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起了醉人的笑。
泪,亦甜亦咸。
慕容无尘望着雪莲池中紧紧相拥的二人,缓缓而笑,然后叹了口气,转身。
一切过去了,他们会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没有生离,没有死别,她会幸福的。
这样,很好。
而他,也该去了。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六十一章
有了雪莲王,但配药还要有段时间,可是这已经不是问题,想来寒毒不久便可以解掉。心愿既然达成,水溶和黛玉很快决定告辞。
起行那日,马车已经在山脚下等候,水溶先一步将欧阳绝春纤等打发下山。
水溶静静步出雪墓深邃的甬道,然后,静静的立在绝巅之上,抬起头,却是一片无云的晴空,那蔚蓝是极其透澈,站在这里,似乎能触手及天。
旷朗的天地之间,遗世独立。他的眸色沉静,却并不焦灼,安然若静影沉璧。
要走,自然是要道别,他先出来,是要给他的玉儿时间,毕竟这雪墓中的人,也曾照顾了她半年之久,今日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那慕容无尘说过,可能要到海外去。
他的玉儿,是极重感情的人。
嘴角勾起,不过,该差不多了。
“灏之!”果然,身后一声轻唤,他不禁微笑,然后转身迎向她。
黛玉踏雪而至。洁白的雪氅,迎风荡起,隐隐的一笑,清丽无伦,令天地亦生色。在这澄净的冰天雪地里,她,仿佛就是坠落凡尘的仙子,精灵。
看到他,她下意识的便快走了几步,水溶忙道:“慢些,玉儿,仔细滑。”
一语未了,黛玉脚下当真滑了一下,却就正好跌入水溶的怀里。水溶索性就那么的拥紧了她,刮刮她翘挺的鼻:“这么不小心。”
“谁让你喊我,我一着急,就滑了一下。”黛玉毫不讲理的辩解道。
……
水溶失笑,立刻服软:“是是是,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是,我错了。”
他的一本正经,倒是令黛玉哧的笑了:“怎么一个人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等我先走了。”
水溶道:“我先出来,好留点空给你道别。”
黛玉歪着小脸狐疑的看着他,那神情分明在说你有那么大方么?
水溶无奈:“玉儿,你那是什么意思,不信?”
“是有点。”黛玉眨眨眼眸,有些调皮,然后抿嘴笑了起来。
“说实话,我不是太放心那个人。”水溶若有所思的道话锋一转,垂眸望着黛玉:“不过,我很放心玉儿。”
黛玉心里一甜,嫣然而笑。
“早知道这样,我就留下她了。”一个声音从阴寒的雪墓深处传来,慕容无尘缓步而出。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嘴角牵起一笑,平静的道:“你留不住的,今生,她都是我的。”
“那,来生?”
“今生,来生,她都是我的,其他人,休想。”
毫不掩饰的霸道的宣告了他权力。黛玉听他如此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手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以示抗议,心中却是丝丝清甜。
慕容无尘点点头:“你能这么说,也不枉她如此待你。”
“慕容哥哥……”黛玉忽然道:“你以后去哪里。”
慕容,哥哥?他们什么时候认的?
水溶不动声色的沉了沉眉。
“母亲总是唠叨想去海外看看,反正这里也安静不了,不如到海外走走,也算是四海为家罢。”慕容无尘说的很轻松。
黛玉默然,叹了声:“抱歉,都是因为我们……”
“不必如此,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慕容无尘道:
“玉妹妹,时候不早了,你们若要下山,还要快些。”
玉妹妹?水溶眉间顿时笼上阴霾,慕容无尘留心他的神情,嘴角若起一点笑意。
“说的是。”水溶拱了拱手:“多谢,告辞。”
就这么,并肩携手下山去,然后越走越远。
慕容无尘远远的望着他们相扶相携的背影,衣袂卷动缠绕,偶一相视,都是柔情无尽,那样的画面,若是描摹下来,大概,也只有一句话可做题跋。
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雪莲王乃是世间极其纯净之物,须得极纯净的血灌之方可开。
而今,才知这纯净来自心。他们待彼此的心,都是那般的纯净,纯净再容不下其他,再多一点羁绊都像是玷污。
曾经,很怕这一日,因为留不住,可是现在却觉得释然,这样,很好。
一切过去了,他们会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没有生离没有死别。
而他,也该离开了。
微微叹了口气,仍旧转身,缓缓离去。
白衣轻掠,寥落清寂,不多时,淹没在墓口。
他,始终是这雪山之上最孤独的守望者,而她,不过是茫茫红尘里他生命里的过客,擦肩而过。
唯能做的,便让那抹倩影,永远的扎根在他心里。
这样,便足够了。
这一夜,有一伙江湖门派踏上雪山,为的当然是这古墓之下,神秘的皇族龙脉。
谁知道,待他们都进入墓室时,断龙石落下,封死了墓口,然后剧烈的地动山摇,墓室倾塌,连同宝藏,连同那觊觎者,一起被掩埋在了这天山雪顶。
至于,曾经这雪墓的主人去了哪里,却成了一个众说纷纭的谜团……
此系后话,按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通往山脚的路比上山时更加艰难。
水溶忽然停住脚步,望着那段陡峭的山路,复望着黛玉。
黛玉轻笑道:“怎么了?”
