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枭在一旁也笑了笑,放了手上的笔,“又是带了什么好玩的来么?今日如此欢喜。”
苏洛心这才想起正事,“那个什么厉公子送了请帖来,让你去赏花。”
胭脂问道,“是那个厉贵妃的弟弟厉公子么?”
那厉公子在皇城也算是个有名的人物,却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的姐姐得圣上恩宠,自己在朝谋了个闲职,每日邀友玩乐。
连枭点点头,“嗯。”他沉眉微思,笑道,“表妹是想跟我一起去?”
苏洛心诧异,“连表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连枭失声笑了笑,胭脂也忍不住笑了。
“连表哥,带我去吧,我都快闷死了。”
连枭摇头,“你不便去那里。”
王孙贵族子弟大多风流,此次前去定不是只邀了他一人。苏洛心正是当嫁之年,若是她看上了哪家公子,以她现在的性子,定会缠着母亲嫁过去。日后过得不如意,母亲定然也会难过。连枭考虑得周到,自然不会点头。
苏洛心缠了半日,那传话的小厮都追了回来,仍是没有磨软他。
连枭实在是被唠叨的没法,又不好沉了脸,便说道,“胭脂少游园赏花,今日带她去,若带多了女眷,别人也会笑话。”
苏洛心的胳膊会外拐,胭脂不会。这丫头的想法虽然不全明白,但是在这点上,她是个聪明人,总不会被人勾勾手指便随他们去了。
胭脂不语,拿她当挡箭牌,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上回要娶她挡白梨,这次不过是带她赏个花挡苏洛心,小事罢了。
苏洛心的想法却全然不同,她并不知连枭心中的想法,只道是比起她来,更喜欢胭脂。仔细一想,胭脂和他已算是订了婚,自己不过是局外人。心中顿觉失落,低低应了一声便走了。
连枭换了衣裳,带着胭脂走到前门,人还未上马车,宋夫人便领着人带了暖炉出来,让他好好护着,又嘱咐胭脂“照顾好少爷”。
胭脂应了声,和他一块上了马车。
到了厉公子的府邸,门前已停了几辆马车,胭脂看了一眼,马匹匹身形健美,无半分肥膘,都是上好的马。用这样的马拉车,一看便是达官贵人的车子。
他们刚下来,那高大木门便有人迎了出来,弯身道,“请连公子安,我家公子已在房内备了酒菜,小的给您引路。”
连枭点点头,随他前去,到了房外,便听见里面丝竹声靡靡入耳,里头似乎有十几人在,热闹得很。胭脂替他取了外衣,拿在手上,跟他一块进去。
这屋内暖如初夏,进了去,如置身暖泉,却又有幽香扑鼻而来,耳边又是乐器之声,顿如百鸟争鸣,繁花怒放。但见里头光景,却是十几个男女吃喝搂抱,衣衫不整,莺歌笑声不绝于耳。
连枭看得微愣,万想不到这赏花,竟是赏的风尘女人之花。胭脂更是愣神,一时也忘了看他的神色,忽然想起,难怪他不愿带苏洛心来,这样的事,又岂非是她那样金枝玉叶的人可以沾染的。心中越发的冷,她原本还觉连枭对她不至于绝情至底,但如今看来,她在他眼中,不过也跟那青楼女子一样,毫无怜惜之处。
正胡思乱想,已有人从背后抱来,惊的她叫了一声,立刻引了那十几人看来。连枭下意识握住那抱着胭脂的手,往后一拧,那人已痛的脸上青白,急呼“子清兄快松手”。
这衣襟敞开的轻薄之人,正是那厉公子,连枭放了手,眼底忍着愠怒,淡声道,“原来是松林兄。”
厉公子喝了酒,透着浓浓酒气,胭脂又被他惊了一番,恼得不行。虽也气连枭,但两人之中,她还是更亲近他,便微微躲在他一侧,免得那醉汉又发了疯。
厉公子只当胭脂是那唤来的歌妓,方才站在那里,侧脸百媚丛生,没看见那连枭,扑了她,被他这么一拧,顿时清醒过来,笑着,“子清兄来的可真晚,不过也不算太迟。这里美女如云,子清兄看中哪个,就挑了去玩儿吧。”
那座下的几个公子也是笑着,“松林兄,你看子清兄身旁的美娇娘,可比她们好看些,若是再长开些,怕是能倾国了。”
厉公子一听,也是笑道,“皇上赐了白老将军的孙女给你,身边又有这么一个美人,子清兄你艳福不浅啊。”
连枭不动声色道,“听闻你府上寻来的美人以百来计,才是艳福。”
厉公子听言,又多看了几眼胭脂,“比不过你这丫鬟,要是抹了水粉,去了这丫鬟装束,定当艳惊四座。”
“太艳,就成了红颜祸水。”
厉公子嬉笑道,“我愿意要这祸水。”
连枭面色越发的沉,其他公子见状,已知他不悦,偏那厉公子还在醉酒,便上前劝了他过去。
胭脂虽灵精,心思也颇多,但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今日见了这般色靡之景,又被人当众调戏,心中委屈至极,忍着翻涌的酸楚,几乎要落泪。
她如今最怕的,是连枭真把她推到那一群被人玩弄的歌妓中。那几个公子已重新回了座上,她颤颤的看向连枭,只求他不要如此作践自己。
连枭垂眸看她,那明眸已红了一圈,眉梢眼角似要滴出水来,只当是刚才她受了惊,没有细想,“你先回去。”
胭脂松了一气,腿都有些软了。
从房中出来,心中已是极乱,一来是因为连枭,二来也是担忧往后。这次连枭放了她,日后呢?那样一个冷心之人,即便是嫁了,也随时会弃了她吧。
想到这,她自嘲的冷笑一声,看来,她不应该先考虑如何嫁给连枭,而是得考虑一下其他更好的后路了。
走到大门口,车夫们已一起去了后院喝酒暖身,她没有急着回去,寻了个地方坐下。就算是连枭当她是根草,她现在也不能露出半分不满。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天穹渐渐飘雪,越下越密,飘飘悠悠,落在屋顶地上,天地浩然一色。
午饭未吃,此时又已快到夜间,胭脂在露天里坐得久了,只觉得又冷又饿。
“真是个扫把星,你再打碎一只碗试试!今晚去外面站着,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跑了老娘打断你的腿!”
