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不对,齐慕看她的眼神渐变,再开口时,声调仍不急不缓,但却低沉许多,“你是越来越讨厌我,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一次从个古人嘴里听见喜欢二字,还是对自己说的,苏洛心吓了一跳,“齐慕,你的思维不正常。”
齐慕淡淡看她,“如何不正常?”
苏洛心语塞,她总不能说他比这里人开化多了,撇下一句“就是不正常”,混着强词夺理的语调,便进了院子里。
齐慕默了片刻,又看那贴的歪斜的对联,自语道,“好看。”
章48
连府的年过的有些冷清,不但是连家,其他人家里,也都是如此。家中壮丁基本都参军去了,虽是战战告捷,但国之喜也弥补不了家人无法团年的遗憾,整个皇城都似没了活气。
君主知晓此事,便下令年初三在围城高塔放烟火,平日只有皇族高官才能涉足的地方,如今平民百姓也都可进去围望。又严令进入围城者不许驾马,所带随从不许超过两名,不得强占位置,以示天下一家。
苏洛心喜好玩乐,早早唤了胭脂去。胭脂见白梨仍闷在府里,便也拉了她,想着她们两人也该冰释前嫌了,结果不得顺意,仍是不说话。
围城外头已经有许多小贩在卖炮仗烟火,若不是胭脂拦着苏洛心,她怕是要把人家整个竹筐都买下。
胭脂见白梨神色淡然,忍不住问道,“白姑娘不玩么?”
白梨说道,“小孩子家的玩意罢了。”
苏洛心一听,抱着满怀的烟火斜乜她一眼,怪声道,“是啊,我们童心未泯,白将军可是七十岁的大婶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胭脂也甚是无奈,进了里头,已是人山人海,高塔也开始放些小烟火,红光冲天,混着这热闹气氛,心情也好了起来。刚择了个位置,目光猛地追寻在一人身上,细看过去却是连清。
自他搬到临近街道后,许久未曾见过他,已不再是高高瘦瘦的模样,长了些肉,更显得有男子气概了些。咋看之下,那清冷的神色果真和连枭很像,又想起她年前问的话,若他留年,可会来陪她看烟火,如今那人却又去了边城,徒留她一人,这一想一看,胭脂微微晃神。
视线过于专注,连清也察觉到了,侧身看去,在那人海中便一眼瞧见了胭脂,两人眼神怔松片刻,便换来她的欠身,远远问了安。神色没有一分留恋,只有浅淡的主仆模样,身旁的女子唤了他一声,连清便回了头,对那女子笑得亲密,“夫人何事?”
胭脂收了视线,从地上拿了烟火,用火折子点燃,便见手上的细条儿嘶嘶冒着红绿光,不禁看得怔神。
苏洛心挑来拣去了一会,还没决定先玩哪个,白梨只是静静看着,三个女子,各有心事。
高空一声巨响,引得人们抬头看去,只见天穹已被染成红色,漫天的红意将围城千百人瞬间吸引,一炮未停,巨大声响又随云而上,那因战事而带来的阴霾,似乎也暂时烟消云散了。
胭脂心中的严寒似也被这赤红烟火驱散了,虽然此刻连枭并未陪她看烟火,但是两人的心,却都是在的。比起以前的貌合神离,好了不知多少。想到这,也打起了精神,将烟火放在白梨手上,笑道,“白姑娘,一起玩吧。”
白梨顿了顿,苏洛心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刻薄话,清了清嗓子略带别扭,“一起玩吧。”
台阶已铺好了,白梨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顺势点头道,“嗯。”
几人回到家中,因外头寒冷,进了屋里,苏洛心便去烫了酒来,三人话不多,但也不至于尴尬,喝了些酒,身子是暖了,但心也醉了,倒头在苏洛心房里一齐睡了过去。被子太小,天又寒凉,三人迷迷糊糊的挤在了一起。
翌日伺候晨起的婢女进了房,见了三人睡相,顿觉诧异,但又觉亲昵无间,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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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一到,花灯便从城门铺到皇宫门口,其他主要的街道也装饰得漂亮。十五过后,年也算过完了。
胭脂每隔不久,便会写信去边城,但并无回信。胭脂只道他忙,仍旧是去信那边。偶尔慕世子来了,便会问他边城战况。
白梨一直赋闲,朝廷也没委派任务,想着自己可能仍被监视中,便没有提出回白家,即便是回去,除了下人,也无其他亲人。
苏洛心又捧了书看,但一晃到了夏季,却未去参加医女夏考。宋夫人当她玩心过了,又嘱咐她安心等秋日出嫁就好,别胡思乱想,她倒也乖顺应声。
七月菡萏正盛开。
胭脂早早起了身,刚掀了被子,碧落便迷糊道,“怎的起这么早?”
