下往墙边挪。
齐慕受了冷风,也醒了来,察觉身旁有异,偏头去看,四目一对,都愣了。刚要坐直了身,苏洛心吼道,“干嘛!被子不够大,躺着!”
齐慕又是愣神,躺□才道,“太大声,小二可能会进来。”
苏洛心抓紧了被子,死盯着他,忍不住道,“不要看我,背过身去。”
齐慕转了身,苏洛心缓缓伸手去触下面,脱口道,“不疼。”
“唔?”
“府里的老婆子说,若是初次,该会疼的。所以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吧?”
齐慕一顿,“苏姑娘不是已经……”
苏洛心脸色一变,似想明白了什么,咬牙道,“你是打听过我去年出逃的事,还是无意从外人口中听到了什么?”
如果是知道她曾被囚禁在妓院里,想到她已非清白之身,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种事特地被探知,却让她恼怒。
齐慕淡声道,“母妃想你做世子妃,我只是依循惯例查下罢了。”
苏洛心禁不住冷笑道,“那看来世子打探的消息并不准确了。”她顿时又开心起来,“既然没真滚了床单,就这么样吧。”
齐慕终于是转身看她,说她奇怪,倒真是。哪有女子这般光景了还如此淡定的,莫说两人像这样躺在一起,就算是穿着衣裳,也该……可她的眼眸里,的确是没半分慌意,他忍不住道,“我娶你。”
苏洛心瞪大了眼眸,“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娶我?”
“因为……”齐慕语塞。
“你不说,我不说,也没其他人知道。你赶紧穿好衣服出去,等天黑了我再走,今天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齐慕未动,又道,“我娶你。”
在他心里,自己知道就是知道,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洒脱,女子的名节她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不在乎,他总要想着法子替她守着。
苏洛心咬牙道,“娶什么!我都不在乎了,你在意什么。娶个不喜欢的人,有意思吗?这是过一辈子的事,我想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齐慕看着她,眼神越发奇怪,又道,“我记得,你在醉酒的时候,说了许多胡话。”
苏洛心咽了咽,“我说了什么?”
“满汉全席,宋元明清,航空母舰,机器人,植物大战僵尸……”
苏洛心窘迫道,“胡话,都是胡话。”
齐慕又道,“你还说,你不是苏洛心。”
她一愣,没好气道,“我哪里不是了,这张脸难道还能易容不成,要看得清楚些吗?”
齐慕忽然贴近了些,仔细看她。苏洛心贴了墙壁,已无退路,后背冷得很。眼神实在是过于直接,看的她无法承受,偏头道,“世子真是多疑,我不是苏洛心,还能是谁。”
“你不是。”齐慕收了手,淡淡道,“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性子总不能完全变了,足不出户的千金,又是从哪里知道那些奇怪的事。十六年都在家里养着,又怎会跟其他大户小姐相差这么大。”
苏洛心被堵了一遭,才道,“随世子怎么想。”
她盯着齐慕,突然想,他在朝廷也是有官爵的,可到底做什么,却没人知道。倒像个FBI,洞察力和警惕性都极高,莫非是大内密探?
齐慕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这种情况还能发呆,他更是不信她是个普通人。他喜欢新奇的事物,也喜欢有趣的人,因为这两者都能让他无涟漪的池中激起水花,否则日子就太过烦闷了。打定主意,他又道,“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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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知道今日放榜,早早做了好吃的去翠竹苑,可等到傍晚,仍不见她回来。见是连枭练字的时辰了,便回了房。
进了书房,连枭已放下了笔,似已练完了,问道,“去了翠竹苑?”
“嗯,不过表小姐一直没回来,也不知考上了没。”
“中午听母亲说,是落选了。连午饭也没回来吃,约摸是跑到哪里哭去了,她自小便是这样。”
胭脂有些担忧,“去找找吧,天已快黑了。”
连枭淡声道,“也不是孩童了,若是连这点挫折也过不去,劝慰也费唇舌。”
胭脂知他素来是这种淡漠性子,也不多说。见他收了笔,要拿砚去洗,他已说道,“去换身衣裳,我们出外头吃。”
近来常常如此,胭脂顺从应声,回去换了身素雅的衣裳,出了门,连枭已负手站在石狮旁,身躯挺拔,眸子依旧冷清。无论何时看他,都觉与其他贵族子弟相比,确实是不同的。
华灯初上,已有了过年的氛围,即便夜幕已落,也能看见置办年货的人。绸缎庄最为热闹,百姓都赶在过年时做身新衣裳,过个红火年。
胭脂没有想着要回去过年,在那个家,她也是多余的,倒不如不回。去年碧落未回,今年回去,看来是得她带年糕给自己了。
连枭不是个话多的人,胭脂走在他一侧,抬眼看他,冷峻得很,脸上都要铺上一层寒霜了。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白梨的话。他的心肠,比这寒冬更冷。心底微微害怕着,也不知是她先给了真心,还是连枭先。只要他待她好,她便不会再耍什么小心机,谁又愿意整日活得那样累呢。
可若他真是在骗自己,她便会彻底离开连府,永世不要再跟连家牵扯上什么关系。
在酒楼里吃过了饭,连枭兴致未减,又进了街道。胭脂心生好奇,也没多问。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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