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淮心中一寒:“你们是……”
话音未落,堵住他的两行铁甲卫忽然裂向两边,一个人大步而至,声音朗朗的如同洪钟雷震:“邹淮将军,老裴恭候多时了。”
邹淮的脸色瞬间几变,眼前的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方脸虎目,自然是声震北疆的猛将裴兆无疑。看到邹淮的神情,裴兆已经大笑起来:“邹淮将军似乎很惊讶在这里看到我老裴啊!不过,应该不用解释为啥了罢,狗皇帝那么信任你,你应该脑筋也很够用的。”
心,一点点的沉下来,邹淮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只剩下两个字完了,全完了。
再不想,那卫文冀果然是反了,不但反了,而且还计设连环,苦肉计、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请君入瓮。
早已经将济城献给了裴兆,却做足了假象,让他以为他还未归济城,将他一步步引入彀中,可是他现在就算知道了,也已经为时晚矣,被困城中,恐怕就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了。
“哈哈哈哈……”邹淮仰天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卫老将军,用兵法如神!”
裴兆得意的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也降了罢,待我向王爷和吴王殿下美言几句,说不定能留你一条命!”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的效果却是适得其反,那邹淮脸色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邹淮受皇恩甚重,岂能就降,大不了,你死我活。”
他的目光锐利的盯着裴兆,剑若流星猛刺过来。
“你倒也不是孬种!”裴兆也早有准备呵呵的笑:“乖孙孙,跟爷爷玩刀,爷爷玩刀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口里说着,手上分毫也不慢,掣出佩刀。一刀一剑,撞在一起的瞬间,城内城外都是一片杀声大作,剑影刀光,血肉横飞。
那邹淮身手极佳,且战且退,他带来的人也都是百中挑一的精锐,不知不觉便是几百回合下来,裴兆却并未十分走了上风。
而邹淮的手下在血战中不忘舍身给邹淮腾出一条退路,将守护城门的几个校尉都砍倒,然后,掩护着邹淮:“将军快走!”
邹淮知道外头还有精兵,也不多迟延,道一声多谢,趁着裴兆刀法有空隙时,虚晃一招,脱身而去。
他的身后,裴兆非但不追,反倒是洒洒然的收了刀有些索然的丢出一句:“除了邹淮,其他人一个不留!”然后令人合拢了城门,手下的人有些纳罕追问道:“裴将军,为何不斩草除根,那邹淮留着也是个祸患!”
裴兆瞥他一眼,竟然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放心吧,有人杀他。”
“谁?”手下更加不解。
裴兆摇头,故作神秘,学着小诸葛的语气道:“军师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他也不很清楚到底为什么,今日一早,接到小诸葛的传信,令他务必放掉邹淮,想来是王爷另有安排,自然是要从命的。
想着,他大手一挥道:“都给我警醒着点,赶紧令人把城里打扫干净,一点血腥气都不准留,然后过会子王妃入城。”
手下也是云里雾里,道声是,急忙去准备。
这里裴兆一面走,却一面咧嘴笑了笑,王妃可真是厉害人物,他原本想着,要拿下济城怎么也要廿日到一个月,谁想到王妃出马,三言两语就把那一根筋的卫老头子给说的拱手献城,妙哉妙哉,听祁寒那厮绘声绘色的一讲,竟然比说书人的话本还好听啊。
这一下,狗皇帝自毁长城,得了山东,接下来便可以直扫金陵。想着,他问跟随的手下道:“那卫老爷子在干什么!”
“和卫公子呆在济城太守府。”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位爷爷,可不许慢待了,恐怕王妃来了还有话说呢。”
“是,裴将军!”
此时,太守府,卫文冀和卫若兰已经接报,裴兆令人将截获的圣旨交了过来,自然是要拿卫文冀入京的。
卫文冀看罢长叹了一口气。卫若兰倒显得轻松些,笑道:“爷爷何故叹气。”
卫文冀抬手作势要打道:“你小子还敢问,将我也赚进去了。也亏那日你装的像。”
卫若兰嘻嘻的笑:“爷爷不也演得像么,连我都差点被你唬过去了,想明白之后也只好将计就计。”
卫文冀深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你了。我这年纪,还带的什么兵打的什么仗趁早,早晚也是要尘归尘,土归土,以后还要看你的了。”说着正色道:“不过,你当真要助那吴王么?”
卫若兰狡黠的一笑:“这件事也还说不得,焉知那吴王如何,且看看再说,若当真有为君之才,我再效力也来得及。”
卫文冀哼了声,瞅着他:“臭小子,少轻狂罢,让你这一闹腾,你爷爷可是晚节不保,连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若兰笑道:“爷爷如何说的这么严重,所谓贤臣择主而侍,那宇文祯本来也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如此窄量的人,焉能久坐天下?”
