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师姐妹,徒弟中,是有威信的。很明显的,这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圆真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还会有法子的,只要能静下心来想想,还不算太晚。
空荡荡的大殿,孤身只影。圆真觉得无限的凄凉。
妙音走得很急,一直到了后殿,察看了几位染病在身的流民。这些天来,病故了几个,不过都是些年老体弱,或者是幼小的孩子,疫情似乎慢慢的得到了控制。
妙音舒了一口气。心想该和师父斟酌下用药,这套方子吃了这么久,也该换换了。她从后殿出来,要穿过一座后罩楼。妙音知道这楼下种着几棵琼花树,算着也是花开之时。为了看那花,妙音特意迂回了一段路。
果然是一树繁花,那花盏大如盘,洁白如玉。妙音心中正赞叹这花开得如此之好,却突然闻见了一股酒气,暗想,谁将酒带到庵里来饮了,真是的,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偏头看去,却见那门槛上坐着一人,手中提着一只酒壶,正在畅饮。妙音皱了皱眉,便要上前阻止。
“佛门净地,怎么惹来了酒臭。还不快快扔了。”妙音话音才落,却见原来是商羿正坐在门槛上,背倚着门框。
商羿抬头看了眼妙音,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小师父!”
“喂,刚才我的话你没听见么,别在尼姑庵里饮酒。要是让庵主知道了,可不得了。”
商羿便不喝了,擦了擦嘴,打了个酒嗝,含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山洞里的那个老婆子竟然会是这莲花庵里的人,听说失踪了十年。我就觉得奇怪了,缘何十年没人去找过她?”
妙音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师祖的事,庵里人不大提起。我问师父,师父也不肯和我说。不过总是万幸的,万幸我们救了她。我师父很高兴呢。师祖也喜欢。说来我该向你道句谢。”
商羿笑说:“很不用谢,也没帮上什么忙。或许是你师祖造化大吧。小师父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妙音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今天一身象牙白的箭袖,衣襟处绣着简单的卷草纹,穿白色的衣裳,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黝黑了几分。
商羿似乎也明白妙音在看什么,轻微的解释了一句:“十五年前的今天,家母为了名节而投了井。”
妙音从他的眼中清楚的看见了一丝沉郁,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原来这样生性粗犷的男子,也会有如此失意的时候。
“家母生前爱花,记得那时候我们家的小园子里种着石榴,也种着这样的琼花。琼花开过了就是石榴。我已背井离乡这些年了,那座小园子也早已换了别的姓名。或许连这样的花也看不见了。”商羿望着繁花如锦,心情却喜欢不起来。
妙音道:“商施主年轻有为,令堂天上有知,必定也是喜欢的。”
妙音的话让商羿抿嘴一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妙音道:“请说来。”
“我想拜托小师父给我那冤死的父母做场法事。”
妙音有些疑惑,随即忙道:“好,这事我可以答应你。一会儿就和六师叔说去。这些事原本也是她在管。”
“那么有劳了。”商羿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来,略掂了掂,也不知里面究竟是多少的数,就连同荷包一道递给了妙音。
“可能过了明日,我们就要下山了。”
妙音忙问:“不封锁了么?”
商羿苦涩的一笑:“费时费力,听说外面的疫情也渐渐有了控制,再有将这些人长期关在这里,我怕出什么事,所以请示了王爷。王爷也答应了。夏侯大人昨日就已经下山了。我在这里负责收尾。好在莲花庵里有你们师徒两人,不然还不知要死上多少人。”
“我倒还好,不过师父的确是受累了。”妙音突然想起还要找师父斟酌方子的事,不曾想竟和商羿聊了这么多的闲话。她转身欲走,突然将商羿递来的荷包打开,估摸着里面有七八两银子,取了两块散碎的,余下的连同荷包,一并退还给了商羿,又说:“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用不了这么多的钱。你收着吧。法事的事你放心。我和师父商量去。”
商羿深深的向妙音施了一礼,妙音便走开了。
☆、第四十一章掌控
魏王派来的人果然渐渐的都撤出了莲花庵,而庵里寄居的流民也终于能自由下山了。除了几个病情稍微严重的,余者也都三三两两的各自走了。
静观找了圆真商量,说要大做七天的法事,莲花庵曾染过血光,得念几天经才会好。圆真顺口也就应承下来了。
对于庵里的上上下下来说,这是绝处逢生,没有死在瘟疫里,也没死在夏侯轻的剑下,要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这日,圆济正陪在静观身旁说话,无意中又提起妙音来。静观颇是感慨:“这孩子要是调养得好,只怕会胜你一筹。我见她天分不错,是个来事的。”
圆济笑道:“师父这样看重她,倒是她的福分。我这个愚笨,不如让妙音跟着师父你学两天吧。”
