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山扶着我,我搂着苏彩衣,三人跌跌撞撞往丛林深处跑。无奈敌人上来太快,在蒙面人不停的催促下,苏彩衣一个跄踉,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我正要去扶,斜里突然劈过来一刀,我心中大骇,幸亏一把剑插进来架住那刀,那使剑的蒙面人朝我喝道:“走!”我还在愣神,对面又是虎虎生风一刀砍下,那蒙面人转身稍慢,只听“喀嚓”一声,整条胳膊被卸了下来!
“走!”那人咬牙怒吼一声,将我一掌推开,独臂使剑拼死揉身而上。
眼见那些绑匪已然冲了上来,苏彩衣已经陷入他人阵中,无力再救。我一咬牙,含泪别转身拽住季子山就朝后冲。身后苏彩衣喊得撕心裂肺:“姐姐,别丢下我!姐姐,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啊!姐姐……〃
我钢牙咬碎,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拽住返身还想去救苏彩衣的季子山,拼命朝丛林深处奔去。季子山犹在叫着:“彩衣!魅生,救救她!”我咬牙切齿死命拽住他往前奔!我已经失去了一个苏彩衣,我不能再失去季子山了!不能,绝不能!
感觉背后已经痛得麻木,衣服早已被血染湿了一大片,我只觉得头昏眼花,渐渐力不从心,周围护着我们的蒙面人眼看着越来越少……
“杀呀~~”不知从哪里又冲出来一队人马,我心道莫非今日真是天要亡我,却听见有个我熟悉的声音从那队人马中焦急地传来:“魅生!魅生!你在哪儿?”我心头一热,小四,那是小四!
聚起已经有些涣散的视线,我想在人群中搜寻小四的身影,却听见正在御敌的蒙面首领一声怒吼,远远冲着那队人马道:“你来干嘛!不是让你先走!”
小四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要救她!”
我刚想喊说“小四我在这里”,那蒙面首领却一刀砍倒身前一个敌人,转过头对我怒目而视,咬着牙道:“为了你,死了我们多少兄弟,如今还要害死四公子才罢休嘛!”他看一眼身后众多敌人,发泄般的仰天长啸一声,红了双眼,对着我道:“我楚国绝不能断送在你的手里!妖孽,留着你终是个祸害,不如一了百了!”言罢举刀竟然向我杀来。
旁边有人惊叫道:“将军!不可!”上去格住他的刀。
“滚开!”
我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脚如同生了根般扎在地上,突然脸上“啪”的一个耳光,将我猛然抽醒,竟是季子山!
“走啊!”他拉着我返身便跑。我跌跌撞撞方向不辨的跟着他冲去,耳边不停回响着那人刚才那句话:“你还要害死四公子才罢休嘛?才罢休嘛?才罢休嘛!……”
前面季子山猛的一个急刹车,将我拦住。我猛然回神,才发现我们两个竟然方向不明的奔到了这树林的尽头,可这尽头竟然是百丈悬崖!
我仰天长叹,真真是天亡我也!回想我魅生这一生,莫非真是做了什么孽,才落得这么大个血光之灾!
眼见那蒙面首领已经提刀追上来,我握紧了季子山的手,嘟哝道:“子山,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来生,你找我报仇吧,我引颈以待,甘愿受死,只是这辈子,要委屈你与我同一天祭日了。”
季子山似乎侧耳听了一回,握紧我的手道:“我跳,你跳不跳?”
我苦笑一声:“跳!与美人共赴黄泉也算一件乐事!”
他一点头,抱住我的腰。远处有一队人正攻上来,我已经分辨不出是敌是友,而那蒙面首领偶尔返身挥舞几刀已然冲到我十步之遥。我心里一痛,想到今日竟成永别,双手拢在嘴边,在季子山抱着我跳出悬崖的瞬间,喊道:“小四,快走!一定要活下去啊……”
猛然的下坠感令我一颗心犹如悬在半空中般,“魅生!”山崖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我闭上眼扯出一个笑,任一行泪溢出眼角。一阵冲杀声震天,我似乎还听见夹杂着一个女人在哭喊:“君上!”
谁?那是谁在哭喊?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我想,算了,那已经不再重要……
零一六
眼耳口鼻突然被什么东西涌入堵住,接着便是窒息,无穷无尽的窒息。这是死了么?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还能感到背后传来那么清晰的痛?
张开嘴,妄图吸一口气,却猛的灌进一口水来,睁开眼,我这才发现四周全是水!
仰头看去,几缕光在头顶三五丈远的地方折水而入,带着依稀生的希望!