“和表小姐去赏荷。”
“哦。”
应了一声,又传来重重的鼻息声,片刻又睡了过去。胭脂笑了笑,替她拢好被角,去外头洗漱。
还未到郊外荷塘,远远便闻到荷花香气,混着清晨的雨露清淡气息,更是沁人心脾,好闻得很。
苏洛心在岸边租了条小舟,也不让船家跟着,拉了胭脂上去。小舟撑入荷花丛中,她才道,“我准备逃婚。”
胭脂吃了一惊,“为何?”
“我过年的时候想,齐慕倒也不是说不好,但是心里对他真的没任何感觉,我总不能真这么嫁过去让他当作小白鼠。我这两个月已经在攒钱,准备逃走的东西和路线,应该不会落得上次那样的下场了。”苏洛心笑道,“如果我在杏林学上能有所成,那也是有了一技之长,钱就算没了,也能活下来。”
胭脂默然,以往她会拦着她,可现在她不想,嫁给个不知心思的人,倒真是不如不嫁了。想着这待自己极好的人要走,微微泛起苦意,“少爷未归,你又要走,留我一人在这了。”
苏洛心握了她的手,安慰道,“表哥很快就会回来了,不是说仗快打完了吗。我约摸是九月走,兴许能陪你到表哥凯旋之日。”
两人聊至晌午,腹中饥饿,才回城。
到了城门,却见往日半开的城门敞开,侍卫多而整齐,氛围也变了。
苏洛心自嘲道,“乖乖,刚说完要逃婚的事就见了这么多侍卫,这是要吓死我吗?”见胭脂的步子顿了,打趣道,“难道他们是要抓你?”
胭脂面上有笑,声音却微微哽咽,“回来了。”
苏洛心不解,“什么回来了?”
话刚落,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掠过,飘起一骑红尘,马背上的人不等马停,娴熟下了马,对那站在前头的侍卫说道,“凯旋大军已在五里之外。”
那侍卫说道,“已禀报宫中,皇上将会亲迎众将士凯旋。”
“得令。”
那骑马之人气未喘得匀称,便又上马去回报。
苏洛心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进出的百姓也已然明白,青国已经攻下,祁桑国将士胜仗归来。众人愣了片刻,便欢呼起来,比那过年更为欢喜。苏洛心一步跃上摇了摇那侍卫长的手,“赢了吗?我们赢了吗?”
那人也不恼她无礼,心中的澎湃倒不见得比她少,但面上依旧淡定,“是。”
苏洛心忍不住大笑,转身去寻胭脂,却见她泪眼朦胧,抱了她道,“表哥要回来了,胭脂我可以喝了喜酒再走了。”
胭脂笑了笑,泪便落了,是啊,终于是尘埃落定,她不用再等了。
因皇上亲迎,因此禁卫军从宫门列到城门,苏洛心怕待会人多挤不回去,拉了胭脂回家去,反正在外头也不能接近军队。
白梨陪宋夫人喝完茶,刚出了正堂,便见苏洛心像只兔子蹦达了回来,笑已到了眉梢,开口便道,“姨父领兵回来了。”
白梨神色微顿,见了一旁的胭脂,欲言又止,点了点头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她只是想起前世的事,她的命途是改变了,但其他人的没有。也因此,她才选了连家,选了连枭,如今,不会有人再束缚她了。抬头看了一眼那烈日,刺得人有些晕眩。
宋夫人在里头便听见这话,急忙迎了出来,问道,“心儿,此话当真?”
苏洛心笑道,“自然是,已经在五里外了,皇上还准备亲自去城门口接。”
“你表哥可是一同回来?”
“这倒不知,不过应该是一起的。”
宋夫人连声感慨,忙使唤下人去起灶火烧菜,又让人去准备柳叶水,好去去风尘。出了门,见胭脂在外头,也宽声道,“待会进了城,约摸是先进宫里禀报事宜,倒没这么快,你先去歇歇,好打起精神伺候少爷。”
胭脂回了声,往腾云阁走去,进了房内,倒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但也四处打扫了下。此时哪有困意,早抛在云霄了。便在亭子里等着,坐得不安,又去了前院。这来来回回,倒晒得有些头晕了,走到连枭房内,本想小歇一会,却趴在被上睡了过去,连鞋也未脱。
迷糊中有人在握着她的肩在摇,力道很大,微觉疼痛。她恍惚醒来,一张平凡却熟悉的脸落在眸中,她立刻问道,“是少爷回来了么?”
