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如今,只是个北静王府的侧妃,侧妃,只是说的好听点罢了,其实也就是个妾,若不是今日人太少,她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种大宴。
若不是因为皇帝压着,恐怕,水溶连个侍妾的位置都不会给她。
而那个女子呢,水溶虽然从来不说,可是她不是瞎子看的出来,水溶不娶便罢,若是要娶王妃,那就只能是那个人。
凭什么,为什么!自己哪一点不如她!
想到这里,那股妒意越发的按捺不住。
今日,她故意透过底下的婢女放了假消息,说水溶会去猎场,算准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公主一定会拉了黛玉去。
那样的话,黛玉就算不死也会受伤,可谁能想到,水溶没有陪着皇帝去山里,而是正好去了猎场,正好赶上救了她!
真真可恨。
司徒娬儿用力揉着手中的帕子,喉咙梗动了两下,这时候,一个朗朗的声音忽然响起,那是来自,不远处的男子坐席,司徒娬儿回过神来,循声望了过去。
歌舞已经撤去,赫连冲起身,径自跪倒,一句话,却是令座中人都惊了一跳。
“赫连冲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臣,想向皇上太后,求娶容慧郡主为妻。”
风百转啸过,带起水面一层一层的涟漪。
宇文祯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丝丝的收起,冷了下来。
宇文恪轻轻的皱起了眉。唯有水溶,仍是唇角从容优雅的一丝淡笑,轻轻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宗越在他身后却看得出来,王爷的握着的杯盏的手在加力,那玉盏之上已经生出龟裂的浅纹。
女宾席上也是一片静默,赫连冰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太后眯了眯眸,先是望了黛玉一眼,在宇文祯斩钉截铁的说出不行两个字之前,抢先道:“本宫没有听清,少汗要求娶的是哪一位……”
宇文祯的话被堵住,不觉眸中一沉,心中有些恼火,母后她要做什么。
赫连冲这次又抬高了声音道:“太后娘娘,请允许微臣求娶容慧郡主为妻。”
这一下,再也不会有人还没有听清他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着黛玉的耳鼓,袖边,她的小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太后皱皱眉:“你可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人,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视她如亲女。”
“臣知道太后爱郡主若明珠珍宝,若得娶郡主为妻,必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有生之年,绝不负郡主一分一毫。”
这里,宇文祯嘴角噙着一丝淡笑道:“赫连冲,你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郡主不但是太后的女儿,也是朕的妹妹。你要娶她,就不怕朕不答应?”
赫连冲朗声答道:“当日微臣入京,便向皇上提出联姻之事,皇上当日曾答微臣,京中若有中意的闺秀,便可求娶,如今微臣斗胆表明心迹,微臣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便是容慧郡主。”
赫连冰再也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来:“哥,你不能这样……”
赫连冲看了她一眼:“怎么,冰儿,让林郡主做你的嫂嫂,你们可以时常相见,这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赫连冰担忧的望了水溶一眼。
赫连冲不等她可是完便道:“这件事,不用妹妹你操心了,哥哥自有决定。”
沈太后望了黛玉一眼,黛玉微微蹙眉,将目光转开。
宇文祯暗地里皱了皱眉,目光逡巡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水溶身上,见他只管淡然不惊,微微笑了一下:“赫连冲,你是一片诚心,只恐朝中有人不肯。”
“哦?”赫连冲似乎有些不解:“难道郡主早有婚约?”
“这倒是没有。”宇文祯摇头道,一面再次无意的扫了水溶一眼。
“既然如此。当日皇上金口玉言说但京中未嫁之闺秀,若有中意的人选,便可向陛下求娶,难道皇上要言而无信!”
宇文祯冷冷一笑:“这话说的,朕为一国之君,怎会言而无信,可是……”
他故意将语速放的很缓很慢。
宇文恪皱眉,他和水溶坐的很近,很明白宇文祯是在逼水溶,赌水溶不会坐视这件事。
静默,气氛陷入僵局。
那赫连冲朗声立眉道:“难道有人想要阻止,皇上,我们达斡部有一个规矩,若是两个男子同时中意了一个女子,那就要一决高下,赢的那个,才有资格求娶。若有人不答应,大可与冲一分高下!若是我败了,心甘情愿的认输。可是如果我赢了,便请皇上为我和郡主,赐婚。”
宇文恪眉间一凛,已经完全明白了宇文祯的用意,这完全就是一场戏,宇文祯早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也是他建议这赫连冲当众求旨。
宇文祯的矛头指向的不是黛玉,而是水溶。
水溶的伤,他已经透过欧阳绝得知一二,他在北疆这几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又为极寒所伤,内力已经亏减,更何况这几日接连受伤,如若一旦和赫连冲动起了手,按照赫连冲的脾气,一定不会留半分余地,恐会加剧内力的损耗。
这阵子,宇文祯对这件事恐怕也是有所怀疑,所以这一次根本就是试探,或者说想要置水溶于死地!