季子山正拽着我的一只手,奋力蹬水向上游!我顷刻清醒过来,手脚并用朝那亮光游去。他发觉我醒转过来,欣喜的在水中回头,用力将我拽到身边。
四丈、三丈……眼看就能逃出升天,可我已然气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蹬了下水,便再也止不住胸腔内的痉挛浑身抽搐起来。
眨着眼吐出一串气泡,我松开了季子山的手。
真好,明年今天,只是我一个人的忌日……
往下沉的身子一顿,是季子山死死抓着我,我模糊的看见他似在拼命摇头,想要反身来抱我。
淹死的人临死前会将近身的人一起纠缠致死,趁尚有一丝清明,我试图甩开他,然而人的本能远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就在他摸上我腰的瞬间,我的手臂已经不由自主缠上他的脖子!
不要!我的心在悲号,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他突然捧住我的脸,贴上来含住我的唇渡了一口气过来!我从频死边缘折回,却已经无力上浮,但随着那口气一起回复的理智让我松开了季子山!
他立刻挣脱我的束缚,朝上浮去。
我浮在水中,嘴角噙着一丝笑,看着他渐渐上浮上浮……消失在一圈光晕之中……
人有很多种死法,无疑,淹死是很痛苦的一种。
我的神志开始涣散,恍惚间,有个人影朝我游来。还是那张脸,还是那瓣唇,当他贴上我的瞬间,我心底低叹一声: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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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冷入骨髓。我醒来的时候,季子山正死命的将我从江中往岸上拖,而我犹如一条死鱼般只能一口口的吐着水。
远处一只连浆也没有的小艇拴在座早已废弃的船坞边,离船坞不远的地方,有间破烂的瓦房。我替他指着方向,在他终于半拖半抱将我弄进瓦房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张脸上满是泥污,头发打结,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子山。
瓦房里只得板床一张,床上一根早已辨不清什么颜色的棉被草草卷成一团,墙上尚遗留着破烂的渔网。屋子中央一个铁架下挂着口铁锅,下面铺了些未燃尽的干枝枯叶。季子山摸索着将火点着,白着嘴唇上来解我的衣衫。
我双手抱肩手脚打颤,只觉得浑身发冷,背后的伤被水一泡,自觉皮肉似又肿了三分,痛却麻木了些。哆哆嗦嗦的说道“我自己来”,手臂一伸牵动伤口,不由得一声闷哼。
他固执得将我的手拍开,褪去我的外衫夹袄,指尖触到亵衣,微微一顿,低声说了句:“得罪了。”闭上眼将我剥了个精光。
用棉被将我捂严实了,他才将眼睛睁开,转身去除自己身上的湿衣。除到一半,回头看我一眼,我了然的紧闭了眼轻轻说:“放心,我不偷看。”
耳边是他西西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我紧闭双眼,心跳略微有些快。半晌听见他似在将衣服绞干展开,放在火前烤。
天仍很冷,屋子里虽然有火,却并不十分暖和,他这样不知会不会冻着。
“阿嚏……阿嚏……阿嚏……”
果然。
朝木板床里挪了挪,我将棉被拉过些,低声道:“这棉被挺宽,咱俩都瘦,即便躺在一起也碰不到。非常时行非常事。你……也进来吧。”
他并不接话。
我叹口气道:“你若是冻死了,那我更是活不了了。”
半晌,听见极轻的脚步声走到床前。我闭着眼又往里缩了缩,感觉到被子一角被轻轻掀开,木板微颤,一个身体在我旁边躺下。
棉被在我们两中间凹下去一片,自然的隔成两个被窝。我侧身躺着,胸腔内那颗心狂跳不止,却一动也不敢动,鼻尖是他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特有的男子气息。他的呼吸极清浅,想来亦是很紧张。
我突然想起他初到不周山上时的情景,不由得轻笑:“当初我扒你一回,今天让你扒回来,你也算报仇雪恨了!”
他气息微窒,我不由得一阵心慌,暗暗咬住了唇,少顷却听见他极轻微的轻笑声,才呼出口气,傻了吧唧的陪着一起傻笑。
半夜里,有人轻拍我的脸,我口干舌燥的醒来,眯眼看见季子山穿着亵衣手里端着碗水。他俯身将我用棉被裹了抱在怀里,将碗凑到我嘴边,道:“魅生,喝口水。你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就着他的手将水灌下,心中将那绑我的贱人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我那工具箱和那些千金难买的药丸也不知道被那贱人丢去了哪里,但凡我现在身边有一粒药丸在,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惨啊。
侧躺回去,我只觉得背后丝丝的抽着疼。
季子山又从火堆上的铁锅内舀出一碗滚水来,红着脸犹豫了很久,终对着我道:“魅生,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吧。”
我艰难的反转过来,背朝天躺着,他揭开棉被忍不住猛抽了口气。
咽口唾沫,我哑着嗓子问:“怎么,很恐怖?”
