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杜若香递手帕给何氏，“今天外公肯定会说这事，当年外婆和小舅舅究竟是怎么死了，你能和女儿交个底吗？”
“你外婆和小舅舅，的确不是你两个舅舅的亲娘亲自害死的，但正如她们发誓时说的话，这个念头就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何氏叹息。
生为女人本来就是命苦，李氏就算丈夫和公婆都重视，但生不出儿子她就抬不起头来，连带着让丈夫在亲朋好友中也抬不起头来，她除了给丈夫纳妾，让别的女人也分享自己的男人，她还能怎样？
可是李氏进门几年都生不出儿子，别的女人过门一年就有了，再来一个又有了，听公婆乐呵呵的说：“这下可不愁了。”虽然是无心之语，但也扎得她心头滴血。
更让李氏感到危险的，是丈夫对两个儿子的重视，他抱他们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抱她的女儿，看来她要是不能给女儿再添个弟弟，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会危险。
拜佛求神，求医问药，但凡有点点希望，李氏就会去努力，生子的秘方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好不容易再怀上的同时，身子也垮了。
其实当时已经有郎中建议李氏流掉肚里的孩子，说如果不要这孩子，李氏的身体调养调养还可能恢复，但要这孩子，估计母子俩都撑不过来，重的将会一尸两命，轻的，生下来也养不活。
这孩子可是她盼了好多年才盼到的，李氏怎么舍得不要，她仍然是在赌那一线希望，然后早产，这回真生了个男孩，可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本来这怀孕就掏空的李氏仅存的生气，然后是惊喜，再极端的失望，李氏哪能受得了，也跟着这个孩子去了。
何氏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娘亲为了想要个儿子而拼命的事，当然不会跟她直说，她对两个庶出的弟弟也只有家里人多热闹，我是姐姐要照顾他们的念头。
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本来以为又多了个弟弟，结果一下子弟弟没了，娘亲也没了，她的天一下子便塌了。
偏巧在这个时候，何氏又听到家里下人们在传言，说夫人早产的事透着奇怪，夫人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而且虽然是早产，但不是说小少爷没事吗？
“这个可是嫡子呢！肯定碍了一些人的眼！”
“说得也是，你看大小姐长到八、九岁还活蹦乱跳的，偏小少爷一下子就没了…”
“就是，就是，这大户人家，正妻小妾的复杂着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嫌
（感谢赤蝶飞飞的打赏。）
“娘亲，弟弟…”
难道他们的死真是人为的吗！？
残酷的现实逼得何氏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长大，而何老爷身边的那些小妾，她看哪个都有嫌疑，当然嫌疑最大的，还是生了两个儿子的。
可是在面对两个弟弟的哭求时，她仍然没能狠下心将那两个姨娘卖掉，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放她们一马是看在她和两个弟弟还有一半的血脉相通，但从此以后，她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何家大小姐了。
……
知道事情真相，那还是在何氏生了杜长平以后，那天何氏名下的一个庄子的管事匆匆找到何家，说他奶奶快不成了，临终前一定要见孙小姐一面。
这孙小姐指的也是何氏，因为这个老奶奶是何氏的亲娘李氏的乳母，她不但奶大了李氏，还跟着陪嫁进何家，对李氏可比亲生的还呵护，李氏不在了，也是她陪着何氏风风雨雨的过来，只是这两年老人走路都需要人扶着，才去儿孙身边养老。
所以何氏一听这情况，急忙坐马车赶到庄子里，老奶奶的神智也还清楚，她要见何氏，就是想把事情真相告诉何氏。
“你说我娘亲和弟弟…可家里下人们都在说…”何氏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糊涂了。
“小姐当初可不是随随便便给姑爷找女人的，那些女人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老奶奶实说了。“谣言是我放出去的，我也是奉了小姐的遗命，小姐的这番苦心，为的全是孙小姐你啊…”
原来当李氏知道自己快不行时。她唯一的牵挂自然是女儿，何氏年幼天真，把两个弟弟当亲人。却不知道要没了亲娘护着，何家肯定会重男轻女，到时候要是何敏学或是何启学的娘亲被扶正了，她们会把何氏当亲女儿，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安排最好的亲事，保证她在婆家不受欺负？