“这话却不通,你是她师父,是我徒孙,哪里有我教她的道理。苗子好的话就要多费点心思,”
圆济思量了一回,含笑着说:“这丫头虽然聪颖,就是脑子里不知整天想什么。想着挑个好日子,让她正式落发受戒。也让她收收心。”
静观听了沉吟了一会儿,后来才说:“这事也强求不得,看她本人的意愿吧。要是她不愿受戒,不如让她下山去。”
听见师父嘴里这一篇话来,圆济万分的诧异,心想师父是得道的高尼,为何偏要这样,赶紧又说:“师父,我就是走错了路,认错了人,才不愿意让妙音重复我的悲剧。再有她从一出生起就吃斋念佛,是在莲花庵里长大的,哪里有让她下山的道理。再说让她下山一个弱女子怎么生活。”
静观笑了:“她不是有家人吗,干嘛不让她见见她的家人。你这样将她栓在自己身边始终也不是办法。我佛虽普度众生,但在哪里不是修行呢?何必拘于形式。倘若她不愿意,不是有违真心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她好,但她也这么大了,让她自己考虑去。”
圆济沉默了,她从未想过妙音离开身边,莫非自己真的做错了。在她看来顺理成章的事,师父却有不同的见解,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倘若将妙音叫来,当面问她的话,她必定是不愿意留在莲花庵一辈子。
不知是谁,在外面通传了句:“三师叔和四师叔来了。”
静观微蹙眉头:“这两人同时上门来是要做什么?”
果然见圆华和圆慈同时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师叔可好。”
“还死不了。”静观可没什么好脸色。
圆慈笑说:“想来师叔还在生我辈的气呢。您老人家消消气,养好身子也能多吃两碗饭。”
“听你这么说,我这把老骨头活着就是为了吃饭不成。”静观也不正眼看她们,慢慢的数着手中的一串腕珠。
圆华忙道:“四师妹不大会说话,师叔你不要台介意。以前的事,我们做得是不对,还请你老人家海涵。看在菩萨的面前,您宽恕徒弟们这次。”
静观心想,这两人到底为什么而来,她还用得着这些道歉不成?静观正色道:“你们有什么事直说吧。”
圆慈赶紧赔上笑脸:“师叔,我们是想让您老人家出面,主持莲花庵的事务呢。”
静观和圆济皆是一愣,不过相对于圆济脸上明摆着的惊讶,静观看上去却平静许多,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的不屑:“你们庵主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为何又要让我出面。我年老昏聩,不会处事,得罪了什么人,我可受不起。”
圆华连忙道:“师叔德高望重,又精通梵文,以前的时候也帮着翻译了好些经典。您老资历最老,又在莲花庵最紧要危急的时候出现,我和四师妹可都是一心向着你。”
静观笑了一声:“这是你们两人的意思,还是怎么着?庵主可还好好的,难道你们就不怕得罪她?”
圆华道:“二师姐她不好亲自跑来和师叔说这些,二师姐的也说师叔这些年在外面不容易。如今总算能团聚,也是莲花庵的一件大幸事。莲花庵交给师叔,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为了莲花庵的未来,还请师叔不要推让。”
静观冷笑了一声,又看了看身旁立着的圆济,说道:“圆济,你蘀我送送你两位师姐吧。”
圆华和圆慈见师叔逐客,倒也识趣,两人纷纷道别。
静观双目微闭,一脸虔诚的数着手中的念珠。圆济此时却猜不透师父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她心里明白,这些不过是师姐们的一个把戏而已。二师姐假以让出庵主的位置,师父年事已高,想来也对掌管莲花庵没有什么兴趣,二师姐这下里子面子全?p》加辛恕?p》
静观似乎看穿了圆济的心思一般,忽然睁开眼,一字一顿的说:“既然她们要这样做,我何不趁了她们的愿。”
圆济更是诧异:“师父,也就是说,你要……”
“怎么,难道你也觉得我老了,做不了吗?”静观反问道。
“不,徒弟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为师父肯定会拒绝,没想到师父会答应呢。”师父的决定的确出乎圆济的意料。
“当年师姐在的时候,莲花庵是多么的兴盛,邻县的香客都慕名前来拜访。如今我看是大不如前了。既然莲花庵需要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得要试试看。”静观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兴盛了几百年的莲花庵没落,若能趁机做出一番事业来,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当圆济将这些话告知于妙音时,妙音倒真心佩服师祖的勇气和毅力,笑说:“没想到师祖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师祖做了庵主的话,师父的日子也好过些。可以专心的研习医术。我就好好的跟着师父,自然不会有谁再看不起师父您呢。”
圆济咂咂嘴:“难道你就不知道我的担忧吗,还跟着起哄。”
妙音笑说:“师父不用开口,我也知道师父在想什么。师祖她年纪虽然大了些,不过见过的世面也比我们多。师父放心吧,师祖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你想想师祖要是没两下子,这十年如何过的?”