“你在吃什么?你敢抢弟弟的饭?我没给你吃的吗,说,放罐子里的铜板是不是你偷的?”
胭脂睡的浑浑噩噩,很冷,很饿,还要挨打。她想离开,不想回去,再回去,她会被折磨死。
爹娘为什么丢下她,为什么要把她丢给舅舅,为什么不在她一生下来溺死她,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察觉到有人在唤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抬头看去,连枭已是微微俯身,眉头微蹙,“为何还在此处?”
胭脂忙站起身,递了外衣过去,却见衣裳上全是褶子,方才做梦时也不知她揉得多大劲,顿时慌神,缩了回来以手掸顺,“对不起少爷,很快就好。”
连枭见她失魂落魄,额上又都是冷汗,说道,“若是我一夜不出来,你岂非要冻死在门外。”
死……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贱命一条……胭脂心中自嘲一笑,总算是理顺了褶子,垫脚替他披上。
连枭见她神色恍惚,那无意触来的手冷似寒冰,真不知她不是从昼间便等在那里。他原本只当她不过是跟大多数女子一样,贪慕荣贵,唯一不同便是比她们要聪明许多。现如今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动,从那送客的小厮手中拿了暖炉,便放在她手上。
胭脂当他是随手丢给自己,心间依旧是冰冷无感。
府内的公子们一散,早有人去通知马夫,此时马夫都已经各自驾了马车,在门口候着。
连枭先上了车厢,胭脂才刚踏上马凳,腰间却搂了一只手来,硬生生将她扯了下去!
10初生情愫又冷心
雪已下了一个多时辰,夜色已晚,也无人清扫。胭脂被人从背后扯下,步子不稳,往后压去,整个人已滚落在厚实的雪地上,暖炉里的炭火因这剧动,咣咣洒落,生生烙在了胭脂□的手上,登时烫伤了手,手往回缩,又从雪上掠过,手立刻痛的没了知觉。
不等她反应过来,已有人翻身要扒她衣裳,嘴里含糊吐着字,“小美人,不如跟了我吧,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胭脂愕然看着这厉公子,已全是醉汉模样。那零落站着的其他公子,也是醉态,盯着雪地上的两人嬉笑。
车夫对这些事见怪不怪,也无人敢管。连府的车夫见状,下了车,刚探手,却被厉公子一拳打倒在地,鼻子冒了血。转身要再轻薄胭脂,自己鼻梁也挨了一拳。
连枭冷眼盯着他,抬脚踹中他的肋骨,听他哀嚎,冷声对那吓傻的小厮道,“你们公子醉了,还不快扶进去。”
小厮一听,忙去搀扶他起身,厉公子酒醒了大半,哪里受过这般屈辱,勃然大怒,“你们连家算哪根葱,我姐姐是贵妃,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大爷不过是要你一个婢女,有没被你碰过还不知道,大爷要她是她的福分,也是你们连家的福分。”
这一口一个大爷,分明还没完全醒来,其他公子不愿多事,都远远站着。胭脂哆嗦坐起身,雪地虽冷,却冷不过她的心。只是她没有想到,连枭会动气。他这个样子,从未见过。
连枭冷笑道,“这个福分,我会禀告皇上,由他定夺。”
说罢,便俯身抱起胭脂,踏上马车,入了车厢。马夫呸了一口血水,胡乱抹了脸上的血,驾着马车离去。
胭脂惊的魂魄未定,手上的伤也忘在脑后。直到连枭将外衣撕了布条缠在她手上,才回了神。再看他,心意烦乱,只是她不信,连枭当真是为了她才揍了厉公子。
连枭开口道,“回去再敷药。”
胭脂点点头,末了良久,才问道,“厉公子不可怕,可是厉贵妃,却并不好惹。”
连枭淡声道,“你日后是我的侍妾,他碰你,全然未将我放在眼内。今日我来此,赴的是赏花宴,却是被人戏耍了一番。久未回皇城,贵族子弟却是浑噩至极。一气三气,方才动手,已算是轻了。”
胭脂微怔,他的话语中,分明是将她当作妾侍来看待,而且并不知今日的酒宴,若是如此,她方才岂非是错怪了他。心中如散了云雾,又见明月般,莫名觉得愉快。
连枭见她忽然笑了起来,虽是好看,但却是怪得很,伸手触她额头,冰冰凉凉的,皱眉道,“摔坏了脑子么?”
