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要进宫,就算真能讨来懿旨,也只是劝我堂姐在吕家好好过日子,吕家要善待她,她也得孝顺公公,侍候丈夫的旨意,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我朝又以孝治国,绝不可能下什么杀人家公公的旨,郭氏真是异想天开…”而且还是让她出面!杜若香连婶娘都懒得叫了。
“而且听你这样说。冲着郭氏我还都不想管这事了!她自己以死相逼让女儿嫁进吕家,现在怎么就不敢拿根绳子到吕家门口去上吊!”杜若香最烦这种窝里横的!
她说的是气话,林行羽却答得认真:“这事真要没人管,郭氏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你堂姐要再回吕家挨打,她一定会一根绳子吊死在吕家。”
杜若香一怔:“可我堂姐上一世没想寻死啊?”
“上一世她是不知情嫁到吕家的,所以对吕家人还怀有希望。也对娘家人带着盼望,可现在她知道吕家连打死好几个都不手软,又几乎是被逼着嫁进火坑的,她还盼什么?今天我是亲眼见着她了,你堂姐还真不像是你婶娘亲生的,你知道吗?她这时候还想着不给娘家也不给林家添麻烦,死也要死在吕家。”林行羽分析给杜若香听。
桉树精是不会看错人心的。所以杜若香头疼了,这事冲郭氏她真想撒手不管,可明知道堂姐要自杀她能见死不救吗?尤其她的堂姐与其母并非一路人。
但管能怎么管?让吕家改过自新?改了休书的内容?这些在法术上属于控制人心的,是邪术,杜若香正统道教出身。她师父就没教。
末了杜若香只能向林行羽求助:“你有没有什么让吕家改变主意的法术,借来用一用,不白用的,我拿仙丹和你换。”
林行羽却瞪了她一眼:“我要真有那法术,就先让我外公外婆闭嘴!别总想着把我娘亲送回柳家!”他能让别人不当他是外人,靠的是他天性的安抚人心,而像是让林氏和何氏交好,那是因为两人本来就认识并真有交情,像吕家那种硬生生由恶转善的大工程——对不起。他也是正统道教出身,师父也没教。
“你想用法术干什么?”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问得警惕。
杜若香的右手马上伸向纳戒,林行羽的手也捏上法咒,然后两人才转身面向街口。
“别慌,是我。”凭空现身的是个穿官袍的年轻“人” 。
姚小茗?杜若香只在状元游街那天见过他。不过因为林行羽说他是茶树成精的,所以印象挺深。
林行羽是恼了:“你跟踪我!?”
“我没专门跟踪你,只是今夜在翰林院看书回家晚了,又正好路过你家门口看你出来,我只是好奇你出来什么?”姚小茗解释。
林行羽听了更气恼,同样是妖,他凭什么管自己!?
姚小茗好奇的打量杜若香,他没想到林行羽出门居然是夜会佳人,不过这佳人未免小了点…或者小的只是外表?
她和林行羽都没发现有偷听的,足见这姚小茗的道行在他们之上,而且杜若香这三更半夜的在外面,她也不好再装普通人,干脆大大方方的,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抱拳行礼:“杜若香见过姚道兄。”
杜若香是听林行羽说姚小茗也是修道的,不过因为了解不深,她没敢自报自己的师承。
左手在上是道门行礼的规矩,而杜若香这一抱拳,姚小茗的视线就盯住她的左手,看了一会儿,才回礼,也是抱拳左手在上:“姚小茗…”
他只说了自己姓名便停下来,因为他注意着杜若香的表情。
杜若香的视线也因为姚小茗左手在上的原因停在了他的左手上,也是看了好一会儿,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意外中带了欢喜。
姚小茗就笑了,然后把自我介绍说完整:“玄都宫四代弟子姚小茗见过…杜师妹…”对方应该是比他小的。
杜若香也笑了,重新见礼:“玄都宫四代弟子杜若香见过姚师兄。”成精并化为人身的茶树,怎么说也该两、三百岁了,她就把上一世加起来也比人家小。
一边的林行羽听着见着更是意外:“你们…是同门…”
姚小茗点头:“千真万确的同门,我们祖师父祖师叔伯们法力非常高,师父那一代入道却晚,不过至少比我们厉害,而五代弟子人数上却是凤毛麟角,所以我猜杜师妹和我一样是四代的。”他果然猜对了。
杜若香在旁也点头,她听师父说过,玄都宫师祖他们那第二代弟子,岁数最小的也上千了,可向来是闭关的,直到近几百年才动了收徒的念头,所以三代弟子的道行都不算深,能收第四代已经了不起了,敢自己也当师祖的真没几个。
“抱抱拳就认同门了,你可别被骗了。”林行羽冲杜若香说,不过心里也猜出来了,人家同门间一定有外人不知道的确认方法。
“杜师妹手上的纳戒烧制方法就不是太和王朝的,最重要的是她能看见我手上的纳戒,这个纳戒上的忽略咒不防同门。”姚小茗很坦然的告诉林行羽。
