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娬儿脸上有几分喜色,抿唇轻笑一下:“我是来找林姑娘说话的。”
水溶点了点头:“话说完了?可以回府了?”
司徒娬儿的脸上简直是惊喜:“已经说完了,正要告辞呢。”
“那我送你回去。”水溶的声音很冷,如冰,微垂的眉睫里隐隐透出阴沉。
司徒娬儿连连点头,便向黛玉道别。
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
黛玉的身体缓缓的滑落在椅上。紫鹃过来抓着她冰冷的小手,想劝,却是无词,一急之下,不禁落下泪来。
“哭什么。”黛玉声音在微微颤抖:“命中注定而已。”
南安王府。
司徒娬儿下了马车,向水溶道谢:“多谢北王相送。”
水溶面容清冷,一点笑意止于嘴角而已:“不必。本王本来也要拜会南王。”
司徒娬儿行了一礼道:“那就不耽搁北王了。父王应该是在书房。娬儿告退了。”
水溶淡淡的点头,目光里的厌倦,满心喜欢的司徒娬儿却未能察觉,欢欢喜喜的走了。
水溶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丝冰冷。
北静王到访,和南安王在书房中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南安王出来送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面色不对,额间沁满了冷汗。
水溶笑意温和道:“本王所言之事,还请南王仔细斟酌,孰轻孰重,我想,南王心中一定有数。”
南安王苦笑道:“多谢北王指点,容我好生想一想。”
“时间紧迫,还请南王早作决断。”水溶道:“我言尽于此,告辞。”
白衣曳曳而去。
南安王的脸色青红不定,刚才水溶跟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断的回旋在耳旁。
和南方边将互通的信件。
在边城为将时,杀良冒功,擅自处死了投诚白夷族的族长。
甚至是,南边的一处宅院逾制。
桩桩件件,都是有证可循,有据可查。
而那夷族族长的唯一侥幸脱难的血脉,就在北王手中。
水溶说,这些事,本王都知道,皇上怎可能不知。南王若无分毫功绩于朝,一旦皇上要追究起来,恐怕……
一想到这里,冷汗涔涔。
立功,怎么立功,除非舍了娬儿出去和亲,嫁给西羌王。这样就算是皇帝要追求,也要念这一点功绩,而不至于赶尽杀绝。
南安王左思右想,便令人备轿,向魏王府去,想要向宇文祯求援。
可是却吃了闭门羹,门子道“魏王殿下往城外山上去打猎,恐且回不来呢。”
这一夜,南安王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满面疲惫的他,入宫请见,称女儿司徒娬儿自幼有明妃之志,愿效明妃嫁入西羌,请皇上无论如何照准。
皇帝本来就觉得令黛玉和番有些对不住仙逝的重臣,对太后要给司徒娬儿和水溶指婚的事也不太乐见其成,毕竟二异姓王联姻,对宗室不是什么好事,当即拍板,加封司徒娬儿为长平公主下降西羌。
第五十三章
和番人选既定,剩下的事便容易很多,自有礼部会太常寺详加斟办,择定吉日,一送使团返回,二送公主入羌。因是公主出嫁的排场,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又是兄长自然是要担当送嫁之任,皇帝却又令水溶领京畿卫护送。
水溶把诸事料理妥当,已经是日色西斜,才出了北宫门。一场雨后,阴霾尚未散去,沉沉的压着画栋雕梁,隐隐的透出几分凉薄。
水溶抬眸眺了一眼晦暗的天色,正预备回府,却被人唤住,却是太子宇文承彦。
“北王好手段。”明人不说暗话,宇文承彦开门见山的笑道,目光却带着阴鸷。
“请太子殿下明示。”水溶微微的笑道。
“好一招请君入瓮。”宇文承彦道:“孤实在是佩服的紧,为了回护意中人,北王可真是不遗余力。”
“彼此彼此。”水溶朗朗一笑道:“太子殿下不也是如此么?但愿此番送嫁,能够顺利无阻。”
“恐怕,那还要赖北王之力。”宇文承彦颇有深意道。
“圣命在前,溶焉敢不尽力而为?”