圆济也只好点点头:“我劝不了她。只希望这不是另一起祸端。莲花庵能真正的走上正轨。”
☆、第四十二章清肃
静观同意接任庵主一位,这让圆真等有些意外。不过话已说出,就没收回的道理。择了正日子,举行了庵主的继任大典。静观接受了众徒弟、徒孙的叩拜,成为了莲花庵的新任庵主。
静观行事低调,不愿意将自己的住处搬到普光阁那边,依旧住在圆济蘀她收拾的屋子里,圆济却住在下面,和妙音挤一间屋子。庵里要办事的人,也都来这边回话,渐渐的也门庭若市起来。
静观掌管莲花庵,对于圆济师徒来说,生活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每日一心都在药书、药房里。
圆济让妙音做药丸,自己在一旁寻思着一张上古方子。妙音一面碾药,一面和师父说:“没想到师祖的医术在师父之上,难怪在外面颠沛流离那么多年,看上去依旧还不错。”
圆济道:“你也蘀师父把过脉,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乐观。师父性子倔,明明自己懂得调养,你看她这几日什么都怠慢下来了。若我是她的话,做什么劳什子的庵主,趁此好好的过两天清静日子不好么?何必来回的折腾。惯是会得罪人。”
妙音笑道:“师祖有自己的打算,到目前这一步,怕是只能进不能退。掌控着莲花庵,也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师祖经历了那么多事自然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只是师父想想,如今几个师叔将师祖架在火上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谓的变被动为主动,兴许就是这样吧。依我看,师祖掌管莲花庵,比二师叔的能力强许多,现在不是井然有序么。”
妙音的话让圆济渐渐的明白了,也不在纠结这个问题,蹙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怪不得师父说你有慧根,看问题果然比较全面。其实我挺怕你跟着别的师叔给学坏了。如今也好,安心的留在我身边,将佛学和医学上的我所知道的都传授给你,我也就知足了。”
庵里枯燥的日子对于妙音来说是种煎熬,忙碌的时候妙音还觉得充实,可一闲下来,她又觉得无聊。外面多彩的世界,看来是与自己绝缘了。妙音有些垂头丧气。
圆济与妙音一道去给静观送药,房里还有等着回事的人。静观一脸的不高兴,张嘴就训斥:“简直是胡来,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不是买卖市场,没得让人说嘴。”
妙莲垂首站在下面,一句话也不敢说。
静观将那账簿往妙莲面前一扔,冷冰冰的说道:“你师父若有什么话,叫她亲自过来和我说。”
“是,庵主。”妙莲弯下腰去拾地上的账本子。心头却是愤懑,为何要让她来两面受气,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妙音正盯着自己看。妙莲心头更是憋着一团火,如今连师妹也瞧不起她了吗?
“师父,请用药。趁着还热。”
静观用手扇着风:“明明还没到立夏,还真是热起来了。”瞥了一眼药碗,别过脸去:“你还是舀走吧,我不喝这个。”
“师父……”
外面有人报:“圆诚来了。”
静观高声说了句:“进来吧。”
圆诚正在厨房里忙碌,突然说师叔叫她,慌慌忙忙的丢下手中的活儿赶了来。
“我听说你三徒弟下山了,可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静观劈头就问。
圆诚答曰:“不知。”
“不知,你是她师父,徒弟上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静观觉得可气又可笑。
圆诚心想,妙殊虽然是自己的徒弟,可自己哪里敢管她。她成日里不都是跟着四师妹么?一些所作所为她也略有耳闻,可她一心都在厨房里,哪里敢指责妙殊的不是来。再说妙殊是四师妹的宝贝,她更不敢开口。
“兴许三徒弟跟着四师妹下山去了。”圆诚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又偷偷观察着师叔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心想这下可遭了。
“跟着四徒弟下山了,为何不向我通报一声。这莲花庵的规矩是废纸么?听说妙云受过歹人的欺负,还在菜园子里忙碌?”
圆诚答道:“这是以前庵主的意思。”
“我见她身子又单薄,挑着个担子在肩上晃来晃去,那担子几乎要将她给压垮。听说她的字写得好,正好我这里也缺个人,将她叫来,蘀我写字吧。”
圆诚答应了。
“我去厨房里看过了,浪费的确是有些大,回头将每日支领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