“此话甚是,四海之大,当德者居之。”一个声音响起,爷孙二人看时,是黛玉扶着侍女缓缓而至,近前向卫文冀略施一礼:“多谢卫伯伯仗义相助,晚辈谢过。”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二十三章 血夜长歌(一)
卫文冀捋冉望着黛玉,现在却只剩了欣赏,叹一声道:“王妃如此说,倒是让我惭愧了。枉我带了半辈子的兵,却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胸襟见识,待九泉之下见了如海老弟,还不定被他怎么笑话我。”
黛玉浅浅一笑:“话不是这么说,历来征战,一将功成,不论是将士还是寻常百姓,都无辜受累。想这次,若济城战事一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消说了,但只说,这济城内外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俱是不能免。而今卫伯伯施妙计,令这济城内外的百姓得以安定,不为战火荼毒,这番大义令人敬佩,便是这一方百姓也要念卫伯伯的恩德。所谓将者,还是要对百姓有仁爱慈悯之心,不妄添杀戮,方是真正的虎将。”
一番话分毫不言己,说的卫文冀脸上露出笑意:“罢了罢了,这件事再也休提。”说着看一眼卫若兰:“若兰,还不给王妃见礼,如海与我可是弟兄,论起来,还是你的姑姑。”
卫若兰早已知道黛玉劝降卫文冀的事情,对这位北静王妃早已有了几分好奇,此时听她几句话,便解了卫文冀心中的疙瘩,不觉更加佩服,可是听见自己爷爷这么一说,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若论年纪,其实,卫若兰和黛玉相仿,无奈现在看来竟是足足差了一个辈分去。
这个,姑姑?
黛玉微微一笑,解围道:“这位是卫若兰卫公子吧,这次的事情,祁寒都和我说了,实在也是多累了,将门无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卫若兰思忖了一下道:“不敢当。王妃运筹帷幄固守燕都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今日又兵不血刃拿下山东,真当世之扫眉才子,这番气量胸襟,令男儿亦汗颜,愧不能及。”
黛玉道:“卫公子过奖。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力所能及,也只是如此而已。”顿了顿道:“不知卫伯伯和卫公子有何打算。”
卫文冀笑道:“老了老了,老头子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以后还是挂甲归田,闲散养老为是。”
卫若兰道:“爷爷只有我这一个孙儿,我自然要伺候爷爷了。”
卫文冀道:“也罢了,左右家里也只有咱们相依为命了。”
黛玉知此时令二人转为宇文恪所用却是不能,也不相强,只笑了笑道:“卫伯伯卫公子不必担心,金陵城中,王爷和吴王殿下都有些安排,卫府的家眷暂时要委屈一些,可终归无性命之忧,待大局落定,自能团聚。”
一句话,令卫文冀和卫若兰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倏然轻松,他们再没想到水溶的人会将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到,
卫文冀错愕一下,心中更加感激,屈膝欲跪道:“多谢王妃。”
黛玉连忙令紫鹃扶起:“伯伯快别如此,我到底是个晚辈,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
卫若兰这时一敛衣袂,就是一跪道:“既然如此,我替爷爷行一个礼。”说着重重的磕下头去:“若兰替卫家的一门老小,谢过林王妃!”
黛玉淡淡笑了一下:“不必谢我,这也都是王爷和殿下的安排。”
卫若兰愣了一下,眉睫低垂了下道:“既然如此,到时候,若兰会亲自向王爷和殿下道谢。”
黛玉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祁寒在旁听着,心中早已折服。王妃不过是几句话,卫氏一门便等于是欠了王爷和殿下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吴王一旦即位,就算卫文冀年老致仕,卫若兰无论如何也要报这份情,而卫家在朝中,特别是一众武将之中威望颇高,待吴王即位之初,少不得要用到卫家的人脉,如今只让他记着而不求报,如卫若兰这样的人便是更不能忘,到时候自然有效力之处。若是王爷在,这也不失最好的办法。
整个山东的战局,随着济城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归于一,剩下的几座城县,便形同疥癣,在裴兆的强势兵力之下,守军不是望风而溃,便是干脆降了,再无转圜之力。本来祁寒欧阳是不答应的,一力主张王妃回燕都方为安稳。可是荆州的消息迟迟不至,黛玉虽然知道水溶之能,却也有些焦急,干脆也不回去了,只是留在了济城。眼下水溶手下这帮子已经是但王妃之命是从,哪里敢说个不字,但是王妃的安全却是顶顶要紧的,祁寒干脆令人将济城内的山东督府给腾了出来,略略的收拾了一下,请了黛玉住进去,内里安排了王府的侍卫,裴兆又择了一部分北军的校尉在外围驻跸,黛玉身边有紫鹃雪雁春纤,又有冰儿陪伴,倒也颇不寂寞。可是毕竟身子一天重过一天,这几日又劳碌,难免显得神思倦怠,所以欧阳也就比人更忙到十分去。