碧落脸色惨白,动了动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少爷没回来。”
胭脂握了握拳,淡笑道,“还在宫里吧,我去打热水,少爷喜欢沐浴后再用食。”
碧落音中蓦地有了哭音,握了她的手道,“胭脂。”
胭脂一顿,盯着她道,“不要告诉我。”
她到底是不笨,可人太聪明了,又有什么好处……她宁可笨些,笨些好。
碧落见她面色苍白,神魂瞬间离了躯壳,不想她如此闷着,声音一处,已哭了出来,“少爷死了。”
胭脂忍得五脏剧痛,颤声道,“不要告诉我。”
“胭脂。”碧落忍不住摇她,“哭出来好不好,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不痛了。”
胭脂哭不出来。
碧落唤了她许多声,却不见她有半分神色。连枭确实不算是个好主子,但待她们也不薄,又心疼胭脂,自己倒哭的气喘不上,“老爷说,在二月时,少爷便中了埋伏走了,连句话也没留下,怕皇城人心涣散,因此只有君上知晓。如今带了骨灰回来,君上下令,后日国葬。”
胭脂轻拍她的手背,缓声道,“碧落,我困了,我再睡会。”
她哭不出来,想哭的心已经被剥离了。
少爷死了。
她的心也死了。
那个说要接她过门的人,竟然就这么不在了。
他真是狠心,她刚交付了真心,他便撒手离去,又徒留她一人。
彼岸花开,花叶不见,独过忘川,奈何桥上挥离别。一饮黄泉水,生死永别离。
依稀记得那在梦中听见的话,调子沉沉淡淡,似仍能忆起那晚的温存。
“若我喜欢你一世,你也喜欢我一世可好?”
好啊……可是……人已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古代女、穿越女、重生女联手逃皇城。
章49
八月,入了秋,渐渐起风。
青国已成附属国,扶植的傀儡皇帝允诺每年进贡,祁桑国也派了将士驻扎,原先的军队重新整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碧落起先怕胭脂寻死觅活,但一直见她无异,也放了心。苏洛心经历过这种失去挚爱的痛苦,知晓沉痛至极点时,便只剩躯壳,因此每日陪着她,生怕她想不开。
连肃和宋夫人失去爱子,也似老了许多,除了族中人,几乎不怎么见客。连家上下也失了生气,下人们安分做事,各司其职。
白梨没有想到连枭离世的消息传出一个月,皇上便下了圣旨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只道是她不曾过门,应早早再寻个人家。边城已无动乱,白老将军驻守在那里,她也不用过去,留在皇城待命。只是如此一来,她倒是有些慌了。
因为她是在这一年八月重生的,重生前的事与如今基本不差。前世她这个时候,被敌国折磨而死。之后的事,她一无所知,可这并不排除那狗皇帝又会将她送到哪个地方代替公主和亲。
苏洛心急急忙忙闯进来的时候,白梨正在自家院子里想着日后的事,见了她,还没开口,她便先问道,“胭脂来了你这没?”
白梨摇头,“不曾来过。”
苏洛心连跑了几处,累得快虚脱了去,急得要落泪,“我不过是去个茅房,出来就不见她人了。”
白梨顿了顿,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去寻她。”
苏洛心点头,与她一起出来,嗓子已有些哑了,“我就知道那丫头没想明白,表哥去世后,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别人都说她冷血,可我知道,她是心死了。”
白梨默不作声,听她已快哭了,才道,“会挺过来的,胭脂不像是冲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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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枭的坟冢在城内树林中,因都是三四百年的大树,也被寓意为能守护魂魄的树林,名将名臣几乎都葬在此处。因非皇陵,也无人看守。胭脂进了里头,并没有其他扫墓人。
她在街上买了许多东西,提着篮子慢慢走入里头,在一众墓碑中,寻到了连枭的。
墓碑是用上好的大理石做成的,上面的字体粗犷有力,她偶尔会在连枭领回的旨意上看见这字,是当今圣上亲笔留碑。只是再大的恩典又如何,人都已经不在了。
纤细的指从那红字慢慢滑下,每动半分,指尖都在颤抖。落到最后一划,手已经累了。她从篮中拿了东西出来,却不是香烛,“少爷,我带了你爱吃的糕点和酒来。”
一一放好,似前头真坐了个人。她斟了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又道,“胭脂酒量不好,少爷把剩下的都喝了吧。”
墓地本就少有人来,如今已是傍晚,起的风都觉阴冷。混着这轻轻浅浅的声音,若进了里头的人,怕是要被吓着了。
“少爷,舅舅收了别人的聘礼,逼着我嫁给元家老爷做妾侍,胭脂该怎么办?你怎么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胭脂长叹一气,泪落在面上,也滴入喉间,浸透了心,“少爷不要怪胭脂狠心,这么久才来,我只是怕,来了会忍不住死在坟前。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不会再来。”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可喉中的酸涩刺的她说不出话来,咽下了那涩意,眼泪终于是决堤了。几乎要疯了起来,抱着那冰冷碑石道,“你怎能如此负我。”
只是墓中的人听不见。
若早知交付真心会如此痛苦,她宁可一世做个冷血之人,就如他一样,一话不留,拿了她的心便去了黄泉,她便是去了阎罗殿,也不会原谅他。
哭得全身疲倦,昏睡了去,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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