“那孤就可以放心了。”宇文承彦呵呵一笑,微微一颔首,即转身离开。
“恭送殿下。”水溶淡声道,一弯腰,上了轿子。轿子荡悠悠而起时,他的脸上笑意不在,眉目却渐渐松散,阖眸养神。
黛玉的危机总算是解除,可是恐怕这场花嫁背后隐藏着更加诡谲莫测的漩涡,最近接报,各方的势力都在暗中有所动作。
太子送嫁,魏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
打猎?呵呵。
不过是送个公主和番,何至于此出动京畿卫,只怕皇帝那里,也嗅到了点什么。
水溶豁然开眸,锐利的眸中带了几分冰冷的讥诮。
罢了,左右是时机未到,且令他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想到这里,复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淡笑。
借人之剑,除我心腹之患,如此而已。
轿子缓缓停住,外面侍卫将帘子打起,请他下轿。
“水溶!”哭腔,糅杂着怒意、委屈、痛苦,种种情绪,于水溶的身后一声断喝。
水溶并不觉得意外,清隽的容色沉静如冰,从容的转身,就见司徒娬儿一脸急怒的快步向这边走来,再也没了素日故意做出的清高端庄之态。
“谁放她进来?”诘责的目光望向四周的护卫。
“王爷,郡主直闯,末将等不敢苦拦。”
“下去,各领五十杖。”水溶面无表情的道,然后迎向司徒娬儿:“郡主,哦,不对,该称一声公主了,皇上的旨意不日便至,该是断无更改之理。”
司徒娬儿满脸泪痕,被水溶的这几句话,灼了一下,踉跄后退:“你故意的!”
“什么?本王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水溶的笑意止于唇角,目光冷漠。
“王爷不必再惺惺作态。”司徒娬儿低头拿帕子拭了拭泪,旋而抬头道:“我都知道,都是因为你,才换了我去和亲的,你就,你就这么恨我!”
“此言差矣,让公主去和番的是皇上,不是本王。南王在殿前恳求说郡主有明妃之志,令皇上大为称叹,所以才下了旨意,遂了郡主的心愿。而且,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昨日郡主还言之凿凿,说赴西羌和番乃是好事,有益家国天下,言辞之中大有为不能去而惋惜之意,怎么如今却又改了口风?还是对圣旨有什么不满意?”
司徒娬儿这才回过味来,昨日她和黛玉说了什么,水溶都是一清二楚,他在报复,那个女子,居然能得他如此殷殷回护,顿时心冷如冰:“你都是为了,为了她……你舍不得她,所以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对不对?”
“郡主焉不是为了自保而要将旁人推入火坑之中?东宫密谈,哀词恳求,梨花一枝春带雨,以为本王不知道么?”水溶嘴角噙笑,语气却是冰冷道:“本王如此,也是为了报答郡主。”
趁着司徒娬儿一呆,他走近,微微俯身:“郡主的行事,本王早已领教过,若不以其人之道,还郡主之身,怎能对的起郡主一番苦心孤诣的陷害之情?”
司徒娬儿身上就是一阵战栗:“那,那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呵呵。”水溶从容而笑:“本王有说什么吗?”
“我……”司徒娬儿语塞,这等于是不打自招了,买了山匪,要坏黛玉清白,在京中制造流言蜚语,桩桩件件,这个人都清清楚楚,只等此时和自己算总账,想到这里,面如死灰,肩头颤抖,忽而跪下:“北王,求你,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和番,我不会再和林姑娘作对,娬儿求你,若王爷能施援手,娬儿愿意为妾,不,为婢……”
水溶无动于衷,冷然道:“公主殿求错人了,你如今将为西羌王后,为妾为婢,本王可都消受不起。”声音一顿,一面转身离去,一面道:“来人,请长平公主回府!”
司徒娬儿知不可挽,含泪起身:“王爷,娬儿是有做错事,可说到底那也都是因为王爷之故,不期王爷如此冷面冷心,今日的羞辱,娬儿会永生永世,铭记于心。就算嫁入西羌,也会遥祝王爷和林姑娘得偿所愿,比翼齐飞。”
言罢,即去。
她撂下的这番话,若有深意,水溶听着,却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在意,那双深瞳之中更未留下任何波动。
水溶眯了眯眸,脚步放缓,最后停在一株芭蕉树下,静静的望了一会,轻轻掸去上面的雨滴,轻轻的吁了口气。
没来由的很想去见她。
昨日在她面前,他没有戳穿司徒娬儿的谎言,故意将话说的不清不楚,让人误会,一来是为了行事便宜,掩人耳目,其实也是想知道,她究竟在不在意。
怕她不在意,想她在意,却又怕这一日,她徒受煎熬。
叹了口气,水溶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管她怎么想,至少该给她个解释。
而此时,黛玉却已经知道了司徒娬儿和番之事。
“怎么会这样?”凉亭之中,她一时有些怔,望着对面坐着的楚沐寒,是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虽说是圣意莫测,可是这也变得太快了,才一夜,就天翻地覆。
楚沐寒浅啜一口香茗,笑望她一眼:“怎么,你还真希望落在你这里?”
前次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来了,这次得到消息,便赶忙过来,本来只想通过门房递话进去,不指望黛玉能见他,只是心底仍莫名其妙的存了一点期待,还未走下台阶,却听见黛玉请他进去见面。
黛玉也是释然,微微笑了一下,心中却是如释重负。
楚沐寒看着她轻松的笑容,不由得也就跟着露出一个微笑来,终于雨过天晴了,想着,他轻叹了口气道:“我还真是担心……”
“师兄前程大好,有什么可担心的。”黛玉不是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淡淡的岔开话题。
楚沐寒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造次,便笑道:“我是说,师妹,现在大概也不必在担心行动出入被禁了,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
黛玉微微一怔:“离开?”