李氏能指望保护何氏的只有何老爷。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他能全心全意护这个没亲娘的女儿吗？
还有何氏那天真的性子，没有亲娘拿眼睛盯着，被人伤害了，利用了。怎么办？
人之所以怕死，是因为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李氏知道自己将死，只能尽一切可能为女儿安排。
丈夫的小妾们虽然不敢亲自下手害她，但知道她和儿子死了而拍手称快的大有人快，这两天过来给她“请安”的，那眼里的意思她看得明白——她们在说：“夫人病成这样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赶快腾地方？”
这些女人，怎么会对她的女儿好？
所以李氏就让她的乳母在她过世后放出传言，也不明确说是哪个小妾做的。一来说明白了等于会冤死个人，这样的事她还做不出。二来只有查不出真凶，她的丈夫才会一直心中有愧，才会一直忘不了她，才会以补偿的心理偏爱她的女儿。三来这可以让她的女儿时刻保持警惕，没了亲娘。女儿必须要学着长大啊！
“小姐用心良苦全是为了孙小姐，她还交代，等孙小姐独当一面后，就让老身把真相告诉你，她说何家毕竟还得有个儿子继承，她不知道姑爷将来会不会再有庶子，如果没有了，还是请孙小姐帮忙挑一个吧。”老奶奶把话说完了。
所以才不让她再仇恨弟弟了…娘亲你其实还是记挂爹爹的…还是在委屈自己…
“我是不会再仇恨你两个舅舅了，但要是选择他们其中之一，总有一种还是他们的亲娘笑到最后的感觉，你外婆…要不是她们给你外婆这么大的压力，她又何必去赌上命来生儿子…那些女人虽然没亲自动手，但她们何尝不盼望你外婆死…”还有何老爷，李氏的压力也有丈夫的责任，要是何老爷一开始不重男轻女，那么…
可那是何氏的父亲，是母亲过世后唯一的至亲，多少年的偏宠，那相依为命的亲情，让何氏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敢对父亲生出怨恨的心理，所以她只能还装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结果还是母亲料对了，到头来，她还得帮父亲挑一个继承人。
何氏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杜若香却明白，毕竟这一世她也被同父异母的大姐差点儿伤害了，而父亲面对大姐还是会心软。
对于父亲来说，哪个女人生的都是他的亲骨肉，就如十个手指头，少了哪个都不行，可对于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因为母亲的不同，她们生下来就被划归不同的阵营，明明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却是敌人。
而父亲，他向着哪边，对另一边来说就是叛徒。
“如果娘亲你还拿不定主意，那我可以先用法术让外公忘了昨晚的事。”看着马车快到何家了，杜若香提议道。
“不用了，反正迟早得面对这件事，你外公毕竟也上了岁数，别让他再装下去了。”何氏轻叹，又看向女儿，“倒是你这什么法术的，事后可得和娘亲说明白。”
“那娘亲也得把你为什么不吃惊女儿会法术说明白。”杜若香伸右手，“拉勾勾。”
何氏笑着轻拍开她的手：“谁说娘亲不吃惊，我是真想不到我的女儿会答应他，还瞒了我这些年。”
他？这好象是特指谁，不过杜若香没来得及问，因为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地方了。
……
“三弟你的脸是怎么了？”何氏装作很吃惊的问道，没办法，何玉强脸上那几道伤痕太明显了，她看见了不问才奇怪。
“没…没什么…”何玉强悻悻的摸摸脸，支吾着。
“当着大姐有什么不能说的，三少爷他昨晚为老爷守夜，结果实在太乏不小心摔了，刮伤的，我说有下人看着老爷不会有事，他还不放心。”高氏在一边给解释。
杜若香不由得看了高氏一眼，三舅母挺厉害嘛，经她这么一说，坏事倒变成好事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谁抓伤的，不过想着也不可能，都这时候了，谁还会这么不懂事。”何氏淡淡的一句话，让何玉强又紧张起来。
不过何氏没再理这事，她看看迎出来的人：“怎么就你们一房在，他们人呢？”这里只有何玉强他们，看不见何敏学和何启学及其妻儿。
“谁知道，可能还没睡醒吧。”高氏说道。
大哥二哥是去烧头柱香了，想到昨晚三兄弟都做了一样的梦，何玉强也想帮他们解释一下，可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爹爹这样他们还睡得着…”何氏不快的摆摆手，“你们倒是该去歇一会儿了，我和香儿去照顾爹爹。”
“没事的，我们不累。”何玉强和高氏忙说道。
……
有杜若香在，就不用担心跟前还会有人碍事。
等屋里又只有他们祖孙三个了，何老爷果然跟何氏说了昨晚的事。
何氏只当才听到，她叹息：“原来不是他们的亲娘，这就好…”
“可那两个女人当年居然心里不安分，居然盼着我们何家没有嫡子，真不是贤良的！”何老爷手拍床铺，他认为自己从此冷落她们是应该的，这些小妾们…说不定何家一直没有嫡子，就是因为她们心里在诅咒何家！