水溶轻轻地搂住她:“玉儿,就是在这里一步一跪,走上山顶的,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黛玉轻叹了一声:“冰儿的嘴啊,还真是不够严。”
“那,玉儿是准备瞒我一辈子?”水溶轻轻的扳起她的面容,眸中满是疼惜。
“灏之,都过去了。”黛玉眸若清泉灵动:“何必总是想着,以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就好。”
水溶吻了吻她的额头,忽然转过身去,微微一蹲,不由分说将黛玉背了起来。
黛玉吓了一跳:“灏之,这不好……我能自己下山的。”
“山路陡峭,这般的辛苦,玉儿受过一次,我怎能让你再来一次。”水溶微微的笑道:“你为我一步一跪上山求药,我也要一步一步,背你下山。”
一句话,让黛玉眸中再现泪意,手臂换上他的脖颈:“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
“再不好,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了。”水溶微微一笑道。
于是,黛玉也就不再说什么,乖巧的靠在他的肩头。
下山的路,越发的艰难,可是他的肩膀,始终平稳,快步如飞。
“灏之,歇一会儿。”黛玉窝在他肩头,委是心疼。
“玉儿,就你这点份量真的没什么。”水溶道:“大概跟雪儿差不多。”
“什么话!”黛玉一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哪有那么轻。”
“回头比比就知道了。”水溶忍笑道。
黛玉哼了声,然后若有所思道:“我还没问你,就那么把我的下辈子定下了,也不问我愿意不愿意。”
“这件事上,你没得选。”水溶道,一贯的霸道。
黛玉心中一甜,将小脸贴近他的颈间:“那说好了,下辈子,你要早早的找到我。”
“好。”水溶道:“玉儿也要等着我,不许去找什么这个哥哥那个兄弟。”
“又来了,你不嫌酸啊。”黛玉抿嘴浅笑道:“你会说别人,有人对你可是几番舍命呢,这个,你怎么不提了。”
水溶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这件事会被你拿捏一辈子。”
黛玉浅浅的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幽幽一叹。
“好好的,叹什么气。”水溶回了回头道。
“没什么。”黛玉道:“只是想着,来生,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艰难,平平淡淡就好。”
“玉儿,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放心,不必等来生。”水溶道:“我答应你的,会做到。”
黛玉微微一笑,望着他清隽的侧容,眸中流溢出的是幸福柔情。
山脚下,欧阳绝宗越一干人都等的焦灼。
欧阳绝捧着只手炉一面瑟瑟发抖一面道:“这么久了,还不见下山来,王爷王妃不会准备在山上再过一夜吧。”
“不可能。”宗越摇头道。
“也是。那山上可有个对咱们王妃虎视眈眈的主儿。”欧阳绝的嘴上又跑偏了:“王爷心里是一刻都不愿意留,看着别人对王妃含情脉脉,王爷肯定不舒服。”
“你还是消停消停。”宗越瞥他道:“让王爷听到,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王妃会帮我的。”欧阳绝嘻嘻一笑:“雪莲王可在我这里呢。”
“王妃肯定走的慢一些,王爷自然是要照顾王妃了。”祁寒走过来责道:“这也值得你们俩议论。”
“不慢。”宗越忽然盯着一个方向道。
“确实……不慢。”欧阳绝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的盯着同一个方向。
“怎么了这是。”祁寒正要走开,听见连忙回头,这一看也就定住了。
噼里啪啦,下巴落了一地。
两个人,不对,一个人,不对,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确切的说是王爷背着王妃走下山来的。
宗越道:“是不是王妃受伤了。”
欧阳绝若有所思道:“难道是王妃扭了脚。”
宗越点头:“山路太难走了。”
祁寒细心又是实干派,所以马上道:“过去看看。”
“别,别。”欧阳绝缩了缩脖颈:“是还好,不是王爷会骂人的。”
“那咱们就在这,看着?”宗越迟疑道:“万一……”
他们几个人叽叽咕咕的时候,水溶和黛玉早已近前。原来,欧阳那一身大红在雪地里太显眼了,黛玉远远的便看到他们,就说让水溶放她下来。水溶不肯让她踩雪,一直快到跟前了,才将黛玉放了下来,仍挽着她的手。
可能是一个姿势久了,黛玉脚上有些麻,起先两步倒真是没走的稳。
欧阳绝确定无疑,便忙道:“王妃不必着急,我去拿药酒,揉揉就好了……”
黛玉一愕:“什么?谁受伤了?”