楚沐寒道:“这个京城,并不适合师妹的性情。”
太多不堪的阴谋,一不小心就会泥陷其中。
这实在是他不忍看到的。听到黛玉要去和番的流言,他也是捏了一把汗,奈何不过户部侍郎,却是说不上话,甚至决定辞了官,带着黛玉离开这里,躲开这些是非。
谁知道,他的折子还未上,黛玉出行便被阻,紧接着夜里,便有一个黑衣人来见他,告诉他若想要挽回,便从户部的旧年钱粮账目中找出几处漏洞来,他接连暗中查了几夜,才将有关文书盗出,抄录了交给那人。奇怪的是,那些线索指向的擅自挪用的款项亏空都出在南王主理户部之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皇上要追究起来,也很难万全。
紧接着,南王自请由郡主赴西羌和番,他才隐隐窥出了一二分端倪,有贵人在暗中襄助黛玉。
只是这番缘故,他自己都是半知半解,也很难和黛玉说明。
这里,黛玉听了,轻叹一声:“或者,我真该回去了。也许会少很多麻烦。”
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个疑惑,这件事和他,有未有关系。
想着,有些恍神。
楚沐寒忽然拿出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师妹,师妹,想什么呢?”
黛玉猛然回神,却见楚沐寒手里晃悠的是一个竹叶编成的小画眉,连着架子都有,活灵活现。
黛玉一见,不觉惊喜又诧异道:“师兄,你怎么会这个东西?”
“记得有一次,在林师的书房说话,他就在编这个东西。我问他是做什么呢,他说他的小千金喜欢这些他亲手编的这样小玩意,我看着有趣新雅,便也跟着学了一学。”楚沐寒笑着解释,然后递在黛玉手上,望着黛玉:“喜欢么?”
“喜欢。”黛玉接过来,拿在手里摆弄着:“小时候,可喜欢这个了,因为爹爹忙的时候,可以有这个东西陪着我,给我解闷。”
谁知道一说到爹娘不禁又触动了伤心,神色渐渐的黯了下来。
“哎,怎么突然伤起心来?”楚沐寒打趣开解道:“这么大的姑娘家,可不兴哭鼻子啊,你一哭,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黛玉的眼泪还没掉下来,便是噗嗤一笑:“谁哭鼻子了。”
嫣然一笑,如花初胎,美玉生晕,看的楚沐寒也是一阵恍惚,不自觉的跟着就是一笑。
黛玉便要叫紫鹃过来添热茶,可是在她一抬眸的瞬间,笑容顷刻僵住。
亭外,一射之地处,白衣冷冷,那双深邃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目光灼烫的让她有些不安。
楚沐寒见她神情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时,不觉一怔,连忙起身:“王爷。”
“原来是楚侍郎。”水溶轻轻的笑了一下,目光却并不离开黛玉,语声冷冽如冰:“看来户部松散的很,令楚侍郎有时间与美人对坐品茶。”
他们对坐相望的情景,她对着另一个人,嫣然动人的轻松笑容,令他胸口一阵阵的硌痛。
能如此轻松,她应该是根本没把昨日的事放在心上,自己走这一趟,简直像是个笑话。
黛玉暗里蹙了蹙眉,起身,行礼:“王爷。”
神情又恢复了那般清冷疏远。
水溶定定的望着她,欲言又止:“楚侍郎无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其实,楚沐寒便是北静王一手保荐上来的,此时见一贯谦谦君子示人的北王声气不似往日,心中略有所觉,看来,传言不虚,心中一叹,识相的道:“谨遵王爷之命,下官这就告退。”
“楚师兄是我请来的客人,恐怕不由王爷来逐客吧。”黛玉很是有些气恼道。
“是不由本王。”水溶冷冷道:“才从朝里出来,户部有要务商议,楚侍郎身居户部之副,恐不好缺席罢。”
楚沐寒微微一笑:“是,下官遵命。师妹,我先去了。”
“也罢。”黛玉道:“雪雁,替我送送师兄。”
“是,姑娘。”
楚沐寒向水溶拱拱手,道声告退,便离开了。
“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有何吩咐。”黛玉对他这番莫名其妙十分恼火,话到嘴边,不觉就是冷漠刺心。
“说完就赶紧走,免得影响姑娘的清誉是么?”
“是。”黛玉多少有些赌气道。
水溶微微俯身,迫着她清澈的眸子:“那刚才,你和别人对坐品茶,相谈甚欢时?嗯?”
黛玉猛然一抬头,定定的望着他道:“什么意思?”
水溶竭力克制了一下情绪,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松,莫名的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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