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做妾，哪个母亲不盼着给儿子最好的？何老爷这是典型的男人的想法，何氏听了都有点哭笑不得。
当然何氏也不会帮那些盼她亲娘和弟弟死的女人说好话，她只配合着叹气。
“你弟弟们…可惜没遇上好母亲…”何老爷遗憾，这几个儿子要是投胎到他发妻的肚子里，现在哪有这么多烦心事。
父亲果然还是对弟弟们心软了，其实不光是何老爷，就是何氏听何敏学和何启学谈起小时候，也忍不住回忆那总是依赖她，跟在她后面喊大姐的小小人儿，心里也是一软，毕竟她曾经毫不设防，亲情早已扎了根。
“我看爹爹也不用再装病了，三个弟弟都还有孝心，这点我们心里已经清楚，现在关键是他们身边的人，这个急不得，等爹爹你身体好了，一个个试探就行了。”何氏这是已经松口，把何敏学和何启学纳入继承人的范围了。
“哼，老三那一房…”何玉强不管怎么说还是他儿子，何老爷自然认为是儿媳妇带坏了他的儿子。
在公爹病床前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何氏对高氏的印象已经降得不能再低了。
“我看试探弟弟身边的人，现在就是机会，刚才我问大弟弟二弟弟哪去了，三弟和三弟妹居然说不知道，大房和二房其他人也没露面，不如让香儿去找她们，看看她们是不是也和高氏一样，丈夫不在就阳奉阴违的。”何氏提议。
“对，你说的不错。”知道儿子还孝顺何老爷已经很满意了，心里也有底气了，儿媳妇不好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换一个嘛。
杜若香福了一下，留娘亲陪外公说话，她带等在门口的霜儿和雪儿先往何敏学住的宅院走去。
离宅院还有几百米，杜若香就看见有两个下人站在院门口，她只当没看见的慢慢走过去，而那两个下人看见她过来，就装作正好路过的样子。
“三小姐好…”装路过的下人见了杜若香便请安。
“忙你们的去吧。”杜若香就挥手赶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天也加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是…”两个下人答应着却在院前不肯去，其实一个胆子大的还试着问，“三小姐过来这里干什么？”
“放肆！小姐干什么是你该问的吗？！”杜若香身后的霜儿马上呵斥。
“不…不敢…”两个下人对视一眼，还是走开了。
“真是的，杜家可没这样的下人。”雪儿不由得嘀咕叨“在杜家谁敢对三小姐这样，这里是何家，老爷子又病了…”霜儿也小声说道。
是啊，从外公生病后何家下人就开始见风使舵，这连两个丫环都看出来了，大舅舅那句话还真没说错，有外公在这里才是娘亲的家，所以在外公过世几年后，三舅舅连为杜家满门收尸都不敢做。
其实在外公病重时这人情冷暖已经开始浮现出来，只是当年那是外公真的病了，她和娘亲伤心着根本没注意。
杜若香感慨着命雪儿去叫门，结果门一下就开了，何敏学的母亲张姨娘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都在门口，看向杜若香的目光带着惊恐不安。
她们刚才就在门后听着，这点修炼过的杜若香凭呼吸声就能断定，只是她们为什么要怕她？不会以为她是来赶她们离开何家的吧？这个杜若香就只能猜测了。
“大舅母…”杜若香见长辈是很知礼的，不过大舅舅的生母是下人，虽然差了两辈但却不能受她的礼。
不过这能受她礼的夏氏见杜若香居然冲自己施礼，也慌了手脚：“三…三小姐好…”
“娘亲说，虽然大舅舅不在家，不过大舅母和表姐表弟也应该在外公面前侍奉汤药，尽点孝心。”杜若香当没看见夏氏的慌乱。只把来意说明。
“大…大小姐让晓红和晓旭去侍奉老爷？”张姨娘不敢置信的问道。
难道她还不甘心还贪心？杜若香看过去，张姨娘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插嘴主人们的说话实在唐突，匆忙低下头身子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女人听说比外公要小近十岁，但可比外公显老，她当年盼着外婆死，可她这些年却是生不如死。
“晚辈在长辈面前尽孝是应该的，大舅母你们去不去？”杜若香只问夏氏。
“去！去！当然去！”夏氏忙答道。她们能在公公左右帮忙尽点心，对丈夫来说也是安慰。
杜若香便带着她们回何老爷住的院子。
“那个…三表姐…”一路上犹豫着，但何晓旭还是壮着胆子开口，“我爹爹和二叔是去庙里烧头柱香，不是出去玩。”
“哦，我会告诉我娘亲的。”杜若香点点头。
听她这样回答，一点怀疑都没有。何晓旭和何晓红都忍不住释然，表情轻松了点，但却让夏氏警告的瞪了两眼——他们祖父病重着，他们要还露出笑容，被人看见不知道怎么误会呢！
……
等进了何老爷的房间，杜若香就先告诉何氏何晓旭说的话，何氏也点点头，并没说不信，只吩咐夏氏她们帮忙整理何老爷的房间。
这些本来该是何家下人干的活，但夏氏她们听到让她们来活。没一个露出不满。而且手脚利索的像是平常在家也常干活的样子。
“晓红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