这个好兄弟,替他挡了多少风浪,这些年,若非他从中运筹帷幄,恐怕他宇文恪早已倒在了明枪暗箭之下。罢,这一次,就换他来,替他挡下着一刀。
想到这里,他微微欠身而起,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始终是快他一步起身,一贯的平静,从容不迫,悠然清冷的开:“赫连冲,你当真要娶林郡主么?”
宗越大惊,一声王爷被水溶冷厉的目光生生的遏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白衣带起一阵凌厉的风,萧寒如冰,站在了赫连冲的面前,水溶的嘴角仍带着一丝温雅笑意。
他的眸色沉静,如高山上皑皑的积雪层冰。
“正是。”
水溶挑眉,轻轻点头,话锋却陡然转做锐利:“那,你要先过本王这一关!因为不巧的很,今夜,本王也要向皇上太后请旨,赐婚。”
他负手而立,纯白的衣角迎风轻飏,如纷然而落的雪,仍是那么的优雅却透着岿然,目光自始至终未看黛玉一眼。
“好!”赫连冲看着水溶:“不过,北王,你我相识多年,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你的身手我知道,但是这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一伸手,有人给他递上一把金纹缠护刻着图腾的直钢刀,剑柄上一枚硕大的翡翠闪着耀目的光:“北王,请。”
水溶仍是静静的负手而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身形岿然,如山,如静水,深邃的眸潋滟着逼人的锋芒。
赫连冲拔刀,刀锋晃过夺人的光,第一剑,便先声夺人霸道刚烈,占尽上风。
水溶敛息凝神,看似无招,可是在赫连冲刀锋逼近的一瞬,却忽然出手,他这一出手,便是剑光雪落,众人才知何谓以逸待劳,何谓无胜于有。
那一柄剑,在他手里有了灵性,有了生命,人剑合一,森冷的白光于剑气吟哦之中流转蜿蜒,凌厉逼人,转以柔韧细密捕捉赫连冲的大开大合中的疏漏。
可是,唯一的缺憾,是力道。
宇文恪等都看的出来,那不是不能及,而是不得已。
他的内伤很重,若以力拼之,不过百招,必然力竭而败。
宇文恪面沉如冰,手握的紧紧的。
虽然知道,水溶的性情使然,便是宁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绝不会输--那个女子,他已经看得比生命还重,可是,还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就算水溶无力支撑,他也会上去阻止赫连冲。
哪怕为此,将所有的底牌暴露,在所不惜。
一刀一剑,在半空中锵然相撞,绽开了微蓝的火光。
两个人,都在全力相拼。
而那个女子,却若离于漩涡之外的淡漠无关。
这是一场豪赌,押上了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后半生,却没有人问自己愿与不愿。
她无法去怪那位番邦的少汗什么,可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心里,也将自己当了赌注么?
黛玉轻轻叹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玉儿,这两个人你会选谁?”
黛玉垂眸,看不出情绪:“但凭太后做主就是!”
太后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当真要本宫做主?那无论谁输谁赢,可都要有个结果了。”
刀剑的鏖战仍在继续。
水溶的力道越来越不支,他忽然改变了剑招,凌厉狠绝,似要至对方于死地,可是也露出了相当大的破绽,赫连冲冷冷一笑,挥刀而入。
旁人看来,那么近的距离水溶再无退路。
赫连冰紧张的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黛玉紧紧的闭上了眼。
最后一招,碰的一声剧烈碰撞,火花在半空中挥霍开来。
桄榔一声。有一个人的兵器落了地。
黛玉缓缓的睁开眼睛。
水溶静静的在场中,神情仍沉静的,目光深邃,如星空漫漫,皎月流离,他手中的剑稳稳的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剑锁咽喉,只差半分。
落地的,居然是刀,赫连冲眸中先是一震,接着却是钦服,他点了点头,一脸庄重的道:“好厉害的剑法。北王,赫连冲输的心服口服。”
水溶的嘴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剑缓缓落下,他的身体,却忽然颤动了一下,他将剑尖猛然点向地面,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算将将的站稳。
他的神情紧绷,脸色苍白的惊人,几乎是失去了全部血色,他缓缓收回剑,这一次,所有人都看的出,他是在勉强支撑,彼此交换着诧异的目光,甚至是窃议骚动。
水溶支撑着不肯倒下,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今晚他必须将事情定下来,可是,深深的运了一口气之后,经脉早已逆乱,一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
丹墀之上,白衣之上,尽是血迹斑驳。
“北王……”
“灏之……”
“王爷……”
“溶哥哥……”
几声不同的呼唤从不同的人口中蹦了出来,黛玉心中猛然一缩,紧紧的揪起,疼痛,天翻地覆,她只好用帕子掩住口,才算没有当场落泪。
水溶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仍然坚决的支撑着,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黛玉,递过去一个宽慰的带着笑意的目光。
宗越就要向前,水溶一剑将他指开,然后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仍然淡淡的笑着,向太后道:“太后,臣请旨为臣与容慧郡主赐婚。”
他自动的忽略过宇文祯,宇文祯嘴角轻轻牵动。
沈太后笑了一下,眸中看不出情绪,转过脸看着黛玉:“玉儿,你意下如何?”