感到他的鼻息微微喷在背上,我有些痒的动了动,他摁住我道:“别动,离得远了我看不清。”
一个微凉的指尖缓缓从我右肩胛骨处滑到背部中间,他低声嘟哝道:“你怎么这么傻……”
我侧着脸,实不忍看他一脸自责的模样,故作轻松的道:“一条疤换一条命,这么合算的买卖我怎么能不做。再说,我师傅是谁啊,还能让这条疤跟我一辈子不成。”
他不再说话,撕了件袍子的下摆,蘸了点热水,轻轻从我伤口边上擦过。我咬着唇尽量不发出抽搐声,实在疼了就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屏气。
他见状轻声道:“疼就喊出来吧。”
“没事儿。”我在被子里掐着自己的大腿,“没那么疼,又没伤到骨头。”
半晌他低声说:“再有下次,你别这么傻了。我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原也活不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揪得比背上还疼!
原来他竟是知道的!
他安静的将我伤口洗净包好,将烘干的亵衣递给我,又背身过去等我穿完,才又回来躺下。一切都做得那么平静,好像刚才他说的那个活不长了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可我的心内却早已翻江倒海。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大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知道,他是活不长的,不过同样一件事情,为何如今再听到,却犹如挖心掏肺般的疼?
我兀自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清瘦的绝色侧脸,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季子山不在屋里。我嗓子干得冒烟,想给自己倒杯水。脚刚触到地还没站起来,门一推,季子山手里拿着根铁叉,叉头上叉着条焦黑的鱼走了进来。一看见我要起身,忙将鱼搁在铁架上,按住我道:“可是要喝水?我来。”从铁锅内舀了碗温水递给我。
喝了水,把碗递回给他,他却不接,只举着那焦黑的鱼凑到我面前,一点点将鱼肉撕到我手中碗里道:“多少吃一点。我刚抓的,怕熏着你,就在外头烤了。慢慢吃,小心骨头。”
我看着他沾湿了的衣摆和那被熏黑了的脸庞,默默抓起几块鱼肉塞到嘴里。
很难吃,有股烧糊了的苦味,但如果多吃一点能快点好起来,即便再苦,我也吃。
直吃了小半条,才停下来,想起他也不曾吃过,道:“你也吃点。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些。”
他才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惊讶的抬眼看我。我心下了然,呵呵笑道:“师傅动手,做徒弟的自然要给个面子的。”
他脸红了红,默默地将鱼肉都剔下来。两个人勉强弄了个半饱,我趁着睡了一觉体力还不差,寻思着要快点找到个有人的村落才行。
我背上这伤虽没伤到骨头,但没医没药的迟早要溃烂,到时候只怕就不是烧得半夜说胡话这么容易挺过去了。就靠季子山那只能视近物的眼神,连觅食都是个问题,今天他能叉着条鱼,已经是瞎猫碰上死鱼,看他那湿透了的衣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赤着脚在江边呆了多久!
两个人一商量,觉得事不宜吃便立刻动身。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不过走了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脚步虚浮,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了季子山身上。他心下焦急,搀着我又不敢走快,满脸担忧神色。怕他担心,我边挪步子边故作轻松的道:“子山,你还真是……有恩报恩……有仇……啊报仇,在不周山……我扒你一回……你……昨天晚上报了仇,当初……我将晕倒的你……从山上背……啊下来,今天……你又来报恩了!”
季子山闻言瞪我一眼,学着我说话的腔调道:“都上气不接下气了,你还有空……阿贫嘴!” 我嘿嘿笑着,继续大喘气。只听他低声嘀咕:“再说也不是你背的。”
涩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想起小四来,也不知道……唉……
到我再也走不动坐倒在地上时,我才发现我们不过也就走出了一两里地,触目所及连半个村落的影子也没有。我不由得朝着正在擦汗的季子山苦笑:“子山,不如我在这儿歇会儿,你先去前面找人吧,找到了再回来接我。”
“不!”他盯着我,“要走一起走,你走不动我背你走!”
我无力争辩,也没有意义去与他争辩,如果他是那种能甩下我独自逃生的人,我们又怎么可能一路走到这里。
零一七
无奈之余,我举目远眺,不禁怀疑自己莫非得了幻视,为何十数丈开外似乎有个东西在朝我们移动?
攀着季子山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再细看,我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张朝我们缓缓而来的竹椅!不,确切的说是个人正推着张竹椅朝我们缓缓而来,而竹椅内似乎还坐着个人。直到那一人一椅到得我和季子山面前,我才将来人面目看清,立刻觉得我师父看着我吃不下饭实在是大错特错。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坐在竹椅上,膝上盖条薄毯,面目普通却姿态儒雅,颇为云淡风轻。女子站在他身后,相貌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如此鱼见鱼吓沉鸟见鸟惊落之姿,我委实没有见过!只见那一张四方脸,两抹八字眉,小眼阔鼻血盆口,满脸白斑兼麻豆。好一个丑女!
我尚未从对此女面容的敬仰中回过神来,便听