胭脂微微抬眉,星眼如波,恰似明珠,“少爷,胭脂会一世追随你的。”
连枭见惯了她那藏掖精明的模样,现在突然真切起来,顿显灵气。只是沙场男儿,不惯回应这儿女情长的话,便闭起眼来,应了她一声。
回了府,连枭让人寻了大夫给她上药,便睡下了。
翌日,胭脂去伺候他晨起,碧落在厨房见了她,边舀着热水边低声笑问,“你昨日和少爷出去了一整日,到大半夜才回来,莫非是……”
胭脂知晓她说什么,脸上一烫,“你别胡想,昨日我跟少爷去厉公子那赏花去了。”
碧落那原本欢喜的脸,顿时染了满目的可惜,“竟然只是去赏花。”她摇摇头,末了又道,“不对呀,哪有人大半夜赏花的,该不会是白日里在外头赏花,晚上在房内赏吧……”
胭脂见她说的越发露骨,抬手轻拍她,“休要胡说。”
碧落眼快,见她手上缠着带子,忙抓了她的手腕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失色道,“你怎么受了伤?”
胭脂收回手,笑道,“不小心刮伤了。”
碧落性子大大咧咧,不疑有他,便自己端水,让她拿毛巾。到了房门前,才换了回来。
连枭已起了身,胭脂侍候他穿好衣裳,要去润湿毛巾给他擦脸,便被他拦住,唤了碧落。这举动虽小,胭脂却是愈发觉得暖意融融。连碧落那取笑她的模样也没见着,眼内全是他。
洗漱后,下人已端了昕食来。
用了早点,胭脂正从房内出来,苏洛心正往这走来,见了她,正要进房去告知连枭,却被她拉住了,“胭脂,你告诉我,你昨晚跟连表哥去了哪里?”
胭脂见她满目的焦急之色,顿了顿,“赏花,表小姐不是知道么?”
苏洛心摇头,“可是听看门的人说,你们十一点……”她顿声,数了数手指头,改口道,“你们戌时才回来。”
“赏花后又和其他公子一起喝了些酒,就晚了。”
苏洛心长松一气,又忍不住说道,“胭脂,你千万别把身子给他,千万别。”
胭脂见她一面关心自己,一面又在把自己逼进巷子里,当真不知该是如何看待她这人。
“是洛心吗?”
连枭在房内听见她的声音,唤了她一声,苏洛心立刻像兔子欢快的推门进去,笑吟吟道,“连表哥。”又上下看他,“出去走了一圈,精神不是会更好么,怎么大清早的眼圈都黑了。”
胭脂也往他脸上看了看,倒没她说的那般严重。
不等他招呼,苏洛心自己挪了凳子坐在他一旁,“连表哥,你下次一定要带我去,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连枭点点头,说道,“我有一事想请教表妹。”
苏洛心颇感兴趣,“什么事。”
胭脂正斟着茶,也在听他会说何事,可等她听了后,手脚却又冷了起来。连枭说的,正是昨晚的事。虽说他将厉公子轻薄她的事带过,但是心中却总觉得滋味百转千回。
这就好比,两人之间的秘密被轻易泄漏给外人知晓。
她原以为自己最得他信任,今日他却特意将这件事告知别人。
真是她自作多情罢了,想到昨晚那要追随他一世的矫情话语,顿觉可笑。
连枭不知胭脂想的这般多,他虽对苏洛心生疑,但是她所说的兵法典籍却屡屡受用,是那书上所不能寻得的。如果苏洛心是个人才,即便是被鬼魅附身又何妨。
苏洛心听得一惊一乍,听到他踹飞了那跋扈的厉公子,已抚掌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连表哥,若是我在场,也要踢这禽兽一脚。”
连枭笑了笑,问道,“可我出手教训了这人,他的姐姐最得圣宠,怕是我也要被问责了。”
苏洛心摆手道,“皇上是个贤明的人,贤明的君王是不会为了一个妃子而责难可以保家卫国的人,就算是再得宠的妃子,能给他的,不过是床第之欢。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少一个都不能算是少了。所以连表哥你一定会没事的,相反厉公子还有厉贵妃反而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连枭眼神微微凝重,却不得不说,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