黛玉苦笑一下:“小女已经说过了,凭太后做主。”
沈太后点点头:“那就定了,赐婚……”
“不行!”一声凌厉的断喝来自宇文祯,所有人都惊讶的看过去。
宇文祯一拂袖,起身走下御座:“北王,你虽然胜过赫连少汗,还有一人,你并未胜过。”
水溶淡淡道:“不知陛下说的是谁。”
宇文祯咬紧牙关,只是简短的一个字:“朕!”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道今日是要上演双龙夺姝的戏码么?
水溶淡然道:“如果陛下觉得有这个必要,那么臣遵旨就是……”
这时,有一个人终于再也忍无可忍,黛玉猛然站起身,断然出声:“够了!”她稳步离座,走近前来,宫绦随着步履轻轻摇曳,纤柔婉约,旷然出尘,宛若仙子,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祯:“我是一个人,不是个玩意,不需要凭你们争来夺去。就算皇上今日赢过他,我也不会嫁你。”
宇文祯一怔,目光里迫过一丝痛意:“郡主……朕……”
黛玉淡淡一笑,看着水溶,眸中却说不上有多少喜色,仍是那么清清冷冷,想说什么,却只是转眸,走开。
她的神情,让水溶意外,此刻听她这么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一声玉儿梗在喉咙里,却难以出声,只是望着她的身影。
沈太后点了定头,并不看宇文祯已经怒火中烧的眸道:“传本宫旨意,容慧郡主赐婚北静王为王妃,择吉完婚。”
水溶轻轻的舒出口气:“谢太后恩典。”
黛玉亦缓缓行礼谢过,只是,目光,却没有和他有分毫的交汇。
宇文祯无力的望着太后:“母后,你……”嗐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第八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宫宴因为宇文祯拂袖而去,而不得不草草结束,黛玉扶着紫鹃离开,由始至终,她不曾再望他一眼。
华筵终,灯火阑。
水溶静静的看着那纤薄的身影扶着婢女,渐渐融于夜色深处,这场指婚,似乎并未在她眸中心上投下怎样的痕迹,她仍然是只是她,那个清冷的女子。
一丝苦笑无声的溢出嘴角。
她大概从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许嫁于他。
他又何尝不是亦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得到这一纸指婚。
可是,对方步步紧逼,他却别无选择。
心中,早已视她为妻,怎能容许别人得到她。
五脏六腑被剧痛填塞,他挺拔的身形终于有了几分佝偻,手压住胸口,强忍着,仍然有点滴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向前两步,是黛玉离开的方向。
“宗越,扶你们王爷回去。”宇文恪跨步上前,阻住了他,看着水溶转做灰白的脸色,心下不忍,沉声道:“不要命了是吗,如果你真的想要保护她,就先护好自己,若苦心挣来的局面毁于一旦,日后你还能给她什么--她很聪明,一定会想明白的,所以就算你要解释,也不急在这一时。”
水溶索然轻叹,牵动嘴角,笑意微苦。
这夜,终究还是冷的。
黛玉回到房中,任凭紫鹃雪雁带着两个略小些的丫鬟给她一一卸去钗环外氅。因今日是大宴,都是按品妆饰,相当繁复,要卸也并不容易。
当松开最后一根发钗时,长发垂落,黛玉轻轻的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才觉出些许轻松。
雪雁取来银盆,将面容净过,本是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更显得剔透晶莹,浑然无瑕。
紫鹃见黛玉仍是眉间未曾少舒,便轻声道:“姑娘,今日太累了,还是早些歇下吧。”
黛玉也只点了点头,仍是轻轻蹙眉,望着镜中人,有些恍惚。
哪里睡得着,一静下来,便是今日殿前的那一目,那斑驳触目的血,令不由得心惊心痛。
尘埃落定,终究是他。
太后懿旨赐婚的那一刻,心中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非喜非悲,亦喜亦悲。
紫鹃看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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