而济城拿下仅仅过了三天,南面终于有了消息,却不是自荆州而来,是来自于宇文恪麾下的南军。
积云山血战,吴王所部兵马损失惨重,被困在了积云山和白沙河之间。
那个陆渊果然也不是等闲,接连的几次,都是佯退疑兵,为的就是要对手轻敌松懈,然后再据有利地势,一鼓作气的反攻,积云山便是他择定的反攻之地。
积云山乃是岩石风化所成,山势变化,易守难攻,这样的天然的地理屏障,据险而守,陆渊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困住宇文恪的主力。
而更让人惊愕的是,潮汐之后,白沙河水流漫涨,已经淹没了附近的几座镇甸,百里如同汪洋。百姓流离,淹死无数,才知白沙河水文之变,都在陆渊的算计之中,他不顾百姓死活,拆毁了江北的堤围就是为了要截断宇文恪的退路。
而这样的时候,宇文恪为免激起民怨而令后方不稳,便只好分出兵力来安置百姓,这样一来,要应对陆渊便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若再困下去,恐怕就要失了先机。
“妈个巴子,个姓陆的,良心都喂狗了!”裴兆闻报便是大怒:“他居然为此平白害死恁多百姓的命,难道他没有老母妻儿么。”
祁寒从来对这些事不置评说,可是这一次,也不禁道:“虽说兵不厌诈,可这也太过份了,简直是阴险狠毒。”
黛玉嗟叹一声,思忖了片刻,却点了点头:“他这么做,虽然不义,却给了三哥机会,三哥正该如此,只是可怜那些无辜而亡的妇孺百姓。”
祁寒怔了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了,众所周知,陆渊是皇帝的亲信。陆渊此战,虽然有小胜,却是失尽民心了,而吴王殿下,却是要将他丢掉的民心笼过来。”
这件事传开来,民心向背便可见分晓。
“祁寒,何不令周遭乡县一并闻之?”
祁寒微笑,点了点头:“属下省得了,江南六道的百姓当很快都会知道。”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只是,民心是一方面,吴王殿下的援兵而今都被拖住,若不能及时解围,纵然能胜,亦要大为损耗,又无法按照约定之日,抵近荆州。”
裴兆也在紧皱着眉想这件事:“或者,我可以分兵南下……”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赫连冰忽然出声:“不妥。从山东分兵南下,人少无用,人多又要快,却必然要过金陵,宇文祯必定会令人截住,若他再趁机进攻济城,山东才挣来的局面又要有变化,山东若是不稳,北王那里也会吃力。”
裴兆闻言哈哈一笑:“我说小公主你可真有两下子,这番话听着语气跟小诸葛有些仿佛咧。”
本来,裴兆这种带兵久了的人,总是将女人在军中视作洪水猛兽,他的军中向不准有女人在。
可在看了他们的王妃几番用谋已经服了,再加上领略过赫连冰的剑法骑术,又听见人说她如何在北疆力拒连他都一筹莫展的罗刹老毛子,一发欣赏,所以素日相见,也都是以都叶护称之,而这小公主三个字,也不过是逗趣而已。
若在往日,赫连冰一定发怒,可是这一次,她却平静的很,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的那张地图,时而拿手比量测算着图上的距离,再加上一身的大周男子的妆扮,更显的英姿飒爽,那神态,更似久经沙场的干练将军:“这陆渊,也很懂得带兵,是个帅才,难怪狗皇帝派了他去。”
裴兆见她不理,反倒是没趣起来,也就不再闲话。黛玉看着赫连冰的神情,心下了然,略一沉吟,忽然道:“祁寒,这陆渊和邹淮可是前科武举的同榜?”
祁寒点头道:“非但是同榜,还是同乡,只是,按照宇文祯的行事,这籍贯极有可能是伪造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二人一定是相交多年。”
黛玉点了点头,又向裴兆道:“裴将军,前番魏将军是否传信,令你放走邹淮!”
这两个问题听起来完全没有关系,裴兆怔了一下:“是有这话,大概是王爷的意思。”
“是灏之……”黛玉微微蹙眉,却又旋即舒展:“这邹淮一路南蹿,若是走的快的话,六七日也该回金陵了。”
祁寒目光闪了闪,立刻会意:“王妃见的是。依照宇文祯的性情,邹淮的亲兵尽墨,他却全身而退,心中一定会起了猜疑,到时候,那邹淮就算不被处死,却也会免去一切军职而后下狱,这件事若是,陆渊知道了……”
黛玉点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一下,裴兆也听明白了,笑道:“到底是王爷,这一招厉害,我等见不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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