姚小茗左手的戒指是金的,上面镶块小手指头大的、方形的绿宝石,这是男人戴的,式样与杜若香的也不同,但那黄金的色泽和戒指独有的、只能意会的气息,让杜若香敢确定她不会认错同门的。
“家师玄极,不知杜师妹是哪位师伯师姑门下?”确认都是四代的,姚小茗就问详细了。
可怜杜若香当初拜了个好师父,但她附身桃树不能走,那么有名的师门她见过的长辈却屈指可数,玄极这名字她一时记不清是哪位师祖门下的,只能边想边回答:“小妹的师父是云雾山的素音仙子。”
姚小茗一听眼睛可亮了:“原来师妹是凌虚子师叔祖门下的,我虽然没见过素音师姑,但听家师说,素音这名字还是我师祖给起的。”要不是这个,其实他也无法一下子就想起来素音是谁,这二代三代的弟子人数可都不少。
杜若香顿时也恍然:“原来你是柳峰祖师伯门下。”这素音起名的事杜若香当然知道,而她刚才只报素音而不提凌虚子,也是多了个心眼,现在是真能确定是同门了。
这边认着亲,那边的林行羽不耐烦了:“你们聊啊,要不我先走了。”
姚小茗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溜了:“你半夜三更找我师妹干什么?”林行羽夜会佳人不在他管辖范围,但夜会的是他师妹他怎能不理?
“行羽他是好心通知我…”杜若香也怕这新任的师兄误会她行为不检点,便把杜若怡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姚小茗听了也皱眉:“世上哪有让人向善的法术,人心要是那么容易往善意上操纵,就不会有心魔了,倒是让吕家人忘了他们娶过妻还比较容易,可是还有杜家知道,左邻右舍也知道…如果咱们的师祖在,那么让全城人都忘了你堂姐嫁过吕家也不难,可惜咱们都不会这么大范围让人失忆的本事。”
所以他的发言和没说一样,林行羽送他个白眼:“还有一点你得注意,吕家要是忘了他们娶过妻,一定还会再娶,那又有无辜女子要受害了。”
姚小茗回瞪他:“我也知道这根源在吕家,可我能怎么样,杀了那两个!?你有本事你去杀人啊?”
林行羽听了也不由得叹气:“我知道吕家那两个是恶人,可恶人也是人,老天爷将来降劫时会因为我杀的是恶人就放我一马吗?是的话,我马上就去杀。”
姚小茗嘀咕:“我要知道就不用你杀人了。”
两个大妖怪,本事都不小,却难在了杀人上…这不是他们窝囊而是他们自律。
杜若香心里一动,却想起了贺雨宁利用信王妃玉荷仙子的侍女收集魔气,身体存着魔气那侍女当然活不了了,那也是个恶人,那也是人:“也许…杀恶人真的不算罪孽…”
林行羽和姚小茗齐看向她:“你杀过人?”“你知道这样的例子?”
杜若香则看看四周:“这里讲话不方便,两位请到我纳戒里来。”
第一百四十章 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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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雨宁奉天命投胎成正元帝的太子,为的是对付魔族,这种事就算是半夜无人,可在街上说仍不保险,所以杜若香干脆请林行羽和姚小茗进她的纳戒说。
杜若香纳戒里的空间布置得非常简单,左边是两个炉子,一练丹一练器,右边是五层的架子,摆着瓶瓶罐罐的仙丹,中间大花盆里栽着一根只有叶子的小桃树。
但不约而同的,林行羽和姚小茗两妖一进来视线就注意那棵桃树。
杜若香便指着桃树告诉他们:“我就曾吊死在这棵桃树上,魂魄百年都离开不得…”她从前世遇难讲到了今生遇上贺雨宁他们。
这些事林行羽多少知道些,姚小茗可是头回听,所以最吃惊感慨得自然是他:“难怪我见那太子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原来是佛门的,他既然和凌虚子祖师叔同辈,那也是我师祖了,他怎么不和我说?”
姚小茗想起自他进了翰林院,太子殿下三不五时就出现他面前,他每见贺雨宁就出一身冷汗,据说人类茶叶泡了三遍水就该扔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棵茶树经得几次,老实说,他都有辞官的念头了。
贺雨宁为什么不实说,估计一来是不清楚姚小茗的来历,二来也是在逗他玩吧。
杜若香忍着笑:“姚师兄你再上朝见了太子,直接跪下来喊师祖,说你是柳峰祖师伯门下的。我想殿下就不用再试探你了。”
姚小茗点点头,又找林行羽算账:“你明明知道宫里的太子不是凡人,却不告诉我!”亏他一觉得有危险就给林行羽送信。
林行羽也有点自觉理亏,咳了声他转移话题:“我说咱们是不是继续商量吕家的事?天可是快亮了。”
天亮了杜若怡就得回吕家。可她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修道之人明知道有个无辜女子将要寻死,真能冷眼旁观吗?