“难道王妃不是扭伤了脚?”欧阳绝也呆了一下,下意识的去看水溶晴转多云的脸,讪讪道:“王爷……”
“没你什么事。”水溶一把将他拎开,转一弯腰把黛玉抱上了马车:“启程!”
这里欧阳绝、宗越、祁寒,面面相觑,原来如此,先是欧阳绝咧了咧嘴,没忍住,笑。
祁寒亦忍着笑,走开。
宗越向来紧绷的脸上亦露出绷不住的几丝笑。
车上,水溶环抱着黛玉道:“这帮没正形的玩意,现在懒得理他们,过后再一个个收拾。”
黛玉抿嘴儿直笑,小小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画着,羞他道:“你还怕人笑?”
“谁敢!”水溶亲昵的吻了吻她的侧颊。
“灏之,我们回燕都前,先去石国好不好?”黛玉窝在他怀里道。
“那个赫连冲!哼!”水溶想起来,便有些恼怒,眉峰沉了沉。
黛玉将小手轻轻抹平他的眉心:“别生气,是我让他们帮我掩饰的,所以,既然事情已经了了,总该和她们说一声,免得三妹妹挂心,还有冰儿。”
“不去。”水溶还是摇头:“直接回燕都。”
黛玉小脸黯然了一下,便要挣脱开他的臂弯。
水溶望着她,终于绷不住了,声音复做温柔:“玉儿怎么不掀开帘子看看。”
黛玉狐疑的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马车正好折上官道,方向,自然是石国无疑,心中喜欢,却又嘟着樱唇道:“原来你都安排好了,故意让我着急。”
水溶脸上忽然变得严肃,十分郑重的道:“玉儿,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说。”
黛玉望着他,讶然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水溶点头道:“很严重。”
车行辘辘,及至到了石国牙帐,已经是四日后的黄昏。赫连冲和探春闻讯等在了牙帐金门之外,各各相见,都是有些百感交集。
探春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双颊也丰腴了许多,走起路来不是太方便,仍是握着黛玉的手,欣喜不已:“林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这大半年,我这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一直都在盼你们来,终于给我盼来了,好在你们都没事。”
说着下泪。
黛玉笑道:“你如今身子重,可不兴掉眼泪。”看着探春隆起的腹部,她心头亦有些羡慕:“没想到,半年不见,你都有了。”
不觉想起,那个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心下,又有几分怅然。
探春体会着她的心情,轻声在耳畔道:“会有的。”
黛玉一怔,脸上微微有些红。
那边,赫连冲已经对着水溶抱拳为礼:“北王,前番得罪之处,还望北王看在冲也是不得已份上,宽宥。”
“赫连冲!”水溶冷哼道:“本王帮了你那么多,你到头来恩将仇报,你就不怕本王有朝一日灭了你的石国,覆了你的牙帐?”
神情冷厉,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赫连冲急的搓手:“北王妃,你帮我说句话!”
黛玉便拽拽水溶的衣袖,嗔道:“灏之!”
水溶此时方悠悠然的道:“不过,玉儿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看在玉儿好好的份上,所以本王也不计较了,不过下不为例!”
赫连冲哈哈大笑:“北王,走走走,喝一杯去,上次你来,你连 门都没进,咱们都没好生叙叙。”
连门都没进?黛玉怔了怔,疑惑的看一眼水溶。
“上次确实是太过匆忙,这次是一定要叨扰了。”水溶从容的将话头带过去,瞪了赫连冲一眼,将他拖的远了些道:“上次的事,不准在玉儿面前提!”
赫连冲会意:“知道,知道。”然后忽然挑挑眉看着探春,心道我是不会说,其他人就不知道。
一行人进了牙帐,这里黛玉没见到冰儿,便问探春道:“冰儿怎么不见!”
探春有些无奈道:“气着了!”
黛玉诧然道:“谁惹了她了?”
探春还没说话,马声嘶鸣,赫连冰骑马奔近,勒住马缰的同时便跳下马来,挽住黛玉的胳膊:“玉姐姐。”
黛玉笑着打趣道:“冰儿,我来了你也不早早现身,还要我问才来,可知道如今是都叶护了,知道拿款儿了,是不是。”
“玉姐姐这么说真是委屈我了,我可没有!”赫连冰说着瞟了水溶一眼:“玉姐姐,要是有人欺负我,你是帮冰儿还是帮别人。”
黛玉知道里面必有缘故,笑道:“我自然是帮着冰儿了,不过凭你现在的本事,谁能欺负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