“见死不救。有违我道家本意。”姚小茗先表示,“那吕家老的连着死了三个妻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并不清楚,先把这事弄明白再说吧。”
杜若香和林行羽都同意,这找到吕家的弱点才能拿出应对的办法。
……
寻找过去的真相,对有修为的人和妖来说并不难,这回出手的是姚小茗。他用的不是催眠吐露过往的一切,而是入梦的法术,让吕老秀才自己去回忆。
姚小茗解释,人在睡梦中会比被催眠更放松,更无防备。
杜若香和林行羽也入梦境旁观。看吕老秀才回忆他的过往…
吕老秀才年轻时也是个可怜人,父母早早亡故,家里只有几亩薄田,他的本事又只是会读书,对庄稼并不在行。
不过这年代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吕老秀才将田地租给别人,自己靠点租金寒窗苦读,他也的确争气。头回下场就考中了童生。
然后好运气接二连三,当地一个有权有钱的乡绅听说他是个人材,居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新娘子不但陪嫁了十里红妆,更是貌美如花,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管家理财是把好手,转眼间经她打理,吕老秀才名下的几亩薄田就变成了几十亩好田。
而且成亲不到两年,妻子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吕家有后了!
吕老秀才的日子幸福得晕乎乎的,可同窗聚会时别人却给他泼了盆冷水,笑他只是靠妻子,自己其实并无本事,而且夫纲不振。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人如此笑话,吕老秀才一咬牙又开始刻苦读书,立志一定要再考个功名给大家看看,证明他不是吃软饭的。
闭门苦读自然少了花前月下的恩爱,他妻子受不了丈夫突然的冷落,又不甘寂寞,居然和铺子里一个年轻的掌柜勾搭成奸,还趁丈夫进考场时把奸夫带回了家。
想不到吕老秀才考得挺得意,提前交卷回来了,正好将妻子和奸夫捉在床上。
是男人都忍不了这口气,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名正言顺的丈夫却打不过奸夫,妻子又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吕老秀才于是找到丈人,想这事总该给他个公道吧。可他那满口仁义道德的乡绅丈人却劝他休妻,而且不许以淫佚的名义,七出中只能选不孝翁姑。
他父母早亡妻子哪有翁姑!?丈人分明是偏心自己女儿,吕老秀才要去官府,他不信律法不能给他公道!
丈人一听他要告官,顿时变了脸,命下人将他打了一顿关进柴房,而后几天是连利诱带威胁。而当看到连县官的师爷都被请来当说客,吕老秀才便明白自己就是打官司也赢不了。
于是吕老秀才屈服了,提出要补偿要孩子。
到底是自家女儿做得不光彩,而女人带着孩子再嫁也不容易,乡绅答应了,只让这前女婿离开这里去别处生活。
乡绅不说吕老秀才也没脸在这里待下去,他带着儿子在京城买了个院子,还好他真考上了秀才,不过再继续往下考吧,儿子太小是拖累。
于是吕老秀才想着再找个女人照顾家里,当然这回不能找比自家地位高的,免得…
男人“丧偶”带了个儿子,这样还愿意把黄花闺女嫁进门的,几乎有一半是冲着聘礼的,吕老秀才特别挑的第二任妻子,娘家就是小门小户,家里孩子多需要花钱。
这第二任妻子,吕老秀才也不敢要特别漂亮的,他的继室面目只是温和,不识字不会打理账本,但她针线做得好厨艺拿手,人也善良,这进门才几个月,就把父子俩养得都胖了一圈。
这才是女人,这才是妻子,吕老秀才对这样的生活表示满意。
可是有一天他出门回来,却看见继室给儿子在街口买果子,和年轻的小贩还说笑了几句。
这场面别人看着没什么,吕老秀才却觉得格外刺眼,气冲冲他拉着继室就回家,继室自然是莫名其妙,于是表示了下不满。
吕老秀才一下子就想到当年的捉奸,结果被奸夫打了被妻子嘲讽,头脑一热便对继室动了手,而越打他就觉得心里越舒服,多年的闷气终于找到发泄的地方了。
无辜被打,继室当然会回娘家哭诉,然后父兄就上门来问原因,这丈人不是乡绅而是市井小贩,有秀才这功名在身的他自然不惧,一口咬定是女的行为不端,丈夫有权教训她,而如果你们要我休妻,那将聘礼退回吧。
说到聘礼,那家人马上改陪笑脸,反而将自家女儿训了一顿,让她好好做人家媳妇,别给娘家人添麻烦。
娘家不管,吕老秀才打起来就更顺手,不久这继室就生了病,然后死了。
其实继室会死也是吕老秀才想不到的,他对这继室比对元配满意多了,难道真打重了?他也后悔过。
可这样过了几年,他还是又娶了第三个,因为他觉得打丫环不如打妻子更痛快,这一不打人他就不舒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